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快过年了,不能让易楚捉襟见肘。

所以,他便跟易楚商量着,把库房里用不着的东西清理出一批来换成银子,这样手头宽裕点,也让别人看看,他这个信义伯当得着实不容易。

库房里存得几乎是信义伯近三四十年积攒的东西,大多是老信义伯以及明威将军屡获军功得到的赏赐,因被大小章氏败坏了,剩下的东西并不算多,不过章宗岱还回来的三大箱子几乎件件是珍品。

这些自然是留着传给儿孙的,余下能卖出去的不过是布匹与药草以及一些成色稍差点的瓷器摆设。

大户人家喜欢存着诸如三七、天麻等各种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有些能用上,有些则基本用不上。每每交谈起来会自夸,“家里库房存着那年那年的老参等等。”

其实草药等物很不经存放,处理不好的话,不单容易发霉还容易失了药性。

布匹等物亦然,放上十好几年,料子跟花色都不时兴了,有些还容易发黄或者压上皱褶,传出去总是不尽人意。

易楚便是叫人将这些布匹抬到瀚如院一一过目,该留的留,该卖的则抬到外院,自有俞桦找人处理掉。

杜仲则取了纸笔将剩余之物分门别类地重新造了册。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整理完毕。

易楚不曾亲自动过手,可额头也沁出了汗意,白皙的脸颊透着微红,格外的娇艳。杜仲心里微动,想起夜里易楚也是这般面颊透粉眸中含情,娇娇柔柔地看着自己。

虽是碍于她腹中胎儿不敢莽撞,可行动间的小心与缠绵让两人愈加沉醉。

这般想着,杜仲目中便流露出几分渴望。

易楚嗔怒地瞪他一眼,闪身进了内室。

富嬷嬷已让人备了热水,易楚不打算沐浴,只想用热水擦擦身子,免得汗冷下来受了凉。

褪下衣衫时,不免看到肩头胸口处的斑斑红印,脸骤然热了起来。

这两天杜仲待她…夜里是温柔小意,尽心尽力地服侍,白天则帮着她理事,把整个府邸的人重新清理过一遍。

还抽空去了趟晓望街,回来后告诉易楚,“我跟外祖母说了,不用担心小舅舅,有我看着他,翻不出风浪来,让外祖母等着抱孙子就行。”

易楚吃吃地笑,又忍不住叹气,“小舅舅看上了芸娘,可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断袖…你说两人差着辈儿,家世又相距太远,真让人烦心。”

杜仲搂着她笑,“这两人都是人精儿,若是真有意,肯定能想出法子来,用不着你操心…小舅舅平常挺精明一人,怎就连个男女都分不出?到底还是毛儿都没长齐。”嘲笑卫珂一番,又说起俞桦给林槐等人买的几处宅子,“…位置还真不错,现在正粉刷,等开春种上点花树,置办上家具,也就像模像样了…有了房子那几人也坐不住了,前两天还跟俞桦打听亲事什么时候能有着落。”

易楚便道:“我认识的人少,就托付给晓望街的吴婶子了,要不让冬雨回去问问…年纪都不小了,着急也是应该的…他们几个我倒不愁,有正经的差事总能找到合适的媳妇,就是顾大哥那边,二十多岁的人了就跟个孩子似的,除了吃就是玩儿,什么事儿不懂,好好的闺女哪个愿意嫁过去,即便是为了银钱嫁了,也不见得能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这事我来办,”杜仲安慰般摸摸她的头,“宣府那边穷,家里养不起孩子的多得是,我找户老实人家,多许点银子把话说透彻了,想必也不敢偷奸耍滑。”

易楚不由地依在他怀里轻叹,“怎么什么事情轮到你头上就格外容易了似的?先前我还想进了伯府指不定要有多艰难,就怕行差踏错半步,竟没想到会这么随心所欲;还有小舅舅的事儿,前一阵刚听说了我还为他俩发愁,你这么一开解倒显得我太过杞人忧天了…”

杜仲笑着吻上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说出的话,纠缠片刻才低声道:“嫁个夫君不就是为娘子排忧解难的?为夫做得还远远不够,以后定当再接再厉,让娘子每天无忧无虑,吃饱了睡,睡足了吃,养得胖胖的。”

