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客气了。”陶木晴微微一笑,“听闻小石头在你手下做事。他生性顽劣,年少无知,还望多担待些。”

穆信轻轻点头:“石晏天生学武资质,勤加苦练必有作为,眼下这捕头还算是屈才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

初然不为所动地挤了挤眼,嘀咕道:“说的跟真的一样,石晏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如我呢。”

大约是听到她窃窃私语,穆信转过头来便问:“石晏和世子呢?”

“他们比我们早些时候到,在别家客栈住着呢。”

才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就发现他额上在冒冷汗,初然不免担心他病情恶化:“这门口风那么大,我还是扶你进去吧,”

见她说着便要伸手过来,穆信略有几分尴尬地看了陶木晴一眼,悄悄后退一步:“不碍事。”

初然未曾多想,只忿忿道:“不碍事才怪了。想不到你这么脆弱,风一吹就倒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沉。”

余光瞧得她脖颈处还有淡淡的伤痕。

想那日夜里秋风刺骨,山地湿滑,她独自一人负着自己上官道,又时刻防着杀手暗袭,必定筋疲力尽,心惊胆战。

思及如此,穆信不由心中怔怔,亦不再说什么,任她搀着慢慢回了房间。

陶木晴看着他二人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瞧得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蓦地响起,她微楞之余,回头看去。

那人摇着轮椅慢慢地朝这边而来,青丝散肩,茶色发带上镶了一枚翡翠,玉颜含笑,朗眸如水。正是宿兮。

眼见是他,陶木晴笑得愈发灿烂了:“我在瞧我师妹呢。”

“哦?”他探头望了望,走廊上空无一人,不禁奇道,“她人呢?你不是说你们许久未见,想多叙叙旧的么?”

“哎”陶木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穆信的房间,唇边凝笑,貌似很无奈地摇头,“师妹长大了,一心向着别人,哪里还有我的地位。”

宿兮听她话里古怪,挑眉:“我可闻到酸味了。”

“真的?”陶木晴煞有介事地嗅了嗅自己身上,随即就道:“小二,烧点水送到我房间去。”

远远地有人答应:

“诶,好咧!”

此后三日,穆信皆在房中养伤,石晏和温子楚得空便来看他,后来干脆就搬到这家客栈住下。

因为他几人都不同程度受着伤,所以计划等伤势渐好再上路回京。说来倒也蹊跷,这几日那铜面人竟不再现身,周遭也不曾有可疑人物出现,一切平静如常。反而让他愈发不安。

这些铜面人武功套路前所未见,来路不明,又如此穷追不舍,恐怕是被一个极危险的人物操控着。

但温子楚一向与世无争,不会与朝廷权贵扯上太多瓜葛至于温王爷,倒有几分可能。

窗外秋风阵阵,吹来几片枯叶。

穆信伸手拂了去,将写好的纸条放于信筒内,小心绑在信鸽脚踝。

不知故人可否晓得这些杀手的来历,他倒不抱太大的希望。

肩上的伤已不似最初那般疼痛,也得多亏了宿兮的药膏。他家中世代经商,却同武林人士多有来往,连陶木晴这毒门邪派的女子都敢娶进家中,看来江湖传言不假。

此番若非得他们相助,只怕他早命丧黄泉。

桌上的汤药尚还热着,穆信信手端起,一口饮尽。苦味在舌根久久不散

想来,他命不该绝,连老头都这样眷顾他。

至少在查清那件事情的真相之前,他还不能死。

天色还早,此时不到用饭的时间。客栈底楼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吃茶喝酒,闲谈。

穆信一步一步下了楼,那日给他上药的小二从他身边经过,端着托盘还不忘给他行礼,穆信微微颔首。后院的门扉虚掩着,隔着墙就能听得那里面的打斗声。

今日阴沉,半点阳光也无,院落中只剩几棵光秃秃的榆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初然和石晏在那院里空手切磋,他们二人原本都是使兵器的,徒手搏斗还是头一回。

在力气上,初然心知不如石晏,于是便一直左躲右闪,试图以速度取胜。石晏虽跟着穆信学过一段时间武功,但掌法尚缺,初然瞧他动作迟钝,趁机急拍出掌,掌风凌厉,石晏赶紧出拳格挡,险险避过。

初然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几套连环掌一鼓作气打过去,石晏节节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墙上,他盯准时候脚下一扫,初然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双手撑地顺势来个翻身后仰,迅速爬起来,双掌飞舞,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石晏还没看清境况就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右脚一滑被摞倒在地。

“哎哟”

初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得意道:“怎么样,服不服?还不叫师姐?”

