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若一趴在床上让浅芙在帮她换药。若一道:“夜里都没有人守着院子吗?”

“本来有的,后来苍霄大人每日都来,主子便叫我们把守夜的人撤了。”

“他每夜都来?”

“每夜都来。”

若一沉默的垂下了头,眼眶微红,险些落下泪来。

后来,若一每睡到半夜都会不由自主醒来,只是窗外再也没有被雪萱草盖满肩头的清冷身影。

过了几日,若一再没有见过苍霄的身影。

她和苍霄或许真的走到尽头了吧。

可是颜若一的猜想向来是不准确的。那天早上若一还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急急的将她叫醒了。若一盱了一眼,是浅芙。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

若一心里奇道:来婴梁住了这么些天了,一直没曾见过婴梁门徒们显露什么表情,一个二个活像已经升天了般淡定。今日谁有那个本事惹得浅芙都一副急上火的样子?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浅芙,什么事?”

“姑娘,山门前来了一个男子,说是来找你的。”

“男子?谁?”

“这我不知,只是苍霄大人今晨散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那个男子,他……似乎对那个男子颇为嫌弃,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现在已经战了斗个时辰了。”

若一默了默,此事有太多疑点,第一,苍霄早上散步会散到山门去?打死她都不信。第二,苍霄虽然冷漠霸道,但是从来不喜欢挑衅滋事,又怎会三言两语间便和人打了起来。第三,若一在这个世界认识而苍霄不认识的人数来数去便没有几个,是男子的话唯有……熏池。但上门找人又打架,显然不是熏池的性子会做出来的。第四,最重要的一点,苍霄虽然现在伤重妖力又弱,但好歹也是只九尾白狐,来者能与他对战半个时辰……不简单啊。

若一赶紧撑起身子,裹了衣衫,草草洗漱了一下,便随着浅芙往山门赶去。

还没走到山门,便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道:“我找颜若一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这个声音很是陌生,但语气却很是熟悉。若一心中奇怪,脚步便又快了几分。

爬上几步小阶,山门外的情景便看得一清二楚了。

破碎的山石四处散落着,被术法打得坑坑洼洼的青石阶梯,连巍峨的山门也被砸出了两三个大洞。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景象,若一心里忽然理解了浅芙的焦急。再让他们打下去,婴梁的山门非得塌了不可。

她抬头急急寻找着苍霄的身影,还没看到人影。一道白光刷的自耳边划过,随后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混杂着婴梁门徒们些许惊慌的声音。若一看着自己耳边的鬓发簌簌的掉落在地上,回头一望,一棵树正旺旺的燃烧着。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她心里生出了一股后怕——这要是砸到脸上,恐怕比被泼硫酸还惨吧……

“颜若一!”那个清朗的声音喜怒参半地唤着

“回去!”苍霄则冷声低喝,似动了大怒。

若一怔怔的看着两人忽然出现的身影,苍霄一脸冰霜,杀气未歇。他后边站着的是一个面容清俊的陌生男子,黑袍长剑,正是一个少年剑客的装扮。

“呃……”若一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样的人,除了子离,但是子离是苍霄幻化成的人……

那这个找上门来的,看起来和她很是熟识的,和她曾经梦中情人一样打扮的黑衣剑客,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嘛,所以说我还是个心软的孩纸啊……

今天二更了,你们不嫌晚吧~

27

27、第二十三章

这边若一还在惊疑不定的猜想。那方苍霄黑着脸大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捉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回走。

若一被拖得一个踉跄,顿时有点邪火往上冒:“大清早你干嘛!”

“你还知道转眼?”苍霄一声冷笑,言辞中带着十足的讥讽,“我还道你魂都看掉了!”

若一脱口而道:“我魂掉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冲得苍霄脸色又是一沉,他待要开口,身后那个清朗的声音大叫道:“放手放手!抓什么抓,是你抓的么!”

苍霄铁青着脸看向那个少年剑客,若一也颇为莫名其妙的将那剑客盯着。

接收到两人的目光,黑衣剑客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袍,摆出一副遗世独立的飘渺模样,肃容道:“颜若一,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黑屋么?”

