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促狭地冲他笑,池脩之一点也不含糊地把人抱起来原地打了好几个圈儿,转得郑琰满眼蚊香,满院子都是她清脆的笑声:“哎呀,晕了。”
池脩之忍不住大笑。
笑声引来庆林长公主的围观,哪怕订了亲,池脩之也不好意思就这样跑未来岳父家里调戏未婚妻不是?最佳地点当然是老师家里。庆林长公主拿团扇盖了脸:“哎哟,我来得不巧,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把童声:“哎哟,我来得不巧,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
庆林长公主低头一看,顾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来,他手里没扇子,两只肉爪子往脸上一盖,学他娘说话。庆林长公主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变成个囧字:“谁让你乱跑的?谁让你乱学话的?”
郑琰大笑,顾宁个小话唠,没人说话就自言自语,有人说话就胡乱搅局,闲着无聊就学人说话。听到庆林长公主问他,顾宁笑得可爱极了:“我在自己家里不算乱跑,阿娘说的话,我学是应该的。我说的对吧?刚才一个字都没说错吧?是吧?是吧?阿娘阿娘~”见庆林长公主不理他,又冲池氏未婚小夫妻求安慰,“阿兄阿姐,我说的对吧对吧?”
这小子搁天朝,准是那种遇啥选秀都想掺一脚的、没人关注他就不舒服的人种。
郑琰道:“阿宁说得对、很对。”
庆林长公主的团扇盖到了儿子头上:“去你爹那里背书去!”你不是不住嘴吗?背去吧你!
顾宁一步三回头地被乳母带走了。
庆林长公主故意问池脩之:“于家的贺礼你备下了没有?你跟他们家虽不熟,以后却是少不得打交道的,万一备不好,这可怎么办哟~”
眼睛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郑琰扯着池脩之跑路,一面跑还一面回头对庆林长公主挤眉弄眼。
池脩之给于家的贺礼郑琰还是给了建议,你给他们家太优雅的东西他们也看不懂,但是于明朗这货爱装X,自以为是翩翩佳公子,这两方面都要照顾到。
于明朗终于结婚了!新娘子是京中一小武官的女儿。
门第不太相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姜氏不肯让儿子受委屈,于元济也不想没面子。可只要有一点本事的,谁又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后来实在耽误不起了,才不得不定下了这一位新娘子——王氏。姜氏觉得儿子有点儿委屈,自打定了亲,就与王氏沟通,再三让媳妇对儿子必须贴心贴心再贴心。
王氏自己还委屈呢!于明朗这货有啥好啊?贴心个P啊?于明朗的心肝早就喂了狗了!可是她娘家势力不大,又遇了点儿事儿,于家给拉了一把,她这才嫁到了于家。
这会儿,闹哄哄的仪式已经结束了,王氏正羞羞涩涩地坐在床上。郑琰等小姑娘跟着母亲、嫂子、姐姐一齐到了来看新妇。杜氏还说:“我们四娘身子沉,这两天快到日子了,没敢过来,怕给你们添麻烦。”
姜氏连说不敢:“她是双身子,孩子重要。”看一回新妇,就招呼大家去开席。
酒桌文化、饭桌文化,博大精深,谁坐在哪个位置、上菜先从哪里上、先给谁奉茶,就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缩影。又因为场景的限制,各种讲究更加明显、直白。杜氏等当家夫人在一处,赵氏这样年轻的又是一处,郑琰这般小姑娘是另一拨。
郑琰俨然是这一群小姑娘里的头儿,大家坐在一处,徐少君是个精细人,样样给大家照顾得周到。
于薇道:“四娘也忒小心了,大家一处玩,自有婢子服侍,你这样忙里忙外的,倒叫我心里不安。”
徐少君脸上一红,头一低,轻声道:“习惯了,顺手的。”
郑琰笑得天真烂漫:“四娘在家里对父母长辈一定是服侍得极好的,咱们是平辈儿,不用这样儿哒~你别怕生啊,便是与公主们在一起,也不用这样的,朝廷一向礼遇士大夫的。”
徐欣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她就不明白了,她这妹妹怎么就能养成这副受气的样子来呢?忍住了将要出口的训斥,改口道:“你就坐下吧,人虽多,也都是认识的。”又向郑琰解释说徐少君怕生:“动静大了一点儿,她就坐立不安,非要手上做点儿什么才安心的。”
小姑娘们一笑了之,又叽叽喳喳:“新妇貌美。”、“谁妆作新妇都貌美的。”
小姑娘的食案上没有烈酒,只好喝些寡淡的果酒。说着说着就跑了题,到了最后,话题非但与一对新人没关系,跟于家都没关系了。于薇也兴高采烈地与大家说起等郑瑜生了孩子要去看小宝宝的事儿来了。
总的来说,只要不跟于明朗扯上关系,这宴会的话题还是很轻松的。等到宴散,更妙的是不在城里,宵禁什么的没什么执行力度,大家真是兴尽而归。
徐欣回到家里就发作了她妹妹:“你模样儿不比别人差,也是侍郎之女,从小也读书识字,也会女红书画,怎么就缩手缩脚的了呢?你是人家的婢女吗?”
