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穆侍卫急唤我来到底有何事?”
“乐大人。”穆信恭恭敬敬迎他到桌边,抱拳拱手道,“小可有事麻烦大人。”
乐时瞧他这副表情动作,唇边含笑,“穆侍卫尽管说便是,王爷派你查案,在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穆信抬手朝一桌饭食上示意,道:“劳烦大人仔细验查饭菜,看可否有人投毒。”
“这饭菜我适才都看过了,也同王爷禀告过。”乐时奇怪道,“里面并没有含什么剧毒,还需查个什么?”
穆信沉吟片刻,还是认真道:“此处准备简陋,加之凶案发生到底场面混乱,恐大人论断不准,我希望还能再细查一次。”
“你啊”乐时无可奈何,却也不好推拒,只得点头,“行吧,你叫人来各自取一些放入盘中,拿到医官院,我会好好看的。”
穆信闻之又对他行礼谢道:“感激不尽。”
乐时挥了挥手,“你我不必言谢。”
“诶诶。”初然听得这话,不由眼前一亮,扯了扯他衣衫,笑着说道,“你也拿一些给我吧,好不好?我也想查查看。”
穆信略感头疼地把她的手甩开,并不想同她多言。
“我等是在办案,你若是没事,就早早退下去,莫要前来干扰”
“我几时干扰你了?”他话还没道完,初然直觉得自己委屈,当即就回道,“不过就想瞧瞧这菜里可否有毒,医官院又不是一定不会出岔子,倘若他查不出来,我查出来了呢?”
“你”
穆信心知自己嘴上是斗不过她,一时又烦躁得不欲搭理,那表情的变化让一旁的乐时笑得合不拢嘴。
“穆、穆侍卫依我看便罢了,这小姑娘既是想拿些去玩玩,你给她就是了,不过几个菜,何必这般认真呢。”
“”穆信别过脸叹了口气,“是”
乐时弹了弹衣袍,但见初然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又不由叮嘱她。
“姑娘,这菜得小心些莫要沾水,否则如若有毒被释得淡了,那也不容易验得出的。”
“哦,好。”
时近晌午,街市上行人寥寥。云静天蓝,道旁无风,河柳微拂,暖阳涉水,正是睡觉的好时间。汴梁西街,两边的店铺里此刻都没什么客人,掌柜趴在柜台前午睡,店里的伙计也靠在木柱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离得不远,那三池湖水的北岸就是开封府,这会子却是人进进出出,喧闹得紧。
说来还得提一提前一阵子京城里出的大事情,因说原本五月初六乃温王爷世子温子楚弱冠之日,宴请朝中文武大员于王府内吃酒,怎料突生事故,那从三品礼部侍郎曽查良竟在酒席中暴毙,圣上龙颜大怒,故责令开封府府尹袁泰尽早查出真凶。而具体的一些细节,虽未曾流入市井,可多少有底下人私传,说,这曽大人乃是中毒而死。
试想毕竟人是在王府出的事,吃的是王府准备的饭菜,那就肯定与温王爷脱不了关系,但那可是堂堂王爷,谁又敢道些什么,何况死的这官儿又非是什么极好的清官,百姓们倒也觉得不疼不痒,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不过就茶余饭后多了几个可聊的话题罢了。
只苦了开封府的一干捕快,从早忙到晚,还日日提心吊胆,可谓是惨不堪言。
如今已过了三日,开封府那边毫无半点风声,似乎并没查出什么来,医官院来的人传话,说是食物里也未验出有什么毒,如此,这案子到目前是一丝头绪也无。
好像就是一个朝廷高官在一次酒宴上莫名中毒而亡,除此之外别的可疑之处就再不曾有了。
开封府府尹是最着急的那个,他上任不到一年,椅子尚未坐热,倘使这会子的麻烦事处理不了,恐怕这汴梁城自己便不能多呆了。
于是穆信那边只得带人先从曽查良身边人脉关系查起,现下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结果。
午后无事,初然在自己房中小睡了一会儿,距晚饭还尚早,没有活儿干,她索性爬起来端了桌上一小碟剩菜汤汁摇摇晃晃地观察。
这三日里她寻了不少可试毒的什物和草药来,但奇怪的是没有从酒席中的任何一种菜里发现异样,和医官院的结论一样,酒菜中是未曾被人下毒的。
