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孩子,如安华锦一般,这份难得的性情让人爱极了。
回到院子,顾轻衍直接背着安华锦进了屋,来到床前,他放下安华锦,抱她在怀里,贴着她耳边小声说,“可惜南阳王府没有温泉池。”
安华锦:“……”
她想起前两日在灵泉山的山顶上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脸色微红,勾着他的脖子倒在床上,“引温泉水入府,那么奢侈的事情,哪里是南阳王府能做的?回到寒舍,就委屈委屈顾七公子吧!”
顾轻衍低头吻住她,“也不委屈的。”
第一百零三章 霸占(一更)
沈远之是三日后回到南阳王府的。
当他迈进老王爷的院子,听到里面传出童稚的读书声,疑惑了那么一下,笑着问安伯,“我怎么听到童音童语了?哪里来的小孩子?”
安伯笑呵呵地说,“您进去就知道了。”
“呦,安伯你还还起卖关子了。”沈远之一笑,脚步轻松地进了堂屋。
堂屋内,安易宁正在给老南阳王读书,小小的孩子,从记事起,分毫没耽误,安华锦给他找的两个夫子都极好,他启蒙做的也极好,如今八岁已学了许多东西,老南阳王年纪大了,眼睛花,看书看一会儿就累,安易宁从回到南阳王府后,顾轻衍根据在灵泉山考校过他的学问和课业后,有针对性地给他选了两卷书,让他先读着,于是,这一日,他便给老王爷读的这一卷书。
老王爷这些年以来,十分寂寞,尤其是三年前身体每况愈下,安华锦、沈远之那时稍稍长大了些,安华锦劝他安心养病,他也觉得若是操劳下去,怕是活不了一年半载,他自然有太多的放不下,最放不下的,还是安华锦,所以,便听了劝,将南阳王府的大半事务都交给安华锦,将军中事务交给了沈远之,他半退了下来,在背后指点两个小辈。
因八年前,安家父子三人战死,随着他们一同埋骨沙场的有许多南阳王府自小培养的人才,军中的确缺人,老的老,少的少,新一辈的只剩下安华锦和沈远之,人才断层,再加之外有两大敌国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想作乱南阳军以谋齐利的无数人,等等原因综合起来,都让老王爷忧心不已。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后悔,他这一把年纪,活着也是白长寿数有心无力,若是早知道玉雪岭一战如此惨胜,当初他不该守军,就该替儿子孙子哪怕其中一人去玉雪岭战场,也不至于如今他有心无力,日渐老矣,把所有的重担都加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男子本就该担当些。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在他垂垂老矣之际,安易宁简直是他最大的惊喜。
他本以为,这一生,直到闭上眼睛那一刻,也仍旧饮恨,没想到,有了安易宁这个曾孙宝贝,他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气,觉得活着也是十分有滋有味的一件事儿。
三日来,安易宁每日跟着老南阳王吃住,童言童语,围绕着老南阳王,让他每日都喜笑颜开,他又是极其聪明的孩子,教养极好,小小年纪,没因为自小没长在南阳王府而什么都不懂不会,书读的多,下盘的功夫也是从小练的,虽然不到火候,但才八岁,也已经难得了。
老南阳王每日看着他,都能多吃两碗饭。
安易宁也很喜欢这个曾祖父,血脉牵连,哪怕八年没见,但也是亲近极了。
沈远之还没进屋,便听到老南阳王爽朗的大笑声,他一怔,想着有多久没听见安爷爷如此心情愉悦地畅快大笑了?他正愣神,屋中传出孩童的声音,“曾祖父,您笑什么?”
