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尽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直到听见院墙外有人声和车马的声音传来,他才算忍过了这阵难受。
“严将军?”门外,有小厮敲门。
“进来,”严冬尽也不起身,躺在木床上应声。
小厮拎着一个食盒进了屋,看见严冬尽没起,又看见屋里炭盆里的炭都烧完了,忙就道:“严将军,小的替您再拿些炭来。”
严冬尽嗯了一声。
小厮将食盒放到了桌上,跑出去了拿了不少块木炭进屋,木炭烧着了后,冷冰冰的屋里才渐渐暖和起来。
小厮哈了哈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伺候严冬尽有些时日了,这小伙子也敢跟脸上都看不见什么笑模样的严冬尽说几句话了,“严将军今天厨房里做了肉粥,您趁热吃点吧,”小厮笑着跟严冬尽道。
严冬尽坐起了身,又冲小厮嗯了一声,说:“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是,”小厮给严冬尽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院门外,大管家莫福背手站在雪地里,看见伺候严冬尽的小厮从院门里跑出,抬手冲这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没想到大管家会这个时候到别院来,吓了一跳后,忙跑到了莫福的跟前。
“不要行礼了,”莫福免了小厮的行礼,小声道:“这几日严小郎君如何?”
“严将军没什么事啊,”小厮不明所以地道。
“这些日子送去的吃食,他都吃了?”莫大管家只得又问了一句。
“吃了,”小厮点头,“天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严将军不可能再挑了啊。”
“你个小奴才还嫌弃主子挑了?”莫福抬手敲了小厮一下,笑骂道:“你小子是活够了吗?”
小厮忙就闭上了嘴。
“好好伺候严小郎君,”莫福收敛了笑容,正色看着小厮道:“不然严小郎君就是杀了你,也是你活该。”
“是,小的明白的,”小厮忙哈腰,给莫福行了一礼。
屋里,严冬尽打开食盒,里面用大碗盛着的肉粥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严冬尽拿了银针戳进粥里搅了搅,再拿出来,银针还是原色。
关上了食盒,严冬尽拎着食盒翻墙到了后墙的巷子里,一碗肉粥倒在了雪地上后,好几只流浪的猫狗就跑了来,显然这不是严冬尽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一大碗肉粥很快被猫狗们分食一空,有只胆大的流浪狗还跑到严冬尽的跟前,用脑袋蹭了蹭严冬尽的腿,讨好的嗷呜了几声。
“吃过了就走吧,”严冬尽看着这几只流浪的猫狗,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低声道:“我也喂不了你们几日了。”
两只流浪的花猫最先走了,几个流浪狗围着严冬尽转了几圈后才结队跑走了。
看着落雪将地上的痕迹都盖住了,严冬尽才又回到了屋中,将食盒随意地放到了桌上。
小厮不多时又给严冬尽送了热水来,看一眼食盒里空了的大碗,小厮松了一口气,他就说,这么好的饭食,这个严小郎君怎么可能不用呢?
严冬尽简单梳洗了一下就要出门。
“严将军,”小厮看严冬尽要出门,忙就叫住了严冬尽,道:“昨天京城里出了事,您今日出门要小心些。”
“哦?”严冬尽看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道:“出了什么事?”
“我们这里听不到声音,”小厮拎着已经收拾好的食盒,跟严冬尽道:“小的听说昨天京城里几处军营都在抓人呢,还有一伙人昨天晚上硬是开了南门出城去了。”
南门,没直接出西门,看来睿王的人做事也够细致的了,严冬尽扣着衣领,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哦对了,”小厮想想又道:“昨天府里也出事了。”
“国公府能出什么事?”严冬尽的脸上有了些愕然的神色。
“府上三小姐的未婚夫死了,是赵将军的嫡子,”小厮压低了声音跟严冬尽道:“听说是被人用毒箭射死的。”
“敢说府里主子的闲话,”严冬尽看了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厮一声,道:“你的胆子不小。”
小厮冲严冬尽吐一下舌头,闭上了嘴。
严冬尽出了别院了,在离别院的两条街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当早饭,知道护国公府行事阴毒后,他怎么可能还用护国公府的饭食?
