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泓哈哈大笑,“洒脱中不失刚直,勇猛无畏却心思细密。悯怀有子如此,足以慰怀啊!”

二人正笑时,忽听到院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似是铁思挡住了什么人的来访。铁泓眉头一皱,已听一人高声叫道:“御史大人,下官有军国要事告知大人!”

谢朗依稀听出,此人正是那安南道的县令。

铁泓想了想,道:“不能让他们起疑心。明远,你先回避一下。”

“好。”谢朗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用来会客的屋子,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铁泓将账册递给他,再往上面指了指。谢朗忙将账册放在怀中,再从屋角的楼梯拾级而上,藏到了用来储物的阁楼之中。

阁楼十分矮小,谢朗无法坐直身子,只得躺在了楼板上。听得下面那县令踏进门来,铁泓吩咐铁思出去。过得一阵,便听到铁泓拉长了的声音,“刘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说的军国要事吗?”

那刘县令嘿嘿笑,“大人,您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您乃国之柱石,您的身体健康自然就是军国要事。一点薄仪,帮大人补补身子,请大人笑纳。”

铁泓笑了笑,似是将那银票收了下来,县令喜得声音都发颤,“那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嗯。”铁泓威严十足地自鼻中发声,县令退出屋子,带上了房门。

谢朗等了一阵,未见铁泓相唤,只怕县令还未走远,便耐心等待。下面窸窸窣窣,似是铁泓正把玩着那些银票,谢朗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一个县令的年俸不过三百两银子,这刘县令一出手行贿便是三万两,根本无需证据,便可直接治他一个贪赃之罪。铁叔叔这一手,不知有多少贪官自动撞上来,倒也妙极。

再等一阵,下面没了声响,却仍不听铁泓相唤,谢朗忽然涌上强烈的不安。他忍不住爬出阁楼,自楼梯口探头,屋内却已是一片漆黑。

“铁叔叔。”谢朗轻声唤道。

不见铁泓回应。

谢朗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爬下楼梯,擦燃火摺子,顺手点燃烛台,却见铁泓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椅中,似在低头沉思。

谢朗松了口气,将烛台放在楼梯上,走了过去,“铁叔叔。”

可铁泓似乎还沉浸在思虑之中,仍然没有出声。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谢朗全身毛骨悚然,他急跃至铁泓身边,低头一看,只见铁泓面色僵青,双目圆睁望着前方,嘴角一丝乌黑的血迹!

谢朗本能地将手指放到铁泓鼻前,骇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铁叔叔!”

铁泓唇边的血迹尚未完全凝结,谢朗猛然抬头,冲出屋子,跃上墙头,四顾而望,可白雪寂寂、夜色苍濛,哪还有凶手的踪迹?

他在墙头呆立,脑中一片混乱。正在这时,院门被大力推开,铁思冲了进来,他直冲到屋中,看清屋内景象,失声哭道:“大人!”

谢朗也跃回屋中,正要说话,只听脚步声大作,又有数人冲了进来,从服饰看,正是这安南道的县令和师爷等人。那县令颤声喝道:“何方贼子?竟敢谋害御史大人?!”

铁思抬头,怒道:“谢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谢、谢、谢将军…”县令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同时眼珠子四处转。

忽然又有人从屋外冲了进来,穿的是十府捕头的皂衣。他冲到铁泓面前,跺脚道:“来迟一步!来迟一步!”

县令吓得弯下腰去,“郑、郑捕头…”

那郑捕头猛然抬手,指向谢朗,“来人啊,将凶手拿下!”

随着他的喝声,十余名差役冲进屋中。谢朗心痛铁泓之死,一时不及分辩,眼见两名差役挥舞着铁链冲来,右腿急速踢出,差役便皆跌倒在地。

“误会…”谢朗刚说出两个字,又有两人冲了上来。他苦笑一声,向后一闪,本以为能闪开这两名普通差役的攻击,却被随后而至的两道如迅雷般的寒光吓得胆肝俱裂。电光火石间,他提起全部的真气急跃而起,险险躲过一剑,却再躲不过另一剑,左腿血光迸溅,痛哼一声,跌落在地!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扑来,直取谢朗胸前。

谢朗本能地捂上胸口,用力按住那本账册,在地上连续数个翻滚,只听“咯嚓”连声,他身后的桌椅接连被击得粉碎。

谢朗想不到十府捕头手下竟有这等高手,眼下自己被误认为杀害铁泓的凶手,误认倒不要紧,日后可以辩明,可这郑捕头显然是张保的心腹,想夺取自己怀中的账册,万一账册被夺,自己被杀,又如何替神锐军洗清冤屈呢?