老南阳王捋着胡须,“曾祖父想起我幼年读书时的事儿,便忍不住大笑。好孩子,你读的好。怀安的文采,你若是能学七成,将来也足够傲视人前了。”
安易宁点头,“小姑父好厉害的,我得十分努力才行。小姑姑也好聪明的,将来他们若是有了弟弟,一定比我聪明。”
老南阳王:“……”
他失笑,“你这孩子,一下子想的那么远,曾祖父也盼着他们赶紧大婚,给你生个弟弟。曾祖父也能瞧见,抱一抱,哄一哄,你如今八岁了,若是你一岁半岁,曾祖父还能抱着你哄你,哎,可惜没瞧见你更小的时候。”
安易宁一本正经地说,“曾祖父您让小姑父多努努力,不努力怎么娶得到小姑姑?怎么给我生个弟弟?”
“对对对,宁儿说的对,曾祖父要求怀安努力。”老南阳王笑骂,“那个臭小子,早早地让你称呼小姑父,还脸不红地称呼你爹是大舅兄,脸皮子一点儿也不薄。”
安易宁嘻嘻笑,“初见小姑父时,是小姑姑让我喊小姑父的。”
老南阳王:“……”
行吧!
看来那个臭丫头是被顾轻衍给拿住了。
沈远之在门口听了一通,听的虽然云里雾里,但是越听越震惊,他懵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挑开帘子,迈进门槛,脸上全是不解和懵然,盯着安易宁,“安爷爷,这孩子是、是谁家孩子?”
喊老南阳王曾祖父,喊安华锦小姑姑,他爹被顾轻衍喊做大舅兄?
“远之,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在军中待了好几天?”老南阳王心情好极了,笑着说,“这孩子啊,叫安易宁,你启辰和清灵的孩子,被臭丫头藏了八年,她两日前外出带回府来,我也是才知道。”
沈远之:“……”
他顿时激动起来,三步并做两步,一下子到了安易宁面前,一把将他抄了起来,眼睛放光地看着他,“安易宁?你叫安易宁?是启辰哥和清灵姐的孩子?”
安易宁被吓了一跳,他早先见着了两个叔叔,崔灼温润温和,安平沉稳内敛,都不曾这么一把将他抄起来举过头顶,他呆呆地看着沈远之,“是、是的。”
沈远之盯着他的小脸蛋,一下子红了眼睛,“像,真是太像启辰哥了。”
“是啊,像的紧。”老南阳王点头,十分能理解沈远之的激动。
对比崔灼和安平,一个未在安家长大,只是世交,偶尔见面,一个以前不认识安启辰,相反,沈远之自小在安家长大,与安家的兄弟就像是亲兄弟,熟的不能再熟,他对安易宁的激动,比其他二人来的都要激烈些。
于是,这一日,沈远之哪里也不去了,也不回军中了,本来回府是找安华锦商议事情,也不商议了,一直抱着安易宁在怀里,问这问那,一日的时间,将安易宁了解个彻彻底底。
然后,第二日,也不去军中了,教安易宁骑马射箭的功夫。
直到第三日,他的热乎劲才稍稍的减退了些,很想带着安易宁去军中,但是也知道安易宁在南阳王府内待着没问题,整个南阳王府如今犹如铜墙铁壁,但是军中就不同了,毕竟是百万大军的兵马,若是去一圈,万一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沈远之只能按压下。
他围着安易宁了三日,安华锦还没说什么,老南阳王却看不下去了,撵了他两回,没撵动他,最后踹了他一脚,他才乖乖去处理事务。
安易宁见沈远之被老南阳王赶走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曾祖父,沈叔叔的精力太旺盛了,我这三日都没睡好觉,他跟我挤床不说,还抢我被子,做梦还笑出声……”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他呀,是太喜欢你了。”
安易宁点点头,沈远之的确是喜欢极了他,若是他再不被赶去军中,他都快生出苦恼了。
沈远之被老南阳王撵出院子后,才想起自己从军中回来是要干什么,立马去书房找安华锦。
书房内,安华锦、顾轻衍、安平、崔灼四人都在。
沈远之来到书房,进了里面,看了一圈,“嘿”地一笑,“今日怎么人这么齐?是在商量什么大事儿?怎么也喊我一声?”