“你这是养猪呢…”易楚笑倒在他怀里喘不过气儿。

幸福的日子过得格外快。

倏忽间,三天过去了,杜仲不得不返回宣府。

相比上次,易楚仍是不舍却不伤感,杜仲已应允她正月前后总能回来陪她几日,兴许能一起守岁也未可知。

如此算来,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工夫,比起先前以为得要好太多。

易楚起了个大早陪杜仲用了饭,又特特地送到角门。

杜仲让易楚先回去,易楚却是不肯,非得看着杜仲离开,相持了片刻,杜仲实在拧不过她,叫上随从纵身跃上了马。

易楚直等到杜仲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进门。

脚刚踏进门槛,就听身后有怯怯的声音,“杜夫人…”

这大清早的,会是谁?

易楚缓缓转过身子…

第154章 召见

街对面的大树后头悄悄探出个女子的身影,用白纱蒙着脸,衣着有些散乱,神情极为惶恐,左右张望一番小跑近前,径直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着一封信,“我家姑娘送给夫人的信。”

俞桦已灵敏地挡在易楚身前,拦下女子,斥道:“你是何人,怎么鬼鬼祟祟的?”

女子一把扯下蒙面白纱,露出她的面容,哀声道:“杜夫人,我是文定伯府六姑娘身边的青枝,上次跟姑娘来过。”

易楚探头从俞桦身后看了眼,果然面孔很熟悉,确实见过的。可想起前天杜仲的态度,不由皱了眉,稍嫌冷淡地说:“回去跟六姑娘说,我身子好了许多,劳她记挂着,信我就不看了。”

俞桦眸光闪了闪,他是知道陈芙死了的,也已经报到杜仲那里,想必是杜仲怕易楚伤心,没提此事。也便冷了声道:“我家夫人要养胎,不能劳神费心,姑娘请回吧。”

青枝凄然一笑,“夫人,我家姑娘临去前特特嘱托于我,我不能完成她的遗愿,唯有一死了之。”话音刚落,一头朝门口的石墩子撞去。

事发突然,俞桦又将全副注意集中在易楚身上,竟然阻挡不及,只堪勘抓住了她一只衣袖。衣袖吃不住劲儿,“撕拉”断裂,青枝当即撞上石墩子,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血立时涌了出来,淌了满地,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易楚本是医者,岂能见死不救,忙道:“快抬进来。”

俞桦犹豫下,见街上已有行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心一横将青枝抱到门房隔壁供来客小坐的屋子里。

屋里只有四把椅子并一张长案,上面放着茶盅杯碟之物。

冬雪极有眼色地将茶盅等移开,俞桦将青枝放了上去。

易楚近前利落地撩开青枝的刘海,伸手摁住了几处穴道,又连声吩咐冬雪,“取热水、干净棉布、还有我以前用过的药箱…眼下不好移动,再拿床被褥来免得着凉受风。”

一边吩咐着,冬雪已大声召唤起下人来。

门房里热水是现成的,倒是找干净棉布费了点时间,好在俞桦随身带着棉帕,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

易楚让俞桦将棉帕压在伤处,自己另外撕了棉布沾着水一点点清理伤处附近的血。

许是长案既凉且硬,或者无意被碰到了伤口,青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仍是举着信,有气无力地说:“夫人,信。”

大有易楚不接便不放手的意味。

易楚扫一眼已渗出血花的棉帕,伸手接了信塞进怀里。

青枝才似放了心,头一歪,复晕过去。

这个空当冬雪带着三五个婆子将一应物品取了来。见有了帮手,俞桦不方便再留,径自退了下去,刚出门遇见林槐,两人对视片刻,一同寻了处僻静之地说话。

这种外伤对易楚来说并不难,先止血、再清创、而后敷药、最后用棉布包扎好即可。这一套做下来不过半个时辰,虽不累,可浓郁的血腥味太过刺鼻,引得她胸口翻滚,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冬雪在旁边看得清楚,等伤口包扎好,当即扶了易楚到外面透气。

