因为石氏夫人早就失宠,叶仲普把姜姨娘的院子当成了正院,一个月中倒在半个月住在这边,其余半个月像巡房似的,在各妻妾那边留宿。
他们兄妹到时,姜姨娘正一脸喜气地给叶仲普捏肩。
叶仲普也满脸神清气爽,完全是即将重新掌握回大局的那种志得意满。
“你们怎么来了?”看到叶明闻和石中玉,叶仲普陡升戒心。不是他紧张,而是这对兄妹自从重新出现,行事不按常理出手,已经带给他很大的麻烦。前两阵,全输了。
“我带妹妹来给爹请安。”叶明闻神态平静地道。
“哟,真不愧是三少,还真是孝顺守礼哪。头回来姨娘这儿吧?今天的太阳难道打西边出来的?”姜姨娘笑道,语气里讽刺的意思明显。
她的院子不比寒山园小,而且因为得宠了二十多年,景致和摆设比寒山园还好,她之所以拼命想住到那边,不过是为了点意思,叶家人都知道,寒山园才是主母正院。
此时她刺了叶明闻一句,本以为那哥俩得着恼,可人家好像没看到她似的,理也不理,直接对叶仲普行了礼,之后就站在一边。这情形,又把她气得够呛。
真正的看不起人,是看不见你。这是轻蔑的最高境界啊。
“有事?”叶仲普冷冷看着这对儿女,问。
“只是陪妹妹逛园子,顺道来给爹请安罢了。”叶明闻仍然语气淡淡的,“不过,刚才进门时看到个面生的妇人出去,看样子是个媒婆。”
叶仲普先听说是顺便来请安,心里就很不爽,又听提起媒婆,不自觉的和姜姨娘对视了一眼,干脆直言道,“你来得正好,才要与你说起这件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孙子都给我生了。最近铺子里的生意比较清闲,借这个机会,爹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叶明闻吃了一惊,连忙道,“大燕男子,二十五、六岁没有成亲的也比比皆是。我才跟着学着做生意,身为嫡子,指望能为家里分忧,婚姻事不急。”
“正因为你是嫡子,为我叶家开枝散叶才重要。”叶仲普摆出威严公正,一幅“我全是为你好”的样子,“再说,成家立业也是你的责任。”
“可是爹,之前您怎么没有与我说过,这事也太突然了。”叶明闻上前一步,显得恼火而且紧张。
“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忙着学做生意,就不用自己操心了。”叶仲普很欣赏叶明闻的反应。快半年了,这个小兔崽子一直占上风,现在又如何?哼。
“我还不想成家。”叶明闻很反抗,“就算是父母做主,爹也得问过我的意见才是。”
“放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容得你胡闹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叶仲普一拍圈椅的把手,“我看最近纵得你是不成样了,不过为国立了微末寸功,就狂成这样。别说你只是个白身,没有功名,就算你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臣,我还是你爹”
“我就是不愿意”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刚才媒婆来,我与你未来岳父已经把事情谈好,交换了下定的文书,容不得你反对。否则,你就滚出叶家,从此后与叶家两不相干”
“爹,我不娶”叶明闻急了,“我有喜欢的人,不能随意被你安排成亲。现在那媒婆还没走远,我立即就追他回来。”
“你敢”叶仲普大喝一声。
就像是暗号似的,伍先生和另一个保镖出现在门口,看那样子,哪怕用武力,也不会让叶明闻出去。而叶明闻和石中玉来“请安”,身边并没有带着侍卫。
石中玉眯起眼睛。
哥说有喜欢的人,是推脱之词,还是心里话呢?而老叶,这算盘打得精啊。如果哥哥答应了婚事,以后就倒霉不断,如果不答应,就逐出叶家,还真是两头堵,不让人有活路呢。
那边,叶明闻已经红了眼珠子,看样子要往外硬闯。
“三少,你可是最疼你妹妹的,我看六小姐要吓得昏了,你就别闹腾了。”姜姨娘凉凉的开口,“你爹是为你好,你何必这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识好歹。”
叶明闻颓然向后连退两步,看样子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外面的女人?亏你说得出口”叶仲普嚷嚷,“不三不四的野女人,你也放在心上,敢往家里带吗?一点世家子弟的样子也没有,太不像话了”
“姜姨娘可也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一直沉默不语的石中玉说。
这是呛人肺管子的话,叶仲普脖子上的青筋当即蹦出老高,姜姨娘的脸也瞬间涨红。
世家?哼,说得好听。宠妾灭妻就算了,这姜姨娘还真是个人物,居然哄得叶仲普不要脸面,要把个贱妾扶正。哪个世家大族能做出这种事?若不是他把持了叶家,连族老也管不得这种家里的私事,于情于理,真的合吗?