崔灼失笑,“你睡觉都要跟孩子挤一起,怕去喊你,你不高兴。”
安平也笑,“沈大哥见了宁儿,眼里都没别人了,可不敢去招你烦。”
安华锦扬眉,“被爷爷用脚踹出来了?”
顾轻衍也笑,“看起来是的。”
沈远之:“……”
这几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坐下身,头秃地说,“安爷爷也真是的,自己霸着宁儿没完。”
安华锦无语,到底是谁霸着?都霸了三日了,什么都不管了,也真有他的。
“哎,到底什么事儿,你们神色这么凝重?”沈远之看着四人,“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大事儿?”
顾轻衍一笑,“陛下派人送来了圣旨,请安爷爷入京针对小郡主杀花似玉之事分辩一二。”
沈远之:“……”
这是鸿门宴?也真有陛下的。
第一百零四章 十日(二更)
如今陛下不喊打喊杀了,见安华锦平安地回了南阳,采用迂回对策了。
找上南阳王,设下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一旦南阳王进了京城,那么,迎接他的,是陛下的怒火?还是杀刀?
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远之愤怒地拍桌案,“传旨的公公呢?进城了?”
“还没进城,已在来的路上了,怀安已得到了消息。”安华锦十分平静,“大约两日后到,此事我还没告诉爷爷,想先跟你们商量出个章程来,看看怎么办。若是告诉爷爷,我怕以爷爷的脾气,陛下毕竟是君,君有召,爷爷岂能不进京?不进京不是更给陛下说南阳王府不忠的理由?爷爷十有八九,是要奉召进京的。”
沈远之皱眉,“那你们可商量出法子了?要不然派人将传旨的公公杀了?”
安华锦没说话。
崔灼温声说,“杀了一个,陛下还会派来第二个,京城的公公又不缺。不是上策。”
“那就跟陛下耗着,来一个,杀一个。”
顾轻衍微笑,“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朝廷,南阳王府要反了?若是南阳王府反了也就罢了,偏偏,南阳王府不想反。既然如此,就要想最妥当的法子应对。”
沈远之头秃,“那还有什么好法子吗?要不然,将传旨的公公请进城,好吃好喝地供着,同时再让安爷爷假装病倒?以此拖延。”
“陛下是君,既然铁了心地要问罪,总有很多理由,拖延也是个办法,但不是最终的办法。”顾轻衍摇头,“以陛下的脾气,怒火之下,不会想出这么周折的法子,能想出这个法子的,定然是我那六表兄王岸知。既然是他出手,若是拖延,他定然还有后招。”
安平道,“总之不能让老王爷进京,先拖一时是一时啊!”
崔灼点点头,“传旨的公公不能杀,只能人到了先请进来拖延着了。毕竟京城距离南阳路远,拖延些时日,也不算什么。这期间,我们总能想到法子。”
顾轻衍温声说,“其实,我倒是建议安爷爷入京。”
三人齐齐看向他。
顾轻衍道,“陛下一定觉得老王爷不敢进京,但是若老王爷偏偏进京呢?”
