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罢了,早就知道这人身份,兰菏不经意看清他的脸,却是愣住了,“……柳醇阳,柳醇阳导演?!”
以柳醇阳的知名度,就算兰菏不提前搜索,或者拉给大街上任何一个年轻人看,也能认出他。
兰菏不甚了解,但王茂以前其实和柳醇阳是同班同学,只是一个拍电视剧,一个拍电影去了,出现在对方的剧组一点也不奇怪。
柳醇阳对兰菏本来就有几分兴趣了,刚才那招原地去世,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即道:“刚才你的表演不错,我有部戏在筹备,你要不要试戏?”
兰菏都激动了,柳醇阳这么爱用老班底,能用新人,而且主动邀约,这得多难得啊!
还没等兰菏说话,王茂立刻道:“哎,有没有这样的,上我们剧组选人?”
兰菏立刻冷静了一点,对哦,他今天是来试王茂的戏的。
柳醇阳道:“那就改天约,我们加个微信。”
王茂:“……”
制片忍笑道:“王导,柳导,你们别吓着人家小孩了啊。兰菏别怕,这两个剧组也不一定时间完全撞上,你该试戏试戏,他们就是老基友拌嘴而已。”
其实他们也知道,虽说他们这边也没定下,只是初试下来看好兰菏,柳醇阳也没说试什么角色。但同等条件下,谁都会选择柳醇阳和电影啊。
同时兰菏也清楚,一个意向,不代表都定下来了,以他的经验,最后两个都是空也不是没可能。现在就想我选柳醇阳还是王茂,这不跟你小时候想选top2哪个大学一样,想太多了……
他老老实实道:“谢谢两位导演给的机会。”
王茂这边,基本是通过初选了,他们应该还要斟酌,征求总制片意见,甚至可能要求复试,才会定下来。
柳醇阳也和兰菏加了微信,说回去给他发段戏,另约时间试戏。
柳醇阳其实还没正式开始选角,主演都还在接触中,只是看到兰菏后,觉得和他新戏中一个反派有些契合。
兰菏那段临死的戏让他提起了兴趣,他给反派写的临死戏也需要细腻而有张力的表演。虽然兰菏是去试王茂的戏,但柳醇阳觉得和自己要的感觉有些接近了。
兰菏不是反派长相,甚至笑起来还偏可爱,但柳醇阳心里的形象恰恰是外貌和反派沾不上边,这样才有反差,这也是他满意的另一个点。
但柳醇阳还要再试试,判断兰菏有没有能力完成这个角色的其他部分,所以他给了兰菏一段比较有代表性的戏。
……
再次婉拒王导想看腿绕过脖子的请求后,告别众人,兰菏坐地铁回去。顺便也发微信给公司说了一下情况,那边十分重视,还问兰菏要不要加急找老师指导,兰菏也婉拒了。
老白站在他旁边,感慨地道:“以前只有我们在地下走的。”
地铁里人不少,兰菏靠着扶杆,平静地直视前方,就像根本看不到老白。
老白再次见识了他装傻充愣的本事,“唉,这就是演员吗?”
兰菏把老白带到自己公寓,在电梯里遇到了隔壁的租户,一个穿着对襟唐装、二三十岁的男子。他搬来这里比兰菏晚,一梯两户的公寓,俩人做了大半年邻居,平时只是点头之交,连名字都不知道。
“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你搬走了。”邻居认出了兰菏,笑着打了招呼。
兰菏一边摁电梯一边道:“出差了,前天刚回来。”
他抬手,便露出了一截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圈红色。
邻居瞥见了这看着有点吓人的印记,“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勒了一下。”兰菏含糊道,这红痕原是没有的,但他把发下来的勾魂索缠在这儿,醒来后就发现手腕多了红痕,不肿不痛,倒也没事。
快到楼层时,邻居接了个电话,应了几声说:“……老板,听起来是厉鬼啊,而且已经盯上你了,明显是要找替身……嗯,很麻烦的,要加钱的。”
兰菏和老白不禁缓缓转头,看向邻居。
邻居见他看来,还一副诡异的神情,连忙捂着手机小声道:“你别怕,我是骗子。”
兰菏:“……”
老白:“…………”
进了家门后,老白说:“你那个邻居也是演员吗?”
兰菏:“……怎么说?”