若一初听这话,嘴角抽了一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明湖畔的小黑屋,这……这不正是她怪异服装店的名字么!

若一怔了半晌,紧接着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苍霄眉头微皱,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西光路四十四号,四单元四楼四户。”黑衣剑客一边说着,唇角的笑容拉扯得越发灿烂,“你钥匙还在老子手里,你想跑哪儿去!”

“莫……”若一眼眶急速红了起来,也不知突然从哪里生了股大力,将苍霄的手挣了开,没理会苍霄怔忪的表情,她踉跄着脚步,几乎是跳着飞扑到黑衣剑客的怀里。

那剑客则是笑得极明媚的将她接了个满怀,任若一浑身颤抖的将头死死埋在他胸前。

“颜若一,老子可算找到你了!”他长手一圈紧紧将若一抱住。

一路以来的辛酸委屈,瞬间全涌上了心头,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和重逢的万分狂喜让若一将脑袋搭在他肩上顿时痛哭失声,含混不清的一个劲儿叫着他的名字:“莫默……莫默,莫默……”

听在别人的耳里只会觉得她一直在说着“摸摸……摸摸……摸……”

苍霄的脸色铁青得发黑。

而莫默还真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的头死死往自己怀里压了压,随后一脸挑衅的甩给苍霄一个白眼,用几百年都不曾动用过的温言细语对若一说着:“若一不哭,我来接你了。”

若一哭得浑身一颤一颤的,隔了好一会儿才抽着气,咕哝着:“你装什么……什么X,听得我头皮,头皮都麻了。”

莫默咧着嘴大笑着把她的脸捧起来,掐住她脸颊的肉就往两边拉扯,使劲儿的拉扯,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说着:“你这个折磨死人的小妖精!老子翻过了千山万水来找你啊,千山万水啊!你就这样……”

话还未说完,一记凌厉的寒光划过两人之间,莫默一抬手一挡,那寒光打散。

若一两把泪一抹,立马将莫默护在身后,红着一双眼道:“苍霄住手!是我认识的,我认识她!”

苍霄默了默,眉目间杀气更胜。

莫默笑嘻嘻的戳了戳若一的脑门,抢过话茬道:“蠢得,人家倒是巴不得你不认识我。”她抬眼打量了一眼苍霄,“刚才你和我动手的时候我还在猜你是谁呢,一说找颜若一,就那么大火气。原来你就是苍霄。”

苍霄并不理她,只盯着若一问:“他是何人?”

莫默一听这语气,脸上的笑僵了半秒,眉头一挑。随即展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将若一的肩一揽,直接捂住她要答话的嘴,幽幽说道:“你这话问得可真好……”

若一一见她这副神态语气,心知不妙,挣了两下,就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莫默不动声色的将若一揽得更紧。

“若一以前曾和我提过你,我想你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段过去,走过了便走过了,就没有多在意。现在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啊!”

若一越听这措辞越觉得不对,红着双眼,扭头去看她,不知她究竟要搞什么鬼。奈何莫默将若一的嘴捂得死紧,一点声音也不让她发出。

“你问我是谁……”莫默勾了勾唇,化作男儿身的她比若一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一低头,唇角正好挨在若一的额上。这个姿势跨着温情和淫邪界限,好不撩人。

果不其然,苍霄被这撩人的姿势生生撩出了一股子魔气。

若一心急的想推开莫默,叫她别玩了。却被她下一句话雷得面黄肌瘦肠穿肚烂。

她说:

“颜若一是我未过门的妻,你说我是谁?”

难不成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莫默已经把她当成了百合的对象了吗……

空气静默了半晌,连山门里嘈杂着收拾战场的婴梁山门徒们的声音都歇息了。

莫默挑衅的盯住苍霄,婴梁的门徒们也探头探脑的打量苍霄,若一也呆呆的望向苍霄。

“原来如此。”苍霄极是淡定的一声冷笑,“颜若一,这便是你的‘最好’?

