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秦宣和秦洛之间的大位之争演变到他们这里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要么成功,要么——就一败涂地,被对方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蓝玉衡的目光中带着凛冽的锋芒,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蓝某一直觉得长公主的为人你与众不同,如今竟也要做了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宵小女子了吗?”
他这分明就是在激她,可是他忘了,秦菁真的不过是个女子,而身为女子,在她面前为自己摆着的借口就总要比男子要多上许多,什么君子信条?什么丈夫风度?所有那些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半分意义。
秦菁的目光中颇带了几分愠色的冷冷回视他,鄙夷的扯了扯嘴角寒声道:“蓝玉衡,本宫给你三分颜面全然是看你在父皇面前当差的份上,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你如此这般是在质问本宫吗?”
蓝玉衡借机近距离的观察她,想要从她的神情语气中寻出一丝破绽,但是很快的他便又再一次的失望了——
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全身上下都批了层冰壳子,时而凛冽事儿霸道,双方对决多次,她都从不层留过一丝的破绽给他。
他的目光落在秦菁的脸上久久凝视,却忽而发现她的五官竟然生的十分精致,清澈的眉眼、小巧的鼻子,愠怒之下紧紧抿着的红唇水润丰盈,带着一种隐隐诱人的光泽晃动在眼前。
以前只道一眼看去自家表妹是恁地艳光逼人,他也曾近距离的观摩过秦苏的五官,细看之下反倒失望,只觉得不过如此,反而是这个素来默默无闻的荣安长公主,这般细看之下竟会给人这样一种惊异的发现。
蓝玉衡的心头忽而掠过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忽而略带沙哑的轻笑出声,玩味道:“怎么,长公主这便是心虚了吗?”
说话间他凤眼的尾端斜斜一挑,竟也带了种说不出的温柔和风情。
这个男人,素来高傲清冷,秦菁倒是微微一愣,然则还不及她有所反应便听得身后管海盛喜出望外的一声叫喊:“哦,长公主,您回来了啊?老奴刚还准备去寻您呢!”
秦菁会和蓝玉衡站在一起管海盛也着实奇怪,心下当时就犯了嘀咕,蓝家和萧家如今已是水火不容,这两个人更是相看两相厌,此时站在一块儿说话倒是不足为奇,可是不剑拔弩张的大打出手就已经要烧高香了,怎么还就站的这么近,乍一看扫过去几乎就要脸贴着脸。
只是心里虽然疑惑颇多,但他到底也是景帝身边的人,人情世故通透的很,当即也只做看不见的贸贸然开了口。
被人撞倒她和蓝玉衡站在一处绝非好事,秦菁倒退一步,转身而去,发丝飘洒过处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微弱香气萦绕鼻息间。
蓝玉衡有些愣神,转眼秦菁已经几步走到管海盛的面前道:“大总管怎么出来了?本宫刚好遇到了蓝统领就和他打了个咋呼,正准备去向父皇复命呢。”
“哦,陛下也是看着殿下去了这么久不回,怕是晋夫人那边别有什么事,就差了老奴过去看看,正好,您回来了,就赶紧的进去吧,陛下等着您呢。”管海盛道。
“好!”秦菁点头,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去。
管海盛急忙跟上,转身前还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回头匆匆扫了蓝玉衡一眼,心中更是片刻不肯消停的计较起这两人之间的猫腻来。
蓝玉衡站在原地仍是负手而立,目送秦菁的背影跟随管海盛一道进了前面的院子,半晌之后才鬼使神差缓缓抬手自怀中掏出一物。
那东西乍一看去约莫块素色的帕子,上面有些隐约的污迹像是没有完全清洗掉的血迹,而细看之下才能辨认出那却是不知道从谁的衣服上剪裁下来的半截袖子。
蓝玉衡将那块布料捏在指间,五指一寸一寸慢慢收紧狠狠的握了握,右手手背上的那道伤疤便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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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晋天都的头部受伤一直昏迷不醒,杜明远一个人孤立难支,一边帮他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稳定伤情,一边心急如焚的等着援手到来,而期间秦菁则是得了景帝的传召一直陪同他守在外屋等消息。
倒不是景帝就有多喜欢她,只是他身边没有得力的儿子可以陪伴,那些后妃公主们又都不担事儿,唯有秦菁还能稳住情绪同他做个伴。
近年来景帝对晋天都的依赖程度非同一般,秦菁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偶尔便出言劝他两句稍安勿躁。
景帝不说话,一直佯装镇定的闭目养神,一直等到天明才终于盼到了莫如风和几位太医陆续上山。
“快快快,快请几位同僚进来!”杜明远满头大汗的从里屋出来相迎,一眼看到和众人一同进屋的莫如风,他神情突然一滞,下意识的就侧目去看了秦菁一眼。
当时秦宣的事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秦菁隐忍到今日还按兵不动,让他越发的心慌,而后来她更是亲自去了一趟祈宁并且带回了莫如风,自那以后他才把秦宣这个烫手的山芋给甩了出去。
不言而喻,莫如风是秦菁的人,此时他会一并出现一定也是得了秦菁的授意,这件事便不好办了。
景帝听闻动静忽然睁开眼,扭头去看杜明远:“杜太医,国师他怎么样了?”
