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寻常姑娘家说出口定是会遭人笑话,但对于初然穆信早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她小小年纪反而忧心这女儿之事,看那模样不免滑稽。

他暗自笑笑,也开口问她:

“凤姑娘今后可有何打算?”

“我啊”她喜滋滋地伸出手指来数道,“首先我要练就一身好武艺;其次就是自成一派,在桃花门之地修建演武场,广招天下武学奇才;最后嘛,还要把自己的独门武功找个得意弟子传下去,流芳百世。”

听罢,穆信不自觉地摇头。

“实践起来有些难度。”尚且不说开门收徒,单单就第一条都够她苦学多少年了。

“那自然啦,要是那么轻易就能实现,也没有憧憬的目的了。”初然自是不介意,兴致勃勃地反问他,“穆大人呢?”

“我?”

穆信神情沉静,“我对将来并无什么打算。”

“哈?”初然显然不信,“你不想当将军?不想当大官,赚大钱么?”

“不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当官的,都是这个想法呢。”初然觉得穆信一定是在敷衍她,随手捡了个石头往火里扔,沉默。

说了这么久的话了,穆信还不去睡觉,她有些不耐,倏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我我要去小解。”言罢,就捧着腰间的那个小竹篓小跑着去了附近的草丛里。穆信并未多看她,自顾坐于火堆旁闭目养神。

初然边跑边回头望,确信穆信没有跟来——但实际也不可能跟来,她便欢欢喜喜地找地方坐下,把小竹篓端端正正地摆好,然后自怀中掏出一本秘籍来。

江湖上所谓毒功,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使用淬毒武器,譬如暗器毒针,或者毒鞭刀刃之类;另一种便是手上功夫,即习武者自身就带有毒素,出掌为毒掌,出爪即为毒爪,浑身上下皆带毒,不可小觑。

很明显就武功强弱来分,后者更具有优势,当然功夫也更难练成,小成者以一敌十,大成者以一敌百千。不过施毒在武林正道来看多为歪门邪道,卑鄙之举。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初然从来不在乎这些,在她看来,武功高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使得什么功夫正不正派,邪不邪派无甚干系。

她盘膝坐好,翻了几页秘籍,正准备练功,不想手上忽摸到一个光滑之物,她心道古怪,扭头看去,手边居然是一堆骷髅白骨。

“哇!”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我来更新了(づ ̄3 ̄)づ╭?~ 这文还有人看吗

☆、【世外桃源】

温子楚和石晏皆被她这一声叫喊惊醒,以为是白日里的铜面人又袭来了,连忙起身。

“怎、怎么了?”

初然见他几人跑过来,立马跳起来闪到穆信背后,直指着地上。

“有有骷髅。”

石晏正抱着大包小包准备和歹人火拼,听她这么一说神经一下松了,连声叹道:

“哎哟我道是什么,不就是几块骸骨么,看把你吓得。”

前面的杂草间的确散落着白骨,两只蜈蚣在骷髅空洞的眼眶里外钻来钻去,死者身上的衣服尚未腐烂,看来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年。

“这服饰不像是当地的村民。”温子楚俯身下去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料子上的绣花是苏杭一带近年兴起的,约莫是过路人在山间迷了路,饿死的吧。”

“饿饿死的?”石晏心中打鼓,“不是说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出去的吗,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啊?”

“呸呸呸。”初然飞快朝他嘴上打了三下,“好的不灵坏的灵,快别胡说了。”

穆信静静瞧了一会儿,忽然摇头道:“我瞧着却不像是饿死的。”他拿了佩剑隔开前面的草丛,“你们看,这里还有不少骸骨。”

三人顺着他所指而望,果然在对面的河岸边竟零零碎碎散乱了一地的尸骨,方才因被这边一簇高草挡住故而没有被发现。

“这倒怪了。”温子楚直起身子来,奇道,“难不成,是商队?”

“应该不是。”初然随意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骨头,肯定道,“这一边的白骨显然要新鲜些,我想肯定不会是同一时候留下的。而且山里头虽然道路崎岖古怪,但是有水有鱼,时不时还有野味可充饥,不会大规模的死这么多人的。”

“嗯,凤姑娘说的不错。”穆信对此表示赞同,“况且,这些骸骨清一色皆是男性,我觉得很是蹊跷。”

“全是男的?”石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道,不会是吸食阳气的女妖精吧。

穆信耐心解释道:“就单看锁骨,你瞧地上的,大多较宽较长,且微微偏后长,骨盆处却窄小,若是女性尸骨,骨盆应较大才是,所以死在此地的恐怕全是男子。”

可或许因为山中有野兽的缘故,这些白骨大多已不完整,故而无法推断死因。

四周气息莫名的诡异起来,初然等人不敢再看那些尸骨,纷纷回到火堆旁坐着。虽然天色还早,但考虑到身侧就是成山的白骨,众人已是无法入睡了,便连起初说话的心思也没有,只静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如此天光乍破,不知不觉已到辰时。

“哈——”

初然伸了伸懒腰,晨风拂面,露水清新,直感到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将晚上所见惊悚之事尽数抛去脑后。

“走吧走吧。”她捞起自己的行李,催促道,“这鬼地方,早点出去就什么事儿没有了。”

自从离开官道朝小路走后,这山间的景色就越发迷离,四人转转悠悠半日,却还是感觉在原地尚未走远。不仅如此,时辰越久,山中的雾气竟越来越浓,百米之外便看不真切。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不对劲啊。”石晏滴溜转了一圈,又赶紧跑到穆信跟前去,“从村子上看,这山不应当有那么大啊,可总觉得我们是在往山下走。怪邪门儿的诶——”

初然推测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捣鬼,故意不让我们走出去?”