但这么一来许多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曽大人是死于剧毒的毒药这个毋庸置疑,可不是从饭菜的话,那么毒药将从何而来?且这种毒又是什么毒?用哪几种毒虫毒草配制而成的呢?如若能找到配方,向药铺里一打听近日买此药材的人,那么案情进展就容易多了。
只是目前的一切全全卡了在这一处,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想来着实是费脑子。
初然百无聊赖地又将那菜汤摆弄了一阵,觉得是没甚利用价值,她把残汁随便往丛里一倒,起身就将去如厕,忽而猛地想起了什么。
记得这个曽大人在席间似乎觉得腹中绞痛,故而也往茅厕跑了一趟
好好的,他怎么会肚子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
今天有点累,写得不多,各位大大原谅我┭┮﹏┭┮
☆、【信誓旦旦】
初然从屋里出来,沿着花园的回廊信步而走,刚刚转过垂花门,对面正瞧得一个小丫头抱了满怀的换洗衣裳急匆匆跑来,一见得她连忙唤道:
“阿初,来得正好。”
初然停下脚步,立在原地问她。
“什么事?”
“你过来,把这几件衫子送到兰园去给王婶婶,就说不合公子的身,叫她把袖下几分再改一改,改小一些。”
横竖她也闲得没事,故而也就爽快地应下,伸手接过这一抱的绫罗丝绸转身便欲走,怎想没行几步路那丫头忽感到哪里不妥,忙忙又叫住她。
“阿初,兰园的路,你可认得不?”
初然略顿了一下,拧着眉犹豫片刻。
“应当认得。”
大约对她不这么信任,那丫头还是仔细同她解释了一番去处,初然凝神静听,看其表情似已懂了许多,她方才松了口气。
“你去吧,小心些啊。”
“好,知道了。”
王府里的东西怎样都讲究,初然不过凭手感就知道这几件衣裳必是用极好的料子制成的。
温王爷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如今两派里他处中立,若说是他设计残害曽查良的,怎么看都有些牵强,不会有人傻到在自家宅子里杀人的,他身为堂堂王爷当然晓得保自身的清誉,断不会因官僚间的些许隔阂而下毒手,由此可见,他没有杀人的动机。
这么一看,还是得从当天赴宴的官员之中查起。
但具体的,她一个外人难懂其中的端倪,毕竟官场上复杂繁琐,一环里往往套有另一环,单凭猜测是无法得出结果的。最终还是得等穆信那边的消息。
初然暗自叹了口气。
她原本不过是想来探一探钱英的虚实,怎想得酒席上死的人居然是曽查良。
回忆起那晚上的情境,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黑夜里,树林中的两个人穿着打扮都应是在朝中做官的人,而其中疑似钱英的那一人被杀,时过一月,在世子酒宴上另外一位大官也被毒死,会不会两个案子间有什么内在的关联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陌生,初然仰头张望了一会儿,四下里生了许多苍翠的竹子,近处的石阶下摆有几盆鲜嫩生活的那兰提花,阳光灿烂,蝶舞蜂飞。
也不晓得自己可否来过这地方,但她确能保证自己是一路往南走的,按理说离兰园不远才是
小竹林后有一片宽大的空地,北端立了三个木制靶子,东侧砌了石桌石凳,桌上摆着新鲜的果子,兴许还是冰镇了的,翡翠托盘周围竟是密密细细的小水珠。那凳子上正坐有一人,青丝松松挽着,衫子穿得随意,恐天气偏热,倒是有些薄,手边拿了个玛瑙杯吃酒,饶有趣味地望着对面敞着四肢紧贴于一块竖立木板的小厮。
温子楚这位世子说来也不算不学无术,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皆会,这偶无事做之时就喜在自家院中练练箭术,比方说今日,左右睡不着觉,就干脆叫了小厮和侍卫过来,摆好弓箭飞镖,活动活动筋骨。
这会子才见那穿蓝衣的侍卫稳稳当当将二十六枚镖钉在小厮身侧,力道尚好,镖锋陷入木头中不深不浅,且半分不曾伤得那小厮。温子楚看着有些乏了,招手道:
“把镖拿来,让爷试试。”
一听这话,小厮顿然身躯一震,继而止不住的发起抖来,温子楚将他动作瞧在眼里,眉峰不由一皱,语气不善。
“作甚么?你担心我伤着你不成?”
