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纠结间,忽听到薛蘅在低声问,“问你…什么?”
“啊…”谢朗这才知她竟未睡着,忙道:“没什么。蘅姐,你刚醒,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以后慢慢说。
他心底重复了一次,心不自禁的“呯呯”跳了两下。
过了许久,薛蘅却又睁开眼,看着他,低声问道:“我…若赶不回来,你也不打算说吗?”
谢朗心中一热,立马将张胡子抛在了脑后,轻声回答,“我知道,你会赶回来的。”顿了片刻,他重重地加了句,“一定会。”
“我不是差一点点就赶不回来了吗?若是我真的没有赶到,你就…不想想太奶奶,不想想你爹?”
谢朗面上闪过一丝愧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刑部那窝子全是雍王的亲信,我根本见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万一泄露出去,让对方毁了账册、毁了尸体,义兄和神锐军的冤屈便永远也无法洗清,王爷受此案牵连,只怕也有危险。蘅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账册的,只是早晚而已。”
薛蘅想起这一路突围,时刻焦灼如焚,生怕迟到一刻,看到的便是血淋淋的现实,他竟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可是,他为了神锐军终有一日能洗清冤屈而抱着的赴死之心,又让她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她只得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你那暗语说得那么隐晦,害我想了很久。”
“不是很隐晦吧?”谢朗叫屈,“再说得明显一些,那些偷听的人就会找到账册的!我岂不是白白吃了一回苦。”
薛蘅忍不住一扯嘴角,“你怎么知道当时有人在偷听?”
谢朗得意洋洋,道:“天牢有几间牢房,可以让人在很远的地方通过秘制的铜管偷听,专门诱使犯人在会见亲属时说出一些秘密。刑部那窝子,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听人悄悄说过了。他们前一晚急巴巴地给我换牢房,我就知道有名堂,果然第二天你就来了。那首词,我可是一个晚上没睡才想出来的!”
他笑嘻嘻地望着薛蘅,“蘅姐,那首词还不赖吧?”
薛蘅避开他的目光,过了片刻,才冷声道:“还不到家,有几个地方平仄不对。我若是刑部的人,只怕也能听出不对劲…”
谢朗顿时郁闷起来:一个是“果非常人”,一个是“还不到家”,可明明杀人的是那个张若谷,含冤坐牢的是自己。虽说张若谷也是受人蒙骗,可他毕竟是杀了人,这般无视朝廷律法就跑了,竟还能得到她“果非常人”的评价!
可她苏醒的喜悦毕竟大大的压过了郁闷和醋意,他看着她垂在被外苍白的手,心中一疼,轻声道:“蘅姐,你瘦了很多,都是我不好…”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呼吸却慢慢地低细下去。
他抬起头,只见她已闭上了双眼,这回,却是真正的睡了过去。
涑阳城整个冬天荒寒萧瑟之态,随着上元节后接连几日的阳光而略有消融。
太清宫中的梅花,在铁劲的虬枝上悄然结出了小骨朵,似乎只待一场盛大的春风,便会满园红遍。
谢朗的心情,也如同这梅花一般,灿烂得很。薛蘅伤势渐好,这日终于能走出云台,在太清宫中走动。他与薛忱坐在自雨亭中看着,忽觉薛蘅一袭蓝衫站在雪地中,在那十几株梅花的映衬下,倒十分象太奶奶房中的一幅画——《寒梅傲雪》。
只是蘅姐的气色能再红润些,就更好了。
他正看得出神,忽有内侍过来传旨——景安帝听闻薛蘅已能走动,召她入宣徽殿面圣。
看着薛蘅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谢朗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舒展了一下双臂,侧身时发现薛忱正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谢朗忽地脸庞一红,讷讷道:“二师叔。”
“嗯。”薛忱淡淡回答,低头拂了拂衣襟,闲闲地说了句,“明远,谢老太太前两天染了风寒,今天才好一点。”
谢朗这才想起自新正后,自己一直守在太清宫,再未回过家,心中顿时涌上愧疚之情,忙向宫中主管告辞,急匆匆出了太清宫。
刚在谢府大门前下马,便见管家正指挥着几个家仆往门楣上挂上大红的丝绸,旁边还有家仆进进出出地搬运着酒坛子。谢朗甩蹬下马,好奇地看着,问道:“这是做什么?”