徐少君被她说了好几句,才用细细的声音道:“我本比不得阿姐。再者,我们是新来的,总要看看情形。郑家是我们家旧主人,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第一百零七章 东宫的未来,在哪里?
徐欣一个倒仰:“你就仔细!你…你就接着作奴才相吧!”气死了!庶妹如果不柔顺吧,她肯定不干,像现在这个样子吧,徐欣又觉得气闷,回去跟她母亲抱怨去了。
涂氏就发话:“既然四娘出去不自在,就安生在家吧。”她也觉得不爽,只是不好发作个小女孩儿。认清自己的地位是一回事,表现得太明显也是扫面子。出去应酬,有徐欣也就够了,当然自己也要跟杜氏等人打成一片——这个倒不难。
这世上有如姜氏、涂氏这样为子女发愁生气的,也有被父母弄得无可奈何的。
广平郡王就是其中之一。
他迁居宫外,随驾到了熙山也不能再跟父母住一块儿了,好在他有一个疼爱他的祖父,熙山的别业早就赐下,离翠微宫还挺近。皇帝对这个孙子是很喜欢的,小伙子一表人材,学习成绩好,待人有礼,比他那个太子爹要强得多啦。
广平郡王接到母亲的传话,让他到东宫来“侍疾”——皇太子不但扭伤了腰还崴了脚。
萧绰先往翠微宫见皇帝,皇帝见了孙子来很是开心:“大郎来了?”又问了他婚事的准备情况,再问他身体情况,最近问都干了什么。
广平郡王一一答了。然后打报告辞出:“听说阿爹略有不适,孙儿赶来侍疾。”
皇帝皱了一下眉,倒也批准了:“去罢。”
到了东宫居处,萧绰在父亲的寝殿外面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母亲。先问问情况:“阿娘大安。阿爹是怎么受伤的?”
陈氏道:“你阿爹已经歇下了,咱们到后边儿说。”
萧绰满腹狐疑跟着走,从陈氏的表情来看,又是一桩麻烦事。萧绰努力不让眉头皱得那么紧,用力放开拳头,心中却在翻腾着。他爹抽他十叔的时候他在场,他姐姐新昌郡主的尸身他亲见,近来父亲脾气越发不好,李神策都被吵走了,太子越发迷上了酗酒,喝醉了就打人。
到了自己的住处,陈氏就绷不住了,往榻上一坐,半天说不出话来,萧绰也不催,伸手给母亲顺气。终于,陈氏把前因后果都给说了:“昨天,你阿爹有了点酒,服侍的宫婢给他解发的时候拉着了一根头发…”
然后太子就怒了,然后就开始抽人。须知这彪悍的妹子哪怕进了宫,她的属性还是彪悍的。开始有君臣大义顶着,忍了,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尤其太子由于苦闷而喝酒进而撒酒疯,身边的人且畏惧且卑鄙。
宫婢妹子一时忍不住,刷地一冲,把太子给扑倒了。太子有酒,小脑受刺激,肢体不协调。宫婢妹子抽打太子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看呆了。太子被一撞,闪了腰、扭了脚,接着脸上被抓成了朵大菊花!鼻子都被打出血了,宦官宫婢才一齐上来擒拿凶手。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
萧绰问:“那贱人呢?有人走露风声吗?”