不知此地深浅,穆信心知不能轻举妄动。

“大家靠近些走,千万莫要走散了。”

“嗯,好。”

没行多久,初然忽闻前方传来断断续续地呻吟声,她停下脚步,驻足凝听。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温子楚不明所以:“什么声音?”

“我也不太清楚”她边说却边加快步伐,“好像是位老妇人,我过去瞧瞧!”

“诶——方才还说别走远的!”温子楚气急败坏拉她不住,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直拽着穆信的袖子道:“快,快去跟着那丫头!”

眼前的白雾太厚,这个时候了,按理说是不该有这么浓的雾。穆信小心翼翼追上前去,其实也未走几步,视线中就朦胧见得两人的身影。

只见离此十丈距离的一块大青石下的确坐着个老妇,她衣衫朴素,两鬓花白,身侧还有个盛满野果的竹篮。初然就蹲在她脚边,似乎是在替她接骨。

“您忍着点儿,一会儿会有些疼。”

“哎小姑娘,你行是不行啊。”老妇人并不放心,几次想要缩回脚,可苦于疼痛难忍,无法动弹。穆信瞧她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方慢慢走过去。

“只是脱臼而已,很快就好了。”初然在她脚踝处摸准了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飞快动手,只听“咯喀”两声脆响。

“啊哟——”

到底接骨的活儿不简单,初然下手没轻没重的,疼得那老妇人龇牙咧嘴,一时连脸色也苍白了。

“这下没有大问题了。”初然起身,笑嘻嘻地望着她,“你动动脚试试。”

老妇人只顾适才那刺痛,哪里听她的话,死活赖在原地,初然硬是扳过她来活动了几番,这老人才舒展眉头。

“咦,当真好了?”

她欣喜地轻轻跺了跺脚,见果真无大碍后又干脆起来走两步,怎料腿上隐隐作痛。

“嘶”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初然提醒她,“哪有那么容易好的呀,您老还是回家好好歇几天再出来罢。”

“这样啊”老妇人为难地坐回大石之上。此时后面的温子楚和石晏已经跟了上来,见此情此景自是不明。

“出什么事儿啦?”

初然解释道:“也没什么,我寻着声音找过来,就瞧见这位老婆婆在这儿,她说地上湿滑自己不小心崴了脚。”

“哦”石晏并无心眼,看那老妇可怜,便上前询问,“老人家,你家在何处,可有年轻晚辈随你一同上山啊?”

“没有没有。”老妇拍着腿,一面歇着气,一面叹道,“家中就只老身一人,近日听街坊四邻说秋季果子熟了,想来林中地上掉了不少,便前来摘点,哪晓得没留神就踩到那苔藓上了。”

“那您现在能自己走吗?”

老妇连连摇头:“哪儿能啊,刚才就走了几步脚就不中用了。”

石晏想了想,转头来征求初然等人的意见:“老婆婆这么可怜,不如我们送她回家吧?我看她腿伤成这样,自己一个人回去恐怕还会摔倒的。”

“啊?”不等穆信开口,初然就先对他使眼色,压低了嗓子,“你傻呀,咱们都走了一天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又要回村子里去,那得多久才能走去青口镇啊?

而且你可别忘了,我们这是在躲追兵呢,你以为是出来玩儿的?”

“这丫头说的是,那老妇人都一把年纪了,山路如此坎坷,她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我看来者不善。”温子楚警惕地看着那妇人,荒郊野外她孤身在此实在引人生疑。

石晏回头看了一眼,左右为难:“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妥吧?”

“怕什么。”初然倒是觉得无妨,“她半天不回村子,村中肯定会有人来找的,犯不着咱们操心。”

温子楚继续点头:“说得对。”

眼看在他们二人中找不到共识,石晏只好去求助穆信:“师穆大哥也这么想?”

深山老林里不知会有什么狼虫虎豹,让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只身在此固然不行,但温子楚和初然的担忧也并非空穴来风。穆信垂眸不语,一时也难以决断。

正在此时,那坐在石头上旁听他们几人说话的老妇也观察了许久,她思量了片刻,开口道:

“几位不用担心,老身的家不在山外的小村庄里,其实也离这儿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到。”

“你不住这儿?”穆信抬眼瞧了瞧四周,半信半疑,“这山里还有别的村落?”