若一想起了之前说的那番话,垂眸沉默。

笑声更寒:“我不会解印。”苍霄脸色微白的转身离开,“到时候,你要什么结局,我陪你就是。”

这话若一并没有听懂,而苍霄也不需要她听懂。

他心里不由苦笑:就算同归于尽,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她和别人在一起么……苍霄,如今的你真是卑劣的让人觉得狼狈。他强自按捺住心口喧嚣的剧痛:有了婚约又如何,喜欢别人又如何,想放弃他又如何……要他放手……

颜若一,你可知这早已不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的了。

最悲哀的,或许是自己的感情连自己都无法做主。

若一这样想着。

苍霄寂寥而去的背影似乎在她脑海中刻成了比墓碑上的字还要痛心的痕迹,怎样也挥洒不去。

“颜若一!”莫默突然高声道,“人早走没影了还傻望着干嘛!不过,这苍霄的确是个绝色啊,难怪你这么日思夜想的念着。”

若一回头看了莫默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莫默挑眉,“你还真的念着他啊?你不会还傻着吧!”

“你怎么找来了?”若一索性岔开话题,“还弄成这副样子。”

莫默是个直肠子,她的脑筋比她的肠子还要直,若一这么一岔,她当即就顺着若一的思路走了,仰天大笑三声她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帅气的外表闪瞎了狗眼!你瞧瞧你刚才激动得,啧啧,没想到姐……咳,哥哥我在你心中分量还不轻嘛!”

若一又重头到脚扫了一眼她黑衣剑客的打扮,撇了撇嘴:“你一说,我到真觉得你像男人这么一打扮,倒还有些衣冠禽兽的风彩。”

莫默也不气,抓了颜若一的手就说:“暂时让你享受一下口头上的胜利,我不和你废话。现在既然找到你了咱们就快些回去吧。等回去了,姐……哥再好好疼爱你一番。”

“等等!”若一高声叫住莫默,“现在就走吗?现在就走?”

“你这不废话吗?你和衣服,在。我和衣服,也在。人和东西都到齐了,当然是现在就走啊。磨叽什么!”

“等等莫默!我们……我们还是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他们都看着呢!”

“让他们看,反正以后谁也看不着谁了。”说罢,直接在婴梁山的大门口,在众门徒的面前结了一个手印,便开始念咒。

反正以后谁也见不着谁了……若一一怔,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慌张起来。

两人交握的手心缓缓变得灼热。

要走了吗?若一纷乱的想着:再一次离开苍霄,离开九州?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悄然离开?

对啊,自己已经把话都那样和苍霄说了,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至于道别……他们之间重来都没有重逢过,又何必要道别。

而且这次能再回九州本来就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事。能再次见到苍霄已经足够她偷笑了。所以现在走吧!

分开不再见,才是最好的放手。

可是这心中的不甘和难过又是怎么回事?明明这次她毫发无伤,明明这次是她主动把他抛下的。明明这次……

原来,只要是离别都会让人感觉痛苦至斯。

眩晕感渐渐浓重,若一只听莫默低喝:“凝神!”

莫默叫她凝神,可是她却总是想起那晚,苍霄肩头发上被雪萱草落满的萧瑟身影。孤寂清冷到极致却也美丽到极致。像一个虚幻的迷梦,只是眨眼间便破碎得只剩清醒。

熟悉而陌生的眩晕感袭来。若一想:

苍霄,这次我希望你从此以后再没有忧伤。

你别在难过了,也别再那么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啦出现啦~我又在这样的时刻停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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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四章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眼前白光一散,就在若一快坠入其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猛的推来一股大力,将她生生从那眩晕感中拉了出来。

若一猛的睁眼。眼前一片清明。青石的长阶依旧是青石的长阶,婴梁的山门上的洞还残破的开着。只是婴梁的门徒们都集中在石阶上,好奇的将他们俩望着。

莫默也猛的睁开眼。

他奇怪的看了看周围,又奇怪的看了看若一,更是奇怪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怎么……怎么还在这儿?”

莫默……施术会失败?