第31章 我又见到了他
三小姐未婚夫死了,京城里昨天还死了不少人,可整个护国公府在这天忙活的还是莫良缘的婚事。大箱小箱,各式柜笼都要上封条,只等着明日随着莫良缘的花轿一起入宫了,府里的各路管事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更别提下人婢女们了。
几位没出阁的小姐一起坐在莫良玉的闺阁里,她们没本事让赵越活过来,也就只能在这个时候陪在莫良玉的身边了。
秀云恭恭敬敬地站在莫良玉跟前,带着小心地道:“我家小姐说她如今这样,不好到三小姐的跟前来,只好让奴婢带话给三小姐了,请在三小姐节哀顺便。”
甭管有心无心,莫良玉已经哭过好几场了,这会儿两只眼睛都是通红了,听了秀云的话,莫三小姐又是抬手拭一下眼睛,低声道:“她有心了,别让我败了她的终身大事,总归是姐妹,她出嫁我为她高兴。”
“是,”秀云忙道:“奴婢一定将这话带给我家小姐。”
“听说昨天你被那位罚了?”六小姐莫良景是莫家小姐里最看不惯莫良缘的一个,拿手帕掩了嘴,看着秀云道:“你跟我说说,你犯什么错了?”
秀云勉强一笑,说:“是奴婢该死犯了大罪,我家小姐没赶了奴婢出府,就是对奴婢的大恩了。”
“听听这话,”莫良景看看自己的几个姐姐,道:“我问这奴婢犯了什么错,她竟跟我说起她家小姐的好儿来了。”
“好了,”莫良玉一脸疲惫地冲秀云挥一下手,道:“你去吧。”
秀云给在座的小姐们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你听听莫良缘说的那话,”秀云退下后,莫良景就不准备再忍着了,怒道:“她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三姐姐了,本来按照规矩,就应该是三姐姐出嫁了,她排行第四的再嫁!”
“良缘是要当皇后的,”莫良玉冲莫良景摇了一下头,道:“这些话已经不要再说了,对皇后娘娘不敬,谁也护不住你!”
莫良景闷声不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年纪小压不住火,又开口道:“凭什么是她莫良缘?”
几位小姐面面相觑,命这东西,谁能说得清呢?
“不说她了,”五小姐莫良蓉开口道:“莫良缘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也我们也不愿意看见她。”
“我来的时候,听见我娘和我爹爹闲话了,”八小姐莫良珊压低了声音道:“我爹说,不用担心三姐姐的事儿,不管祖父怎么说,只要有老太君在,老太君就不能让三姐姐孤苦一辈子的。”
八小姐是府中三老爷莫望尘的闺女,听了这话,莫良玉又拿手帕拭了一下脸,倒不是她又流眼泪了,而是纯粹不想让几个妹妹看见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父亲和三叔都是这个意思,那她应该是还可以另择佳婿的吧?
“所以三姐姐你不要再难过了,”八小姐年岁还小,这会儿还是一脸的天真烂漫,跑上前,拉住了莫良玉的手,小声道:“三姐姐你不会有事的,我最喜欢三姐姐了。”
莫良玉轻捏一下小妹妹的脸,笑了一下,道:“我也喜欢良珊,我怎样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为着我,碍着了妹妹们,”莫良玉将屋里的妹妹们一一看过,小声道:“赵家小郎君出了这样的事,总归是我的命不好。”
莫家小姐们一听莫良玉这话,忙又开始了劝解。莫良玉在家里姑娘里排行第三,上头的莫大姑娘和莫二姑娘都出嫁了,莫良玉一直就是妹妹们心里最可靠的姐姐,还是琴棋书画样样都好,笑起来温柔,说话温柔,从不跟她们生气的姐姐,所以莫良玉出事,莫家小姐们的心里都跟着难受。
莫良玉却没把妹妹们的劝解听进耳朵里去,赵越的样子她看过几眼之后,就不愿意再想起了,模竖将她嫁进赵家,为的也是赵家手里的兵权。对了兵权,脑子里出了兵权两个字后,严冬尽就又出现了莫良玉的脑海里。
“三妹,”门外这时响起大少爷莫字青的声音:“你在屋里吗?祖父让我带你去见他和老太君。”
“哎,”莫良玉忙站起了身,应声道:“我这就出来。”
几个小姐一起站起了身,莫良景紧张道:“祖父这个时候要见三姐姐你做什么?”