老白道:“身上明明有蛊鬼的味道,还装看不到我,说自己是骗子。”
兰菏是湘省人,母亲还是苗族,不过汉化程度挺高,他自己登记都是汉族。那里以前巫蛊之风盛行,他也常听到蛊虫的故事,倒不会稀奇,只是他还真没注意过邻居是养蛊人,“应该是担心我害怕,或者觉得他疯了吧。”
他不大关心邻居干嘛的,对老白说:“你站在此处别动,我去拿点钱来。”
老白纳闷,为什么要站着,不让坐么。
兰菏把自己叠的元宝做的香都拿了出来,这些原料都是用宋勤民的钱买的。
相比之前宋勤民享用的那种发霉的劣质香,兰菏做的香是爷爷留下的老方子,香粉由楠木皮粉末、檀香粉以及中药材粉末混合,黏在挺直的竹子上,晒得正好。
他把元宝和杆香堆在盆子里焚烧。
老白瘫在沙发上吃着香火,露出极度享受的模样,这是……手工精制,配方绝味的好香啊,叫他飘飘欲仙。好半晌,才梦呓般开口:“你再折些牛马给我吧,有用……”
“给你折可以啊,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随便召我魂。”兰菏道。
老白没想到兰菏答应得这么轻松,这可比叠元宝费劲多了,他自然答应下来,“可以可以!”
兰菏得到老白肯定的回复,才拿了叠黄纸折起来。
老白一看那黄纸的尺寸,这才知道兰菏为什么答应得很轻松。一般衣匠,做纸牛纸马,要用竹条做骨架,纸糊成形,非常费事。
但化形之法,其实在气韵,在骨法。
要是骨法掌握得好,就是剪的纸片,也可化为牛马,大小更不在关键。
兰菏虽然不是剪纸为畜,但他手里的纸张也就巴掌大小,在手中逐渐翻折成形,比寻常衣匠省事多了。
——兰菏的爷爷以前要省事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大多数时候,就算可以省事,也要做得大一点,精致一点。因为除了为阴间服务,更是要为阳间的面子服务啊。
兰菏边折边想柳醇阳给自己的剧本,他不认识什么变态反派,影视剧是看过不少,但他觉得老白可能见过真实的,便收集起了素材,“你说,一个漠视生命的变态,通常会有什么样的特征?”
“多了去了,恶人,恶鬼……都不一样呢。”老白舒服得翘着脚,香烟打着圈盘旋,被他吸走,“像是我当年曾奉命抓过一厉鬼,生前害人,死后作恶,身上血气冲天……”
老白说得渐渐眉飞色舞,最后道:“回头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恶鬼,你便知道了。”
香已吸完了,他爬起来收好了元宝,道:“我先走了,牛马回头捎给我。”
对阴间的人来说,“烧”和“捎”,其实就是同一个意思。
“好的。”兰菏本来只想做点文书工作,不愿意再出外勤。但现在揣摩的角色,让他又有了点想和老白去见识一下的念头,纸上得来终觉浅。
老白已走了,兰菏继续叠纸牛纸马,最后只剩下一张纸了,便撕开叠成了小毛驴。
成了。兰菏倒了杯水喝,这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却是听到外头一阵极大的动静,兰菏的水一下洒在了桌子上。
什么情况,兰菏顺手抹了一把沾湿了的小毛驴,起身去门口看猫眼。
只见几个小时前还遇到的邻居就在外面,手臂带血,他家的门大敞,隐约可见玄关处一片狼藉,电梯门失灵一般开开合合,灯也忽明忽暗。
兰菏冷静地看了三秒,隔着门问:“哥们儿,你没事吧?”
