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门前,五旬年纪的知府大人已经率领一家人出来迎接了,她的夫人还带上了家中最为美貌的庶女灵儿。
知府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只是并不赞同:“陆家有不许纳妾的规矩,世子爷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人,你别乱出主意,讨好不成反而招了世子爷、世子夫人的厌恶。”
知府夫人笑道:“你是男人,哪个男人不好色?陆家只说不许男丁纳妾,可没规定男人们在外面不能胡来吧?世子爷年纪轻轻便立下了战功,他找人冲喜的时候皇上都为之安排,足见世子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咱们灵儿若能讨得世子爷的欢心,将来若有机会,世子爷会不还你的人情?”
知府大人被妻子说得心动,决定试一试。宴席间世子若青睐女儿,此事便有戏,世子若没有兴趣,他只当女儿单纯来陪客的,并无他意便可。
陆濯刚下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知府夫人、灵儿小姐都是眼前一亮,别说灵儿小姐了,便是一把年纪的知府夫人,都恨不得能年轻三十来岁,能有机会得到这般神仙人物的青睐,哪怕不能长期跟随世子爷,能与之在锦城欢度一二月的光阴,也不枉此生了。
就像一块儿稀世美玉,得不到,能摸一摸也是好的。
虽然魏娆不待见陆濯,可陆濯在其他女人眼中,就是这种地位,宁可什么都不要也想倒贴他。
然而当陆濯扶了魏娆下来,知府夫人愣住了,灵儿小姐呆住了,倒是知府大人与他的儿孙们,眼珠子都要黏到了魏娆身上。
魏娆对男人的吸引,只会比陆濯对女人的吸引更甚,毕竟,女子们还会矜持一些,男人们的心可是被那多余的二两肉控制的。
还好知府大人够理智,笑着带着家小上前见礼。
魏娆跟在陆濯身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自然注意到了那位貌美动人的灵儿小姐。
晚宴安排在了知府后宅的花园水榭中,相邻的两座水榭,分别安置男女客。
除了知府一家,城内其他地方官也带着家眷来了,文官以知府为首,武官以杨参将为首。
魏娆对知府夫人没什么好感。
陆濯在外面是否乱搞与魏娆无关,可知府夫人意图献美给陆濯,便是不将她这个正室夫人看在眼中。
面对知府夫人的示好,魏娆笑容淡淡,倒是杨参将的夫人与长女杨燕性情爽朗,与魏娆话语投机。
杨燕今年十六,与魏娆同岁,尚未婚嫁。知府家的灵儿小姐肤白若雪,一副小鸟依人的娇软模样,杨燕却是截然不同的丰姿,她肤色如蜜,剑眉凤目,个头也比寻常女子要高挑很多,跟着参将夫人出场时便是英姿飒爽的气度,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妇人都喜欢议论小姑娘的婚嫁,谈到杨燕时,参将夫人对女儿全是数落之言,什么一心学武之类的,不过她看杨燕的眼神全是宠溺,可见并不喜欢拘束女儿学大家闺秀的做派。
魏娆将杨燕叫到自己身边,问她用什么兵器。
杨燕用刀,长刀短刀她都会。
“少夫人也学武吗?”杨燕猜测问。
魏娆轻声与她道:“会些剑法,妹妹若有兴趣,咱们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
杨燕当然有兴趣,整个锦城,闺秀中只有她一人练武,平时只能与自家兄弟切磋。
后来的宴席,魏娆几乎就只与杨燕窃窃私语了,其他女眷都只是表面上的应酬。
宴席结束,魏娆与陆濯先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陆濯身上的酒气便在车厢里弥漫开来,魏娆忍了片刻,将自己这边的帘子往上挂了一截。
陆濯见了,也把他这边的提了提:“杨参将好酒,他来劝酒,我不好拒绝。”
魏娆瞥他一眼,车里挂了一盏灯,陆濯俊美的脸在灯光中微微泛红,想来喝了不少。
“席上我与杨参将的掌上明珠一见如故,她约我后日去山中狩猎。”魏娆与他打招呼道,这里不是京城,两人都是外地人,陆濯去哪儿都会知会她一声,魏娆便也把自己的动向告诉了他,免得因为缺少交流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陆濯看过来:“只你们二人?”