陈氏道:“该处置的都处置了,真要瞒不下去,我也没办法了。”她就是专业开汽车轮胎修补场的,也架不住有人往马路上洒钉子。
有这样一个猪头小队长,陈氏母子只能无语凝噎。
陈氏抱着儿子,强忍着眼泪道:“阿娘就只有你了。”
萧绰心如乱麻,他父亲这个样子,让他如何相信父亲未来是个明君?又如何相信…这位“明君”纵使真有“那一天”,会善待他们母子呢?更有甚者,父亲这个样子,祖父会怎么想?
东宫的未来,在哪里?萧绰在一团黑雾中看不清楚。
“哈哈,太子那张脸啊,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他见不了人!”苗妃笑得前仰后合,“太子妃的脸也着皱成苦瓜了。”
庆林长公主没好气地道:“贵妃慎言!”
苗妃这才严肃了表情:“宫中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该整肃了。”
庆林长公主一抿嘴:“您别太插手东宫,要说什么,也要过了圣人同意才行。这事儿于太子名声有碍,整肃也要悄悄的来。”
苗妃的智商情商近来大有提高,认真地点头:“我悄悄跟圣人说。”
庆林长公主八卦得心满意足,那一边郑琰也八卦得有滋有味儿。
于薇同学双掌一合:“谢天谢地,我五叔终于遇上对手了。五婶儿整得他服服帖帖。”
女人对于八卦总是热爱的,郑琰倾身问道:“她怎么做的?”元配战小三?扮可怜?装大度?揭画皮?这是实践案例,非常有参考价值。
都不是!
于薇对她五婶儿大为叹服:“打!”
王氏未嫁前也是个彪悍妹子,婚前也收到了驯夫提示,心中早打定了主意,到时候不整得于明朗跪下唱征服,她就叫于明朗的心肝儿小姘头一声“娘”。
王氏也算是将门女,论起来武艺不差,让她手上有了家伙,只会吟风弄月的纨绔子弟于明朗,她一个能打八个!
上来就是暴风骤雨,直接把于明朗给打怕了,指东不敢往西,让认真读书就不敢出去鬼混。
多干脆啊!
郑琰:…王柏他老婆只是举着把剑追来追去,这一位是真的抽到老公身上啊!“阿舅、舅母就不管?”
“我五婶儿可厉害啦!打得看不出印儿来!”
这就是王氏最可怕的地方了:她会下阴手,就是那种打得你表面看不出来,内里疼得要死的——内伤!相当有技术含量啊!
“蓬蓬蓬蓬蓬——”郑琰身着皮甲,手握砍刀,敲得木人噼啪作响。
大概是受王氏的激励,郑琰最近在体育课上很是下功夫。这年代的教育,那是真的素质教育,她的顾老师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白脸,相反,人家武打水平还是不错的,老顾爹抓他成亲时可是使了三十人整一个中队才把他绑了回来。有这样一个老师教着,郑琰这个小身板儿挺健康的丫头,武力值在同龄人里也挺能看的。这年头小姑娘们如果抄上了家伙,战斗力比男人们也弱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宅男遇上她们,只有被虐的份。具体请参照于明朗。
只是…顾老师摇头叹气:“怎么就选了刀呢?”
据说,君子爱剑。因为剑长相一脸正气,它的小身条儿是直的,而且佩带起来很装X,剑舞起来也颇具美感,很为上流社会所喜爱。
郑琰同学初习武时,听到剑字就很不顺耳。剑嘛,贱嘛。剑客神马的。剑对于操作技巧的要求又高,郑琰又不想当武林高手,千挑万选,郑琰这个实用主义者捞着武器在手里挨个儿掂了一阵,最后觉得抄刀砍人非常之爽,就抄了刀了。
郑琰做完今天的运动,把手里没开刃的刀交给侍婢拿着,站那儿让阿庆给她解身上的皮甲,听到顾老师的埋怨,挺不在乎地道:“顺手啊!”
