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为了你啊,胤之,你不是说想娶纪家姑娘吗?那景阳郡王不同意,你也娶不了啊,若是没有他,这不是就没有阻碍了吗?”她慌张地搪塞,已经顾不上在意自己找的借口是不是可信。

她为了掩饰真正的行凶原因,说出这样的理由,段殊更加失望了。

他气愤地看着章氏,恶声道,“我不曾想过,母亲竟然如此狠毒,如果就因为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害人?你知不知道,你做了这种事,我心中对纪姑娘有多愧疚?若是因为我的喜爱,给她的家人带来灾祸,我还有什么脸求娶她?”

章氏身子猛颤,“胤之,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

段殊并不理睬她,冷声道,“这次幸好景阳郡王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母亲你的罪孽就深重了。往后我不需要你再这般不择手段地帮我,我受不起,若有下次,我不会再顾忌母子情义,不会再包庇你!”

因为太过激动,牵动了伤口,段殊说完几句话,疼得白了脸,胸口起伏不平。

章氏见他这个样子,再不敢多说,含着泪软语相求,“胤之,你快别说了,别说了,都是阿娘不好,是阿娘的错,你别急坏了身子!”

段殊喘了几口气,冷面叫她出去。

章氏也只能依了他,一出门就赶紧叫大夫进来瞧瞧他的情状。

被段殊一顿骂,章氏心里也有些后悔,暗道这回行事的确太过冲动了,没能成事也就罢了,莫要被纪家查出什么才好啊,否则,若是摸到她头上,可就惨了。

章氏一壁往自己院子里走,一壁乱糟糟地想着,突然想起了这事败露的源头,心里登时责怪起林嬷嬷太过大意,怎么偏偏被段殊瞅见了。

章氏心里有气,就想去找林嬷嬷说叨两步,哪晓得,一回院子,就听人禀报老爷身边的人把林嬷嬷请走了。

几乎是一瞬间,章氏突然一哆嗦,脑子里麻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请她去大书房。

一进屋子,章氏就感觉到气氛的冷窒。往里头一看,见林嬷嬷跪在地上发抖,她登时知道坏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章氏的心立即跌到了谷底,可惜她还来不及镇定,段晙就已经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段晙丝毫没有顾念夫妻情谊,直把章氏扇得头昏目眩,惊叫着滚到地上,还是瑟瑟发抖的林嬷嬷见状一路跪行过来,扶起她,带着哭音唤她“夫人”。

章氏捂着辣痛的左脸,惊骇地望向段晙,仿佛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下得了手。

然而段晙面容森冷,不见一丝软意,怒视着她,“你对纪宣做了什么?”

章氏的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滚下来,她仍死死地盯着段晙,颤着唇瓣不言不语。

段晙却是再也没有了耐心,一步上前,不顾林嬷嬷的拦阻,一把揪着她的领子将她提起来,狠声道,“当年的事也有你的份?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跟浓月的事?你知道纪宣是我的孩子,才要害他,是不是?”

章氏的泪糊了一脸,她咬着唇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辩解。

林嬷嬷跪在地上求着劝着,段晙都没有松手,反倒是一脚将林嬷嬷踹开了。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段晙更加气怒,“你没话好说了?你都认了?”

章氏突然含泪呵呵地笑起来,笑声带着诡异的凉。

段晙紧紧盯着她。

她眼底的泪收住,模糊的视线凝望着他,“是,我早就知道了,当年在剑南,在你没有正眼瞧过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章氏冷冷地勾唇,“晙表哥,当年你眼里心里都只有孙浓月那个贱人,大概对躲在姑母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一点印象都没有罢,你那时怎么会想到有一天那个小丫头会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夫人,而你那位心上人又如何会举家遭祸?呵呵,这都是命哪!”