他动了动鼻子,隐约闻到了腥臭味。
“没、没事,我摔了一跤!你不用出来了!”邻居大喊道。
兰菏:“我没打算出来,不过你再继续吵,我就要打电话给物业了。”
邻居:“……”
邻居的脸在猫眼里看有点扭曲,又或许是真挺扭曲的。
他扶着墙想往楼梯走,结果电梯门猛然大开,一只深绿色的袖子探出来,把他生生拽了进去,在地上留下一行血迹。
然后“哐”的一声,电梯门又狠狠关上了。
兰菏皱眉,绿色?新鬼才穿白色,年久就可以穿彩色,而像红、绿之类鲜亮的纯色,则不是单纯穿出来的,得是厉鬼。厉鬼,他一下想到白天邻居在电梯里说的话。
兰菏转身抽了一张纸,写了一行字烧去,即是捎信给老白。
但老白一时不一定能赶来,搞不好只能来带邻居上路了。
兰菏不爱和阴间打交道,机缘巧合成了生无常,又不是见死不救的性格,想了想,索性又剪了个面罩,往沙发上一扑,魂魄脱出身体,头次主动行使了生无常的技能,原地凉凉……不,离魂。
……
兰菏的面罩挡住了大半张脸,眼睛也被刻意下压的高帽阴影遮住。他见电梯停在负一楼,连忙从楼梯往下,用飘的果然很快。
停车场内只有黯淡的灯光,电梯还在这一层,紧闭着门,他上前按了按键。
电梯门被蹂躏过,咔咔拉拉地缓缓打开了……
那位邻居就坐在一地血迹里,还有气儿,但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若隐若现的腥臭味还在……
兰菏正警惕地打量,就见他忽然抬起脸来,血糊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浑然不似人类,显然已经被附身了。
与此同时,兰菏的脸颊被什么一拂,向下一瞥,竟是黑色的长发,身后有人冰凉地道:“无常?多管闲事的又来一个……”
她的语气,兰菏几乎难以形容,就像每个字都带着血气和怨气。
这么说……不止一个厉鬼,而是两个?而且她们戾气之重,已经到了连阴差也敢挑衅的地步。
老白还没来,兰菏只是新上任的兼职无常而已,他思考该如何在自保的同时,保全那邻居的小命。
“误会,我只是路过。”兰菏缓缓道。
“嘻……无常先生真会开玩笑。”长发无风自动,又糊了兰菏一脸。
兰菏慢慢转身,“你看我帽子。”
只见身后站着名红衣女,和先前那一个一红一绿。
要论脸,其实并没有兰菏在片场看过一些画着特效妆的恐怖,但血腥气太浓了,让兰菏敏感的鼻子几乎有点受不了。
小红看到兰菏帽子上写的字,不禁念了出来:“来都来了?”
什么玩意儿。
厉鬼看了都糊涂。
兰菏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说道,“没见过这口号吧?我虽然是阴差,但你们应该知道,阴差分很多工种,这情况不归我管。”
小红质疑:“阴差哪有不管事的闲人。”
被小绿附身了的邻居也问道:“你是哪一司哪一狱的阴差?”
兰菏满脸真诚:“炊事班的。”
第5章 你还可以更恶毒一点吗?
女鬼不了解阴司,她们是滞留人间的厉鬼,只道听途说阴司有什么司,什么谁也没说过,阴司的后勤部门都有哪些啊……
不过。
她看着这个无常的眼神,觉得对方好真诚啊。
兰菏已经展开了自己的表演:“我脸上的面具就是防飞沫喷溅的,你知道京城鹿苑酒店吗?我死之前是那里的行政总厨,我们主要做淮扬菜,也炖药膳,因为上头的喜好,还学了茶点。我一般是不出来的,但你也知道阴间的风气,这不是有菜色要用金箔做点缀,还让我自己出金箔。其实金箔对味道有影响吗?一点也没有,只是提升一下价值而已。我又穷死了,到处找一下有没有哪个鬼有金子,我好……那个一下。”
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即兴表演就一直很拿手。而且他还真演过厨子,又参考了一下老白的贪财形象,演起来十分饱满。
这一刻,观众是鬼没关系,停车场就是他的舞台。
小红小绿看着兰菏,更加觉得他没说谎了。
可能原意真的是,嗅到了鬼味儿,想来勒索一下的?