粉嫩嫩的郑小姑娘最趁手的兵器居然是大砍刀!
顾益纯嘀咕道:“当爹的是这样,当闺女的还是这样。”太TM破坏形象了有木有?
郑琰耳朵尖:“我爹也喜欢用刀?我在他书房里明明看到墙上挂了把剑的。据说还是前朝古物,但是一直没见阿爹用,还以为是挂着当摆设的呢。原来是喜欢用刀?可也没见着刀啊。奇怪!”她爹书房快被她玩坏了都没发现类似武器,倒是配给她家的护卫里有佩刀的。而每逢特别严肃的仪式,他爹等朝臣也会遵循古礼佩剑、着正式礼服参加,佩的也不是墙上那一把。
顾益纯咳嗽一声,脸现笑意,郑琰巴了上来:“说嘛说嘛,我爹会用刀?是高手么?”摇着顾益纯的胳膊使出歪缠大法。摇完了,还回头一瞪正在练习中的侄子们:“不许偷懒!”
顾益纯经不得她这样软磨硬泡:“别晃别晃,头晃晕了。哎呀,你爹不用刀的。”
“啥?那用什么的?”她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纯洁无瑕、和善可亲的爹平常也会锻炼身体,可真没见过他抄家伙砍人,郑琰好奇了。
顾益纯一脸骄傲地道:“狼牙棒!”
我勒个去!
郑靖业最趁手的兵器是大棒,特制的,酷似棒球棍,上面钉上钉子,超凶残大杀器。
郑琰咽了口口水:“真好!”她爹力气肯定不小,唔,农民家的孩子,从小劳动,身体好,“可惜我力气小…”
轮到顾益纯咽口水了,合着你要是拿得动,也奔狼牙棒去了啊?你用不用这么像你爹啊?基于“女孩子要适当凶残,太凶残了就会凶残到自家得意弟子池学生头上,池学生也是学生需要老师关爱”这样的理由,顾益纯努力劝说郑琰打消对狼牙棒的渴望:“你阿爹那时候是处境艰难,逼不得已才动凶器,你如今只要强身健体就好。”
“处境艰难?”郑琰的八卦细胞上来了。
顾益纯只得解释:“那时节你阿爹入仕没多久,咳咳,不招人妒是庸才,到后来即使做了一县之长,也是分到一些不好治理的地方。剿个匪、开解个斗殴,既是能打起来的,就是那么听劝的,咳咳,你爹就只能先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反省反省。”
郑琰:“…”用狼牙棒抓人,只能到阎王殿反省去了吧?
“你怎么了?”吓着了?不应该啊。
郑琰抹了一把脸:“没,我只是觉得阿爹对大哥真好,那一年,阿爹只是使下人拿来了板子动家法,没亲自开解大哥让他反省。”
顾益纯:“…”你们这对父女都不是好人。
顾老师在泪奔,庆林长公主那里的侍婢阿珍急匆匆地过来汇报:“公主稍有不适,已请了御医诊看。”
第一百零八章结的善缘
顾老师抹去两道宽道泪,与一身汗的郑同学奔去看庆林长公主。庆林长公主家里有定向的御医,很快就来了。摸一把脉,速度也很快,就说:“请公主换只手。”又很快地摸了一把脉,然后就一脸喜色地起身拱手:“恭喜公主、恭喜驸马。”
又有喜了!