段晙显然意外于她这番话,惊怔地觑着她,“你……”

“是啊,我十三岁时,就想做你的妻子了。”章氏抬着下巴,唇角翘起,“那年第一回在姑母家瞧见你,我就想嫁你了。”

她眼神微惘,仿佛想起了从前,“那时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终究还是嫁到了你们段家,姑母说了,我们章家的女孩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她可以嫁给你三叔,我也可以嫁给你,果然,姑母说话作数,我的心愿成真了啊。”章氏的声音低下去,眼神转冷,“可是……可是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仍然忘不了那个贱人?就算她已经做了姑子,你还是放不下?”

“我怎么会想到……我怎么会想到,你跟那个贱人竟然连儿子都有了?”章氏眼睛发红,几乎咬碎了牙,“段晙,你竟然跟她有孩子!我忍了这么多年,我从没有怨过你一句,这么多年了,你书房里藏着她的画像,锦盒里收着她的信,多少回你梦里头叫着她的名字,我都让自己做聋子瞎子哑巴,我忍了这么多年,我等到了什么?就等到了这样大的讽刺——你的长子竟然不是我的胤之,而是那个贱种!”

“啪——”

“你住口!”段晙丢开她,一掌扇过去。

章氏委顿地伏在地上,哭得绝望而凄切。

段晙再也看不下去,叫人将她和林嬷嬷送回了院子,并吩咐从今日起对章氏禁足。

这接二连三的风暴让成国公府笼上了阴霾,任凭子女如何请求,段晙都没有心软。

章氏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段晙的命令,谁也不能见她。

仍在养伤的段殊听得这件事,只是微微惊讶地抬了抬眸子,接着就不再说话,任凭段柔怎么请求,他也没有答应在段晙面前帮章氏说话。

成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情,纪宣自然不知道。这几日,他也在养伤,但并没有轻忽先前遇刺之事,他派出去查探的人很快就递来了线索。

纪宣一边养伤,一边琢磨那些线索,歇了几日,就进宫去见太子了。

这段时间里,太子选妃的事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正妃、侧妃、良娣的人选都已经定了。再过一过场子,仪式上走一遭,几位姑娘就要送进东宫去了。

许是选妃大事落定,太子殿下的心情还不错。

不过,听闻纪宣禀报的消息,他的脸色沉重了。

随后,太子太傅、少师都被请过来了,几个人在东宫密谈许久,一直到傍晚才散了。

纪宣回到府里时,面色仍是严肃的。

却不想,孟绍霆来了。

纪宣遇刺的消息并没有放出去,是以孟绍霆并不晓得,因此也就不可能是来特意问候他的。

孟绍霆在纪宣面前素来是个直肠子,也没有让他猜,把他拉进书房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但孟绍霆却没有想到,他好言好语地将话问出口,却遭到了纪宣的冷脸。

“容修,我是看着阿愉长大的,如今她的确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我大哥一表人才,性子又温和,你不若先问问阿愉的意思,横竖看在我俩的交情上,你也给个机会罢?”孟绍霆道。

“这不可能。”纪宣冷言拒绝。

“诶?”孟绍霆有些不明白,“你就连考虑一下都不愿意?再怎么说,我对我大哥那个人知根知底,我既有这个提议,自然不会害阿愉的,”孟绍霆凑近了道,“你不晓得,这姑娘家选夫婿可是件大事,不能仅看表面的,虽说我们公府想求娶你们郡王府的姑娘,是有点高攀了,但我保证,我是真心诚意为阿愉考虑过的,我总觉得,像阿愉那么好的姑娘,嫁谁都觉得亏了,不若就嫁到我们家好了,刚好我母亲最近也正在为大哥的亲事犯愁,这不挺好吗?你这做哥哥的,不也希望妹子嫁个好夫家,过得幸福吗?”

他越说,纪宣的脸就越黑,等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这件事没有余地,阿愉还小,不是谈这事的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孟绍霆道,“阿愉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总是要嫁人的,你还能留她多久?不若早些相看来得好。”

孟绍霆说得理所当然,殊不知这句话在纪宣心里掀起了一层浪。

是的,她明年就及笄了,到那时,就算他不为她议亲,惜妃娘娘那边也是要有动作的。

他还能留她多久?

