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打出几个手势,大白歪头看着,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又冲上半空。谢朗看着它在空中盘旋的姿态,领先往桃林深处走去。
平王手下风桑极喜爱大白,对它垂涎已久,跟在谢朗身后絮絮道:“公子爷,回头您再找只小白,送给我吧。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路走来,险象环生。这桃林时而深似地穴,时而激如海啸,谢朗不顾眼前迷象,大步向前。阵法发动,天地忽黑,似有狂风自阵外呼卷而来,吹得众人衣袂飘飘。谢朗并不慌乱,翘首而望,眼神穿破昏暗捕捉到空中那个小小白点,根据大白示意,带着众人大步向北。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忽然为之一朗,风止云静,远处的青山澄澈幽静,近处的田丘绿意葱笼,众人前一刻还在惊心动魄的风暴中挣扎,这一刻却享受着盎然的山间春致,恍如隔世。
谢朗呼了大白下来,喂了块干肉以示鼓励。见前方有条小径,曲折向上,路旁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有“孤山”二字,笑道:“就这里了。”
柔嫩的水草在路边的小溪中伸展着身体,孤山的春天澄静幽美。众人循路而上,听着鸟儿在林间啼鸣,听着流水潺潺,均觉心旷神怡。
水声越来越大,细细的水珠挟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谢朗抬头,望着前方泄玉流珠的瀑布,叹了声,“好个珠帘洞!”
众人沿瀑布下的小湖而行,但走到半途,石路竟似被人挖断,哗哗的水流从断口处汹涌而下,遥望四周,找不到一条出路。
谢朗心中不由嘀咕了一句:好好一条上山的路,也要挖断,女人做事,当真不可理喻。
风桑忽道:“公子,看!”
谢朗转头望去,只见平湖东侧一块巨石上,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在垂钓。
少年作蓑笠翁打扮,盘膝而坐,左手执着钓杆,右手却握着个酒壶,不时仰头喝上一口。他似是不知湖边来了这么多人,饮了口酒,又拿起一本书摇头晃脑,“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众人见他面上故作严肃的神情,都忍俊不禁。谢朗也笑了笑,还未说话,风桑已大声呼道:“喂,小娃娃!借问一声!”
少年晃着的脑袋有一瞬的停滞,转而又晃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风桑不顾谢朗阻止,再度大呼,“喂,小娃娃!那是大人念的书,等你的毛长齐全了再念不迟,你且放下,大叔我要问问路!”
少年将脑袋从书后移出,看了众人良久,开口道:“尔等何人?由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这少年生得一副娃娃脸,眼珠子透着十二分的灵活,偏打扮和说话象一名老学究,众人再度轻笑。
谢朗本也微笑,眼神掠过少年腰间,见那处系着孝带,想起薛季兰过世尚未满三年,这少年只怕是她的嫡系弟子,又想起薛季兰相赠麒麟片的恩德,忙肃容拱手,“这位小兄弟,我等由涑阳而来,求见薛阁主,烦请小兄弟指条明路,感激不尽。”
众人见谢朗这般语气,便都止住了笑声。
少年盯着谢朗看了片刻,也不说话,忽然身子向后一翻,倏忽不见。
风桑疑道:“有些邪门。公子―――”
他话未说完,“欸乃”声传来,巨石后转出一叶小舟,摇橹的正是先前那名少年。
少年将小舟撑到距岸边约两丈处便停了下来,摇头晃脑,吟道:“谁谓无路?一苇杭之。”
谢朗觉这少年有趣至极,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应道:“谁谓阁远?跂予望之。”
吟罢,谢朗衣衫轻振,青影一闪,小舟不见摇晃,谢朗便已站在了舟头。
少年手横身后,望着吕青等人。吕青笑了笑,也纵身一跃,与谢朗并肩而立。风桑则咧开嘴笑道:“你个小娃娃,有些意思―――”提身纵上小舟。
少年慢慢将装了十来人的小舟摇入瀑布东面的一个石洞。石洞幽深邃远,地势向上,水自前方高处倾泄而下,少年却摇得极为轻松,小舟逆流而上。
谢朗知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将载有十来人的小舟逆流划上,少年定是借助了机关的力量。他用心观察,隐见水中有一线黑影,恍然大悟,知沿着这石洞,布了一条缆绳,少年只要发动机关,缆绳便可将小舟牵引向上。
眼见少年还在装模作样地摇橹,谢朗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说话,风桑又大起嗓门道:“小娃娃,这船有些名堂,你给大叔说说―――”
他话未说完,少年忽然将橹一掷,纵身跃入水中。
众人不及反应,少年已在丈许远的水面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才是小娃娃!你家祖宗八代都是小娃娃!”