初冬的早晨,寒气逼人。

被冷风吹着,易楚胸口的压抑顿时散去,神智愈加清爽,想到青枝带来的信。

也不知青枝拼着性命不要就为这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信封上有两个红褐色的血指印,又沾染了泥土,看着令人可怖。

冬雪极有眼色地接过去,拔了头上一根钗将信封挑开,把里头的纸笺递了过去。

纸笺是淡绿色的,隐隐含着竹香,上面只写了寥寥数语,“…我从未曾觊觎过杜伯爷,也不曾想过加害夫人…只因言谈相合,感觉夫人甚是亲和…在那世,当为夫人与麟儿祈福…”

落款是陈六绝笔。

易楚这才反应过青枝之前曾提过“遗愿”等话,不可置信般转向冬雪,“六姑娘是去了吗?”

冬雪摇摇头,“我也不知,要不去找俞管家来?”

“好,”易楚无意识地应一声,再捧着信笺读一遍,泪水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俞桦匆匆而来,正瞧见晨阳的光辉里,易楚腮边两道泪痕,折射着光芒,亮的刺目。

俞桦轻咳一声,转头吩咐冬雪,“外头冷,暂且扶夫人到书房那边坐一下。”

外书房是杜仲理事之处,他不在,自然是上了锁,旁边的两间耳房却开着,平常俞桦林槐各占一间。

从门房到外书房既为便宜,穿过一道拱形门便是。

俞桦先沏了热茶,待易楚喝完半盏暖了身子才详细地将这几日外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遍,最后才道:“…外头那个丫鬟留不得,文定伯正四处打听,说是家中逃奴,偷拿了府里贵重物品。”

易楚静静地听着,半晌才道:“倒是忠心为主,好歹等伤好了再打发她出去吧。只是这一次宫里那位跟文定伯必然又会怪到我头上。”

“怪也无妨,”俞桦温和却有力地回答,“咱们信义伯府也不是吃素的,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属下等人定会保夫人平安。”

易楚苦笑,“这半年我是能躲了清净…以后见机行事吧。”

说罢起身仍去了门房那边看了看青枝,棉布上血迹已干了,并没有新血再流出来,想必是止住了,眼下只能好好养着伤。

冬日天冷,伤口愈合得慢,而且正伤在额头处,也不晓得会不会留疤。

易楚盯着青枝看了眼,以前没怎么注意她,现在才觉得她生得还不错,眉清目秀的。要是留了疤,又是那么显眼的地方,以后可不好嫁人。

思索片刻,对冬雪道:“唤顶暖轿来抬到瀚如院吧。”

一个大姑娘留在人来人往的门房这里,实在是不方便。

***

真定府离京都约莫二百余里,骑马只需两个多时辰。

王夫人接了皇后懿旨怕赶不及时辰,半夜就坐车出门,天还不亮就赶到了城门口。

冬天天亮得晚,卯时三刻,才开了城门。

大街上已活络起来,两边摆满了各种吃食摊子。

王夫人又冷又饿,车里倒是有点心茶水,可经过这一路早就冷了,见到外头热腾腾的饭食,不由就停了车。她身份尊贵,自不能在街边与起早的挑夫商贩们一道吃,便吩咐丫鬟买了碗馄饨,加了只卤蛋。

热腾腾的馄饨下肚,王夫人整个身子都暖了,心里却仍存着怨气。

外地命妇进宫,大多是在巳正,哪有定在辰正的?

而且,头一天傍晚才接的旨意,第二天就进宫,连个准备的工夫都没有。

说是怨,心里也吊着,皇后急匆匆地召见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忐忑不安地到了宫门口亮明身份,守卫客气地说:“已有人进去通传了,夫人且等会儿。”

王夫人早先也进过宫知道规矩,复上了马车等着。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出来,王夫人却渐渐有点尿急

她好几个时辰没解过手,早晨又空着肚子喝了一大碗馄饨,到这时正是该小解的时候。

只是皇宫门口空荡荡的除了一条金水桥再无别物,并无可小解的地方。要解手只能到远处寻店铺或者酒楼,可她正等着太监出来接人,总不能太监出来一看人都没了。岂不是对皇后不敬?