叶仲普一挥手,把桌上的果盘茶盏全扫在地上,指着石中玉道,“这还是个大家闺秀说出的话吗?子不言父之过,何况这上一辈的事,你知道什么?”
“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了?而且今天这事,你就一定占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跟哥商量一下,才是为人父的道理。这样盲婚哑嫁,就是为了哥好?怕是姜姨娘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要借机毁掉我哥吧?”石中玉干脆挑明了说,“好啊,定了亲事是为我哥好。那你就说说,给我哥定的是哪家姑娘,反正事实胜于雄辩。”
“你你你……居然对我说话直接用‘你’字这就是你的孝?”叶仲普本来算计得挺好的,此时也占了上风,却几句话又让石中玉气到了。没办法,这种当家作主惯了的人,就是有这些情绪弱点,别说顶撞,就连反抗也接受不了。
“父母慈,才能子女孝。你做过什么,心里想必有数。也没有外人,何必藏着掖着?”石中玉半步不退。这年代的人普通比较含蓄,她这样直来直往,倒叫人没办法应付似的。
随后,她转过身,轻声安慰叶明闻道,“哥,稍安勿躁,且听听给你说的是什么人家。”
第四十五章 将计就计
“说出来也好,明明是门好亲么。”姜姨娘知道叶仲普下不了这个台阶,因而接口道,“咱们叶家是熙海,乃至大燕的首富,普通人家的女儿怎么配得上我们叶家大房的唯一嫡子?就算放眼世家大族,除非京里的,也难找门当户对的小姐。普通的小官小吏,只怕也不般配,你不知道为给你大哥寻门好亲,你爹废了多少心血。”最后一句,是向石中玉说的。
“说重点。”石中玉冷冷地道。大家彼此早就知道对方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不必明着撕破脸皮,却也不必惺惺作态,很恶心的。
“本来,老爷和金将军交好,打算做儿女亲家的。可惜那金家小姐骄纵,老爷怕明闻以后受气,就没答应。后来听说,金小姐被裕王殿下纳了去做正妃。”姜姨娘拿腔做调的说,却没料到这句话在石中玉和叶明闻心里都像重重锤了一下似的。
金旖晨、慕容恪,是他们兄妹心中最隐秘的伤痕。
又说什么金小姐骄纵,摆明是金敬仕早打算攀龙附凤的,叶家虽然富可敌国,却只是金敬仕的钱袋子和助力,他怎么肯将唯一的女儿嫁给商人之家?说谎也得靠谱,姜姨娘真不知是白痴,还是总拿别人当白痴。
“咱们是正经商户,族内又没有人出仕,若与小官小吏结亲就罢了,高攀了重臣,只怕好好的生意做不成,还被卷进朝政。这样于叶家并没有好处,也带累得你受气。嫁女,自然要高于吾家,娶妇,却要不如咱们家才好。”
适时的,叶仲普又表现得“慈父”了一把,把姜姨娘吹到天边的话拉回来。喵滴,这对老**怎么这么喜欢做戏呢?难道不装13就会死?而且老叶这个观点好熟悉啊,《围城》里男主的爹,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啊,于是你爹千挑万选,这才定了权家。”姜姨娘道。
“权家?这姓氏很罕见,我记得熙海没有权姓大族,就连海对岸的州府也没有。”叶明闻皱了皱眉。
“并不是熙海人士,不是早说了,熙海哪有配得上叶家的姑娘?”姜姨娘用帕子按了按并没有汗水的额角,对叶明闻说,“叶家长房嫡子的婚事,自然要家世般配,还能对叶家和你自己形成助力。当然啦,对方小姐的品貌德行,也要是顶尖的才好。不然,怎么做得了当家主母?”