杜明远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的垂下头把目光从秦菁脸上移开,恭敬道:“回禀陛下,国师伤的很重,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虽然老臣已经尽力替他把表面上能够看到的伤势都做了处理,可他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景帝沉吟一声,已经按耐不住的从桌旁站起身,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
“是!”面对景帝的逼视,杜明远只是谨小慎微的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景帝焦躁的一把推开他,径自掀开帘子走进去,秦菁举步跟过去,杜明远赶忙往旁边让开半步,果不其然,秦菁在错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是顿住了脚步。
杜明远心下一紧,秦菁已经侧目向他看去,赞许的点点头道:“杜太医忙了一夜,真是辛苦你了!”
“治病救人乃是老臣的分内之事,老臣不敢居功!”杜明远心里七上八下,已经清楚的领会到她言辞之间的警告之意——
说他辛苦,其实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
杜明远心下暗暗一惊,急忙又往旁边让了两步,自从被迫掺和进去秦宣的事,他在秦菁面前就没了底气,秦菁是怎么想的他不得而知,但他自己却总觉得是有个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
他身上这种畏惧的情绪秦菁自然是感觉到了,继而不动声色的满意一笑就跟着景帝走了进去。
景帝进了屋子先是径自走到床边去亲自探望了晋天都一眼,见他确实没有转醒的迹象眉头不由就皱的更紧的回身去找杜明远道:“国师到底什么时候会醒?你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吗?”
“这个——老臣已经诊过了,”杜明远道,忖度之下,终究还是一咬牙继续道:“之前在后山的时候陛下也看到了,国师的头部受到重创,大约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才一直昏迷不醒。而老臣所长之术是诊脉看病,在外伤的处理上确实不敢称大,还是请其他同僚看看吧,或许能有更好的法子帮国师稳定伤情也不一定。”
景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匆匆一扫,不耐烦道:“你们哪个擅长治疗外伤,还不快去?”
杜明远的医术在太医院有目共睹,虽然在用药方面他不及林太医,在针灸施针方面又欠着周太医一些,但总体而言他对各方面都有涉猎并且俱都达到了通透的境界。
此时他会这般自谦的推辞明显不合常理,在太医院混着的这些人都是通达世务的明白人,虽然不清楚其中具体的猫腻,却也十分明白——
此事怕是要有麻烦了。
更何况他们又都以杜明远这个院使马首是瞻,杜明远推脱诊不了的脉,他们各自明哲保身,自然不会轻易沾染。
是以景帝话音刚落已经马上有一名老太医颤巍巍的站出来道:“回禀陛下,咱们太医院最擅此道的乃是钟太医,可是他的府邸建在城南,此时还不曾赶到,怕是还要多等片刻了。”
“废物!”景帝闻言已是大怒,大袖一甩就将身边圆桌上的一套茶具扫落在地,目光冷飕飕的巡视着众人似笑非笑道:“区区一点皮外伤都治不了,我告诉你们,今日要是国师会有什么闪失,朕就杀了你们统统去给他陪葬。”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众太医闻言俱是腿脚一软齐齐跪地求饶。
杜明远背上开始冒汗,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息怒,臣等也是实话实说,如果臣等妄自尊大误诊了国师的伤势,反而才是对他不利,请陛下稍安勿躁,等着钟太医上山吧!”