王夫人只能忍着,直到快憋不住了还不见人出来,实在没办法,丫鬟将茶壶里的水倒掉,伺候着王夫人在茶壶里解了。

王夫人也是大家出身,何曾经过这种事,又是羞又是气,满脸通红。

好容易,宫门口出来个神情倨傲的太监,也不多说,上下打量王夫人一眼,尖着声音道:“进来吧。”

丫鬟会来事,忙塞过去一个荷包。

太监脸上好看了点,解释道:“皇后娘娘起晚了些,正用早膳,让夫人久等了。”

王夫人心头一滞,面上却不漏,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一路换过两次太监,丫鬟都打点得妥妥当当,也便顺利地到了坤宁宫。

有个脸庞圆圆的宫女等在门口,笑着道:“皇后娘娘正梳妆,夫人请稍候片刻,”引着王夫人到偏殿坐下。

马上有宫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王夫人却再不敢喝茶,只端坐等着。

皇后娘娘正微阖了双目让贴身宫女给她梳头。

只要不是陪皇上用膳,她通常都是洗手净面后用过饭再梳妆,免得脂粉入了口。

嘉德帝自慈宁宫出事那天就没在坤宁宫歇过,皇后既担心失了帝宠,又悲伤陈芙的离世,夜里辗转反侧好久不得入睡,早晨自然就醒得迟,而且眼底也泛着青紫。

适才就为着妆容没掩盖好脸上的憔悴发落了一个宫女,这才耽搁了宣召王夫人。

上妆的宫女被发落了,梳头的心里也不踏实,战战兢兢的,倒比往常慢了一刻钟。

等皇后终于穿戴利落能召见王夫人时,已经是巳正了。

皇后是存了心要下王夫人脸面的,王夫人下了跪,不叫起,只手里捧着茶盅子慢慢拂着上门漂浮的茶叶,半天才恍然道:“本宫想事想迷了,竟忘记夫人还跪着,”瞪一眼宫女,骂道,“你们这帮没眼里没主子的,还不赶紧扶夫人起来。”

王夫人心里哂笑,这不是骂宫女,是冲着自己来的,看来今儿没好事儿。

皇后却又换了副笑颜,亲切地问:“找夫人来不为别的,是听说家里二公子尚未娶妻,本宫倒有个合适的人儿,想保个媒。”

王夫人诚惶诚恐地说:“二子虽没成亲可已经定了人家…”

“没拜过天地就不算,成了亲还有和离的呢,这连洞房都没入,”皇后打断她的话,“…是本宫表叔家的长孙女,长得没处挑,树上开的腊梅花儿似的,性情也好,温柔知礼,最体贴懂事。”

王夫人傻了眼,堂堂一国之母能说出这种话,敢情若是自个儿子成了亲还能让他和离不成?可面对着皇后,却无法表露出来,只赔笑道:“已经换了庚帖,退亲对两家都不好。”

皇后小口啜了两口茶,“啪”将茶盅顿在面前的几子上,“这儿女姻缘的事儿,想必夫人也拿不定主意,少不得要跟王大人商议一下,等商议好了,跟本宫个回话。”

王夫人诺诺应着,“是,是该商议。”

皇后笑笑,懒洋洋地又端起了茶盅,这是要送客了。

王夫人过了子时就起来忙乎,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又在宫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见了皇后的面,话都没说几句,竟然要自己儿子退亲。

要退亲总得有个理由吧?

王夫人晕晕乎乎出了宫门口,感觉是又累又困,关键是一肚子的气却找不到由头。站在寒风里吹了半天,脑子清醒了点,决定到亲家家里坐坐。

王家长子娶得不是别人,是大同总兵武云飞的长女。

第155章 闹腾

王夫人本来并不想与武家结亲,因为王家算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而武家则是不折不扣的草莽出身,就连武夫人也是正经八百地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她教养出来的闺女能有什么好的?