管家笑得牙肉都露出来,大声道:“恭喜少爷!”
谢朗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将马缰一丢,便往府里走。管家跟在他身侧絮絮叨叨,“少爷回来就好,几位夫人正说呢。虽然这事情不劳少爷操心,但成婚后,公主是住在毓芳园还是…”
他话未说完,已被谢朗一把拎了起来,怒道:“你说什么?!”
管家脚尖在地上不停踢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小的说…少爷成婚后…公主要、要住…”
“谁说我要和公主成亲?!”谢朗怒吼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明远!”冷喝声响起,谢朗松开了管家,缓缓转头。照壁后站着的,是满面寒霜的太奶奶。
“太奶奶,我不要…”
太奶奶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有谕,你和柔嘉公主二月十八完婚!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她话未说完,谢朗已闪电般冲出府门,一跃上马。待管家等人追出去,早不见了他的影子。
太奶奶眼前一晕,二姨娘忙上前扶住她。二人目光交触,面色都慢慢地变了。
许久,太奶奶叹了声,将拐杖一顿,颤颤巍巍地往回走,低声道:“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偏偏又是谢府的救命恩人…”
景安帝摒退左右,与薛蘅在宣徽殿密谈了小半个时辰后,内侍们便远远地听到了他的笑声。内侍总管夏谦的神经顿时舒缓下来,听到景安帝在唤人,忙小跑进去。
“传朕旨意,天清阁阁主薛蘅暂居太清宫,替朕炼丹。其所需一应物事,皆由内侍监办理,不得有误。”
夏谦忙记下,景安帝向薛蘅和声道:“一切有劳薛先生了。”
薛蘅正要行礼告退,忽有小内侍进来禀道:“禀陛下,尚尉驸马谢朗求见。”
景安帝呵呵一笑:“宣。”又向薛蘅笑道:“薛先生救下了柔嘉的驸马,等二月十八他们成婚,得让他们敬薛先生一杯才是。只希望薛先生能在那之前研制出琅玕华丹,那就真是双喜临门了!”
薛蘅静默片刻,弯腰行礼:“臣自当尽力。”
她退身出殿,刚走出几步便见谢朗迎面而来,二人眼神交汇,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殿门口的小内侍尖细着嗓子叫道:“尚尉驸马谢朗觐见——”
谢朗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唤了声,“蘅姐,我…”
薛蘅神情清冷,淡淡点头,自他身边擦肩而过。谢朗呆望着她的身影远去,咬咬牙,收定心神,撩袍入殿,在御前纳地跪拜,“臣谢朗,叩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谢要将他的JQ,大声地吼出来!HOHOHOHO~~~~~~~
七九、辞婚
“镂雕纹玉座屏一对、百子图双面苏绣一幅、碧海五尺珊瑚树、鎏金银熏球、《辇本行乐图》、昆玉荷叶笔洗…”
嘉仪宫内侍都知捧着礼部呈来的公主妆奁清单,不急不缓地念着。
皇后仪态安娴地坐在椅中,听着觉得甚是满意。因为柔嘉是嫡公主,又是景安帝最钟爱的幼女,谢朗封了尚尉驸马,不但食邑比其他驸马多一千,柔嘉的妆奁也是前所未有的丰厚。
皇后同时也将这当成一个信号,景安帝重新对嘉仪宫和平王树立信心的信号。神锐军的案子,看似是针对谢朗和裴无忌,其实矛头直指兵权在握的平王。皇帝似乎也颇有猜忌之意,有意借这个案子打压在军中威信渐高的平王。
殷朝立国后,自太祖以下的历代皇帝,素来并不以立嫡为先。论感情,皇后不及先皇后,先皇后与景安帝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论情份,又不及十二岁起便侍奉景安帝的俞贵妃;论外戚势力,当初为免猜忌,皇后的父亲——当年的霍大将军早已解甲归田。