安华锦若有所思。
“老王爷一生戎马,镇守南阳城,守卫大楚边境,这一生,退敌数次,子孙埋骨沙场,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民间百姓对老王爷甚是敬重仰慕,就算在陛下面前,老王爷也是陛下的岳父泰山,以老王爷的身份,见陛下可免行跪礼,可以有资格站在陛下面前,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他所行之事糊涂,别人不敢说,不敢言,不敢做之事,老王爷都能理直气壮地去说去做,陛下既然有召,老王爷若是干脆利落地应召,前往京城,在陛下面前,将陛下算计小郡主之事当面质问他呢?陛下该如何?就算再震怒,他能将老王爷打入天牢吗?不能!说到底,此事起因,只因陛下,我们都知道,但陛下偏要含糊略过自己所为,而追究小郡主杀花似玉之责,那么,老王爷正好可以与陛下理论一二,陛下不是要分辩吗?那就好好地分辩,免得天下人冤枉小郡主不敬主君。”
崔灼点点头,“顾兄所言,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折腾安爷爷。安爷爷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大好,就怕他受不了奔波之苦,进京又要应付陛下和朝臣们,身体受不住。我想安妹妹也是有这个顾虑,才不想安爷爷入京。”
顾轻衍颔首,“正是因为如此,我正好也要回京,便与安爷爷一起回京吧。有我在,自然不会让安爷爷受苦。”
沈远之十分相信顾轻衍,“你这样一说,倒是个最好的法子。毕竟,就算你翘官来了南阳,陛下至今也没对顾家动手。”
安平道,“我听闻顾老爷子病倒了。”
顾轻衍笑,“我不见人影,陛下自然要找爷爷,爷爷不好去陛下面前分辩,无论小郡主如何,到底是我对禁卫军动了手,一码归一码,所以,爷爷大约是为了应付陛下,自己折腾病了。”
“顾老爷子装病啊。”沈远之眨眨眼睛。
顾轻衍摇头,“自然是真病,将自己折腾病容易,若是装病,可不容易,很容易被戮破。爷爷自然不可能落人把柄。病倒自然是实打实的。”
“哎,也是辛苦顾老爷子了。”沈远之长叹,转头对安华锦说,“你说你,还不如当初忍忍脾气,等过了那一茬,再悄无声息弄死花似玉,也不至于让陛下这么有理由收拾你。”
安华锦转头看着他,“若是换作你,你能在当时忍下那口气?”
沈远之:“……”
不、他更不能!
他与安华锦自小一起长大,脾气秉性差不太多,他更不是个能忍住脾气的性子,往往很多时候,还不如安华锦能忍涵养好,若是他,他何止要杀了花似玉?一定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才作罢。没准,回了南阳后,就立马带着兵马冲去京城,就算不将陛下如何,也要先将王岸知砍了脑袋。
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沈远之咳嗽一声,“我也就说说,你做的对。”
安华锦转回头,对众人道,“既然怀安这样说,我们今晚便与爷爷商量此事,问问爷爷的意见,老头子年纪比我们大了几十岁,吃的盐比我们走的路都多,看看他怎么说吧!”
众人点头。
于是,当日晚,众人集齐,在老王爷处用过晚膳后,安华锦便与老南阳王提了皇帝派小太监来传旨,请他入京针对关于她杀了皇嗣之事分辩一二,询问老王爷的意见。
老王爷当即拍板,“陛下有召,召我入京分辩,我自然要去。”
众人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老王爷瞪着众人,“你们都是什么表情?进京而已,怕什么?我老头子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不就是陛下召见我入京分辩吗?我自然要去!陛下敢对小丫头喊打喊杀,扣谋害皇嗣之罪,我便不信,陛下敢对我如何?我倒也想与陛下说说,皇后贤德多年,陛下怎么就嚷着要废后了?再问问陛下,当年的婚约,是他一力促成的,如今怎么就非要变卦,无所不用其极地动用强盗的手段使阴谋诡计对付我孙女。花似玉那等罪女,本就不该进宫,就算生下皇嗣,怕也不是个好的。谋杀皇嗣是有过没错,但罪不至死。我有先皇御赐的打龙鞭,我这回也带着,倒要好好地问问陛下,他想干什么?当我是死的吗?这么欺负我孙女。”
安华锦眨眨眼睛,“爷爷,您这一辈子都是我最敬仰的人。”