石晏不甘心地起身:“不算不算,再来!”

“谁跟你来啊,愿赌服输,堂堂男子汉这点都做不到,你那穆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啊。”

“瞎说。”石晏早看见穆信进来了,他自得顾着面子,“是我学艺不精,要换做是师父来,你啊就等着被收拾吧!”

初然对着穆信招了招手:“穆大人,你徒弟说话不算话。”

石晏立马解释:“我没有。”

“那你怎么不叫师姐?再等一会儿,我可就加条件,让你叫师父了。”

“”

见他二人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穆信也是哭笑不得。

“令妹生□□玩,这一行恐怕给穆大侠添乱了。”

不知几时陶木晴已站在他旁边,瞧着石晏和初然在那儿打闹,犹自说来。

“宿夫人多虑了,此回多亏了凤姑娘”说话时他目光不经意移过去,在萧瑟的秋季里,她眉眼弯弯带笑,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不知怎么的,他竟也不觉中勾起了嘴角。

“想来有她的陪伴,在师门中的日子也定然十分欢乐。”

陶木晴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淡然道:“阿初天生一副的好性子,这么说来穆大人也是有过切身感受了。”

穆信随口道:“确是好性子。”

“那不知穆大人喜欢不喜欢这性子呢?”陶木晴歪头看他,一双眼睛笑得格外灿烂。

“?”穆信一时愣住,细细思来,又见她眼神,不由大窘。

“哎,穆大人可是”

“师姐!”

她话还没说完,初然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胳膊,嘻嘻笑道:“你和姐夫还没用饭罢?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叫开饭啦?”

陶木晴正是无可奈何,使劲戳她脑袋:“你这里面除了吃能不能装点别的?”

被她戳得生疼,初然伸手捂着,委屈道:“民以食为天啊”

孺子不可教,陶木晴抬头去看穆信,后者默默地将视线别开,她只得叹气:“吃吧,正好吃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她话一出口,初然和石晏皆齐齐问道:“去哪儿啊?”

“我们本是要去汴梁为老夫人庆寿的,这就已经在你们身上耽搁三四日了,再不过去只怕老夫人那边不好说。”

她这话说得也有理,初然悻悻地挠挠耳根:“那我呢?”

陶木晴理所当然道:“你自然也随着一块儿去啊。”

“汴京那地方,你无亲无故的,难不成要和石晏住一块儿?”

“那”她想了想,顿了顿,又想了想,“那穆大人他们呢?”

“你问我?”陶木晴说着就笑了,“你得问他们啊。”

初然看她表情奇怪,莫名地转头来,穆信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该怎样开口。

陶木晴已笑呵呵地替他道:“穆大人不如一起上路吧?横竖都是要回去的,这路程也不远,大家路上有个伴热热闹闹的不挺好?何况,我还有些事情要和穆大人,细,细,商,讨。”

初然点点头。

石晏也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师姐夫可有钱了。”可以省一笔开销了。

“”

众多目光灼灼投来,穆信头疼不已,只好道:“既然宿夫人这般好意石晏,去叫世子。”

“诶诶,好!”

作者有话要说:此卷已完。

主线剧情开启。

这集里面出现的陶木晴和宿兮葛葛的故事可以点击穿越哦——

毕竟我穆穆是这样一个羞涩如玉的篮子。呵呵

可怜的子楚君,存在感日渐降低,该加戏了

☆、【祸起萧墙】

清晨,天蒙蒙微亮,薄雾弥漫,汴梁城门还没开,萧瑟的官道上冷冷清清的。

城门口站着两个才上岗来的看门兵,此刻睡意朦胧地打着呵欠,北方已入深秋,嘴里说话都能见到白气。

“快立冬了,早上可得多穿几件出来,冷飕飕的。”其中一个看门兵搓着手如是道。

“就是,幸好今天我娘给倒了一壶热酒,你要不要润润嗓子?”

那看门兵听得直咽唾沫:“那多不好意思。”

另一个倒是大方:“没事儿没事儿,这大冷天儿的,喝几口暖暖身子也好。”

自家酿的酒虽不比酒馆里卖的香醇,但在这天寒之际,也算是甘甜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喝得不甚欢喜,却没瞧着前面一架老旧的马车慢慢悠悠的踱过来。

那匹枣红色的马瘦骨嶙峋,步子迈的不疾不徐的,估摸着也走不快。驾车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件极大极宽敞的灰袍子,直将脸和头都遮住了,看不清容貌。

“诶——站住站住!”