“钟太医!钟太医!朕养着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景帝暴躁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出。他兀自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也觉得无趣,再加上外面天气阴沉无风,他便更觉得胸中燥热,转身又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不经意的一抬眼刚刚好就看到跪在众人之后的莫如风。
其实对于莫如风景帝并无多少好感,也许是被杜明远等人气得狠了的缘故,此时他便是骤然止步,居高临下冷冷的对着莫如风抬了抬下巴道:“你也不擅长医治这种伤吗?”
“草民对此只是略知一二,不敢和几位太医相提并论。”莫如风跪伏在地并不抬头,语气客气却不谦卑。
“你们这一个个的还好意思说什么救死扶伤?”景帝正在气闷,耐性便差了很多,讽刺一笑之后紧接着又是话锋一转,忽而凛冽了眸光冷声道:“你也跟他们一样,要等钟太医来吗?”
莫如风摇头,淡淡说道:“所谓救死扶伤,必是争分夺秒时不我待的,如果陛下需要,草民可以一试。”
所有太医都不肯接的烫手山芋,景帝没有想到他居然不拒绝,倒是稍稍怔愣片刻。
秦菁见状便有些不忍,急忙上前一步劝诫道:“父皇,莫大夫到底是年轻了些,既然众位太医都没有把握,不如——”
她话音未落,景帝已经嫌恶的一记冷眼飘过来。
秦菁脸色一白,忙是讪讪的闭了嘴。
景帝这才重又移开目光去扫了莫如风一眼道:“既然这里也就你敢动手,那就去吧!”
说罢,便是一撩袍角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是,陛下!”莫如风不卑不亢,恭敬答道,待他出门之后便从地上起身背了药箱往床边走去。
秦菁无奈的吐了口气,眼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不过景帝的命令她不能违背,迟疑之下终究只能摆摆手示意杜明远等人道:“怕是马上便要降雨了,这屋子里闷得慌,你们留个人下来和莫大夫一起看着,其他人就先不要挤在这里了,先出去。”
“是,长公主!”杜明远应道,想着自己还有把柄捏在秦菁手里,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吩咐下去:“这里还是我留下吧,你们都先出去吧!”
有人肯要承担这个责任,众人自然求之不得,马上便是告辞退了出去。
秦菁似乎还是不能很让心莫如风,待到他们都出去,便也跟到床边去观察了穿上还在昏迷不醒的晋天都一眼道:“国师似乎伤的不轻,你有把握吗?”
“没关系,我尽力而为!”莫如风回头看她,目光仍是温润如玉的淡淡笑道:“我要先替他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口,这里不太方便,你先出去吧!”
“嗯,好!”秦菁与他相视一笑,转身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补充道:“凡事量力,不要太勉强!”