郑琰跟着道喜,又听庆林长公主令封红包谢御医,便说:“我也回家报喜去。”
“我也回家报喜去。我也回家报喜去。我也回家报喜去。”
众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顾宁,这货就是喜欢当复读机,一边说还一边拍手笑。郑琰弯下腰拧了一把他的小嫩脸:“你家里已经都知道啦,阿宁要做哥哥啦,高兴不高兴?以后也可以戳别人的脸了。”
庆林长公主嗔道:“你又教坏小孩子了。”顾宁也跟着说:“你又教坏小孩子了,”摇摇头,作感慨状,“你又教坏小孩子了。”
郑琰囧,你能想像得到一只三头身小豆丁的脸上摆出庆林长公主式的优雅、慈祥、无奈的表情用纵容的口气说这种话么?
顾益纯也不宽带泪了,一把抓起儿子来:“你这脾气,倒好当个名师,诲人不倦的。”一遍一遍当复读机,超有耐性的。顾宁窝在他爹怀里不吭气了,抓着他爹的胡子玩儿。
郑琰心说,还是别了,当唐僧老师遇到至尊宝学生,是会被扁的,正要告辞。公主家令使人传消息进来:“郑相公府上遣人过来。”
庆林长公主惊诧了:“这样巧?说了什么事情没了?”
“今天是上郑相公家四娘临盆,邢国夫人得了消息过去了,使人来告诉郑小娘子并小郎君们。请公主、驸马代为照顾小娘子、小郎君。”现在情况不明,别添乱,回家可能没饭吃,老老实实在老师这里蹭饭。
“哎呀,我把他们给丢后面小校场了。”郑琰才想起来那些迫于淫威继续训练中的侄子们。
郑瑜这一次生产比上一次还顺溜,早上腹痛,午饭前就生下一个儿子。郑琰下午就接到通知带着侄子们回家,杜氏一脸欣喜:“明天一早随我去看你姐姐。”
郑琰道:“师母那里也要去呢,今天那边请了御医。”
杜氏很关心地问:“怎么?”
“阿宁要当哥哥啦。”
杜氏双掌合什:“这下可好了,他们夫妇都是苦尽甘来,日子越过越舒服的。”赵氏笑道:“这是结的善缘呢。”郭氏嘴巴甜:“咱们家也是日子越过越好的,阿爹阿娘福泽绵长。”
杜氏喜不自胜,看着郭氏的肚子:“大家同喜同喜。”
于是扰攘着准备着两处的礼物,拟定顺序。赵氏、郭氏、郑琰先去郑瑜那里,杜氏要先去看望庆林长公主。杜氏看郭氏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关心地道:“天气热,你就不要走太远了罢?”然后杜氏去看女儿,郭氏郑琰陪同探望姨母。
郭氏心里想的却是去见见两处也能沾点儿喜气,当下道:“这里与成国公家一墙之隔,几步路就到了,我没那么娇弱的。长公主又是姨母,总不能失了礼数的。阿娘心疼我,我就更不能让人说我失礼,给郑家丢脸啦。”
杜氏笑道:“那你可小心着些。”
次日,郑琰与嫂子们先见姐姐,郑瑜带着产妇都有的一点疲态,表情却是高兴的:“你们来了?快坐。见过太夫人了么?”
赵氏道:“见过啦,太夫人、夫人都很欢悦。”嗯,两位很高兴,直说‘郑氏多子’,好兆头啊。
郑瑜道:“有嫂子们在,我是不怕你们失礼的。”
郑琰皱一皱鼻子:“我也很乖的。阿岚呢?”