她们用自己不多的理智分析了一下,既然对方不是来管闲事的,那也没必要对他不依不饶,就算炊事班,好歹也是阴差。
“好了,这厨子啰嗦得很。”小绿借邻居的口不耐烦地道,“快滚吧,对你做什么,也算我们以多欺少了。”
邻居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她们两个,兰菏一个,可不是以多欺少。
兰菏摊了摊手,“回见,祝你们早登九泉。”
他退了几步,冷不丁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纸牛纸马抛出去。
“牛马识途赴阴城,永辞山岳洞幽冥。纸墨难言参阎君,日月无光眼睛明。”
纸牛纸马迎风就长,眨眼间牛马成群,头尾一摆,活了过来,一下隔开了小红和被附身的邻居。
——阴间阳间本就有部分重叠,只是彼此看不见。鬼要使用纸扎,得另一个世界得人捎(烧)去,而兰菏自己把它们带到魂魄的世界,自然省去了捎这个动作,只需为其开光。
兰菏右手向下,绕在手腕上的锁链也落了下来。
看到在阵势,小红和小绿还能不明白被骗了么,一个厨子随身带什么勾魂索。
小红暴露,身上的红色就更加鲜艳了,血一般,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只听得一声“哞”,一声“希律律”,牛马群扬蹄狂奔,把她撞倒后原地又犁了十来遍。
以多欺少?这才是以多欺少。
兰菏这厢,则是将勾魂索一抛,套在“邻居”身上。
“邻居”一下大受刺激,尖叫着仰倒在地,翻滚了好几下,不愿离体。
兰菏把着锁链上前,看到他身体抽搐着,显出了重叠的绿色身影。
“邻居”忽然暴起,两只手都透出了青黑色,想去掐兰菏。
兰菏偏头,一拳用力砸在了“邻居”脸上。
他看着白嫩甚至偏瘦,但绝不是干瘦,经常锻炼,没个好身体怎么撑得起熬夜拍戏啊。
这一拳堪称物理勾魂,“邻居”鼻血狂飙,往后倒了下去,而绿色的鬼影还坐在原处,压根没跟得上身体的动静。
“来!”兰菏顺势将锁链一扯,小绿就彻底脱离了邻居的身体,被兰菏拖了起来,犹自挣扎着想拳打脚踢兰菏。
邻居还瘫在原地,人事不省。
那边,踩踏正激烈,小红已经快被犁平了,挣扎着爬起来一声尖啸。
停车场的灯随着啸声齐齐闪烁数下,她指甲爆涨,狂挠那些牛马,毕竟是纸质的,也有几头被她挠得破损了,低吟几声,走到一旁伏地而死,化为纸屑。
兰菏把剩下的纸牛和纸马也扔了出来,其实现在他腾得出手,也可以选择用勾魂索,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真实看到自己的折纸化为真实,不免觉得稀奇,想再看看。
小红见兰菏已经把小绿锁住了,更是气急,狂躁地撕扯着面前的一切。
勾魂索死克阴魂,虽然是黑白无常手里锁链的打板货,要制住她们也够了。
小绿觉得只怕不妙,哀求兰菏道:“大人,我有金箔,是之前要害的人烧给我的,足足一捧,我都给你,你收了那些牛马吧,她受不住了。”
下头条件不怎么样,阴差贪墨情况很严重,但所有鬼收到的金银成色也就那样,剔除破钱,所剩不多。
她觉得即便兰菏不是厨子,也不至于不要金子吧。
兰菏还未说什么,又是一道锁链飞来,把小红给捆得结结实实。
兰菏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同款制服的阴差,手里也提着灯笼,写的是“阴曹地府”,高帽子上写的则是“天下太平”。
这阴差也是一张青灰的死人脸,眼睛细细长长,对兰菏一笑:“鄙人严三,你捎的信老白已收到了,只是他手头有事,把你给的金山分了半座,叫我来搭把手。”
小绿:“…………”
小红愤愤道:“你根本就不是炊事班的!”
严三瞅着她们,阴惨惨地笑了两声,“阴司啥时候有这编制了,炊事班你们都信?”
他可是看到了这小红的凄惨模样,那些纸牛纸马形神俱备,甚至精妙绝伦,姿态之凶猛,胜过他见过的几乎所有纸扎。难怪,能叠出成色那般好的元宝。
小红和小绿沉默一下,然后大骂起兰菏来。
兰菏振振有词地道:“我是搞后勤的,专门提供钱和装备,工种差不多!”
小绿狂呸,差多了好么!
兰菏只觉得那充满怨气的情感,又随着锁链传导而来了,不过除了所包含的情绪不同之外,也没有之前感受到的那样澎湃。
这倒是意外所得,兰菏还想让老白带他去看恶鬼,取一下材,这就亲身体会小绿的情绪了。
兰菏:“咦,你还能不能更恶毒一点了?”
小绿:“………………”
小绿被气得翻白眼,她第一次遇到有人说她一个厉鬼不够恶毒!!他这是看不起她,她不恶毒那个人是怎么躺在那儿的?
这到底什么臭流氓啊!
被兰菏这么一激,岂止是怨气,恨意也涌上来了。
小绿两只眼睛都流出了血,恶狠狠盯着兰菏,兰菏则品味了一下那种情绪,恶意,怨毒,还有因为不得超度的阴寒痛苦……
严三喃喃道:“什么爱好……”
老白还说他新召的那个生无常心肠特别软,而且很好说话,就是有时候腹黑一点。现在看来,宣传和实物根本不符吧。
兰菏抽离了情绪,对小绿诚恳地道:“谢谢。”
小绿:“呸。”
严三掂了一下鬼魂,“对了,看样子你们鬼龄应该不足三年吧,横死鬼捉替身也需满三年,你们是怎么偷学到捉生之术的?快把前因后果,给爷细细道来!”