那小厮哪里敢说真话,先是点头慌忙又摇头,“小的、小的不敢”
“哼。”温子楚冷冷哼了哼,挽起袖子来一手摸了四枚镖,眼睛微虚,瞄得那人四肢的方位,稍一比对,继而飞快掷了出去,只听“当当当当”四下齐齐而落,其中三枚正在小厮手臂之上一寸来远,另一枚却不慎沾了他衣摆,割出个洞来。
小厮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抖抖的拿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刚松了口气,就听得温子楚不悦喝道:
“还没完呢,放下作甚么!”
“是是是小的知错。”他赶紧又抬起手,挨着那几枚明晃晃地飞镖挂着。
方才有些失手,温子楚好生调整了一下情绪,复又拿了四枚在手,刚要扔出去余光不经意看得抄手游廊之上有个人不慌不忙地在走,怀里抱着一大叠衣服,似乎有些遮挡视线了,他不自觉转过身,看了一会儿,朝身边一侍卫吩咐道:
“叫那丫头过来。”
“是。”底下人抱拳得令。
不过多时,见得那侍卫过去,抱衣服的丫头在原地伫足,仰头和他说了几句,远远的,能看她脸上表情愣了一愣。
温子楚撩袍坐回石凳上,随手摘了颗葡萄送入嘴里,挑着眉慢慢儿的嚼。
瞧那丫头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刻,终究还是转了步子往这边行来了,温子楚微微含笑,自己正觉无趣得紧。
“世子寻我来有事吗?”
因得手里不方面,初然也就省了规矩,示意没法跟他行礼。
温子楚看了一眼,“拿这衣服往哪里去?”
“哦。”初然想了想,回答道,“去兰园,这些衣服不好,还得改改。”
“兰园?”温子楚眸色古怪地打量她,心里却已猜得几分,“你打哪里来?”
“花园那边。”
“”温子楚好笑地摇了摇头,“兰园在南边儿,你却一直往北走?你以为到得了么?”
“我是在往北走吗?”初然抓抓耳根,下意识的回头看自己方才行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温子楚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伸手就往她脑门儿上弹了弹,“王管家到底招的什么人进来,你做事,他放心不放心?”
听得他话里的嘲讽,初然当即挺直了背认真道:“世子还别瞧不起人,不论这个,就说其他,采买果子酒水,分发请帖,打点杂物,我都做得极好,没出过岔子,你不信问他去。”
看她这表情是有些急了,温子楚无奈地勾起嘴角来,“我就随口说说,犯得着这么气么?”
“哼你当然没所谓了。”初然不看好的瘪瘪嘴,压低声儿抱怨,“你只顾用着吃着,办得不好还往人家身上发火,哪里晓得别人累不累。”
温子楚听清一句半句,拧了眉瞪她,“你敢用这般语气同我说话?”
毕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主儿,自己的确是有些唐突了,初然虽心里腹诽,脸上还是佯装笑意,赔罪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看得她神色的变化,那假作的笑脸让温子楚竟觉不适应,他尴尬地轻咳了几声,抬眼再看过去,约摸是抱得这一大堆的东西手臂有些泛酸,初然悄悄地换了换手,甩甩胳膊。
温子楚瞧在眼里,此刻才注意到她怀抱的都是上次裁制的新衣,只因手肘部位有些许偏差,所以就叫人退回去再做修补,不曾想在她这里。
他笑笑,唤得个侍卫来替她拿了衣服,方道:“听穆侍卫说你轻功不错?只不知别的功夫好不好。”
“别的功夫?”初然瞥见他对面那几个靶子和瑟瑟发抖地小厮,心下明白。
“暗器我以前学过,但许久没练了,恐怕生疏得很。”
“无妨。”温子楚取了飞镖递给她,“你扔个给我看看。”
对面的小厮本才好容易得休息片刻,听得初然说她“手生”,一面温子楚又拿镖来给她,顿时惊出汗来,忙向他求饶。
“公、公子,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知错了,小的往后再也不敢了!”