提到长子,郑瑜笑道:“我这里乱糟糟的,照顾不到他,叫乳娘带到后面去了。”
姑嫂三人又看一回郑瑜的次子,小婴儿还没长开,睡得很香。郑琰冲他做鬼脸,扭头对郑瑜道:“昨天师母那里也有喜信儿啦,阿娘一早过去了。等会儿就来看你,我们也得去师母那里。”
郑瑜道:“我这里的凳子会咬你?多坐一会儿又怎地?误不了你的事儿。”
郑琰道:“你就别留啦,两处都要赶时间,得在头晌进顾家门儿。咱们离得这样近,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你,就怕你嫌烦呢。师母那头事情还早,就是知道了信儿必得去应个卯。你有话,我给你带过去。”
郑瑜骂一句:“小没良心的,留你倒说起我来了。别再女大不中留…”
郑琰迅速扭过脸去,郑瑜肩头笑得一耸一耸的。
姑嫂三人到了庆林长公主的别业,杜氏还没走,与到访的宜和长公主正跟庆林长公主说话呢。看她们三个来了,杜氏道:“我得去成国公那里了。正好,长公主与五娘母女一处说话。”
赵氏问候了庆林长公主,便自动请命陪伴婆母。庆林长公主很快应允:“这样才好,四娘那里得娘家人多照看照看呢。”
宜和长公主已知郑瑜又生了个儿子,语气中颇为羡慕:“四娘又生了儿子,怎么关照都不为过。”说着看向郭氏的肚子。
庆林长公主知道她这个姐姐自打郭氏怀了孕就神神叨叨地拜了满天神佛,不为别的,就为女儿求个男孩儿。想来郑氏多子,妯娌都是生男孩儿的专业户,如果自家女儿生了个女孩儿,宜和长公主颇觉羞于见人。连庆林长公主这样一举得男的都被姐姐问了有无秘决,庆林长公主哭笑不得:“我自己都云里雾里呢,上哪儿知道啊?你们两头儿都跟我凑近,知道了我不说啊?姐姐不也生了阿靖?”
宜和长公主抱怨道:“我生阿靖的时候,也很糊涂啊!”
庆林长公主无语凝噎。
留下的都不是外人,郑琰与庆林长公主可算是情同母女,宜和长公主与郭氏是亲母女,当着郑琰的面,宜和长公主是不好说求子的事了。大家只好八卦,最大的八卦就是太子有小半个月没出现,大家已经八出了他被个妹纸给扁了。
宜和长公主笑吟吟地:“御医的膏药看来是不错的,这么快就能出来了。我还想去讨些来,有的没的,有备无患。”
庆林长公主知道,她这姐姐跟东宫非旧恨乃新仇。郭氏受池脩之的恩惠成了世家,却依旧被瞧不起,甚至受到了比以前更强烈的排斥,国子监是一件,世家聚会不邀请他们、郭家相邀但是大家不给面子糊弄又是一件,给郭靖说亲世家不给面子就让宜和长公主暴怒了。
宜和长公主也算是政治投机客,小女儿嫁了郑家,小儿子却想求婚与陈氏,她的前几个女儿也是嫁到各方势力的。别家都给面子,独这陈氏让她下不来台。宜和长公主与庆林长公主不愧为姐妹,她们不主动涉足政治,但是你要踩她死穴撕她面子,她能咬死你!
宜和长公主的死穴就是宝贝儿子郭靖同学。
看她下死命八东宫的卦,就知道这位绝对没安好心,从此姐妹齐心。
对郑氏来说,八月的日子是很惬意的,八月初一郑瑜生了孩子。与郑家关系好的庆林长公主又怀孕了,顾益纯老师小家庭人丁兴旺。宜和长公主也与庆林长公主达成一致。
郑琰就很有心情问他爹狼牙棒的事儿了:“阿爹真的拿狼牙棒捶过人啊?什么样儿的?”
闺女,咱能别这么兴奋么?
“不然呢?你以为这些老兵是那么好相与的?最早的这些人,连你阿舅,都是我挑出来,带着剿匪的。看他们行事,哪个稳重,哪个有武艺,哪个像是能带兵的,一个一个磨出来的。”郑靖笑纹淡淡的。郑党出过叛徒逃兵,但是郑党涉军的人没一个跑的,都老老实实的。
就是因为郑靖业凶啊!剿匪从来没败过,上场打人极其凶残,抚剿并用,奸计百出。投降的也能好好过日子,但是降而复叛的就直接打死,真打,用狼牙棒敲脑袋的那种。
郑靖业摸着下巴:“我统共敲死过仨,他们怎么就怕成那样了呢?”
郑琰:一定是你当时的表情太凶残太变态了!