“滚!”老南阳王大手一挥,颇有气势地骂,“混账东西,瞧你看着机灵心眼子多,却也是个死脑筋的,本以为你会笔安家所有人都懂得变通,谁知道,你偏偏好的不学坏的学,将安家人的一根筋死心眼坏脾气学的炉火纯青,不会忍一时之气,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到老了,还不得安生,给你收拾烂摊子。”
安华锦吐吐舌,没反驳。
“传旨的公公两日后到,安爷爷准备何时启程?”顾轻衍笑问。
老南阳王寻思了寻思,“陛下派来的传旨公公,我也不能立马就见,先将他迎进城,晾个七八日,然后,我再见,算起来,十日之后吧。时间不多不少,也不算拖延。我还想再陪宁儿十日。否则,以后陪他的机会就少了,也没这么自由了。”
顾轻衍颔首,“好,那就十日后,到时我与您一起回京。”
老南阳王赞同,“你是该回去,堂堂吏部尚书,陛下一日没免你的职,你就还一日是朝廷命官,不管陛下如何,你既做官,就要为民做主,岂能为了儿女私情,而赖在南阳城?待几日还好,若是因此什么也不顾了,才是不像话。”
顾轻衍微笑,“安爷爷说的对。”
安华锦没什么意见,她本来也没觉得顾轻衍能在南阳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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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第五卷 “云屏织锦绣,山河青云志。”
第一章 逛街(一更)
南阳城的深秋来的十分之早,过了中秋后没几日,秋风扫落叶,似乎一夜间,整个南阳城就现出了萧瑟和冷意,早起屋檐上的瓦片都挂了层寒霜。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罕见地赖在床上不想起,安华锦推了他几次,他都抱着不动,安华锦又好气又好笑,“你每日都早起,今日怎么不起了?”
竟然还赖起床来了。
“明日就回京了,舍不得你。”
安华锦:“……”
十日一晃而过,是觉得日子过的快了些。
她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你今日不陪爷爷去用早膳了?”
“不想去了。”
安华锦笑,“那你还吃不吃早膳了?”
“不想吃了。”
“那你想赖在床上一日?”
“有点儿想。”
安华锦:“……”
她看着棚顶笑,“得了吧,你不饿我还饿呢。”
顾轻衍叹了口气,抱着她紧了紧,低声说,“这次我回京,不知我们何时能再见。南阳远离京城繁华和喧嚣,这么些日子待下来,让我都不想走了。怪不得崔灼力争脱离崔家,离开了家族,没有束缚,自在的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中有抱负,有志向,可以去实现,不必有顾忌,反之,家族的重担压在肩上,没有自由不说,我都忘了我昔日年少时是不是有过什么志向了。”
“崔家与顾家还是不同的。最起码来说,崔家离南阳近,家族负累没有那么重,顾家盘踞京城几百年,根基太深,家族负累重。”安华锦伸手拍拍他,嗔道,“你这人就是心思重,什么都要搁在心里计较个九曲十八弯,这大千世界,哪里有那么多比较来去,你心思聪明,钻什么牛角尖?非要让我骂醒你是不是?”
顾轻衍低笑,“你骂我,我也爱听。”
安华锦:“……”
哎呦,了不得了,着魔了。
她也跟着笑,“其实你心中都清楚,所以,也不必去想这些了。诚如我爷爷所说,陛下至今虽怒,但都是冲着我来,目前还没有罢免你的官职要将你如何,那么,有他不敢动顾家嫡子嫡孙的成分在,但也是因为你的才华,你有能力做别人做不来的朝务。”
“也不尽然。”顾轻衍摇头,“陛下的心思,看似浅,实则深的很。”
安华锦笑,“不尽然又如何?陛下心思浅如何?深又如何?顾家为何存有累世之名?那是因为,顾家子孙泰半都在朝为官,上到京城,下到地方,天下官员,十之一二,都是顾家的人,顾家子孙虽受家族所累,但也着实遵照顾家门楣为官清正,虽志向可能与年少时定下的志向稍有违背一二,但也没有太大妨碍,除了不得自由外,站在朝堂,居庙堂之高,是为民,守在边疆,远在关山万水,也是为民。”