魏娆摇头:“他们一家兄妹同去狩猎,另有侍卫跟随。”
陆濯立即想到了杨参将的三个儿子,今晚他喝了那么多酒,全是拜杨家父子四个所赐。杨大郎已经成亲,杨二郎、杨三郎还单着,兄弟俩相貌端正健壮威武且武艺不俗,若与魏娆同去狩猎,就算魏娆看不上他们,他们两个可能也会主动上前表现,就像戚仲恺那般。
“后日我无事,一起去吧。”陆濯靠着车板,闭上眼睛道,仿佛累了要打个盹儿。
魏娆:“你不是说这几日都有安排?”
陆濯:“临时有变,那天刚好空了出来。”
魏娆想到路上这人始终跟着她,仿佛没有他保护她就会迷路或被歹人抢走一样,不禁皱眉:“你该不会是怕我狩猎时出事吧?”
若魏娆是个娇娇女,陆濯看她这么紧,魏娆可能会高兴,可陆濯明知她会功夫还把她当普通的弱质女流,魏娆心里就不舒服,将其视为一种蔑视,尤其是,这次狩猎她并非单独行动,身边还有杨家兄妹随行。
杨家在锦城一带就是霸王,招牌亮出来,可能比陆濯的神武军更管用,陆濯瞧不起谁呢?
魏娆瞪着陆濯。
陆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他笑了笑,睁开眼睛看她:“许久未曾狩猎,手痒而已,姑娘不必多虑,陆某虽有保护姑娘之责,却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牵挂你,非要护你左右。”
这话说得,好像魏娆刚刚的问题是在质疑他心里有她一样。
魏娆怒火更炽,不由地还击道:“世子才是多虑,世子貌似潘安,走到哪里都有美人青睐,我只希望不要因为老太君要求世子照顾我,便因为我去狩猎耽误了世子的好事。”
陆濯奇道:“何时有美人青睐我了?”
魏娆讽刺地笑:“世子还真会装君子,知府大人特意带了爱女迎接世子,世子当真不曾注意?”
陆濯笑道:“既是君子,岂会留意别家女眷?今晚除了‘夫人’,我眼中再无其他女子。”
可能是喝了酒,他懒散地靠在那儿,君子味儿淡了,风流劲儿多了几分。
魏娆莫名觉得,陆濯此时的眼神调在轻薄她!
“你最好连我也不要看!”魏娆咬牙道。
陆濯笑着别开脸,脑海中却全是她刚刚映着灯光的美丽眼睛。
第65章 065(多谢陆濯,为她上了一课...)
陆濯被魏娆斥责过后, 继续阖眸休息了。
魏娆一边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儿,一边默默地平复心情。
陆濯冒犯过她好几次,但从未有过轻薄调戏之举, 刚刚那般说话, 应是与醉酒有关。
魏娆父母两边的男性长辈都少的可怜,但魏娆从旁人口中听说过男人醉酒后往往会耍酒疯, 再斯文有礼的君子醉了酒都可能做出辱骂长辈、轻薄女子的失礼行为,更不用提陆濯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想到这里,魏娆往旁边坐了坐,面朝车窗, 余光却防备地盯着陆濯。
驿馆很快就到了, 陆濯仍然靠在那里不动,呼吸平稳绵长, 仿佛已经睡着了。
车夫、碧桃、赵松、赵柏都在外面等着, 魏娆低声叫了两声叫不醒他,只好锁着眉头扯了扯陆濯的衣袖。
扯了三下, 陆濯终于睁开了他长长的睫毛, 目光迷离地看过来。
魏娆嫌弃道:“到驿馆了, 下车。”
陆濯似乎没明白她的话, 缓了一会儿, 他坐正了, 挑帘看看窗外, 这才率先离开席位往车门那边走。魏娆见他好像晃了一下, 怕他摔下去丢人,害她也被驿馆的仆人笑话, 及时提醒赵松:“世子喝多了,你们扶他一把。”
赵松立即大步赶过来, 双手扶住了陆濯的胳膊。
陆濯站稳了,回头看向里面,魏娆怕他还想做戏,忙示意碧桃过来接她。
就这样,夫妻俩各自让自己的心腹扶着,回到了驿馆专门拨给他们的小院。
碧桃吩咐厨房泡了醒酒茶,陆濯连着喝了两碗,瞧着清醒了几分。
魏娆仍不放心,直接让碧桃退下时将陆濯的铺盖抱出去,她马上关了门,还搬了一把椅子挡在门前,如此万一陆濯半夜耍酒疯偷偷摸摸地来撬门,只要他一推门,魏娆也能听到动静。