父女俩正各怀鬼胎,宫中突来一小宦官:“相公、相公,圣人染病。”
据说,人一到晚年就会多疑,至少皇帝都是这样的。
据说,目前天子尚无此症状。
不过,快了。
事件的起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偶感风寒。虽然一向身体健康,又注意保护。毕竟岁月不饶人,就是青年人,偶尔也会有个小病,何况是老皇帝?这其实是一件很常件的事情,常见到除非引发重大案件,一般连主角打个喷嚏发个烧都不会去写。但是,当病生在皇帝身上,小事也要变成大事。
以往皇帝也是偶有小病,但都是很快就好,似这般天都快黑了还从宫里送出信来的,尚属首次。
郑靖业为首的宰相团从各人的家里踩着暮色直奔到翠微宫,池脩之等机要秘书也是还没捧起饭碗就飞速换上制服跑到皇帝跟前报到。居于宫外的各位与皇帝有三代以内血缘关系的亲属也纷纷行动了起来。
如果有人站得足够高,可以俯视熙山全景的话,就能看到数条由火把、灯笼等组成的火龙一路向翠微宫进发的壮观景象。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着急的,恨不得肋生双翼、恨不得学会瞬移大法,一眨眼就到了皇帝的榻前,恨不得自己是神医,一眼就能望出皇帝的病情,恨不得自己是神算,掐指就算出皇帝到底还能活多久。
皇帝做人还是挺成功的,往翠微宫赶的人里,十个倒有九个是很想皇帝继续活蹦乱跳的。
庆林长公主不顾身孕,与顾益纯夫妇二人乘车赶往翠微宫,池脩之已乘马先行一步。郑靖业到的时候,池脩之已经先到了。今天夜里本不是池脩之当值,他跟着师父师母住,庆林长公主处是苗妃很果断地派人来通消息的,算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一批。
第一百零九章 皇帝病倒
池脩之当场就起身:“师傅、师母,学生先为师母探路。”把自己当钉子插到皇帝身边,完全不顾轮不轮到他值班。
顾氏夫妇反应也快,庆林长公主道:“你速去,告诉圣人,我随后就到。你看好御医,不要让他们胡乱说话。如果宫门口有阻拦,只去寻新安侯家的郭靖,他已入御林,手上有人。若宫中有扰攘之声,先拦着东宫,就说宫中不宁,请太子避险!再不济,等郑相公,他必是会入宫的。”
池脩之脸色苍白:“学生领命。”
庆林长公主又使人去联络她姐姐宜和长公主,自己这动身上车。宜和长公主做了与庆林长公主相似的安排,只想了一下,就与丈夫拿了主意:“使人往郑亲家那里送信,我们入宫,我去看圣人,你寻阿靖!”
这两个女人做事需要假人之手,郑靖业自己下命令就可以了:“使人通知京兆尹、执金吾,不许有人乱走,不许外漏消息使天下臣民恐慌。圣人微恙,大臣当入内探望、诸王亦然,外命妇却是不好入内的。我度公主必去,然公主有身亦需照顾,夫人与阿琰素与公主相熟,你们两人准备照看公主。家中有事,但由夫人与阿琰区处。其余诸事,等我探望圣人回来再说,无论情形如何,我都亲笔写一消息使人传回来。”
郑琰心下难安,皇帝这年纪,就是在睡梦里死了也是寻常。可眼下皇帝他绝不能死!当即道:“阿爹放心,也请阿爹小心。不知符玺局情形如何?”
郑靖业沉声道:“勿轻举妄动!”