“呃,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莫如风笑笑,再度对她摆摆手。
莫如风是个稳妥安定的性子,每每说话做事都能让人放心,秦菁见他脸上一副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言,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仍是陪同景帝守在外屋。
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午时的钟声刚过,天际便是一道亮丽的闪电撕裂天幕,把那片笼罩天际整整两天的乌云断成两半。那时候的天色已经晦暗如同黄昏的颜色,在屋子里几乎是要点了灯才能看清楚与自己同室而处的那些人的面孔。
惊雷乍现,景帝这次慢悠悠的睁开眼往敞开的门外看了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父皇若是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秦菁回答,说着径自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看着样子,这场雨应该马上就要降下来了,却不知道江北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云都这里近期虽然也是少雨,却也没有达到干旱的地步,江北的卢虎洲一带才是重中之重,长此以往已经快要发展成为景帝的心病。
景帝闻言心下微动,又沉默着静坐片刻就也起身走了过来,与秦菁并肩站在门内我看外面骤起的冷风,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竟然真就夹杂在斜扫而过的冷风里落了下来,并且越落越急,眨眼的功夫已经连成一片,雨幕重重,再难辩驳外面的景物。
“这场雨来的真是及时呢,若是天黑之前能够再得了江北那边的消息,父皇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秦菁惬意的伸手出去拨弄了两下房檐上成股刷下来的水柱——
这场蓄谋已久的大雨可以冲洗掉很多东西的痕迹,包括那些蓝玉衡和景帝都必定一直在努力寻找却还没有来得及发现的东西。
“是啊,这场雨朕的确是等了很久了。”十月中的天气,若说降雨原就是十分罕见的,景帝的心情也难得愉悦起来。
秦菁回头看去,父女俩的视线不期而遇在雨幕之外碰撞,竟是难得默契的相视一笑。
因为大雨阻挡,景帝一行就暂时被困在了普济寺中不得回宫,秦菁和景帝分道从晋天都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外面的雨势却无半分消减的迹象,庭院间皆是积了一层浅水来不及疏散,前后统共没有走上几步路,秦菁进门时脚上修鞋也已经湿透了。
“公主快进来,这山间风寒,可不要着了凉!”墨荷从里屋迎出来,手里拿了干帕子给秦菁擦脸。
“没事,就是刚进门前被风吹外了伞!”秦菁接过她手里帕子自己把脸上沾染的雨水擦拭干净,遂又抖了抖半湿的裙摆对墨荷眨着眼笑了笑道:“我衣服也湿了呢!”
墨荷被她一脸无辜的样子逗着倒是生出几分心疼,忍不住跺脚嗔了声道:“奴婢早就备下了,公主快随奴婢进来换了吧!”
“嗯!”秦菁笑笑,抖着裙摆上的水随她进了里屋拾掇。
这普济寺里的禅房虽然比一般的寺院要宽敞干净很多,但要比起宫里还却还要差的远,什么都不方便。
秦菁这一路走上,虽然没有彻头彻尾的淋一场雨,身上到底也是湿漉漉的不好受,好在墨荷几个都想得周到,见着下雨已经提前烧了洗澡水给她在屋里备着了。
秦菁进去先是就着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待到通体舒畅了方才爬出来换了干净衣服,懒洋洋的趴在美人榻上任由墨荷给她擦头发。
这一趟折腾下来又是差不多两天两夜没合眼,秦菁趴在那里就打起盹来。不过外面风大雨大她也着实睡不太安稳,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身子,朦胧间只觉得坐在她榻边的人影竟像是无比熟悉的模样,却早已不再是墨荷。
她本就谁的昏昏沉沉,此时见到的不是生人也就没有马上防备,等到慢慢反应过来那人竟是白奕的时候便是早已经知道该如何惊诧了。
“怎么是你啊?”秦菁眯了眯眼,容色之间仍然存留着三分惺忪的睡意。
“除了我,怕是也没有别人会来了吧?”白奕撇撇嘴,脸上笑意泛滥,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璀璨模样。
秦菁大梦初醒,身上还倦懒的很,见着是他也就懒得动弹,直接翻了个身仰躺在那榻上回他一个笑容道:“雨还下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沐浴之后她身上穿了中衣之后只就草草的裹了件宽大的睡袍,此时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只露出一双洁白的小脚在外面。整个人的神情倦怠,黑发披散下来,洋洋洒洒的铺满了半晌美人榻,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孔映着晕红的灯光,半睁的眼眸中光影深深浅浅的流动,居然带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妩媚之感。
“酉时了,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吧。”白奕看着微怔,不自在的别开目光去掩饰。
好在秦菁并无察觉他此时的异样,他便随手取过他之前放在旁边的一个食盒,从里面陆续取了六个小碟子装着的各式糕点出来,一一摆在桌上,回过头来刚想叫她,赫然发现她又往旁边微侧了脑袋睡下了。
秦菁的睡姿其实算不得优雅,甚至带了种随意的懒散,睡梦中唇角也是轻微的抿着,带着他一小便很熟悉的倔强表情。
白奕看着她这模样唇边不觉展开一个笑意浓厚的弧度,抬手本想去触摸她的脸颊,可是手到半途又忽而顿住,只就指尖轻弹就势拨开她面上散落的几缕乱发,轻笑着低声唤她:“秦菁?喂,醒醒!”