念及此,他猛然咬牙,一声暴喝,作势要冲向屋外,众差役齐齐拦截,谢朗趁机扭身扑向屋角的楼梯!他顺手一带,烛台倾覆,屋内陷于一片黑暗。众人惊呼声中,谢朗已自阁楼的小窗穿了出去。他忍着左腿剧痛,攀上屋顶,提起全部真气,施展轻功,一溜烟地往城外疾奔。

身后有五人紧缀而来,轻功竟都不在他之下。谢朗大急,在城外的树林中左拐右躲,左腿愈加疼痛,鲜血涔涔而下。他强行忍住,可再奔一阵,真气渐感不继,眼前也渐渐眩晕,身后之人仍紧缀不舍。

这般追追逃逃,直奔到晨曦微现,忽见前方一条小河,河面上一座石桥,桥下河水尚未冰封。桥前的石碑上,刻着“安南”二字,正是安南道的界桥。

石桥边十余株野菊,迎着这秋天早来的风雪,开得正艳。

空中雪花如柳絮飞舞,河边的野草都被雪压得低下了头,更衬得那十余株野菊刚劲不阿、傲然不群。

谢朗眼前一阵眩晕,身形摇晃了一下,那浅黄色的菊影慢慢扩大,他摸了摸怀中的账册,喃喃唤了声,“蘅姐!”忽然纵身跳下石桥。

追赶的几名黑衣人齐声怒喝,赶到石桥边,已只见河水卷着碎雪急涌向东。其中一人怒道:“分头追!”

五人分头追出百余步,那为首之人又猛然醒悟,回过头来,唤道:“桥底下!”

随着他的喝声,果然便见谢朗从石桥下钻出来。为首的黑衣人狞笑一声,“想调虎离山,没门!”五人再度向石桥围拢。

谢朗撒腿狂奔,黑衣人紧缀不舍,从黎明直追到正午,眼见前方山丘上有一座破旧不堪的寺庙,谢朗直冲过去。

正在这时,空中忽传来一声高亢的雕鸣,一道白影急冲而下,五名黑衣人猝不及防,暴喝着躲闪,在雪地上狼狈翻滚,才避过白雕凌厉的攻击!

谢朗在庙门前转过身,哈哈大笑,“乖儿子,你总算赶回来了!干得不赖!”

大白厉声而叫,飞到谢朗肩头,凶狠地注视着又逐渐逼过来的黑衣人。

“姓谢的!交出东西,饶你不死!”为首之人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冷笑起来分外狰狞。

谢朗这时已将庙前泥塑手中的长戟执在手上,他右手握戟,左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望着五名黑衣人,好象长缨在手、银甲在身,面对着千军万马,血染战袍,却仍傲然而立。

“要东西,就拿你们的命来换吧!”

“臭小子!给你活路你不走,不要怪兄弟们不客气了!”为首的黑衣人将手一挥,五人各展招式,攻了过来。

谢朗暴喝一声,手中长戟如风轮般狂转起来。黑衣人都素闻“涑阳小谢”枪法如神,不由都退开两步,谢朗长戟一扫,将庙前泥塑扫落石阶,泥土四溅,灰尘满天,他趁机跃入寺庙,“嘭”地一声,关上了庙门。只听声音大作,显见他正搬来东西,将门抵住。

黑衣人们互望一眼,为首之人不敢翻墙而入,怕成为活靶子,想了想,道:“老四、老五,你们守后门。老二,你掩护,等会我和老三将门撞开,我们一起攻进去。死都不能让他逃了!”