“没什么,”莫良玉拉起莫良景的手拍了一下,小声道:“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我该受的。”
“那我们,”莫良景想着,她们是不是应该跟着过去一趟。
“妹妹们就在这里等我吧,”莫良玉又拍了一下莫良珊的肩膀,安抚地看了妹妹们一眼,才往屋外走去。
莫字青如今在翰林院当个不起眼的小官,但王朝向来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莫大少爷的锦绣前程,家族早已为他安排妥当了。看一眼双眼通红的妹妹,莫字青叹一口气,道:“莫要哭了,家里不能委屈了你。”
“我知道,”莫良玉小声应了兄长一声,神情憔悴地站在那里,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走吧,”莫字青转身往廊外走,莫良缘那桩婚事的内情,莫大少爷多少是知道点内情的,知道莫良缘是家族舍出来的棋子,但莫良缘是二房的小姐,还不是嫡系,在莫字青看来,这个堂妹的事与己无关,但现在轮到自己的胞妹出事了,莫字青心疼了,就想着,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莫良玉在家里守望门寡一辈子。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老太君住着的院子门前,正要往院里走时,严冬尽从院门里走出来,跟兄妹二人走了一个迎面。
莫字青第一个反应是挡住莫良玉,不让严冬尽看见自己的胞妹。
听见给自己带路的小厮喊莫字青大少爷了,严冬尽也没什么表示,直接从莫字青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怎么来了?”莫字青神情不虞地问跟出来的管事的。
管事的忙道:“回大少爷的话,是国公爷找严小郎君说话的。”
莫字青扭头看莫良玉,兄妹二人的目光对上,莫良玉突然就回避了兄长的目光。
“怎么了?”莫字青问。
“没,没什么,”莫良玉道:“哥,我们进去吧。”
严冬尽今日穿得还是那日初见时穿得那身半旧战胞,藏青色,带着风霜的味道,莫良玉低头走路,心里想着,我又见到他了。
第32章 嫡子,庶子
护国公坐在老太君的下首处,看见孙子孙女一前一后进来,老太君直接搂着要给自己行礼的莫良玉就哭开了,护国公抚一下额,不无疲惫地道:“母亲,事情已然发生,就不要哭了。”
刘氏夫人这时带着莫望乡,洪氏夫人走进了厅堂,看见老太君抱着莫良玉哭,也只能是劝,没想到她这里劝着,大儿媳又哭开了,刘氏夫人谁也劝不住,最后只能自己也抹了一把眼泪,道:“这可怎生得好?”
老太君哭着哭着,抬眼看护国公时,见儿子一脸的倦容,老太君哭声一顿,道:“怎生得好?是那赵小郎君没福气!”
莫望乡下意识地就看自家父亲,见护国公面沉似水,心就是一哆嗦,道:“父亲,这事您看?”
“我叫你们来,”护国公将身体坐得又直了一些,开口道:“现在家里以四丫头的事为主,三丫头的事儿等日后再说。”
莫良玉的身子一僵,老太君忙加了些力气搂着莫良玉道:“不怕,有曾祖母在呢。”
“父亲,”莫望乡道:“四丫头明日就出嫁了。”
“在四丫头大喜的日子里,你们为着三丫头哭?”护国公看着长子道:“这像话吗?”