顾轻衍轻轻一叹,拥住她,“哎,安华锦,你就不能为我想个托词的理由?家国天下,善而为民,我以前没有这么高远的抱负,所谓古语常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在我七岁时,外祖父曾摇着头说,我生性凉薄,心中怕是不装什么,我一直也这样以为,直到,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你父兄皆战死,直到大皇子在我面前哀痛恸哭,直到三年前遇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亦有七情六欲,与常人无二。”
安华锦抿着嘴笑,“你既有七情六欲了,还要什么理由?起了起了,今日我们稍稍易容一番,带宁儿出去逛逛,他从回到南阳城,一直待在家里,还未曾出去过呢。”
顾轻衍闻言坐起身,“好吧,明日就走了,是该让孩子出去转转他父亲守护的大楚防线南阳城是什么模样,说起来,这孩子自从出了灵泉山,回到安家,也不见他如在灵泉山上一般淘气了。知晓自己身份,恐防惹出麻烦,也是乖巧极了。”
安华锦点头,“我倒也不希望他做太乖巧的孩子,你带他回京以后,多多教导他,可别学成个死板刻板太守规矩的?他入府后,我不敢让他随便出去,也是基于考量这里是南阳城,我大哥哪怕埋骨八年,百姓们依旧记得他的音容样貌,一旦他太像的消息被人人纷传,便不好隐瞒了,等你带他回京,少了熟悉我大哥的人,离开南阳城远在七八千里外,哪怕见了他,不是十分熟悉的人,轻易想不起来,也就不必拘着了。”
“嗯。”顾轻衍颔首,“是这个道理。”
二人起床,收拾妥当后,依旧去老南阳王的院子里如常用早膳。
老南阳王见二人来了,吩咐人摆饭,然后说,“我今日要见陛下的传旨公公,你们便带着宁儿吧。”
安华锦点头,“我与怀安商量,今日做一番乔装,带着宁儿逛逛整个南阳城。”
老王爷点头,“是该逛逛,安家人,怎么能连南阳城大街小巷都不熟悉呢。”
安易宁睁大眼睛,一脸欢喜,“小姑姑,我可以出去逛吗?”
“可以的。”安华锦耐心地给他解释早先没让他出去的原因,又保证,“今日可以玩到天黑再回府。”
安易宁开心地笑了起来,“谢谢小姑姑。”
安华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用过早膳,老南阳王派人传话给好吃好喝伺候着的传旨公公来见,安华锦和顾轻衍带着安易宁乔装了一番,出了南阳王府。
在京城时,顾轻衍每逢上街,都受人瞩目,一次两次下,他小小年纪时,便不怎么乐意在人前公然上街了,除了家中子弟齐聚一堂时,他也很少露面在京中一众公子们的聚会中,毕竟,他的样貌才华太招人,京中贵女胆大者重,为了避免麻烦,他轻易不公然露面,多数时候,都是坐在马车内,亦或者,砸隐秘人少些的地方见人。
所以,他也算是没逛过街的人,虽然,他了解京城大街小巷每一处地方。
三年前,八大街红粉巷那一次,已是深夜,他便也没遮掩,没想到,遇到了他的小未婚妻,到底是惹出了一桩麻烦。
如今再回想起来,也是又笑又叹又无奈。
今年,安华锦进京,她厉害的名声人尽皆知,倒是成了他的保护伞,她当街教训了楚思妍后,没人敢再拦着他了,见了他,更有甚者都避着走,退避三舍,倒是解决了他多年来的困扰。
今日,安华锦不仅给安易宁乔装打扮了一番,也将他和顾轻衍都乔装打扮了一番,三人一起,做个普通人,悄悄出了南阳王府。
安易宁逛南阳城很新奇,顾轻衍逛南阳城似乎也很新奇,安华锦瞧着二人,安易宁很好理解,因为这孩子从出生起,一直待在灵泉山,而顾轻衍,安华锦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地理解了。
这人含着金汤勺出生,出生后就天赋早慧,记事起,就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心智形成时,已是少年了,初具风华,寻常人做的事情,在他这里,天生就带着几分不同,做不到如寻常人一样,倒也的确失了很多乐趣。
安易宁似乎找到了同伴,牵着顾轻衍的手,十分开心。顾轻衍弯着嘴角,跟着安易宁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就连几文钱的一个小东西,二人也看的津津有味。
顾七公子的童趣,似乎在二十岁时,才找回来了些。
安华锦在一旁瞧着,好笑地觉得这就是一小一大两个孩子。