一直到孟绍霆悻悻然离开,纪宣心中仍在想着这个问题。

或许,他不该再拖下去,到了应该行动的时候了。

他必须以一个合适的身份站在她身旁,让所有人都没有理由再抢她。

第55章

太子选妃之事过后,今上开始给这位储君更多的历练机会。

自北疆归来,太子对纪宣更加信重,是以,在太子劳碌的这段日子里,纪宣也不清闲,三不五时就被召进东宫,晚归已是常事。

暑月来时,朝中有一件大事。

五公主赵甄要出降了。

其实这件事在年初就有苗头了。

西疆之乱后,西戎与朝廷议和,两边都派了使者走了几遭,当时就有和亲的意思了。这会儿趁着储君已定,皇家暂无大事,就将这件事议定了。

听说五公主其实是不愿意的,她的娘亲郑皇后也不同意,不过皇上早就不在意皇后的意愿了,这件事就这样由皇上一锤定音了。

最高兴的当属七公主赵宁了。姊妹两个斗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个讨人厌的姐姐要去和亲了,她还挺幸灾乐祸的。

赵宁性子直,不善掩饰,她心里觉得痛快,就会告诉别人。纪愉进宫两回,她就拉着纪愉说了两回。

其实自从上回从西山行宫回来,纪愉并没有再见过五公主,只听说她被皇上禁足几个月,似乎不甘心,之后又找赵宁的碴,被赵宁修理了几回,连皇上都惊动了。

皇上本就偏爱赵宁,经过这些事,对赵甄就越发不喜了。这回选了她去和亲,大抵也有这个原因。

西疆远离长安,气候饮食、风土人情皆与京中不同,赵甄又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这一去,免不得是要受苦的。听说郑皇后听到消息后,跑皇上面前哭了好几遭,可是显然没什么用。

按照皇上原本的旨意,送亲的日子定在六月十六,届时送亲的队伍将从长安出发,由靖王领队。但在送亲的前一天,太子突然面圣,提议让曾去过西疆的景阳郡王同行,皇上认为太子的提议不错,就允了。

这旨意下来得很突然。

除了纪宣,整个郡王府都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纪愉也有些措手不及。

纪宣从西疆回来有三个月了,身体底子的确恢复了不少,现下已鲜少犯咳症了。可饶是如此,她也不希望他这么快又离开,还是去西疆那么远的地方。而且,他这回送亲,除了路上一来一回的时间,还得在西戎待上数十日,等到公主大婚之后才能动身返回。这样一算,他这一走最少也要数月。

上回纪宣在西疆病着回来,纪愉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更加忧愁了。

她想去宫里求求惜妃,看看有没有可能让皇上改变主意,但是她把这想法跟纪宣一说,却被阻止了。

韶光院的仆婢们正在忙着为纪宣收拾行囊,纪愉看着这情状,又听纪宣一口就否决了她的提议,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垂眸站在那里没说话。

纪宣走近,沉默地觑了她一会儿,忽然展臂将她揽抱住。

他身上淡淡的萧兰香味将她笼罩。

纪愉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一丝委屈,赌气似地在他怀里挣了挣,但纪宣并没有松手,反而揽住了她的腰,俯身贴近她。

他的唇贴上她的额,缓缓亲了两下,额上柔软的感觉和热烫的气息让纪愉脸热心跳。

自两人交心以来,这般的亲密姿态并不多,寻常多是捏个手就罢了,是以他突然这个样子,纪愉仍是十分紧张,连身子都有些僵了。

纪宣却不愿就此罢休,似乎铁了心要缠她,薄唇从她额上下移,吻了吻她的眼,到了鼻尖,又啄了一下。

纪愉哪里受得住他这般,红着脸闪躲,“哥哥,不要……”

“不要什么?”纪宣凑近,与她额首相抵,低声轻笑,“杳杳还是不习惯被我亲么?”