你这品行,不也削尖了脑袋想做当家主母吗?石中玉想着,却没说出来,只皱眉道,“权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权家祖籍熙海,自太上皇开了海禁后,权家就做的是海外之国的买卖。后来生意越来越大,主要又集中在外边,干脆就飘洋过海,到海外之国生根发芽去了。放心,你爹都派人打听清楚了,权家在海外之国也是望族,跺跺脚,就连海面都抖三抖的。”
“不过毕竟身在异地,还是想落叶归根,因而想把女儿嫁到熙海。”叶仲普接口道,“和权家结亲,通过他们的协助,叶家的生意就能做到海外,这不仅对叶家,对你也是极有好处的。”
“关键是权家小姐可是少有的好姑娘,身为嫡正大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模样、性情都是极好,今年与明玉一般大,正是花朵样的年纪呢。”
叶仲普和姜姨娘一唱一和,说得天花乱坠,
其实,不就是一个海外华侨吗?石中玉心头微微冷笑。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表面上,这门亲事非常好,而且叶仲普行事全占在理上。身为叶家长房嫡子,就和皇族中的皇子一样,有着联姻的责任。叶家在熙海已渐成垄断之势,不好再进一步压榨别人的生意空间,不让会引起众怒,也会引起朝廷的重视。江湖上,管这种行为叫光棍之道,不管逼人到哪一步,也要给人家一条生路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开拓海外市场是必然,由叶明闻去承担这责任也天经地义。叶仲普还抛出这样的诱饵:有了老婆娘家的背后支持,以后叶家家主就是叶明闻的。
当别人傻子吗?这种话有谁会相信水火难容的父子,仇敌般的面对,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和平,老家伙恨不能把儿女全弄死,这种好事会轮到哥哥身上?若他们说的全是真的,姜姨娘肯定逼着她的儿子叶明识休妻另娶,还能便宜别人?
可若这么反问她,她必定说,人要要嫁的是嫡子啊,我的儿子哪上得了台面?
“姨娘又没见过权家小姐,怎么知道她品貌皆是上佳?”石中玉避重就轻,“就算真心为着哥哥好,也要打听清楚才行,不然岂不误了哥哥?而所谓眼见为实,眼见为虚,隔着一条街的人家都不能了解,何况隔着个海?”
“你爹与权家多有生意来往,岂会不知?那权家小姐,画像我也是见过的。”姜姨娘道。
“画像怎么做得了准?若我把姨娘画成个丑八怪,你还真是丑八怪不成?”石中玉不客气地顶回去,“至于权家小姐的人品行止,自然更要谨慎了解了。姨娘说得好,哥哥的妻子是未来叶家的当家主母,当然要慎重再慎重。”
“闭嘴我还能给他亏吃吗?”叶仲普终于忍不住发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哥哥的婚事哪由得你说三道四,成什么样子?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还是那句话,婚姻之事,由父母做主,你们别再多说。我已经看好了,下个月二十四是黄道吉日,婚礼就定在那一天”
矮油?拿她的婚事来做文章吗?
“这么急”叶明闻吓了一跳,从现在起满打满算,也还有不到四十天。
“除了这天,好日子就得排到年底了。”叶仲普沉下脸,“恰好权家小姐随父亲来探望母族的亲戚,正在熙海。若非你们姜姨娘与人家的亲戚夫人熟识,这等好事还轮不到明闻呢。权老爷打算把这回带来的满船货物当成嫁妆,咱们家物力人力尽够,忙上一个月,定然能办得风风光光。”
“是啊,寒山园这么大,明玉一个姑娘家住着不太合适,太孤凉了。我看你们兄妹这么亲近,调换下住处就行了,反正寒山园依着明玉的意思,过了年又翻修了一遍,断不会委屈权家小姐的。”
这哪里是要害人,明明是要杀人,连刀也磨好了啊。哼哼,让她换到哥哥的石泉居去?那边紧邻外院,只隔着一道墙。如果从后门走,经过一片竹林,通过一道月亮门就是护院男仆们的住处,如果她真去了,指不定哪天又传出有损她闺誉的事。直接找 男人污辱了她,她看姜姨娘也是做得出来的。
狠毒,还能比这个更甚的吗?