莫大老爷被说闭嘴了。
“三丫头的事先放放,”护国公又看了莫良玉一眼,“等忙完了四丫头的事,再看看赵家的说法。”
“就这么办吧,”老太君道:“横竖我的话放在这里,谁也不能委屈了我的三丫头。”
“收拾一下,”护国公道:“送三丫头出城,就住在进庵好了。”
“还,还要送良玉出城?”莫字青小声叫了起来。
“三丫头身上带着孝,冲撞了四丫头的大日子怎么办?”护国公说话的声音发冷地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个道理你不懂?”
莫良玉这时站直了身体,走到护国公的面前跪下了,小声道:“孙女儿这就去收拾一下,孙女儿去进香庵,父亲也是担心我,祖父您就不要说他了。”
“出城也行,”莫望乡道:“可有必要去进香庵吗?那里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了。”
护国公道:“离得远些好。”
莫良玉的脸色煞白,她在祖父的眼中已经是个克星了吗?
“父亲!”莫望乡也有些受不住了。
护国公看了莫望乡一眼,道:“谁要坏了四丫头的大日子,我饶不了他。”
厅堂里鸦雀无声了。
“就这样吧,”老太君看着跪在地上的莫良玉,摇一下头,又看向了莫望乡道:“先顾着四丫头,你二弟不在京城,你这个当人伯父的,要更尽心才对。”
连老太君都这么说了,莫望乡是彻底没办法了为女儿争上一争了。
“凤命,”莫字青低声嘀咕了一句。
护国公冷冷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孙。
莫字青没能受住护国公的目光,将头低下了。
“你起来,”护国公让已经跪了有一会儿的莫良玉起来,道:“让你出城也不算委屈了你,昨日赵越停尸在府门前,那门得除了晦,才能再用,说到委屈,也是四丫头受了委屈。”
“是,”莫良玉小声道:“是我不好。”
“下去吧,”护国公挥手让莫良玉退下。
莫良玉给厅堂里的长辈们行礼,然后一步一回头地往厅堂外走。
“你们去帮着看看吧,”老太君命刘氏夫人和洪氏夫人道。
“你也退下吧,”护国公让莫字青也退下。
莫良玉走在回闺阁的路上,被刘氏夫人和洪氏夫人追上了,还能浅浅一笑,道:“是我不好,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
乖巧的女孩儿总是招人怜惜的。
刘氏夫人摇一下头,小声道:“你也不要多想,皇家的事大过天,你祖父也是没办法。”
“孙女儿明白,”莫良玉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却是冷笑了好几声。
进了宫,当了皇后又如何?就凭莫良缘的脑子和脾性,在帝宫那样的地方能讨着什么好?就算被圣上看重了年轻这一点,可天底下年轻的女孩多的是,还会有比莫良缘更年轻的女孩被选入宫,莫良缘能得意几时?莫良玉不羡慕莫良缘,莫良缘的花轿还没出门,她就能知道,这个四妹的日子不会好。
“走吧,”洪氏夫人挽住了莫良玉,低声道:“明日那位就出嫁了,良玉再忍耐些时日。”
“哎,”莫良玉跟着母亲往前走,明日莫良缘就婚了,她倒要看看,没了她这个死了未婚夫的人的冲撞,莫良缘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明日你送四丫头入宫,”护国公在厅堂里当着老太君的面,吩咐莫望乡道:“你记住,不管到时候发了何事,四丫头入了宫,她就是圣上的继后。”
“是,”莫望乡领命。
“下去吧,”护国公挥一下手。
“父亲,赵家那里?”
“老夫让你下去!”
莫望乡不敢再言语,退了下去。
老太君道:“你对望乡和气一点吧,何苦让他怕你?”
“不怕我的那个,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护国公面无表情地道:“他自己没用,我要他怕我何来?”