他刻意的把脸凑过去,本来是想看她惊醒之后的窘态,可大约是太过疲累的缘故,即使是在睡梦中秦菁也很不乐意被他打扰,拧着眉把身子往一块缩了缩想要避开他的聒噪。
十月已经是初冬,即使外间生了火盆,夜雨之下这屋子里的气温也有些偏低。
“秦菁!秦菁?醒醒!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眼见着叫不醒她白奕就有些急了,又试着去托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继续唤了她两声。
他的声音秦菁自然是听到了,但也正因为这个人是他,所以她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就由着性子死赖着不肯睁眼——
折腾了这么久,她确实是累的很。
白奕又叫了她几声她都软绵绵的不肯理会,无奈之下,他也只能作罢,哄孩子似的低声商量道:“你要睡,我抱你去床上好不好?”言罢,等了片刻,仍是等不到秦菁的回应,就只当她是默许,小心翼翼的抱了她起身将她送回里面的大床上安置下来。
秦菁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午夜才醒,彼时雨势已经有所减弱,雨丝冲刷着窗棂发出淅淅沥沥的微弱声响,竟然颇有几分悦耳。
秦菁睁开眼,扑入鼻息的竟是温热的饭菜香气,她这才恍然记起,似乎是从前一天夜里用过晚膳之后她就滴水未进,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
睡饱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秦菁愉悦的翻了个身自床上坐起来穿鞋,抬头却意外发现正在对面的圆桌前从食盒里一样一样往外拾掇饭菜的人竟然不是墨荷。
之前白奕来过,迷迷糊糊中她是有些印象的,此时微愣之下也很快反应过来,迅速的穿好鞋袜下地。
白奕抬头看见她,手下挪不出功夫就只对她抬抬下巴:“睡够了?过来吃东西。”
他这说话的语气仿若相处多年的老友,没有分毫的不自在。
秦菁点头,走过去有些局促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沉默片刻才故作平静的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白奕正待说话,外面墨荷便是匆匆走了进来,神色不安的看了两人一眼道:“公主,大晏的付国舅前来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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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付厉染?”秦菁一愣,原本还残留三分的睡意瞬时消失无踪,连半分都不剩。
付厉染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确是不合时宜。
白奕的目光微动,把食盒里最后一碟菜端出来,又慢条斯理的从桌旁绕过去把重新收好的食盒递给墨荷。
秦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的情绪,捡了筷子便要吃饭。
“公主,这——”毕竟付厉染的身份非同一般,墨荷捏着手中拜帖有些急了。
白奕回头看了秦菁一眼,见她实在没有见人的兴致,不得已只好代她接过墨荷手中的帖子,摆摆手道:“你先去吧!”
这俩人凑在一起总是神神秘秘的,墨荷摸不透两人的心思,直觉上却总担心秦菁真会把付厉染一直晾在外头,但是秦菁不开口,白奕的话她又不能反驳,于是不安的看了两人一眼之后还是不很放心的退了出去。
待她出了门,白奕便随手将那拜帖往桌角一扔再不多看一眼,他自己选了把凳子秦菁的斜对过儿坐下,又捧了瓷盅和小碗过来给秦菁倒了碗汤。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先喝完汤颠颠底!”白奕说着递了那个青瓷小碗过来。
这白家四少爷平时在家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秦菁不是不知道,却没有想到他做起这些琐事来竟还颇为得心应手。
那一瞬间她的心情便有些愉悦,接过瓷碗的时候忍不住弯了嘴角道:“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过来?”