“原来权家小姐已经到了熙海了。”叶明闻突然笑了声,也没用人说,自己坐到下首的椅子上,似乎是要看好戏似的。
叶仲普心里打了个突。
什么路数?这对儿女如此聪明,他和姜姨娘虽然说了半天好话,但想必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已经打算好牛不喝水强按头了,反正这事说到哪儿也是他有理,明闻的军功也好,身边的强人也罢,谁也阻止不了。现在……明闻打算接受吗?不可能吧。
啪一声清脆的拍掌声响起,吓了叶仲普和姜姨娘一跳。
“明玉,你干吗?”叶仲普沉着脸。
“请恕失礼,我是突然起起件事来。”石中玉紧绷的脸也松了下来,呼,装得好辛苦。
“什么事?”姜姨娘问。女人的直觉,令她开始有点不安。
“权家小姐身在熙海这事,我们是知道的。”石中玉露出悄然大悟的神色。
“什么?”
“你怎么知道?”
叶仲普和姜姨娘同声问,脸色全变了。
“我最近经常出门嘛,无意在富安街那边看到个权家的暂居处。因为发生点小摩擦,我实在气不过,叫哥哥帮我打听过。”石中玉也找个椅子坐下,“不知为什么,他们还隐瞒了自己的姓氏,说是姓赵,见不得人似的。”
“都打听到了什么?”叶仲普目光闪烁,露出狠意。
打听到什么?哼,叶仲普果然不是人。以前听到他的事迹,石中玉还没有真实感受,这一次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哪有人会这么害自己儿子,搭上叶家的脸面也在所不惜,简直丧心病狂。
那天在海月楼遇到慕容楚,他悄悄对她说了一句话,就是告诉她,老叶在哥哥的亲事上做了文章,叫她通知哥哥在老地方见面。
最近叶明闻提防在生意上被陷害,一直很忙碌,慕容楚大概就是通知不了哥哥,于是到海月楼去傻等她。因为,她最近常去海月楼的。所以,一切不是巧合。
于是她将计就计,和哥哥商量好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最后关头才要反击。并且,要让老叶和姜**都吃个大亏。
打听权家小姐的事,也动用了慕容楚的力量。他身在江原,却似乎在熙海经营多年,有很多暗藏的眼线。就连叶仲普给叶明闻说亲这种秘密事,她还没听说,陵王殿下却知情了。
而那权家哪里是海外华侨,根本就是大燕南方,叫庆州的地界一个完全败落的士家。也不知道姜姨娘打哪找到的媒人,本事大得很,千山万水的竟然联络上了。之所以找离得那么远的人家,就是为了方便做手脚,掩盖真相。权家的家世暂且不说,那位权小姐在家乡是闺誉尽毁的人,行为说好听点叫大胆,难听点叫放浪,而且极为泼辣难缠,从十三岁起,亲事就被别家连退过三回了,年纪也已经有二十二。
所谓的一商船嫁妆,全是叶仲普提供的。所谓的海外富商,身份地位什么的都伪装得像模像样,看来有官面儿上有人帮助叶仲普,具体是谁,用脚趾头也猜得出。
第四十六章 圣旨到
若不是陵王提醒,叶明闻肯定得陷在里面,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压死他,而且没地儿说理去。他不要?好啊,逃婚就是,那就等于被开除出叶家,还得把石中玉独自扔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里。那时,叶仲普就拔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屈服?那就更好了。等成了亲,找人泄了这权家小姐的底细,叶仲普顶多就落个“没有查实”的过错,再做场戏,假罚一下姜姨娘,真正丢的是叶明闻的脸面。就算休了权家小姐又如何?叶明闻就不用想接手叶家了。叶家的家主是不能有污点的,就连叶仲普也是在稳稳坐上家主之位后,有些事才敢做。再过个十年八载,他们兄妹折腾出的动静小了,还不随人怎么欺侮?