可架不住媒人的一桌酒,结果王知府脑子一热答应了。

不想结亲也只能结了亲,没想到几年下来,这亲事着实不错。武家闺女虽然琴棋书画不怎么通,但性子直爽憨厚,上能孝敬公婆下能友善妯娌,又因着没学识,也不强求管家。

有这个嫡长媳的榜样在前,其余几个庶子的媳妇就是想折腾也翻不起浪花来。

到现在为止,王家的中馈还是牢牢地掌握在王夫人手里。

王夫人这才觉出来,这门亲事确实结得好,连带着对原本不怎么看在眼里的亲家也亲近了许多。

已经过了午时,正是吃中饭的点儿。

按理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辰出门访客,这不是摆明了要到别人家里蹭饭吗?

有些心思重的,嘴上不说可心里会犯嘀咕,甚至假作无意地漏出去,而武夫人不同,只会诚心诚意地招待你。

这也是王夫人之所以不去其他亲朋故交家,而选择了武云飞家的原因。

武云飞府邸位于罐儿胡同,离皇宫约莫半个时辰,是处三进三间的宅院。看上去是小了点,可他家人也少,只一子一女,女儿出嫁了,儿子跟随武云飞到了大同,现在留在家里的就只武夫人跟儿媳妇。

王夫人到武家时,武夫人正跟儿媳妇在吃饭,听说亲家来,先招呼王夫人坐下吃饭,又吩咐儿媳妇到厨房加菜,又让人送了一小坛梅子酒来。

也没外人在,亲家两人边吃边聊,王夫人就叹口气说起进宫的事儿,“…平白无故地退亲,岂不是坏人家姑娘名声,就是我们家琨哥儿也得不了好…”

武夫人热情地给王夫人又斟一盅酒,冷哼一声,“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那位可好,坏人亲事成瘾了,碰过一次钉子不长记性,还来这一套。”

王夫人听出武夫人话里有话,好奇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武夫人并不瞒着,把先头易楚在慈宁宫里动了胎气,而后陈芙吞金的事情说了遍。

王夫人恍然大悟,“早先听说有人弹劾陈家,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武夫人拭拭唇角不屑地说:“…原本是挑个软柿子捏,不成想竟啃了块硬骨头,谁能想到杜夫人能豁出去闹到太后跟前,杜总兵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一气之下跑回京都了…就跟以前戏文里唱的似的,那个什么一怒为红颜…那位没了办法,只能把脏水泼到自己嫡亲妹妹头上。六姑娘我见过,不管长相还是性情都没得挑,可惜了的。”

王夫人沉吟片刻,“忠勤伯府的亲事我不想退,都换过庚帖了,而且…说出去不怕亲家笑话,琨哥儿上次去送节礼,偷偷看了吴姑娘一眼,还真是上了心,现在满心欢喜地就等着四月成亲了…可又怕误了我家老爷的前程,真定府有几位不错眼珠地盯着老爷,专等他出个差错好取而代之。”

长长地叹息一声,郁闷地啜了口酒。

武夫人也陪着喝了口,开口道:“要真不想退亲,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我做得来,亲家却未必能拉下脸面…要不您回去跟王大人商量下。”

王夫人正没主意,听到此话眸光亮了亮,随即又暗下来。

这事她的确做不出来,不过,她不能做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能…王夫人再一琢磨,笑着举起酒盅,“我觉得这事能成。”

**

信义伯府。

易楚轻轻地揭开棉布看了眼伤口,“边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中间重的地方还没好,别总捂着了,露在外面长得快,不过千万别冻了。”将放在手边的瓷瓶递过去,“结痂的时候会发痒,涂上这个能好点。”

青枝不接,却直直地跪下来,哀求道:“夫人,我打小父母双亡,五岁被祖母卖到人牙子处,到如今外头已没有可依靠的人,先头两天都是东躲西藏地…夫人,请您念在六姑娘的面上救我一命,我愿意卖身为婢伺候夫人。”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高高地举过头顶,“夫人,从今而后,我眼里只夫人一个主子,定会忠心事主,绝无二意。”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主子最看重的就是忠诚,所以把忠心放在了第一位。

易楚便有些犹豫,平心而论,她并不想留个陈芙的丫鬟在自己身边碍眼,可青枝所说也是事实,文定伯府的人正四处找她,真要抓回去免不得一死。

思量片刻,叹道:“你先留几日,等过阵子风声小了,我给你些银两你离开京都,或是嫁人或是做点小生意,总比做奴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