随着他的骂声,小舟在水面急速盘旋,一众高手急运真气于双足,想将小舟稳住,却听“咯嚓”巨响,小舟底部爆出一个大洞,水急速由大洞涌入。
水越涌越多,众人知别无他法,只得齐齐跃入水中。
远处,少年再骂几句,似是泄了些怒气,钻入水中,再也不见人影。
这一干高手,有的水性颇佳,有的却不识水性。谢朗水性一直不佳,但他并不慌乱,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寻到那根缆绳,又慢慢托着缆绳升出水面。
众人互相扶持着游了过来。十余人如线穿蚱蜢般,扶着缆绳,一路向上,攀游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前方大亮,出得石洞,是一处平湖。众人松了缆绳,爬上岸,在湖边的木亭中大口喘气。
亭上书着“翼然”二字,谢朗知到了孤山山腰处的翼然亭。按谢峻所绘之图,本来可由山路直上抵达此处,为何薛蘅要将那山路挖断,令人只能由山洞里的水路出入,实是古怪至极。
他正腹诽,风桑在一旁骂骂咧咧,“奶奶个熊,小兔崽子,别让我再见着。”
树枝摇动,先前那少年又在前方树林中探出头来,骂道:“你奶奶的全家都是兔崽子,还是长不大的小兔崽子!”
风桑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追。少年见他追来,钻入林中。风桑正要追入,寒光一闪,他急速向后连翻数个跟斗,才避过这如雷霆般的数剑。
谢朗看得清楚,忙上前道:“误会,一场误会!”
薛蘅仍是那身蓝布衣裳,腰间系着孝带。她面容凝寒,剑尖直指谢朗,冷声道:“尔等何人?为何擅闯孤山?”
谢朗犹豫了一下,行礼道:“谢朗见过掌门师叔。”
薛蘅盯着谢朗看了片刻,疑道:“你是谢朗?”
“是,师侄谢朗,拜见掌门师叔!”谢朗大声道。
薛蘅慢悠悠地收起长剑,“原来是谢师侄,听说师侄一直在北面守疆卫土,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孤山来了?”