“傍晚那会儿拿了些点心,本来是想送来就走的,偏你又睡了,横竖我是闲着没事,就让月七下山去买了这几样小菜回来。”白奕翻了个白眼,懒懒的起身往旁边的睡榻上一趟,随脚踢掉靴子,顿了顿又补充,“是八里饭庄的,口味不错。”
在饮食上秦菁虽然不算挑剔,但在这方面却有轻微的洁癖,平日的三餐饮食,若不是在宴上,大多都是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单做的,即便是那段时间往祈宁去的路上也都是墨荷和苏雨亲自下厨为她打理的,白奕也就是在那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这个毛病。
秦菁捧着那碗默默的喝汤,白奕见她没打算多说什么也就不再管她,兀自翘着二郎腿在那里自娱自乐。
因为是在普济寺里,白奕也不好坏人家的规矩,是以虽然开了小灶,让月七带上山来的也都是些素斋。
秦菁喝了汤,觉得胃里暖和了些就又就着桌上的几碟小菜吃了大半碗米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这餐饭她细嚼慢咽吃的很慢,等到半碗饭下肚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白奕见她吃的差不多了这才仰躺在榻上侧目冲她挑了挑眉头道:“喂,这一次他是按部就班递了拜帖来的,你若不见,这场面上就说不过去吧?”
那张帖子之前他已经随手扔到了桌子上,秦菁又夹了一筷子素火腿到碗里,这才冷着脸斜睨了一眼道:“三更半夜,他这个时候来见我本来就不合时宜,我拒绝了又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可付厉染这个人呢,怕是你轻易拒绝不了呢!”白奕似笑非笑的摇摇头,仰头去看头顶的椽柱。
秦菁不悦的瞪他一眼,院子里墨荷就又快步走了进来,对着两人先后福了福,为难道:“公主,付国舅那里,您是不是见一见?”
秦菁的脾气她的知道的,说话间只能乞求的准过头去对着白奕拼命的使眼色。
白奕仰躺在榻上偏过头来瞧了两眼她握在手里的帖子,卖了会儿乖,才不情不愿的翻身起来盘膝坐在榻上对着墨荷招招手道:“拿过来我看看!”
“是,四少爷!”墨荷闻言登时就有了希望,小跑着过去把手里的两张帖子一并递过去道:“奴婢推说公主睡下了,可就这么会儿功夫,国舅大人那边就又先后上了两道帖子,他的随从传了话来,说是非要今晚就要见到咱们公主不行,奴婢见实在压不住了这才又过来。”
她这话说是说给白奕听的,说话间还是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秦菁反应。
白奕将那两道帖子拿在手里反复的掂量了两下,不置可否,秦菁却是一声不吭没事人似的继续吃饭。
“公主!”墨荷不由的更加急躁,两步折回秦菁身边催促道:“那人现在就守在咱们院外,说什么也不肯走,说非要公主允了才能回去复命,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怕是也不好吧?”
付厉染会在这个时候要求见秦菁本来就是个招惹是非的注意,若是秦菁配合一点不声不响的见了他那也便罢了,想来他也是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秦菁未必就肯见他,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正儿八经的递了拜帖之后再耍无赖,非得要逼着秦菁松了口,到时候即使秦菁心里其实还是不愿见他,可真要见了面,到底人也是她自己应允请进来的,愣要晾着他也就说不过去了。
秦菁对付厉染的这种小人行径倒是有些始料未及,心里压着一口火,就硬是不肯妥协。
白奕知道她还在为前一天的事不痛快,但终究若真要让付厉染的人守在门口再惹了有心人士的一番渲染,传到景帝的耳朵里怎么也是个麻烦。
墨荷担心的也是这一点,额头上已经隐隐开始冒汗。
白奕眼见着他们主仆僵持不下,无奈只能站出来做了这个和事老,把那两道帖子扔回墨荷怀里道:“还是请他过来吧!”