初然好奇的歪过脑袋问他:“他犯了什么错?”
“小过错。”温子楚说得不咸不淡,悠闲抿茶,“就是偷了些钱财,也没什么打紧,让他当一回靶子,你尽管扔便是,不必在意。”
“喔。”原来是同道中人,初然很是惋惜地望了望那人,当偷儿到这么狼狈的地步也够丢人了,她同情地叹了口气,继而将四枚飞镖分别夹于指间,也没细看就嗖嗖几下丢出去。
闻得四声沉稳有力的闷响,看那其中三枚漂漂亮亮的紧贴于小厮臂弯下,只可惜这最后一枚定住了衫子。
初然遗憾地摇摇头。
“该,果真是许久没练了。”
看得出她是故意想吓吓这小厮,温子楚也配合着负手细看,煞有介事点头道:
“马马虎虎,正巧借这机会,给你练练?”
“不练了。”初然拒绝得颇为直接,只后退了一步,神色疑惑地盯着他。“世子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不着急么?”
“出事儿?”温子楚提了茶壶在半空中一滞,继而无所谓地笑起来,“你是说曽查良一案?”
“那是开封府的事,与我什么相干?”
初然微不可见地鄙夷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没说话。横竖人家是贵胄子弟,平日只管赏花赏月玩下人,哪里有多余精神在乎谁死不死,谁又跟谁相干了。
温子楚瞅着她安安静静不说话,但多少也猜得出此刻她心里必然冷嘲自己,故而想了想,又补充着说道:
“左右便是他们官场里这几个那几个的不和,我就是关心那么多也对自家无好处。我爹爹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话语一顿,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好一会儿才笑出声。
“我是忘了,你就是个丫头怎会知道这个。”说到后面他语气里忽带了几分涩然。
初然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心里犹自思量着什么。
两人皆一言不发地想着心事,过了一阵,底下里来了个侍卫传话道:
“公子,穆侍卫求见。”
“哦?”温子楚方回身,搁下茶杯正襟敛容,“让他过来。”
初然闻得这人名字,迟疑着自己要不要先离开,但不想一转身时候就看见穆信朝这边走来,她无法,只得退到一边立着。
“属下参见世子。”
温子楚微一颔首,笑问道:“穆侍卫不去查案,来我这里作甚么?”
穆信偏头向初然那边扫了扫,脸上闪过一瞬惊讶,随即又仍旧冷着声音回禀。
“属下奉命调查曽大人生平,因听闻世子曾与他同在晏相门下习字读书,故而想前来打听。”
“原来如此。”温子楚知道他事务繁忙,也没多言其他。
“你说。”
“是。”穆信又一抱拳,顿了顿,问道,“属下想了解,曽大人生前可否与什么人结有仇怨?”
“这话问得就大了。”温子楚弹弹袖摆,淡淡道,“曽大人是晏相身边的人,当然是属晏相这一派,那庞太师一派的所有人自然皆同他有几分隔阂,你莫不是要我一一列出来么?”
“属下并非是想问另一派,只好奇晏相身边的人,有无同他有过节之人?”
“晏相?”温子楚垂眸细细回想了片刻,摇头道,“曽查良是官一韦推举上来的人,他一向唯其马首是瞻,官一韦同那刘景素来不和,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这几日问过不少人,但凡提起曽查良的死敌,几乎所有人都提到那户部尚书刘景,这样看来他的确是有最大的嫌疑。可刘景此人穆信是熟识的,他为官清廉,平易近人,更能善待百姓,不得不说是当今难得的好官,要说他杀了人至少他是不信的。
“如此,多谢世子了。”
看他风尘仆仆这就要走,温子楚忽然叫住他来。
“你既是查案,那我问你,这案子目前可有什么进展?”
穆信唇边轻抽了抽,老老实实回答:“不曾有半点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