郑琰点头道:“儿明白的。圣人吉人自有天相。”
郑靖业道:“这才是正理。”
话也只能说这么多了,郑靖业必须马上进宫。郑靖业到翠微宫的时候,池脩之已经摸清情况了,非但如此,他还顶着各种眼光摸了一把“龙脉”。摸完一皱眉,心里倒是一松。
皇帝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人上了年纪就会固执,他只是不听人劝,逞强洗冷水澡,又吹冷风。山间晚风颇有凉意,他本人又觉得打个喷嚏没啥,药也不肯吃,跟人赌气,越说他不行,他越要逞能。最后弄到发烧,脑袋有点晕,苗妃跟他说话,他都哼哼唧唧,直把苗妃吓得六神五主。
苗妃的娘家人不顶用,她又绝信不过后宫的情敌们与她儿子的兄弟们,便使人送信给相熟的郑家、庆林家。这种做法也算合宜,皇帝生病了,通知宰相、贵戚,也是正规手续。
只是皇帝一病倒的那会儿,苗妃有些慌乱,没能尽早封锁消息,还是让别人知道了。然后就是各自拼命往外送信,淑妃、贤妃要看皇帝,苗妃拦不住。只不过,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没有先惊动太子,投敌这种事情,不到最后是没人肯做的。
所以说,领导身边一定要有自己人!
诸妃躲在帐后,都想是与自己一系亲近的人最先到来,池脩之最先到,苗妃松了一口气,扒着薄纱帘子往外瞧,看池脩之摸了一把脉,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先前御医也说没事,可看着皇帝都要烧糊涂了,谁肯信呢?
众妃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先问第一句,这时,郑靖业来了。池脩之出门相迎,简明扼要地说:“圣人微恙,并无大碍,徐徐调养即可。”郑靖业也松了一口气:“你到得及时。为庆林长公主打头站的?这样很好,弟子服其劳。可使人通知东宫?”
池脩之道:“小婿这就去。”
一出门,大家都到了,便侧身一礼:“殿下、相公。”
魏王忙问:“圣人如何?”
池脩之道:“想来无事。”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造反了。
拜一群八卦的女人所赐,皇太子近来又是酗酒又是打人,还被挠花了脸,等等事迹,流毒甚广。流言总是越传越走形,更何况八卦女人的背后还有男人当幕后推手,连赵王、秦王这种本来倾向于中立的人都站到了对立面上来,生怕这个‘暴虐成性’的大哥一旦登基砍他们全家的脑袋玩儿。关于太子的流言的再加工,这里面是有他们的一份功劳的,这些人加工完了,就把太子原来的形象全忘了。
进了殿内,互相见礼,又逼勒御医解说病情——与池脩之说的并无不同——都放下心来。
郑靖业建议:“圣人并无大碍,不如大家排个次序轮流侍疾,如何?”
谁走谁是白痴!既是微恙,明天醒了,还没轮到你值班,岂不是白让别人讨了便宜。谁都不肯走,郑靖业只好以首相的身份下令:准备几套铺盖,大家到外面打地铺。
帘后影影绰绰是女子身形,男子们避开,正好请众宫妃回宫。宫妃们放下心来,见外臣已到,不便久留,呼朋引伴正欲退场,公主们又到了。又是一番折腾。
等这些都弄完了,池脩之才引着皇太子姗姗来迟。
皇太子是最后到的,明显的,他被人阴了一把。看向众人的目光就非常不善,荣安公主把头一扭,心说,你得瑟个P!信不信阿爹病一好,我就把你今天的样子全告诉阿爹?我可是个好闺女,我不对阿爹撒谎!你这身上是酒味儿吧?
好毒辣的女人!
皇帝睡着的时候被灌了无数苦药,一觉醒来,虽然身体略虚,脑袋已经清醒了,看到床前围了这么些个人,顾不得其他,先问缘由。知道了之后哭笑不得,第一件事不是说苗妃举止失措,而是先问重臣、次问诸王,再问诸公主。
郑靖业代表诸臣表态:“臣等并未声张,外间并没有不好的话传出,一切如旧。”皇帝对此表示满意。
太子是代表诸王说话的,他倒也乖觉,一脸诚恳:“儿等闻阿爹微恙,五内俱焚,恨不能以身代。见圣天子自有神明庇佑,方略觉心安。”
话音未落,荣安公主就一声冷哼。
本来没这么快问到公主们的,因为荣安公主这一哼,皇帝就对诸王、朝臣们道:“辛苦你们了,政务不可荒怠,你们排个班,回去休息,轮流处政,最迟三五日,我便临朝。宜和也有年纪了、庆林还有身子,都不要干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