“臭小子,现在才回来!你老子都快没命了!”

谢朗靠着殿中已破烂不堪的泥菩萨,大口喘气。大白看着他,叫了一声。

“嘭嘭”连声,挡着庙门的几个泥塑已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被人用树干撞开。

谢朗看见大白脚爪上绑着一个小竹筒,知道是平王的回信,可现在这般危急,哪还来得及取下细看,更不能落在对方手中。他咬咬牙,撕下一大块白色的内衫,拿起香炉中残余的佛香,迅速在白布上写下一行字:

蘅姐,明年今日,请到安南桥头,为我丢一束菊花。

他看着这一行字,眼睛微微潮湿,轻轻地唤了声,“蘅姐…”

庙门摇摇欲坠,谢朗猛然闭上双眼,又睁开来,迅速将布条结结实实地绑在大白爪上,向着西方连做手势,又连喝三声,“小黑!小黑!小黑!”

大白急速振翅,可刚飞起来,它又落下,雕目中满是不舍,恋恋地望着谢朗。谢朗用最严厉的语气再喝一声,“小黑!去!”

大白终于昂首而叫,扇动双翅,冲向云霄。

“嘭”声巨响,庙门轰然倒下,黑衣人舞着兵刃直冲进来,眼见大白冲上半空,其中一人奋力掷出手中长剑,剑刃擦着大白的爪子划过,又呛然掉落。

大白凄厉地叫了声,在空中急速盘旋两圈,向西飞去。

一名黑衣人欲待追出,为首之人喝住他,“那鸟没把东西带走,别管了!”

这时,后门的黑衣人也跃了过来。五人看向正依着菩萨坐在地上、满身血迹、剧烈喘气的谢朗,全神戒备,一步步逼近。

谢朗看着他们,呵呵而笑,左腿伤口处仿佛灼烤般刺痛,他却越笑越大声。

待五人走得近了,谢朗忽然站起。正午的阳光从殿顶的破洞处洒下来,照在他身上,豪气勃发、英姿凛凛。

他傲视着五名黑衣人,将长戟用力一拄,怒喝声如晴天惊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狗崽子们,不怕死的就来吧!”

五七、如今得窥书中秘

孤山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

甫过乞巧节,便落了一场秋雨,山间寒意渐浓,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每年的七月也是天清阁弟子们大考的日子。除了考核各自选修的功课,各字系弟子之间也将举行竞赛,从中选出优胜者,予以褒奖。特别优秀的,将提为长老阁备选,给予登“天一楼”饱览珍籍秘典的机会。

这日比赛完毕,各字系弟子从学堂纷拥而出。乾字系弟子欢呼雀跃,震字系今年一局之差再度败北,十分不服,见乾字系诸人得意洋洋,不免出言讥讽。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阁主照顾你们,让你们偷看了秘籍,才赢了我们,太不公平了!”

“就是,阁主太偏心了,只顾着你们乾字系!”

“不公平!凭什么阁主只能由乾字系的人担任?天清阁这么多有名望的长老,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年轻女子当阁主?!怕就怕她不堪胜任啊!”有的话语更是难听。

乾字系弟子向来以天清阁嫡宗而自傲,一听便怒了,纷纷还击。

“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你们敢不服?!”

“阁主天纵奇才,故阁主才委以重任,哪里不堪胜任了?”

“阁主当年妙解陛下难题,又找出《寰宇志》,献给朝廷,有大功于社稷国家。你们说说,哪位长老比得上阁主?”

眼见双方吵得热闹,从学堂抱着试卷出来的几名授课长老怒喝道:“都想关禁闭不成?!”

弟子们不敢再吵,恨恨的互相瞪眼,纷纷走向学舍。

一名六十上下的长老看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声,道:“说起来,还是阁主太年轻了啊,又是女子,德望不足服众。”

另一名长老也嘀咕道:“就是。按理说,《寰宇志》是天清阁的珍宝,理应由我们天清阁珍藏保管才是。她倒好,为了讨好朝廷,全献了出去,唉…”

数名长老齐齐摇头,叹息而去。

“哼!老不死的,只会在背后说坏话。有本事,论道比武的时候赢了三姐啊!怎么就没见你们赢一次?”