纪愉说不出话,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如此亲近,彼此呼息相缠,纪愉的脸红得更厉害。

“杳杳,你十四了。”纪宣薄唇轻启,热息裹着几个字从口中溢出。

纪愉愣了一下,正诧异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却听他低柔的嗓音忽然又道,“再过八个月就及笄了,”顿了一顿,他徐缓地将话说完,“及笄就能许嫁了……”

纪愉脑袋里轰了一下,转瞬两颊爆红。

“杳杳,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突然收紧,唇瓣亲到她的脸颊。

他的气息火一般地灼人,纪愉觉得浑身都在发烧。

“我、我不知道。”纪愉的脸红得快滴血。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不容许。

“杳杳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他的胸口起伏着,呼息微重,然而问出口的话却缓慢而清晰。

“一、一辈子……”纪愉心音急重,唇瓣翕着,却答不上话。

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一辈子吗?

她通红的脸上,神色惘惘,那是明显的迷茫。

纪宣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心微微一沉。

果然,她不曾想过。

他脸上瞬间出现的失望之色让纪愉眸光陡跳。

“哥哥?”纪愉有些慌张地唤他。

纪宣一直紧搂着她的手臂忽然松开。他低眸觑着她,静默之后微微退了一步。

身上的束缚没有了,纪愉却并不觉得自在,反而心慌得难受。

几乎没有思考,她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哥哥。”

没等纪宣反应,她突然贴近,抱住他的腰,“我从前的确没有想过,但我现在想,我就在这里想,你不要不高兴。”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连着瘦弱的双臂都变得有力了,将他抱得很紧,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闷闷的声音有一丝急切,“我没有想过嫁人,我虽然还不甚清楚现下待哥哥是何种心思,但你这么问我,我心里并不觉得跟你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好,我方才只是很惊讶,我没想过你会问这个,因为太突然了,我没有一点准备,但是,除了你,我、我也想不出我应该跟谁在一块儿。”

纪愉心里很急,说出的话也很急,这番话一股脑儿倒出来,中途她几乎没有换气儿。说完了话,她的手心里已经冒出汗,胸口闷得有些慌,不安地仰起脸,想瞧瞧纪宣的脸色可好了一些,哪晓得,这一抬头,粉樱色的唇瓣就被纪宣寻到了。

不同于先前的温柔,这一回,纪宣吻得有些急,咬着她的唇瓣,似乎要把胸腔和血液里汹涌的激切情绪发泄殆尽。他毫不留情,强悍的舌抵开她的贝齿,纠缠着她的。一个霸道攻占,一个无力抵抗。纪愉在他面前,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

他碾着她柔嫩的唇,反复缠绵,不让她躲,不允她逃,两手紧紧扣着她,他身上不断上升的热度让纪愉忍不住颤栗。

她在这样的唇齿纠缠中乱了思绪,丢了理智,不知何时,已开始生涩地回应他。

她没有再躲,反而微微踮了足,迎着他。

纪宣欣喜若狂,更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在纪愉感觉快要被憋死时,他终于放过了她。

“杳杳……”纪宣的声音哑得不行。他低眸睨着她,瞧见她的唇瓣被他亲得很红,心里一阵激荡,竟感觉到身体某处起了变化。

纪愉喘息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稳了些。她一抬眸,撞上纪宣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躲了躲。

纪宣望着她,心神动荡难安,直想再将她抱过来咬一会儿。他自诩克制力不差,饶是两世念她在心,也不曾对她动过那种歪邪的绮念。

他以为,他待她,向来是不掺杂欲念的爱。

却不想,真到了这一刻,他竟愈发贪婪了。

但是无妨,他现下坦白承认了——

他就是想要她。

纪愉见他半天没有说出下文,有些奇怪,抬目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翘着唇角在笑,笑意一直漾到凤眸里头。

“你……”她张了张唇,不晓得说什么好。

纪宣没有让她为难,低笑着开口,“杳杳方才做得很好。”

这话一出,纪愉的脸又烫得可以烙饼了。

纪宣却笑得更加畅快,双臂又将她揽回,在她头顶欢声道,“你今日这般待我,就再也别想让我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