三年不见,谢朗觉她越发清冷,却也只能压下心中不快,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牌,递到她面前。
薛蘅也不接,只是看了看,转身冷冷道:“随我来吧。”
众人随着她向山顶攀登,这一路走来再无任何阻碍,半个时辰后,便站在了闻名天下的天清阁前。
望着眼前这存在了两百余年的名门高阁,谢朗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正要整装踏入正门,忽听到空中传来数声鸣叫,心呼不妙:自己一直在石洞中,竟将大白给忘了。
他忙抬头呼哨,白影急急扑下,激起一阵劲风后,落在谢朗肩头。
空中又传来几声鸣叫,薛蘅抬头吹了声口哨,黑影闪过,小黑轻巧落于薛蘅肩头。
谢朗面露尴尬,还未说话,小黑已发现了站在他肩头的大白。它全身羽毛瞬间张开,扑扇着双翅,发出示威似的尖叫,扑向大白。
大白似是吓了一跳,避过小黑的第一轮扑击,也扑闪着翅膀高声鸣叫,叫声高亢入云,毫不示弱,两只大鸟便在空中斗成一团,山风刮过,黑白羽毛扬扬落地。
十二、手足
谢朗见大白渐占上风,心中得意,可瞥见薛蘅嘴角的冷笑,想起此行任务,怕得罪了这位脾气古怪的掌门师叔,忙出声喝止。
大白似是万分不甘地叫了声,避开小黑,飞回谢朗肩头。
小黑再扑了过来,大白本欲再度应战,谢朗猛喝一声,大白无奈,躲到谢朗身后。小黑也不敢越过谢朗来追击,便昂头叫了几声,又在空中得意洋洋地盘旋了几圈,才飞回薛蘅肩头。
薛蘅冷冷地盯着谢朗看了一眼,径直走入大门,众人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一路走来,见天清阁处处透着书香雅气,粗俗如风桑,都不自禁地将脚步放得很轻,咳嗽也不敢大声。
到了正堂,薛蘅望向谢朗,“你随我来。”说着不看吕青等人,消失在屏风后。
风桑嘀咕了声,“这个婆娘,这么古怪!难怪只能当阁主,活该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谢朗笑了笑,向吕青道:“吕大哥请在此稍候。”
“公子请便。”吕青微笑道。
谢朗向肩上的大白打出手势,命它飞去。可大白不知是不是先前被他严厉的喝止声吓怕了,一副蔫了的模样,怎么都不肯飞开。
谢朗无奈,听到薛蘅越走越远,只得提步追了上去。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气,迈入内堂,便将怀中用油布包着的密旨取了出来,面色严肃,“圣旨到,天清阁阁主薛蘅听旨!”
薛蘅却不慌不忙地在正位坐下,檀木长桌上燃着几支香,香气缭绕,将她蓝色的身影笼在其中,迷蒙缥缈。
谢朗正要再度宣其听旨,黑影掠过屋内,小黑轻巧地落在薛蘅的椅背上。它微昂着头,颇有几分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气势,不时抖一下羽毛,黑豆子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谢朗肩头上的大白。
大白一下子来了精神似的,头上的白羽也轻轻张开,侧着脑袋,咕噜噜转动着眼睛,饶有兴趣地与它对望。
谢朗看向小黑,这才发现这内堂正墙上挂着一位文士的画像。文士四十上下,儒雅清隽,画像上方书着“帝师”二字,正是天清阁首任阁主青云先生。
谢朗知这画像是太祖亲绘,纵是景安帝亲至,也得向这画像行礼。他只得收起圣旨,老老实实跪下向画像磕了三个响头。
薛蘅看着谢朗磕完头站起来,眸色方缓和了些。她起身躬腰,接过谢朗手中圣旨,展开细看后,想了许久,方道:“你们从涑阳出发,走的哪条路?”
“装成商旅,走的水路,到长歌渡之后走的澜州。我查探过,并无人跟踪。”谢朗顿了一下,又道:“师叔请放心,来的十余人都是高手。而且我带有令牌,万一风声泄露,沿途出现情况,可调用各州府的人马。”
薛蘅再度沉默,手握密旨,在屋内慢慢地踱步。
谢朗等了许久,见她还在沉思,正要说话,薛蘅忽然抬起头,喝道:“进来!”
门外,一个人影慢慢的蹩了进来,身上衣衫湿透,正是先前那名少年。
少年噘着嘴,慢慢移进来。薛蘅冷声道:“去,跪下!”
少年似是极怕她,老老实实在画像前跪下。薛蘅拿起一根戒尺,用力拍了一下长案,“做错什么了?”
少年低头道:“不该偷酒喝。”
“还有呢?!”
“没有用心值守。”
“还有呢?!”薛蘅的声音十分严厉。
少年眼中隐有泪水,抽噎道:“不该没有细问来历,擅自放陌生人上山,又挟隙报复,令客人落水。”
薛蘅再提高了些声音,“还有什么?!”