皇后知道这场风暴来势汹汹,稍有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为了避嫌,她不但严令平王不得轻举妄动,自己也在嘉仪宫称病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朗含冤莫白,险些命丧刑场。
好在阴霾散去、天朗云开,一切真相大白。虽然景安帝将案子压了下来,只处置了张保等几个人,并未牵扯出其余官员,也未伤及到弘王雍王,但平王总算化险为夷,重返朝堂,谢朗又重新招为驸马,皇后的“病”,自然也就不药而愈。
此刻听着这经过景安帝御准、为柔嘉准备的妆奁,皇后心中十分欣慰。
待都知念罢,皇后看向柔嘉,却见她怔怔地坐在一旁,面上殊无喜色,连以往一贯的活泼娇憨,也消失不见。
她眉心微微蹙起,眼周青郁,十指绞着罗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柔嘉。”皇后柔声唤道。
她连唤了两遍,柔嘉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着她消瘦的面颊,皇后心疼地道:“快成亲的人了,怎么瘦成这样?”
“母后,我…我不想成亲了…”柔嘉低下头,眼圈都红了。
皇后不由失笑,“又说孩子话了。倒不知先前是谁为了救某人的性命,居然偷跑到边关,跟着薛先生查案,还险些丢了小命。这刻倒说不想和他成亲了,你们听听!”
宫女们皆掩嘴而笑。柔嘉抬起头,白着脸颤声道:“母后,我…”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温言劝她,“傻孩子,母后知道你舍不得父皇和母后,但你就嫁在涑阳,成亲以后,可以时时进宫来看父皇母后的。母后也知道女孩子出嫁前总会有些不安,但谢家这样的人家、谢朗那样的人品,全涑阳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柔嘉还待开口,有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皇后身前,“娘娘快去宣徽殿,驸马爷要、要退婚,陛下龙颜大怒,要将驸马爷拖出去斩了…”
柔嘉惊呼,第一个站起,跑向宣徽殿。
景安帝盛怒之下发出的“拖出去斩了”的命令,夏谦自然打了个折扣,只将谢朗拖到殿外,又命小内侍赶紧去通知皇后。他再进殿,沏了杯茶,奉至景安帝面前,字斟字酌地劝着,“陛下龙体要紧,万莫因为驸马爷一时糊涂,气坏了陛下的身子。”
景安帝发了一回雷霆之怒,也觉头晕目眩、手足发软,坐在椅中喘着粗气,喝了几口茶,才稍稍平定。他抬起头,却见谢朗还直挺挺地跪在殿门外,竟是一副“你将我斩了也要退婚”的架势,不由气得将手中茶蛊往地上一砸,“呛啷”一声,茶蛊碎裂后的瓷屑溅到夏谦脸上,划出一道血印。
夏谦正在心中哀呼“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忽听环佩声起,柔嘉扑到景安帝身前,哀呼道:“父皇息怒!不要再斩明远哥哥!”
景安帝满面怒容:“你还为他求情?!你可知这混帐小子说了些什么话?他说他对你只有兄妹之情,竟是誓死要退婚!他既然说‘死也不愿做驸马’,那就成全他,让他死好了!”
皇后此时也赶到了,闻言大惊。
柔嘉震得呆了片刻,转回头去看谢朗,眼见内侍们就要上前拖他,急得回头揪住景安帝的龙袍,仰面泣道:“明远哥哥只是一时糊涂,父皇息怒!”
“一时糊涂?”景安帝冷笑,指着谢朗道:“他上次说不愿和你成亲,朕还当他是因为受了委屈,一时转不过弯来。可现在,封了他尚尉驸马,赐了他封邑,他还有什么委屈的?!他分明就是恃宠生骄,目无君王!”