眼瞧都快过了城门,那看门兵才发觉有些异样,将酒壶一搁,提了枪上前拦住。

男子用灰袍刻意将脸挡了挡,压低声音问:“不知官爷有什么吩咐?”

看门兵皱着眉打量了他半晌,似乎觉得他没什么不妥,继而把目光放到马车上,那车里隐约传出些许怪声响。

“你这车里装的什么?神神秘秘的,撩开让爷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少废话,快撩开!”

男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把蓝布帐幔掀开,顿时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看门兵不禁捏了捏鼻子。

“什么味道?这么恶心!”

男子解释:“官爷,这里头都是小生的病人,急着进城买药治病的。”

马车内视线昏暗,只模糊看得确有几人坐在马车中,他们面相虚弱,瞳孔和手背都渗着淡淡的血红色,瞧的人心里发毛。

看门兵忙把帐幔放了下来,却又怀疑地望了那人:“这什么病?如何以前没见过,该不会是瘟疫吧”

“官爷哪里话,只不过是对花粉一类的东西有些不适应罢了,皮肤上的毛病,不算大事。”

“哦?当真?”他半信半疑。

“官爷,您可就别为难小人了,再不医治只怕那面容被毁,往后可就难看了,车里还有好几个姑娘家呢。”

见他一副焦急神情不像说谎,看门兵也就没多问下去,缓缓往回走:“赶紧去吧,好好医治人家。”

“是是是”

酒壶尚温热着,看他回来,另一个看门兵不由问道:“啥事儿呢?”

“没什么大事儿。”他接过酒壶,随意道,“就是个大夫,进城治病的不提那个了,趁着头儿还没来,咱们赶紧喝完,免得被他撞见了,又得克扣银子。”

“正是正是!”

不远处,马车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渐渐驶入了汴梁城中,天边晨光熹微,一轮明日冉冉升起。

东京汴梁,乃大宋最为繁华之地,人物繁阜,气势雄伟,规模宏大,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

才从马车上下来,初然就闻到食物的香气,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鲜肉包子、桂花糕、碎肉烫面角、葫芦头、太后饼、翡翠烧卖等一股脑的全涌进肺腑里,只觉得神清气爽。想不到别了数月,开封的吃食仍旧令她魂牵梦绕。

陶木晴刚转身,就见得她如此陶醉的模样立在那街边儿,禁不住看得笑出了声儿。

“你呀,还是这么馋嘴,都多大的姑娘了,还不改改,等着让人家看笑话?”

初然听她这话,一副奇了怪了地表情瞧过去:“这也算缺点么,为什么要改?”

陶木晴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以后人家可能觉得你不好养活。”

“人家?我又不用别人养活,在意他们干啥。”

“啧啧”陶木晴摆了摆手,“我说的是你未来的夫家,你就不怕他嫌弃?”

初然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就道:“吃饭的钱都出不起,还讨什么媳妇儿啊?”

“呃”听来好像也在理,陶木晴犹自斟酌了一番,喃喃道,“他也不像是缺这点钱的人。”

“他?谁啊?”初然好奇的伸了头过来,却被她一手推开。

“没谁,少胡思乱想。”

“哦”初然挠了挠头,心中莫名其妙——她也没胡思乱想啊。

车夫将马车靠着路边停下来,几个小厮将马拴好,收拾妥当后方前来问话。

“少夫人,那几箱上好的人参和冬虫夏草已经放规矩了。”

“好。”陶木晴拿了一串铜钱赏给他们,“再叫上个丫鬟,我还得去金玉铺采买点饰物。”

“是,小的这便去安排。”

初然一听就一个头两个大:“还没完呐?”

今日天气极好,陶木晴一早就拉她出来逛街,说是逛街实则是为了宿老夫人的大寿采办货物。这琐碎东西又多又杂,金银细软就罢了,还得购置胭脂水粉,发钗头饰——按他们的话说,宿家江湖朝廷两边儿吃香,那老夫人寿辰来得都是体面人物,这一方送点儿那一方送点儿,什么人送什么礼,宿家的面子可丢不得。

“没多少东西了。”陶木晴好生劝道,“最多就一个时辰。”

“哎”难为她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姐夫怎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