总之,一件婚事却一箭双雕,两边堵住叶明闻和石中玉的去路,实在轻巧得很。
听石中玉把权家小姐的真实情况合盘托出,又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叶仲普和姜姨娘的阴谋打算,那二位面色铁青,实在精彩。
“那又如何?媒人已经走了,就算这事情和想象有出入,可这婚事势在必行,不然,叶家岂非言而无信?”姜姨娘强辩,“再说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石中玉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这姜姨娘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吗?只会说这八个字。真正若反抗,尤其在大燕这种风气开放的年代,孝之一字虽大,在父母这么不讲理的情况下,也有情可原。
还是老叶够光棍,被人揭了底,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媒人走了又如何?这事捅到族老那里去,婚事就成不了。明摆着被骗的,怎么还可能把自个儿的脑袋伸进套里?说到底,老叶的一番心思被戳破后,就再也形不成威胁,若他非要强买强卖,他们兄妹拼着大闹一场,到头来吃亏的是他自己。
叶仲普肯定不明白,他在幕后势力的帮助下,这件事已经安排得算是天衣无缝了,怎么会被发现的。他拼着自己的脸面受损,也要陷害儿子,为什么就没成呢?
他并不知道,金敬仕势力大,但陵王殿下虽然不掌握熙海,但又是好对付的吗?
“爹不必担心,那媒婆我叫人拦着呢,还没出府。”叶明闻这时才插嘴,“亲事既没成,咱们叶家的名声不会受损。就连那权小姐是个泼的,我也已经想好办法对付,不足为虑。”
到此时,叶仲普才明白,原来他再一次被自己的儿女算计了。而且这一招只能用一次,下次再用同样手段,他的儿子会以此为把柄,让他在族老面前抬不起头来。原来,他还是低估了那逆子的能耐。下一次他会更狠些,再动手就得是绝路,若有回头的缓步,他就拿不回主动
“既然你想得这么周到,爹也不管你了。我累了,还不快走?”叶仲普神色疲倦,但并没有流露出愤怒。
嗬,老家伙升级了,果然逆境锻炼人哪。
石中玉恶劣地想,瞄了一眼哥哥。正巧,叶明闻也正好看来。兄妹两个眼神一对,都暗暗地道,“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慌张地喊道,“老爷老爷,有圣旨……圣旨到。”
“什么?”叶仲普腾地站了起来,本能的向自己的儿子望过去。
叶家远在熙海,上头还有金敬仕这把保护伞,圣旨什么的,与整个叶家一文钱的瓜葛也没有。如今突然有圣旨下,肯定是这对儿女做的妖。
“明闻,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都有点凄厉了。
“接了旨不就知道了。”叶明闻也站起身,掸掸衣袍的下摆。
石中玉低着头,抿着嘴乐。她这个哥哥,要论起装腔作势,其实也挺行的。
一边的姜姨娘看到叶仲普惊慌,脸都白了。她不过是在后宅兴风做浪的女人,大是大非面前就含糊了。看到她的小家子气样,石中玉更加鄙视叶仲普的眼光。她的娘,一定是很有担当的大家闺秀,不然怎么会死守着一个天大秘密,到死也没有泄露呢。
叶仲普想拉住叶明闻问,可后者却迈步走了出去,他也只好紧跟在后面,心中忐忑不安。
接圣旨,不是谁都有资格的。今天叶家三老爷不在,只有叶仲普带着嫡子女,叶二老爷带着于氏,三房只有程氏,急急忙忙来到正院前,跪倒。除了石中玉兄妹,一家子都提着心,不知是福是祸,不过等圣旨宣完,除了叶仲普外,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明闻真是孝顺。”于氏甚至掉了眼泪,“为大燕立了这么大的功,自己还是白身,不要任何赏赐,却给大嫂求来了诰命。虽然只是个五品宜人,可也是我们叶家莫大的荣耀,祖上都没有过的。”
“就是就是。”三婶娘程氏很势利的,她敏感地觉察出大房的嫡子行情看涨,立即表现得很亲热,不像平时不远不近地总吊着,“大嫂泉下有知,也会很高兴的。说来咱们叶家家大业大,底气却总有些不足,有这么个五品诰命镇着,才有世家大族的气派。而且明闻没做官,倒也不必搅和进朝政中,多好。”
“唉,咱们明玉是个有福的,有个追封诰命的娘,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将来不知要嫁什么样的贵婿呢。”于氏牵着石中玉的手,“只是这丫头长大后很投我的缘,我都舍不得了。”
“二婶娘不必担心。”石中玉扬着一张笑脸,“当年我哥离家匆忙,我娘七期未到,照理丧仪不算完成。他心中内疚,觉得亏欠了母亲,可忠孝两难全,为了大燕,不得不忍痛离开。皇上恩典,体谅他一片孝心,圣旨中不是说了嘛,准许他重新为我娘操办丧事,风光风光多做几场法事呢。”
“是啊,明闻和明玉两个,要正经从重新操办大嫂丧仪的日子开始守孝三年呢。”程氏脑筋转得快,解释道,“按咱们大燕律,如果早就订了亲的,三年后就能成亲。如果没订亲,孝期哪能谈婚论嫁?这不就是说,明闻和明玉这三年内不会离开叶家,就连议亲也不可能的。”
于氏一听就明白了,不禁喜悦,但立即又耷拉下来眉毛,“三年后明玉都二十了,岂不成了老姑娘?”