薛定自桂花树上跳下,望着长老们的身影,“呸”地吐出口水。

他转身往主阁走去,兀自愤恨不平,回头做着鬼脸。走出几步,险些撞上一人。他急忙往右躲闪,偏生那人竟如影随形,又挡在他面前,他真气一岔,“唉呀”跌倒在地。

他不用抬头也知来者是谁,立马跪在地上。

“你今天提前交卷,想是胸有成竹,能考头名?”薛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薛定涎着脸笑,慢慢将右手伸出来。薛蘅怒道:“打你白费我的力气。去,到娘的灵前跪着。”

薛定爬起来,走出几步,终忍不住回头道:“三姐,年年考试都是那些死脑筋的题目,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

“等你考了头名,再来和我说这话不迟。”

“可我就是不喜欢这些啊!我觉得,学东西一定要喜欢才去学,不要苦着自己、勉强自己。若是学得痛苦,不如不学!”

见薛蘅面色一下子沉下来,薛定象猴子般蹿上花坛,往供奉着历代阁主牌位的思贤堂跑去。

薛蘅呆呆地站在原地。

似曾相识的话语,同样飞扬跳脱的少年…

她慢慢地后退两步,坐在花坛边,微抬着头,看向东方晴朗天空中纷乱的云朵。双腿几近麻木,她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却见薛忱正在花坛那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薛蘅勉力一笑,过去替他推轮椅,问道:“仁心堂的考试也结束了?”

薛忱微笑不语,快到风庐时,忽然开口,“其实阿定说得也有道理,年年都是那些僵古不化的题目,难怪他厌烦。一旦厌烦,必定是学不好的。”

“我也知道…”薛蘅轻叹一声,道:“可这是历代祖师定下的规矩,长老们又一意坚持,我提出过数次,他们都表示反对,连大哥和四妹也不赞成。要改也只能慢慢来。”

她将薛忱推入房中,拿过他书架上的一本《抱朴子?金丹》,坐在桌边,细细翻阅。

薛忱批阅着试卷,间或回头看看薛蘅。薛蘅浑然不觉,看到入神处,信手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画着各式符号。

学舍方向晚餐的钟声敲响,薛忱将羊毫笔搁在笔架上,抬头唤道:“三妹。”

薛蘅不答,眉头紧蹙,看着满纸的炼丹符号,脸色渐转苍白。薛忱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说话,薛蘅忽然剧烈咳嗽,捂着胸口软软地伏在桌上。

薛忱吓得连声唤道:“三妹,三妹!”急急推了轮椅过去,扶起薛蘅,只见她已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他探了探她的脉搏,急速取来银针,捋起她的衣袖,在心包经的几个穴位上一一扎下。扎下最后一针,目光掠过她细腻光洁的手臂,他心中一颤,忽然欲伸出手去轻抚这只清瘦的,洁白的,隐现淡淡青筋的手臂。

但最终,他只是把自己的手紧握成拳,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薛蘅很快便醒过来,拭了拭嘴角,衣袖上一道殷红的血迹。她心中一凉,抬起头,薛忱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二哥,我…”

“你上次受的伤未曾痊愈,就这般劳心。你真的想、想步娘的后尘…”薛忱想起为找《寰宇志》而心力交瘁,最终英年早逝的薛季兰,一贯淡静的他竟说不下去。

薛蘅从未见过薛忱这般生气,微垂下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二哥,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终于不再一个人硬撑,知道找我帮忙了?”薛忱努力板着脸。

薛蘅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很浅的笑,薛忱的表情一下子便柔和下来,温声道:“你从京城回来之后,便日夜钻研药草与炼丹之术,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

薛蘅站起来,到廊下看了看,再将门窗紧紧关上。薛忱见她如此郑重,不自禁地清了一下嗓子。

“当当…”夜风送来晚课的铜钟声,伴着弟子们的欢笑,清脆悦耳。桂花香弥漫在整个孤山,一切都是这样美好。

“竟是这样…”薛忱的神情沉郁而凝重。

他靠在轮椅上,过了许久,叹道:“阁志记载,第五代马祖师死于突发疾病,可我一直觉得语焉不详,其中恐怕另有内情,现在看来应是被逆徒所害。”