少年哭了出来,“不该逞一时威风,把船给弄破了。呜―――这是二哥设计了很久的,呜―――三姐不要打我―――”
薛蘅拿起戒尺,用力打在少年背上。“啪”声劲响,少年嚎啕大哭。
戒尺落得更响,少年也哭得更为大声,谢朗眼见薛蘅这般凶恶,又见那少年一味挨打,并不躲闪,怜惜之情大盛。他大步向前,探手扼住薛蘅手腕,怒道:“他再犯错,你做姐姐的,怎么舍得这么打他?!”
薛蘅微愣,转而将戒尺一丢,一股大力推得谢朗连退数步。她面无表情地转回椅中坐下,也不看谢朗,仿佛室内并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少年跳了起来,满面责怪之色,指向谢朗骂道:“你个臭小子,管什么闲事!本来三姐打打我就好了,这几尺不挨,我又得去抄《大戒训》,你小子害苦我了!”
谢朗“啊”了声,少年怒气冲冲地甩手出去,到了门口,回头恨恨道:“我说师侄,你以后少管闲事!”
谢朗张口结舌,这才想起,按辈份,自己也得称这少年为一声“小师叔”。
他正发愣,薛蘅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从他面前走过,丢下一句话,“师侄,你且去前堂,给不给《寰宇志》,如何给,我晚上再给你一个答复。”
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站在椅背上的小黑鸣叫一声,冲天而去。大白也大叫一声,急急跟上,一黑一白追逐而去,消失在天际。
薛蘅一路盘算着,走进风庐。见二哥薛忱正在配药,忙过来帮他捣药。薛忱推动轮车,取了个砂煲过来,又看了看她的面色,微笑道:“阿定又闯祸了?”
“是,他把朝廷的人弄到水里去了。”
薛忱笑道:“阿定肯定是穿好了藤衣再去挨的戒尺。”
薛蘅用力捣着药,又用手捻了捻,见差不多了,唇边才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有人多管闲事,尺子没挨够,他只得抄书去了。”
薛忱哈哈大笑,摇头道:“活该!”笑罢,又道:“三妹,你对阿定,会不会太严厉了些?我总觉得他那个年纪,管得太严了,反而不好。”
薛蘅出了会神,道:“二哥,我总记得娘去之前对我说的话。”
薛忱面色一暗,薛季兰临终前的殷殷嘱咐浮现眼前,他叹了口气,道:“也是,阿定这性子,不压着他些,还真能把天清阁给拆了。”
“嗯,他今天还把船给毁了。”
“算了,三妹,让他们再造一艘吧。”
薛蘅恨恨道:“这一艘船,抵得上穷人家一年的花费。他不好好值守,放山民上来求医,反而为了一句话,就―――”
炉子上的水“突突”直响,她止了话语,将水倒在木盆中,又将药倒进去,端到薛忱身前。
薛忱忙道:“三妹,我自己来吧。”
薛蘅蹲下,替薛忱除去鞋袜,将他的双足泡入药水中,十指轻轻用力,替他按摩着双足的穴道。
“三妹,我―――”
薛蘅却不理会,用力按上他足底的穴道,许久才开口,语调稍带些不耐烦,“这药到底有没有效?”
薛忱无声地苦笑,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因在洪水中浸泡太久而自幼瘫痪、十分瘦弱的脚,他慢慢伸出右手,替薛蘅将鬓边一缕散发拨至耳后,轻声道:“好些了。”
薛蘅动作稍停了一下,又用力按着,低低道:“那就好。”
“三妹。”
“嗯。”
“你真的决定,将《寰宇志》交给朝廷?这可是你耗尽心力才找到的。”
“是。”薛蘅指间用力,轻声道:“二哥,我时常在想,二十年前,若是没有那场洪灾,我不会成为孤女,与亲人离散。而你,也不会落成这样―――”
薛忱呆坐椅中,怔怔出神。在滚滚波涛中翻滚挣扎的孩童哀号着、求救着,声声凄怆入骨,这记忆如此深刻,午夜梦回,纠结难去。
二十年了,若是没有那场洪灾,自己是否还是锦衣玉食的县府公子?是否会是意气风发、策驹踏香的风流少爷?