莫默这妞的性格虽然极品了些,可是在魔法的造诣上绝对是没得说的。和莫默一起住了两年,大小法术她用过不少,若一还从没见过她施术失败过。

难道……

若一摸了摸颈后的那个印记,怯怯的望了眼施术失败后有些狂躁的男性女巫:“莫默,我想,咱们暂时可能回不去了。”

“什么?”狂躁的女巫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个劲儿的上下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有蚊子么?有蚊子贴在我身上么?颜若一看看你自己身上有蚊子没有?和你说了不能碰着这个世界的活物的!快把蚊子跳蚤什么的都拍开。”

若一艰难的开口:“莫默……或许是这个东西的原因……”

莫默这才看向若一,见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耳后,莫默将她的头发撩开,看见那个黑色的凸出印记,眉头狠狠一皱:“咒印?谁给你下的?”

若一长叹口气。

“苍霄?”

若一很是颓然的点了点头,莫默的怒火瞬间就燃了起来,“出息!就你这没脾气的样儿他才敢欺负你,走!去叫他把印解了!”说着就往山门里冲。

“他不会解的。”若一拉住莫默,“刚才他便说了,他不会解印。”

莫默见若一沉寂的神色,骂也不知怎么骂,要说让颜若一遇见苍霄,这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憋了半天气,挠头跳脚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这些事很麻烦,在这儿站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若一陪着笑将莫默往里拖。

莫默站了一会儿,终还是顺着若一往里走了。

走不了吗……明明知道离开才是最好的,可现在,不知为何,若一的心里竟会欣喜非常。

“浅芙。”若一唤住山门内帮着扫地的浅芙,“唔,我的朋友也许会在这里待几天,我想和婴梁主说一声。”

“姑娘不必客气。早在这位客人和苍霄大人动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禀告过主子了,他说,没死人就不要再去吵他,随你们的便。”浅芙说得很淡然,若一听得一阵抽搐。难怪今早浅芙会那么焦急的来叫醒她,原来是自家主子不管事啊……

看来,这婴梁主的心还真被月凰伤透了,这么多天还没缓过来吗?

“婴梁的空房还有许多,我会下去安排的。”浅芙躬身欲走,莫默唤道:“等等不用麻烦了,我和她住一起就好。”

浅芙的眉角动了动:“住,一起吗?”眸色渐渐变得很微妙的打量着若一。

若一心想反正莫默待会儿也会恢复女儿身,住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即就点头答应了:“唔,住一起吧,另外收拾屋子太麻烦你们了。”

“既然如此,我便去给姑娘再添一床被子。”

“谢谢。”

浅芙躬身退了两步,最后仿似颇为犹豫的转头来扫了莫默一眼,对若一道:“听照顾苍霄大人的浅荷说,近来大人的身体很不好,夜夜咳血,今早上又……姑娘你要不抽个时间去看看。”

若一听得心微微一揪:“他……不是已经吃了化香丸了吗?”

化香丸将苍霄体内的封印之力一除,苍霄恢复了本来的力量,哪还有什么能伤到他。

“药房里的化香丸早没了,主子心情不好不肯炼丹,所以还让大人等着呢。”

心情不好不想炼丹……若一头一次产生了想抽死这个随性的婴梁主的冲动。

“哼。”莫默忽然一声冷笑:“好歹也是治病救命的事儿,心情不好算个屁理由。颜若一啥也不会,叫她去看了也等于白看,有功夫在这儿劝她,还不如去劝劝自家主子,走吧走吧。”

浅芙在前面领路,没再说话。若一更是一路的沉默。

浅芙整理床铺后便退了出去。

莫默仔细观察了一下若一耳后的咒印,道:“看起来挺普通的,我试试把它解了。”说着就将手覆盖在若一的耳后,凝神念咒,忽然眉头一皱,快速将手自若一耳后拿开。

若一茫然道:“怎么了?”仔细一看莫默的掌心,那里像是被灼红了一个小点。

“你好好给我交待你在这边来了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若一才慢慢给莫默说起了回九州之后发生的这些混乱不已的事情。

若一本以为莫默听完之后会对她一顿大骂,没料到莫默只是神色很奇怪的看着她问:“你是说,你现在的身体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股力量,而且这力量还很强?”

若一点头。

“不可能啊!”莫默大呼,“颜若一你的身体里面怎么可能出现力量!这是什么狗屎运!”

这颇为鄙夷的语气听得若一一阵青筋乱冒:“我是怎么没天良人性了,我是抢过乞丐的馒头还是刮过富人的跑车,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这种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