换成别的男人,魏娆都不怕打不过对方,只有陆濯,魏娆亲眼见识过他的身手。
明明是个厉害的武将偏却长了一张探花郎的脸,战场上的敌将可能都会因为轻视陆濯而吃亏。
幸好,这一晚陆濯并没有发疯。
黎明时分,魏娆起来了,换上练功服拿上佩剑,悄悄挪开椅子打开了门。屋里屋外仍然漆黑,双眼习惯了黑暗,魏娆看见陆濯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背对着她。
魏娆悄然经过,到了院子里,下人们也都没有起来,魏娆心无旁骛地练起剑来。
练了半个时辰,黑色的夜幕已经换成了一片苍青,早起的鸟雀飞到树上,叽叽喳喳叫着。
魏娆完成最后一个剑招,收剑,长呼一口气。
她转身,却见陆濯不知何时醒了,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站在廊檐下,俊美的脸略显苍白憔悴。
与之相比,魏娆娇嫩的脸颊红扑扑的,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像雨后树上挂着水珠的蜜桃,水灵灵地诱人。
魏娆看不见自己的模样,持剑走向门口。
陆濯避让到里面,在魏娆跨进来的时候,他将门虚掩上了。
魏娆握剑的手一紧,她没有喝醉过,不知道一个夜晚能否让醉酒的人彻底清醒过来,可如果陆濯真存了歹心,魏娆一定不会手软。
看不到身后陆濯在做什么,魏娆没有急着回内室,走到厅堂的茶桌前,侧对陆濯站着,口渴般给自己倒茶。
陆濯走了过来,扶着额头,声音暗哑道:“昨晚喝醉了,宴席散后的事都记不太清,只记得与姑娘提到杨家的狩猎之约,后来不知说了什么,姑娘好像瞪了我,该不会是我酒后糊涂,言行失当冒犯了姑娘?”
说完,他坐到魏娆对面,苦笑道:“若有冒犯,陆某自当赔罪,只请姑娘不要将醉酒之言放在心上。”
魏娆与他对视片刻,沉着脸道:“世子的确喝醉了,我夸赞杨姑娘率真爽朗,世子竟口出无状,说要纳杨姑娘为妾给我做伴,所以才会被我严厉斥责。”
陆濯错愕地看着她。
魏娆反问道:“世子当真只是醉后失言,还是心中对杨姑娘有什么无礼的念想?”
陆濯肃容道:“我与杨姑娘素不相识素未蒙面,岂会对她不敬,纳妾之言更不可能出自我口,姑娘该不是欺我酒后记忆模糊,故意编造此话辱我清名。”
魏娆冷笑:“你来问我,我实话实说而已,你若不信,那便算了,只是杨姑娘待我一片赤诚,我却拿不准世子心中如何看她,若世子真对杨姑娘无意,明日的狩猎世子还是避嫌吧。”
陆濯终于听出魏娆的目的了。
魏娆真想趁机往他身上泼脏水,污蔑他冒犯杨姑娘,陆濯会生气,可魏娆编个瞎话只为了让他避嫌甩开他,陆濯反而不气了。
他看着魏娆挑衅的眼睛,忽然笑了笑,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光明磊落地道:“我若避嫌,倒显得心虚,姑娘既疑我品行,那我便与你同往,让你亲眼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陆家没有好色之徒,便是那位杨姑娘有天仙之貌,陆某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魏娆激将不成,顿时没有兴趣再陪他胡扯,抓起剑进去了。
陆濯听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知道碧桃带人来伺候了,当即跟上,抱着铺盖进了内室。
魏娆仍是背对着他躺在被窝里,陆濯铺床时,她故意道:“臭死了。”
陆濯闻言,抓起被子一角闻了闻,并无任何酒气。
又怎么可能会有酒气,昨晚睡觉前他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又是漱口,魏娆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陆濯坐下来,偏头对她道:“你不想我同去狩猎?”