墨荷闻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秦菁一眼,秦菁虽不说好,但到底也没有出言制止,她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赶紧对着白奕屈膝福了福就转身进了院子。
“好了,我先去回避一下,晚点回来收拾碗筷!”白奕不情不愿的摸到榻边穿鞋,然后起身整理好袍子就大摇大摆的晃出门去。
秦菁到了这时候也就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随手搁下筷子回到屏风后面取了身常服换上。
白奕所谓的回避实则就是光明正大的取道正门,并且时间拿捏的刚刚的和付厉染在那道宅门处狭路相逢,彼时付厉染已经遣走了随从,正是孤身一人前来。
白奕自门内一眼看见他就大大方方的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颔首示意:“国舅大人,晚上好!”
这位白家四公子和秦菁之间的关系匪浅,这一点是瞒不过付厉染的耳目的,不过白奕会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的从秦菁的院子出来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他与秦菁也是所谓的盟友,那么他深夜到此和秦菁密谋些什么倒是顺理成章,只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更该避嫌,这样明目张胆的走了正门却偏偏还这么“不巧”的被自己撞见却是说不过去的。
“白四公子!”付厉染心中闪过一丝困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付某来的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
“大概——也许吧!”付厉染这本不过就是一句不指望会有结果的试探,不想白奕闻言竟然就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不过说话间他却已经主动往旁边让开一步,貌似慷慨道:“国舅大人深夜递了帖子前来拜会公主殿下,必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暂且回避一二就是,您请吧!”
他这话说的倒是丝毫不见外,付厉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他素来冷静自持分得清主次轻重,而对于白奕的油嘴滑舌,他更是没有多大兴致与他斗嘴,当即便不再多言,径自错过他进了院子。
墨荷一路引着付厉染进去,彼时秦菁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正坐在圆桌前等他。
这普济寺中的规模毕竟有限,禅房和宫里也自然是没法比的,正厅直接连着的就是里间的卧室,所以也是无奈之举,秦菁只能在这里见了他。
“公主殿下!”付厉染进门,先是对着秦菁礼貌颔首,随即目光落在她面前圆桌上就有些玩味:“付某似乎来的不太凑巧,耽误了公主殿下用膳吗?”
这餐饭秦菁其实已经吃的差不多,墨荷也觉得这样待客似乎不太妥当,走过来就要收拾桌上的碗筷。
“不用了,你先下去!”秦菁抬手隔开她的动作,示意她退下。
“是!公主!”墨荷福了福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秦菁却也不叫看茶,只就随意的抬手指了指对面墙壁底下的两把椅子道:“这个地方简陋的很,国舅大人将就着坐一坐吧!”
付厉染微微点了下头,径自走过去抖开袍子坐好,秦菁并不想与他废话,马上就开门见山的开口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有话直说,国舅大人深夜前来邀见本宫,却不知道是来道歉的还是问罪的?”
她上来就是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付厉染倒是松了口气,随即严肃了语气接口道:“都不是,付某是来向公主殿下道谢的!”
“道谢?”秦菁闻言倒像是听了笑话,冷不防的嗤笑一声,冷着脸往旁边别开目光道:“国舅大人客气了,咱们一码归一码,本宫自认与你之间没有这样的交情,这些话你不说也罢,大可以省了这一趟前来的口水。”
“公主殿下这是还在怪罪付某的一意孤行吗?”付厉染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只是无奈的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当我是来请罪的吧,前天——”
“用不着!”秦菁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咱们各凭本事,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家长里短讨论那些既定事实,如果国舅大人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毕竟这个时间你出现在本宫这里也不方便。”
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的确是让人很难受用,付厉染端坐在那把椅子上轻缓的吐出一口气来缓和情绪,却是不打算轻易离开:“我也知道赶在这个时间来拜见公主殿下不合时宜,可是公主殿下你这样的态度,付某睡不着!”
秦菁眸光一敛,终于收回目光挑眉斜睨他一眼道:“所以呢?”
付厉染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沉默片刻,像是经过了一番权衡之后才又抬头看过来道:“一个问题!”
秦菁也知道付厉染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来见她,话不说开他是不会走的,于是就强自按捺下脾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付厉染见她默许才又继续道:“之前你三番两次的帮她,这一次是真心想要致她于死的吗?就因为她这一次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