皇后剜了谢朗一眼,“你这孩子!”又急步进殿,“陛下息怒!”
景安帝见皇后也赶到了,怒哼一声,拂袖归座,冷声道:“谢朗,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朗抬起头,见柔嘉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小脸煞白、双目通红、面带泪痕。这一刻,他才发现她也比以前消瘦了许多。
他心中涌上难言的愧疚,不由低下了头。柔嘉正涌出一丝希望,他却又猛然抬头,看着她,轻声道:“柔嘉,对不起,我不能误了你的终生幸福。”
柔嘉的心似被绳索拖着,向万丈深渊急速坠落。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余狂风在耳边呼啸。
她眼睫一低,泪水夺眶而出,向旁退了几步,若非抱琴扶住,险些就要跌坐在地。
景安帝气得手指发颤,皇后见状,急忙上前劝慰。正乱成一团麻,弘王忽然进殿,向帝后施礼。
他早在廷英门时便知悉了内廷动静,心中暗喜,袖中的折子此时不递更待何时?
景安帝头昏目眩,眼前似有黑云在一团团飘浮,接过弘王递上的折子,好半天才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先是一惊,一拍书案,本能下要发作,可忽一转念,又沉吟不语。
弘王却不容他再有思虑的时间,用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禀道:“父皇,天清阁薛勇首告:天清阁阁主薛蘅不守阁规,与骁卫大将军谢朗淫.秽通.奸,清白有污,有伤风化,不适宜再担任阁主之职,请父皇褫夺其阁主之位,另选贤能!”
如闻炸雷,殿内诸人都脸色遽变。
谢朗呆了片刻,霍然而起,大声道:“胡说八道!”
弘王冷笑,“薛勇奏得分明:薛蘅与谢朗护书途中,孤男寡女在一起数月,早有了奸.情。薛蘅早已失贞,又怎能再担任阁主一职?”
谢朗大怒,若非是在御前,便要揪住弘王的衣襟,“我与蘅姐清清白白,岂容你血口喷人?!”
“听听,听听!”弘王啧啧连声,“谢将军,按辈份,你不是应该称薛蘅一声‘师叔’吗?怎么叫起‘蘅姐”来了?你们若无私情,她怎会舍命救你?若无私情,你怎会死都不愿意娶柔嘉?!”
一时间,殿内诸人都齐齐望向谢朗,神情各异。
谢朗额头青筋暴起,便是当初被冤下狱,他也没有此刻这般愤怒,一时热血冲脑,不由脱口而出,“我爱慕蘅姐不假,可我们清清白白,发乎情止乎礼,哪有什么奸.情?!又何谈失贞?!”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
柔嘉身形微微摇晃,左手扶住门框,低声道:“抱琴,扶我回去。”
弘王笑了笑,拉长了声音,说出的话挟雷带火,“爱慕——啧啧,谢将军,亏你乃朝廷重臣,居然在御前说出这等有悖伦常、不知廉耻的话来。”
皇后却忽肃然起身,道:“此事单凭薛勇一面之词,不可尽信。女子清白最最要紧,岂能容人随意诬蔑,陛下请慎重。”
景安帝回过神来,他心中另有考虑,皇后此话正中下怀,便点头道:“正是,朕自会派人查清楚的,你们都先退下。”顿了顿,又厉声道:“今日之事,都不得外泄。”
柔嘉在抱琴的搀扶下迈出殿门,忍不住回头看了谢朗一眼,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谢朗脱口说出那句话,眼见众人都用震惊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索性把心一横,心想反正你们早晚要知道,把心里话说了我一身轻松。
见他一副坦然无惧的样子,景安帝气得将砚台掷来,“还不滚?!”
砚台砸中谢朗胸口,墨汁沿着他的衣衫蜿蜒滴下。他只得后退两步,低声道:“臣告退。”
弘王回到兴庆宫,薛勇忙上前拜见,见弘王面色看不出喜怒,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怎样?”