这南阳城对她来说,自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地方,她几乎都踩了无数脚印,年少时,只要从军中出来,便在城内转悠,今日跟着王大爷推拉粪车,明日帮着李婶子卖臭豆腐,城内的百姓们,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三岁稚童,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如今,她完全是二人的陪客,只负责跟着二人,在二人看中了什么小东西,买了时,讨银子付账。是个实打实的二人的小跟班。
不过,她看着二人的游兴,倒也乐在其中。
第二章 德位(二更)
三人逛了整整一天,天擦黑时,安易宁才累的走不动腿了,要求回府。
逛了整个南阳城,东南西北城门都逛了,可不是累吗?将他水灵灵的小脸都给累成菜色了。
安华锦点头,三人回了府。
来到老王爷的院子,沈远之正站在门口等着,见到三人回来,啧啧了两声,疼惜地一把抱起安易宁,“看你这小脸,累惨了吧?一点儿精神看起来都没有了。”
安易宁强打精神,“沈叔叔,我都大了,你不能动不动就抱我了。”
“哎呦,在叔叔的眼里,你还不大,距离能骑高头大马自己飞驰还早呢。算什么大?”沈远之捏捏他的小脸,“既然累,怎么不早些回来?南阳是你家,就算明日去京城,以后又不是不回来,慢慢看就是了。”
“不行,我不知道多久才回来呢。”安易宁摇头,虽然累成了菜色,看着十分可怜,但认真劲儿,却依旧可爱,眼睛里都是欢喜,立马跟沈远之分享这份喜悦,“沈叔叔,我与小姑父买了许多许多好玩的东西,都可好玩了,如今放在车里,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啊。”
沈远之也是从小跟安华锦一样,逛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几乎把街道都要踩平了的人,南阳城内的小玩意儿,就没有他没见过的,但看着安易宁兴奋高兴的小脸,还是笑着应了。
“那我们快去吃饭。”安易宁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小子可真是精力无穷。”沈远之笑,对安华锦说,“若是他从小与我们俩一样在军中长大,定然是一名合格的将领。”
安华锦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在他后肩处,“安家从我之后,再没个南阳军中长大的人了,别胡说。”
沈远之:“……”
他也明白安华锦的意思,有些怅然地闷不吭声地认下了安华锦这个打。心中其实也明白,无论是对安易宁的保护,还是安家背了一百五十年的包袱,到了安华锦这一代,安家人已力不可支了,又何必再背负下去?
安华锦自小在军中长大,对南阳军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割舍不得,若是割舍,大约如挖骨焚心,她这一生,大约都是放不下南阳军的,但安易宁,不必。
他自小在灵泉山长到八岁,以后跟着顾轻衍身边学习,与南阳军,虽有安家骨血牵扯,但到底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培养基础,将来,在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是顾轻衍做他老师,将来,他的品行人格,都是依照顾轻衍的教导来形成,他将来只会成为与顾轻衍一样的人,或者是顾轻衍想要他成为的人。
安华锦这是给了顾轻衍多大的信任啊!
沈远之想着想着,又叹息一声,他青梅竹马的小丫头,真是被人拐走了,拐的他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哪个人见了顾轻衍,不夸一句天地之才,钟灵毓秀?
这一晚,又是齐聚一堂,老南阳王看着累成菜色却与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今日所见所闻所看所买到的好玩的小东西时,摸着安易宁的小脑袋瓜,笑呵呵地应承着,偶尔说一点他小时候还有安家父子兄妹四人小时候游街的趣事儿,安易宁听的有趣极了。
用过饭后,安易宁不止把沈远之拉上去看他买的有趣的小东西,也把崔灼和安平都拉上走了。
一行四人离开后,安华锦笑着摇头,“这小子!若不是累的腿走不动了,还不想回来呢,我这双腿脚都给累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