小红和小绿一下沉默了。
兰菏不知道这规矩,他单纯同为人类,帮了邻居一把,本来捉替身这种事就是各凭本事。
他只从邻居的通话中隐约了解,小红小绿应该是缠上了一个人,那人就去找了邻居帮忙,过程非常简单。可没想到,小红和小绿还是违规操作。
小红和小绿不说话,严三只冷笑了两声,“罢了,这时节,真是什么妖邪都出来了……”
什么时节,清明节么?兰菏以为严三说的是这个,“现在该怎么办,把她们带去东岳阴司审判吗?”
“哈哈哈,她们这般横死厉鬼,可不是随便能去阴司的,而且她们坏了规矩,就算有高人给超度,洗脱冤孽,也且等着呢……再者,就算能带去,我也没法带她们去东岳阴司啊。”严三示意兰菏看自己的灯笼,上头写的是阴曹地府。
“这阴司……不是只有一个吗?”兰菏之前也看到了灯笼上的字,但他以为是同一个地方的不同表述,有些困惑地道。
“阴司当然只有一个了,但有好几个老板啊,你我虽然算得上同僚,但我不能去向你老板汇报工作吧。”严三悠悠然,“简单说吧,神赖人灵!往前这东岳阴司信的人最多,府君便为阴间之主。后来信阎罗王的也多了,便分了权,府君也多了个职称:十殿阎罗中的‘泰山王’。大家职能都健全的同时,却也各有倚重,或主断案,或主收狱。”
兰菏也没有系统了解过阴间系统,听他一说,这阴间和阳间果然是脱不了干系,还经历过权力更迭。
而且他自己也领悟到了严三没说出来的意思:阎罗是佛教的概念,泰山王则出自道教神灵系统,信阎罗的多了,就是佛教传入华夏,两教在这方面更进行了相互融合,最后形成这样现在的格局。
“多谢了。我也不会超度,该拿她们怎么办?”兰菏觉得不大好办啊,总不能放生了吧,谁来保证她们以后不会再做什么。
“这有什么的,送去给人超度就是了。这里可是京城,全华夏骗子最多的地方,也是高人最密集的地方。”严三满不在乎地道。
兰菏:“……”
他无语,但一想还真是,毕竟是首都,就算高人自己不往高处走,也可能被请到这儿来。
严三细眼睛一眯,数了起来,“和尚,道士,看风水的,顶仙儿的……平摊下来,每个小区都能分到一两个吃阴间饭的,总有那种心肠好的,会搞无偿超度。”
“看来你很有经验,该把她们送到哪儿?”兰菏想到了自己的邻居,他不就是一个蛊师。
“这等事,我们无常寻常是不管的,但都是同僚,你开口了……”严三说着就顿住了。
“金山一座。”兰菏已经很熟练了,内心暗想,只当不孝子的后进生朋友来家玩了。
果然,严三立刻爽快地道:“那就去觉慧寺,那里的和尚最爱搞这些!”
兰菏也听过觉慧寺,这地方很有名,有数百年历史,曾经是皇室祈福的地方,寺内还有一座巨大的佛钟,明朝造的文物了,足有几十吨,号称钟王。据说这里香火灵验,在京城很有名,圈内一些明星也爱去。
……
“死不了,走吧!”
走之前,兰菏还想查看那邻居的伤势,就听到严三催促自己。他在想如果以人身来搀扶邻居,救他,要怎么解释。而严三,则俨然是想让他弃之不顾。
要是换了人说这个话,他肯定觉得对方太冷漠,但严三这么说……就是大实话,对方真的阳寿未尽,管不管都没事。
“那好吧。”
他们走的阴路,一路也会遇到三三两两的鬼魂,有的还未能去黄泉,有的则无法去黄泉,自愿有,无奈亦有。
严三提着灯笼,孤魂野鬼远远一见到,就主动躲开了。
唯独有个例外,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见到一男子,坐在路边大石头上,见了他们来也不闪不避。他长至耳下的短发,发尾微微打卷,身着黑衣,眼眸也和墨玉一样漆黑幽深,是一种带着骄矜之气的俊美。
这人领口处还露出一截淡色的木质念珠,念珠绕至颈后时便露了出来,丝绦长长坠下一枚金色莲花形状的背鱼儿,将略宽大的衣袍压住,别有风骨。
兰菏不禁多看了两眼,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跑,而且他好像没闻到纸灰气啊……
严三打断了他的想法:“嗯,还有一截就到觉慧寺了,到时把她们放在门口,敲了门,躲起来,等僧人出来捡便是……”
兰菏:“……”听起来怪怪的。
小红和小绿听了却是大骂,她们倒不是对去处有多大的意见,单纯想骂兰菏。
“无常鬼,王八蛋!”