弘王反剪了双手,慢慢踱着步,沉吟道:“看来父皇有意压下来。”
“哦?为何?”
“我看是为了——”弘王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薛勇冷哼道:“没有她,我也一样可以炼出来的。”
“可父皇现在全指望着她,夺了她的阁主之位,万一她想不开,父皇怕…所以他才不置可否,想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你没见先前谢朗要退婚,他那般震怒,可等到折子递上去,父皇反倒冷静下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若真让薛蘅炼丹成功…”
弘王沉下脸道:“既然父皇这边行不通,咱们就想别的办法!”
“请王爷示下。”薛勇忙道。
弘王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薛勇点头,面露喜色。
“还有,是时候将你们阁中各系长老都请到京城来了。”
“王爷放心,证实后的那一天,我就传了信鸽回孤山,估计现在长老们已经收到信,准备动身了。”
弘王看着乳白色薄瓷花瓶中插着的一枝寒梅,微笑着伸出手去。刚吐出一缕蕊香的梅花,在他手指间,慢慢地被碾成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小谢正式向小薛同学表白。
这娃,先后顺序都拎不清,唉,活该他受虐。。。
八十、衷情
出了玄贞门,谢朗便打马急奔。
由皇宫去太清宫需经过太平坊、延寿坊和西市。薛蘅伤未痊愈,不能骑马,坐的是马车。谢朗追至西市,果然便见薛蘅乘坐的碧纹圆顶马车在前面不急不缓地走着。
他策马追上,在车窗外叫了一声:“蘅姐。”
片刻后,车帘儿轻轻撩开,薛蘅露出半边脸,静静地看着他。
她平静的神色反让谢朗十分恐惧,生怕她又象上次那般决然离去,心中自是下了决心要紧跟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正双手沁汗、喉头发干,薛蘅忽轻声道:“明远,我想去离亭,不想劳动这几位公公。你能不能替我驾车,送我出城?”
“好。”谢朗觉她话语无比亲切,马上喜滋滋地应了,催马上前。天驷监的太监见当朝驸马来接自己的缰绳,只犹豫了一小会,便让位给谢朗。
谢朗对随行的几名太清宫内侍道:“你们先回去,我送薛阁主去一个地方,去去就回。”
众人不敢违拗,眼睁睁看着谢朗挥下马鞭,驾车离去。
到了西门,只见城门前人头攒动,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龙,值守的禁军也比平时多了数倍。谢朗拉住马缰,扫了一眼,见禁军头领是个熟面孔,便问道:“老卜,怎么回事?”
老卜见当朝驸马爷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乐得屁颠屁颠地过来,哈腰道:“驸马爷,上头有令,说那个江湖大盗张若谷还在京城,让我们严加盘查,不能让他溜出城去。”他靠近马车,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宫中三大侍卫总管全出动了,都在找那个张若谷。陛下也下了严令,一定要将他缉拿归案。若能抓住,也好替驸马爷您出一口恶气!”
谢朗闻言一惊,老卜谄笑道:“驸马爷,您这是要去哪?”
谢朗恨不得将这几声“驸马爷”给掐回他喉咙里去,脸一沉道:“我要出城。”
“车里坐着的是…”
车帘轻启一隙,薛蘅探头出来,“怎么了?”
老卜认得薛蘅,唬得慌不迭行礼,又急忙指挥禁军将人群轰开一条道,让谢朗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城外道路上的积雪开始消融。马车碾过雪泥,越过重重阡陌。
车声辘辘,暮气如烟。谢朗想到车中坐着的是自己魂牵梦萦之人,她方才说话又如此温柔亲切,顿时心中一荡,如在云端飘浮一般。
他忽然觉得这条路若是永远没有尽头该有多好,一路上,只有她和他,他为她策马,她静静看着他的身影,直至天荒地老。
雾气中弥漫着雪的清寒,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谢朗放目一眺,前方已到了离亭,离亭边的小山坡上种满了寒梅,暗香在黄昏的雾气中悄然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