“有啊。”老妇人笑道,“老身就住在山谷谷底,那里有我的族人,你们若是送我回去,族长定会重重答谢恩人的。”

“那”两全其美之事,石晏正要说话,那边的温子楚赶紧打断。

“那既然也不远,我想就不用麻烦了。”

“诶,世子,不能这样呀。”石晏拉拉他衣袖,又扯了扯旁边的穆信,“师父说句话啊,咱们帮帮人家也不妨事的吧?”

穆信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遭罢。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弄明白。”

果然由那老妪带路,半个时辰不到就走出了那片白雾皑皑的山林,前面的路豁然开朗起来,山谷两旁那整整齐齐的几亩水田里谷物成熟,金灿灿一片色。田埂间还有人走动,和风细细,不远的村中几缕炊烟寥寥升起。

一条小道延伸至村口牌坊下,牌楼上写着三个字,但那字似乎是外族文字,初然等人并不认识。

“这就是我们的村子了。”老妇被石晏搀扶着,微微一笑,向他们展示。“我家就在东边,那三棵桃树之下。”

村庄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大也不小,一进村,他们就听见左一侧的院子里有条大黄狗在朝这边猛叫,惊得栅栏上的公鸡不停的拍打翅膀。

“这狗还长得挺结实。”石晏如此评价。

听他说起,老妇也随口道:“那是乌鲁,村里阿敏家养的。”

此刻正值午时,村里人劳作归来的时候,路上碰到几个扛着锄头的农夫,见着老妇人都客客气气地叫“阿婆”,对于初然等人,也不过瞧了一眼,好像不怎么稀奇。

绕过打铁铺就是一个三岔路口,再走一会儿,便能看见那屋前有三棵桃树的茅舍了,众人扶了老太进屋,倒了水让她喝下。

初然还是好心提醒道:“虽然只是小伤,不过有空还是去瞧瞧大夫为好,免得将来落了病根子。”

“多谢小姑娘年纪大了,也无所谓什么病不病根,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毛病没有,也不少这点。”

老妇的家中很简陋,厅堂里只有一张木桌,里屋除了卧室另一间便是厨房,院子里除了桃树什么都没有。她所说的孤身一人,看来也不假。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初然一行也累了,纷纷在老妇家中坐下,暂歇片刻。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薄薄的日光照在地上暖洋洋的,有如春日。初然在院外自娱自乐地张望了一阵,又回到屋内。

“想不到,这山谷中真有村落,还这么漂亮。”初然指着正北方向的一座院子好奇道,“那房子倒是挺大,红墙绿瓦的,看上去就很气派。有点像温大少爷他们家。”

温子楚仰头搜寻,这村庄内矮房不少,那间大院的确很惹眼。为表示自己也算身价不菲,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嗯我家还是比这大得多了。”

老妇喝罢凉茶,笑道:“那是我们族长的房子,自然气派了。每年族内大的仪式都是在族长家中举行的,除了族长,几位长老的家也很阔气呢。”

“族长的家凭什么就能这么大?”初然不屑地别过脸,“要我说,大家都能住上好房子才算好呢。”

“你这丫头脑筋拐不过弯。”温子楚笑她,“你见过皇帝的房子和百姓的房子是一样的么?”

说得有几分道理,初然挠头不说话。

“诶,话不能这么说呀。我们族人世世代代在村中生活,衣食住行皆自给自足,大家能生存至今这都多亏了族长指引啊。”

穆信正想问她此事,便接了话:“老人家适才便提起‘族人’二字,不知村中住的百姓姓氏为何?”

“哦这个。”老妇低头摆弄着茶碗,思虑了半刻,像是在犹豫些什么,许久才又抬起头来笑盈盈道,“几位从谷外而来多少也听说,我等本是乌洛侯后裔,在绝行谷底生活了数百年,一直衣食无忧。而今村里大部分是可地延氏和叱卢氏后人,还有少部分汉族人——他们大都是在山里迷了路的过客,因为与家人走失,最后便选择留在在村中。”

“乌洛侯?”初然想了半刻,感觉在哪里听过。

“是有听山外那村儿的老一辈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咪咪哒。我又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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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们不用谢我。

我胸前的红领巾越发鲜艳了。

啊哈哈哈——

☆、【鸿门宴席】

石晏倒是很有几分印象:“对的对的,听村里的老汉说,乌洛侯人是从漠北流落到中原的异族,从不出谷底的。”据说还有许多好事者想前往拜访查探,结果一去无回,杳无音讯。回忆起昨夜看到的那堆白骨,石晏不由又有点畏惧。

老妇人听他提起,也缓缓点头道:“那都是我太姥姥还在世的事儿了。当时她年纪也还小,北方正在和大唐国交战,乌洛侯国是个小国,临近的室韦一直想将我们吞并。那些年战火不断,民不聊生。

族长本是国中的一员长老,几次提议远迁却都不被赞同,后来他担心会因此亡国灭族,索性便带了亲信和一些跟随他的人朝中原走了。”

温子楚想了想,道:“那他们也可以以归降的名义,投奔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