石中玉笑笑,根本不介意。反正她是没打算嫁人的,但该享受的“性福”也不想错过,因此早订下了“赚大钱、养面首”的目标。再说了,大燕和中国古代不同,二十岁虽然是有点老了,但这时候嫁人的也不是没有,而且并不少。
“就咱明玉这样貌、这人品、这性格、这才学,还是首富之家的诰命夫人之女,别说二十岁,就算再在娘家多待个几年,求亲的人也得把门槛踏破了。明闻就更不用急了,咱大燕二十五、六才成亲的男人不是很多?如果要早有子嗣,过了年收个通房就是了。”
“哪有媳妇还没进门,就先生个庶子的?”于氏白了程氏一眼,但后面半句却也生生咽了下去。要知道,他们的大哥,叶家的家主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当年大嫂才进门不久,他出去做生意,回来后姜姨娘的肚子都老大的了。
说起来,他们这位大哥的私宅事真的做得很不地道,不过他做生意是把好手,连族老们也睁一眼、闭一眼了。但如今明闻给叶家挣了大脸,看以后谁还敢欺侮大房的正宗嫡支。
“明玉,走,到二婶娘那去,爷儿们们可能得忙活一阵,顾不上你,今天晚饭就在二婶娘那里吃。你喜欢吃什么,告诉二婶娘。”于氏拉着石中玉就走。
程氏几不可见的撇撇嘴,紧紧跟上,笑道,“不行,我也得凑凑热闹,谁不知道二嫂家的米都是放了仙草的,香得很。”
三个女人自顾自地离开,一边叶仲普可不好过。他心里恼得不行,却还得照应感谢宣旨的人,又张罗着开祠堂、拜祖宗、上香贡圣旨。接着,听闻这消息的叶氏宗族中有头有脸的都跑来恭喜,他要笑容满面、与有荣焉的招待亲朋,说无数的客气和谦虚的话。
折腾到晚上,他疲惫地回到姜姨娘那儿,这口恶气才放在脸上。三年,至少三年他不能再用婚事算计那两个兔崽子了。本来他也没打算用同样的招数,但他不做是一回事,他不能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还好,明玉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那时,明闻能如何?哼
叶仲普猜得很准,这道追封诰命的旨意,其实在他们离开太府都时就已经准备了,当然是慕容楚的主意。不要小看这个虚衔,关键时刻很能唬人的,至少能站得更稳。不过重办丧仪什么的,确实是叶明闻的想法,毕竟他觉得愧对母亲。只是石中玉提仪圣旨不要太早下来,因为好牌不要一次全揭开。
所谓圣旨,并不是皇上亲封,由某个部门上报,皇上准了而已。甚至皇上都不用看,封个五品宜人这件小事,大臣就会代办了。所以执行起来的话,有陵王的指示,流程中的各衙门州府就慢悠悠耽误时间,然后冷霄楼县令和来如风师父又扣着不办,直到这个关键时刻。
这样做,一来是绝了三年内,叶仲普操纵他们兄妹婚姻的念头。二来,可以沉重地打击某些人的贪念,为死去的石氏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