昨晚马车里的谈话陆濯都记得,也记得自己小小的调戏了魏娆,怕她生气,陆濯才想用醉酒糊弄过去,没想到魏娆小狐狸一样,竟想将计就计撇开他。
魏娆冷声道:“世子真想狩猎,那就同去,如果只是怕我出事无法向老太君交差,大可不必。”
陆濯看着自己撑床的手,低声道:“我的确怕你出事,却不单单只是因为老太君,你是我带出来的,我便有责任照顾你,锦城距离京城五百里,你在这边无亲无故,单独与杨家兄妹进山,一旦有万一,就算老太君不怪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魏娆:“说来说去,世子就是看不起我的身手。”
陆濯没有这个意思,她的剑法精妙,光明正大地比试的确能胜过寻常的高手,可若遇到多人同时出手,或有人暗中埋伏,她唯有束手就擒。
只是她在气头上,道理大概讲不通,陆濯便顺着她的话道:“女儿家的花拳绣腿,我的确看不上,这样,今晚你我比试一场,如果你能在我手中撑过三招,明日你便自己去。”
魏娆素来以自己的剑法为傲,陆濯竟然拿三招羞辱她,魏娆岂能不气?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瞪着陆濯道:“比就比,我若能接你三招,以后与我有关的事,你都要听我的!”
陆濯笑道:“好。”
白日陆濯出门了,魏娆精心在院子里准备晚上与陆濯的比试。
气归气,魏娆也不敢轻敌,陆濯既然有信心三招打败她,说明他或许真有那个实力。
无论如何,魏娆既已应战,便要全力以赴。
夜幕降临,陆濯回来了,他心情似乎不错,还从外面给魏娆带回来一样本地有名的酸梅糕。
他与魏娆共用了那么多次的晚饭,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儿。
魏娆的确无法拒绝酸酸甜甜的零嘴儿,在陆濯被赵松叫走的时候,她捏着吃了两块儿。
剩下的,魏娆要赏给碧桃。
碧桃笑道:“这是世子爷专程给姑娘带回来的,我可不敢吃。”
魏娆瞪了她一眼。
碧桃讪讪地闭了嘴。
魏娆吃了糕点,没多久就犯困了,乏得她都觉得不对。
魏娆想与碧桃说什么,人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碧桃吓死了,就在她眼泪都涌出来的时候,陆濯去而复返。
“无碍,你们姑娘认床,这两晚都没怎么睡,我在她的糕点里加了点助眠的东西,明早她自会醒来。”陆濯目光温和地道。
碧桃愣住了,还能这样?
陆濯示意碧桃将魏娆抱进去。
碧桃抱不动,将昏睡过去的姑娘扛到背上,背进了内室。
陆濯吩咐道:“今晚你留在这边伺候。”
他可不想明早魏娆起来,怀疑他趁她昏睡做了什么。
碧桃就打地铺守了主子一晚。
翌日天快亮了,魏娆果然醒了,此时室内昏暗,既像清晨,也像黄昏。
魏娆糊涂了,问碧桃:“现在是什么时辰?”
碧桃见她无恙,总算放心了,高兴道:“天快亮了,姑娘这觉睡得真香。”
魏娆便从心腹丫鬟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她攥紧拳头,让碧桃喊陆濯进来。
“不是说要比武,你迷晕我是什么意思?”魏娆怒视着陆濯问。
陆濯站在屏风后,看着她模糊的脸庞道:“我说与你比试三招,却没有说三招都是光明正大地比武,就像你单独随杨家兄妹进山狩猎,若他们有害你之心,在你的吃食里下料,你能如何?若你遇到一迷路稚子,你好心上前询问,他洒你一脸迷药,你又如何?”
魏娆在话本中看到过蒙汗药,然而亲身体会过这等迷药,魏娆才真正知晓了厉害。
这是陆濯只想警告她外面的危险,如果陆濯有害她之心,如果他往她的茶水里下东西……
魏娆顿觉后怕,看陆濯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防备。
陆濯笑了笑,扔了一包东西过来:“这是剩下的,你泡水泡茶多闻闻,记住味道。”
魏娆捡起那包药粉,捏了捏,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衣摆道:“多谢。”
多谢陆濯,为她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