“你,”老太君眼见着就发了怒,“嫡庶的规矩不能变!我不管莫望北现在是个什么身份,护国公府日后是望乡的。”
护国公起身,冲老太君行了一礼,道:“母亲放心,这个护国公府,怕了那个孽障也看不上。”
老太君被护国公噎了一下。
护国公转身往外走。
“那就是个庶出的,”老太君在护国公身后强调道:“他就是被封侯了,他也只是你的庶子。”
护国公脚步一顿,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老太君捶一下坐榻的扶手,说到莫望北,她这心里就不舒服,生莫望北的女人不过是个罪奴,让罪奴生子,这是护国公府洗都不洗掉的污点。那罪奴生子之后,她就下令将那迷了她长子心窍的女人会处理掉了,可谁又能知道,莫望北如今能有坐镇辽东的出息?老太君对莫望北不好,她也不指望这个庶出的曾孙能对她好,连带着她也不在乎莫良缘生死,好与不好,可护国公府,是绝不能落到莫望北手里的。
第33章 京城的事与我们无关
护国公回到书房,小半个时辰后,才有管事的来禀告,说莫良玉已经被莫字青送出府了。
“她父亲呢?”护国公问。
管事的不敢隐瞒护国公什么,小声道:“大老爷不是很高兴,送三小姐走的时候,大少奶奶也哭得伤心。”
护国公挥一下手。
管事的忙退了下去。
护国公坐在书房里苦笑了一声,他这个嫡长子,这辈子也就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了,想更进一步是白日做梦,绝无可能了。他在这个时候送莫良玉走,是真的在嫌弃这个孙女儿?这个儿子也不想想,莫良缘的婚事不顺,莫良玉留在府中,难免有人要说这是被莫良玉这个丧夫的人冲撞了。他这个当祖父的远远地将人送走了,回头还有谁会说莫良玉的闲话?
就这么一点小事,莫望乡都看不明白,日后这偌大护国公府能指望这个儿子?护国公苦笑之后,就只剩下摇头了。“我得了活得长命一些,”护国公心中默念,否则莫望北父子回来了,这府里的人还不够这父子二人凑一盘菜的。
“小姐,”秀云这会儿站在了莫良缘的跟前,也在小声禀道:“国公爷将三小姐送出府了。”
莫良缘扭头看看秀云。
秀云道:“国公爷吩咐了,如今府里一切的事都以小姐为主。”
莫良缘扭头又看面前挂架,挂架上挂着她的嫁衣,鲜红的颜色,金丝织就的龙凤,裙底还有银丝织的祥云,龙凤的眼睛还都是用玉石珠宝充当,整套嫁衣华丽的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秀云看见过府里大姑娘、二姑娘的嫁衣,最多也就是绣鸳鸯,绣花草,再也比不上三小姐的这身嫁衣富贵逼人。偷瞧了莫良缘一眼,秀云就是一惊,莫良缘看着嫁衣,嘴角勾着,看着是在笑,可这笑容泛着冷,这哪里要出阁的姑娘该有的表情?
将莫良玉送走,无非就是帝宫丧钟敲响之后,不让人说是莫良玉冲撞了自己的福气罢了,莫良缘手指拉起嫁衣的裙角摩挲了一下,看来护国公是要为莫良玉另觅佳婿了。这么一个身份是嫡出,长相漂亮,性子看着也好的小姐,一辈子老死在家中是可惜,京城里的将门又不止赵家一家,莫良缘松开了手,嫁衣的裙角从指间滑过,人各有命,她与莫良玉各走各的路好了。
莫良玉坐在车中,车外的街道人声鼎沸,抬手撩开车窗帘往车外看,莫三小姐一眼就见了走在人群里的严冬尽。
“严…”
张嘴想喊,可是理智随即回来,莫良玉闭上了嘴,她怎么能当街喊一个男子的名字?