可是若没有那场洪灾,又怎会有这些相依为命、情同手足的亲人?
薛蘅仍低着头道:“二哥,《寰宇志》收于天清阁,等于一堆废纸。只有让它为民所用,才是正道。我们天清阁,看上去是名门高阁,天下景仰。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做过什么有利于民的事情,我有时都怀疑,天清阁究竟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薛忱微笑道:“谁说没有?至少,这孤山附近的百姓就受惠良多,不缺医药,你还免了他们的佃租,又定时定节发放粮物。”
“这是祖先传下来的一点田产,咱们只能尽量省着点用,省下来的接济一下附近的百姓。可整个殷国呢?如果再有那么一场洪灾,可就―――”
薛忱微微点头:“也是,当年如果有《寰宇志》在手,便能对洪灾作预先警告,许多人不用命丧黄泉,南边国土也不会陷于纷乱。”
他闭上双眼,片刻后又睁开,道:“来接《寰宇志》的,是什么人?”
“是谢师兄的公子,还有十来人,看上去身手都不错。其中一人,当是仆射堂的吕三公子。”
“嗯。凭这十余人的身手,只要不是大队人马公开抢夺,保护《寰宇志》应当不是大问题。”
薛蘅抬起头来,“二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薛忱想了片刻,点头道:“是有些不对劲。不然你也不用把桃花阵变过,更不用改由水路出入。只怕是山雨欲来啊!”
“嗯,我总担心谢朗不能将《寰宇志》平安带回涑阳,若是落于歹人之手,可就―――”
薛忱抬头望着屋梁,思忖良久,道:“三妹,你推我去见见谢师侄。”
十三、竹庐惊梦
谢朗一行在知客的引领下进了悦苑,纷纷除下湿了的衣衫,大家都是粗豪之人,也不讲究,皆光着膀子,更有数人只穿着一条亵裤晃来晃去。
知客奉上茶来,风桑一看,竟是极普通的粗茶。他本憋了一肚子气,顿时发作,抓起杯子往门外砸去,“奶奶个熊,臭婆娘这般小气!”
茶杯尚未落地,一只修长的手由门外探出,将茶杯抄住,再灵巧一拨,茶杯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回桌面。
谢朗与吕青同时抬头,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叹之意。
“各位贵客前来天清阁,实是怠慢了。不才薛勇,给各位赔罪。”一名蓝衫青年笑着迈入房中。他年约二十七八,眉目俊秀、容止雅逸,进来便行了个通礼,口中不停告罪。
谢朗听他自称薛勇,知这位是师叔祖薛季兰的长子。多年来,薛勇屡次到京城,在天清阁及朝廷间互传信息,见过他的人都说其长袖善舞、为人仗义,又才华出众,为何薛季兰不将阁主之位传给他,而是传给那性情孤僻的三女薛蘅,还着实让人议论过一番。
“谢朗见过师叔!”谢朗忙上前行礼,尚未躬下腰去,薛勇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明远切莫多礼,你是朝廷的大将军,薛勇万万担当不起!”
薛勇的笑声暖如春风,他执着谢朗的手,赞不绝口,“不愧是名震漠北的骁卫将军,当真名不虚传!”又道:“明远,回头你给我说说赤水原一战,我可是钦慕已久啊。”
赤水原一战,正是谢朗从军三年最得意的一战。听薛勇此言,他顿对此人生出知己之感。
薛勇再一一与众人见礼,奇怪的是,他竟能呼出大部分人的名字,说的话也面面俱到,让人如沐春风。众人都对这薛勇极有好感,更有人暗中嘀咕,为何天清阁阁主不是此人,而是那臭婆娘。
只有吕青,不咸不淡地和薛勇见过,便坐于一旁,闭目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