“别让我们再见到你!”
“流氓,不要脸,骗我们是炊事班的!”
回想起来,坏事就坏事在被狗无常那句“炊事班”骗了。
声音尖利刺耳,连路边那原本不为所动的男子也看过来一眼。
兰菏骂了回去:“你们坏规矩害人,你们才流氓,不要脸。”
这个勾魂索的功能以后应该改进一下,被勾住的鬼魂不可以再说话了。
兰菏和严三将她们带到觉慧寺门口,依严三之言,兰菏在她们脖子后面插了纸条,敲门后躲起来,僧人就算看不到鬼魂,也能看到纸条。就这样目睹她们被僧人接收了。
“如此一来,超度后,就会有城隍那边接引了。”严三道,“咱们也完事儿了,这个,小来啊,你自己可会回去?”
小来是谁?兰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帽子上的字……
因为兰菏不露姓名,老白虽然不孝,拿了钱嘴巴却很紧,连同行都没告诉,严三就这么瞎称呼一气。
“会的,多谢前辈,今天麻烦你了。”兰菏也道谢。行吧,小来。
“哈哈,小事,小事。”拿人手短啊,严三一摆手,就提着灯笼远去了。
……
兰菏原路返回,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时,只见那黑衣男子还坐在原处,他也是好奇,是鬼怎会没有味道。岸上死的鬼是纸灰味,水里死的鬼带着腥臊味,厉鬼又多了血腥味……但这黑衣男子半点味道也没有。
兰菏停下来盯着看了两眼,甚至觉得这人有一点点眼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漂亮的人总有相似之处。
他忍不住搭话问道:“朋友,你怎么死的?”
宋浮檀抬眼看这个阴差,他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眼皮很薄,眼瞳是温暖的棕褐色,没有寻常鬼神那样的死气或者煞气。头上高帽子上,还写着“来都来了”,倒是从未见过,先前还和鬼魂吵架呢,少见阴差这么有活力。
宋浮檀通常不喜欢和鬼打交道——或者说连人他也不太乐意打交道,但眼前这个主动搭话的阴差,他倒莫名有点愿意搭理了。
“我没死。”
居然是生魂?兰菏以为他是鬼,主要是因为普通人生魂离体,不可能这么淡定啊,一般都和程海东一样。
“你是吃阴间饭的?”兰菏问。
“你是做阴间饭的?”宋浮檀反问了一句,他之前听到小红小绿说炊事班了。
兰菏:“我不做饭啊。”
宋浮檀:“我也不吃饭。”
两人对话十分流畅,说罢一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兰菏哈哈笑了起来,觉得和对方脑电波迷之对上了,怎么还有点点默契。
宋浮檀眼里也有了点笑意。
他踟蹰片刻,竟还解释道:“我魂魄不慎离体走失,就待在交通便利的地方,等家人叫魂,引我回去。”
兰菏惊了,真有这么淡定的人么?都离魂了,还知道自己坐在路口等家人叫魂,连阴差也不怕?
那也可能和他一样,虽然自己不是,却耳濡目染吧……
兰菏一想,那就助人为乐一回,“好吧,相逢是缘,本无常快马加鞭,送你回去!”
兰菏在怀里摸了摸,拿出来最后一只折纸,往地上一抛。他技能不是特别熟练,也不知道对方身躯多远,所以谨慎地选择了交通工具。
只是那折纸变大,却是化作了一头小毛驴。
宋浮檀陷入了沉思,快马加鞭?
“咦,只剩驴了啊。”兰菏摸了摸驴头,“没事,一样的,上去吧?”
宋浮檀没动。
驴子见他不动,还拿头来拱他。
宋浮檀露出了嫌弃的神情,闪身躲开。
“你看,多可爱啊,你将就一下吧!”兰菏看着宋浮檀道,他比宋浮檀要矮一截,看过去时还得微微抬头。
多可爱啊……
宋浮檀眼神闪烁,还真突破心理底线,骑上了小毛驴,小毛驴立刻精神抖擞地甩了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