“大少爷,”马车前,一个侍卫手指着左手边的人群,跟莫字青低语道:“严冬尽。”
莫字青扭头看向人群,严冬尽也正好看护国府的车队,两个目光对上,莫字青的目光不屑,严冬尽的目光冰冷。
“走,”莫字青催马前行,不过是一个他二叔收养的孤儿罢了,不知道这个小武夫是怎么养出一身傲气来的,把京城当成辽东了?“可笑,”莫大公子嗤笑了一声。
马车从严冬尽的眼前走过,半掀着的车窗里,莫良玉看着严冬尽。
严冬尽的目光匆匆从莫良玉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扫过,莫家三小姐一向就有端庄清丽的美名,只可惜这么一张漂亮的可用诗画来形容的脸,却没有在严冬尽的心里落下什么痕迹。看见车里坐着的人是黄良玉后,严冬尽只是在想,莫家这个时候将三小姐送走?
“严少爷,”周净帽沿压得极低,几乎将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从街右边的人群里挤出来,跑到了严冬尽的跟前。
“走,”严冬尽转身带着周净进了身后的茶楼。
确定包间的左右都无人后,周净跟严冬尽小声道:“信我交给睿王爷了。”
严冬尽给自己和周净倒了茶。
辽东那一块的军人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周净拿了严冬尽给自己倒的茶,一仰脖灌了,嘴一抹就又跟严冬尽道:“王爷看了小姐给他的信,只说他知道了,不管日后事态如何,小姐的这个恩他记下了。”
“他要怎么做?”严冬尽问。
周净摇头,“王爷只说他自有安排,还说我知道了太多没好处,哦对了,王爷还说,请严少爷照顾好小姐。”
严冬尽点头,莫良缘给睿王的那封信他没看,但信的内容他昨夜已经听莫良缘说过了,现在听睿王的话音,莫良缘就算信中没写,但这位王爷也知道,他要带莫良缘回辽东的事了。
“明日小姐就要入宫,”周净担心道:“我们光等着就行了?”
“人手不够,”严冬尽极简单的说了一句。
周净瘪嘴,就他们这一百号不到的人,在京城里是什么事也做不了。
“你觉得义庄那里有多少睿王的人手?”一杯热茶下肚后,严冬尽突然问道。
“我没看见有什么人,”周净道:“棺材倒是很多,可睿王爷的手下不能是藏在棺材里的吧?”
“昨天晚上他的人手被抓了大半,”严冬尽低声道:“现在都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关着,我估计这帮人都活不了。”
周净倒抽了一口气,上过沙场的人倒不怕杀人这种事,只是这可是京城啊,就这么不问不审的就将人弄死在天牢里了?这京城看来还不如他们辽东呢。
“京城的事我们管不了,”严冬尽转着手里的瓷杯,“明日我们只管走。”
“明白,”周净向严冬尽保证道:“明日谁要是拦路,兄弟们就砍了他。”
严冬尽往窗外看去,街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骡马车辆川流不息,昨夜城里几处军营都是喊杀声不歇,火光冲天的,没想到到了白日里,京城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见惯了,还是不觉着那是什么大事?
“太平日子过久了,”周净在一旁冷笑了一声,撇嘴道:“我看这城里的人,非得刀架脖子上了,才知道要慌,要跑呢。”
“我想不出来睿王能有什么办法,”严冬尽看着窗外楼下的人群,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周净哑然,他也想不出来。
第34章 占尽春光与夏阳
这天入夜之后,京城又开始飘雪,积雪未化新雪又来,待到天光放亮,大雪停歇,晨光之下的京城,处处银白,如同抹了银粉,白得耀眼。
莫良缘化好了妆容,穿上了嫁衣。
老太君带着府中女眷来闺阁看即将要出门的姑娘,一眼瞧见盛装之下的莫良缘,老太君和刘氏夫人等人都是一愣,世族大家的门第,让老太君们自幼就见惯了美人,但莫良缘的美却仍是让她们心头一颤,不是那种温柔娴淑,端庄清贵,大家都认同的美,莫良缘的美惊艳张扬,你道女儿家应是水做的,温婉清浅,莫良缘却偏偏如烈火,将百花焚尽,独留我这一枝占尽春光与夏阳。
有异样的情绪从老太君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老太太就笑开了,道:“哎哟,瞧瞧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往日里就是好颜色了,今天这才打扮,更让人都错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