“嗯。所幸马祖师预感到阁中将有大乱、弟子中有奸佞之徒,便将这个秘密用暗语写在《山海经》中,又将《寰宇志》藏于密室,这才没有令其落于奸人之手。”

“难怪后来的历代阁主,都不知道《寰宇志》并不是一本书,而是许多珍籍的合称。也不知道这个…真正的秘密。”薛忱眸子里再度流露出一些隐忧,没有说下去。

“是,当年祖师爷一时无法炼出琅玕华丹,又怕太祖皇帝杀人灭口,才借口《太微丹书》已经遗失。太祖皇帝亲眼看到《内心医经》上确实记载那药需以琅玕华丹为药引,这才放了祖师爷出京寻书。不然以太祖多疑刻薄的性子,开国功臣戮杀殆尽,怎么偏偏容下了祖师爷和天清阁?只是马祖师死于逆徒之手,令这秘密尘封了上百年。”

薛忱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容,“难怪陛下一拿到《寰宇志》,便急着问你对《太微丹书》参透了几分,还夸奖你将阁内珍藏的秘籍也贡献了出来。”

“祖师爷当初用寻找《太微丹书》换得了天清阁两百多年的安然无恙。可现在,因为不知道这个秘密,我将《寰宇志》全部交了上去,也给天清阁埋下了隐患。眼下,陛下已拿到了书,为了不让秘密外泄,万一…”薛蘅隐有自责之意。

“三妹,你没有做错。若是娘还在世,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你为社稷百姓,将书交给朝廷,释了陛下的猜忌之心。再说,当年祖师爷和马祖师之前的历代阁主都没能成功,陛下即使集全国之力,一时也不得成功,最终还是要靠我们天清阁。咱们慢慢研究,总要将那琅玕华丹给炼出来。”薛忱温言安慰。

薛蘅面色却更加沉重,道:“二哥,陛下他这几年对炼丹这般痴迷,说明了什么?”

“莫非…”薛忱惊得双手在轮椅扶手上用力一撑,猛然坐直。他愣怔良久,喃喃道:“朝廷又将是多事之秋了。”

他又转头看向薛蘅,坚决道:“三妹,我们得尽快将琅玕华丹炼制出来,不单是为了天清阁,更为了不让‘楚王之乱’重演。”

薛蘅心下感动,牵动气息,低咳数声。

薛忱眉头微皱,责备道:“我看你是当阁主当久了,不再把我当成你的二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找我商量,若论医术,你能胜得过我吗?娘说过,我们是手足…”

脚步声由远而近,薛忱停住话语。小坎敲门道:“二公子,药汤煎好了。”

薛蘅忙打开门,接过药水,小坎乐得轻松,笑着离去。

薛蘅将压在心底多日的秘密说了出来,轻松了许多。她蹲下来,替薛忱除去鞋袜,将他瘦弱的双足浸入药水之中。

她低着头,纤长而有力的手指运上几分内力,按上薛忱足底的穴道。

过了许久,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了,她才轻声说了一句。

“我当然记得,娘曾经对我们说过:以后,你们就是手足,有什么事,都要一起担当…”

薛忱听她提起薛季兰,心中一痛,陷入回忆之中。过得片刻,他露出无比惊诧的神情,看向薛蘅。

“三妹,你记得…”他小心翼翼地探问。

薛蘅等了半天,不见他说下去,抬头疑道:“记得什么?”

薛忱细细地审视着她的神情,缓缓道:“你记得——《太微丹书》上炼制琅玕华丹所需的全部丹药吗?”

薛蘅忙道:“我找到《寰宇志》后,只研究了那几本水工、医药及算术的书,对《太微丹书》没有留意。直到陛下试探,我才起了疑心。破解出马祖师的暗语后,我便连夜去了寰宇院,将琅玕华丹的炼制之法记了下来。可是回来后照着炼制,却始终不得要法。”

“不急,我们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