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局出来,司机问去哪里,顾又廷随意报个地址。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司机把自己载到酒店外面。

他半靠在车里抽着烟,不知过了多久,一包烟抽得就快见底,才瞥见那人从车里出来,正被人握着手,一头黑发扎成了马尾束在圆圆的后脑勺上,毛衣牛仔裤,一身清爽简单的打扮,乍一看也许误认成是刚出校园的大学生,对比之下,面前的男人则显得年老矮小,只是隔着不近的距离,仍能看到那双渴切的眸子在发亮。

盯着看了一会,就看到那抹身影在离开后,越走越快,高大健硕的身影有些微僵,薄唇微抿。

他很快掐灭了烟,打开车门,长脚迈出车子,就往那抹纤细窈窕的身影追去。

她在前面走,那人就跟在后面。

离酒店的位置不算太远,但谨言脚步匆促,总觉十分的长远,不然怎么会短短几分钟的路,一直走都走不完呢?却没有想,期间也不过才一分钟的事,只是她心里寻思着事情,觉得时间漫长。

谨言不回头,但从地上那被路灯拉长了的身影,可以肯定他就在身后。

看他不比往常一上来就堵人的强硬做法,她边走边有些犹豫,也许是自作多情了?

她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的瓜葛,心想也许是和他撞路了?

…那她就绕开,往另一边站点行了吧?

谨言心下了主意,正要往左边去,不料,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抓住,稍稍一使力,她猝不及防,身子不稳,往后跌入了他壮厚的胸膛里。仅隔着一件衬衫,紧紧地贴在他胸前,男人的体温和呼吸近在咫尺,闻着令人觉得心跳异常。

目光触及到男人宽厚的肩身,她视线上移,看清楚顾又廷整张冷毅的脸。

她窘态十足,挣了挣,没挣脱:“放开我!”

顾又廷俯下脸,一双含了几分愠色的眸对上她的视线,“几天了?”

冷峻的气息咄咄逼人,说话时,气息间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谨言不知他在问哪方面的问题,只觉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想发问。

她抿着唇,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你喝了酒,脾气不好,我不想和你说话。”

被她的话一噎,面前的人薄唇微抿,沉默。

顾又廷压下脸,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额头,换了个问题:“刚才的人是谁?”

谨言心里一怔,却依旧不去看他,只是语气决然:“谁也不是。”

她的倔强,十足的执拗。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理会,目光紧盯面前这张脸,“是吗?”

微冷的语气带着点嘲意,惹恼了她,拧眉:“你管他是谁,都和你没有关系。”灼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她又觉得不自在,耳根微红,不忘提醒:“顾先生,我们的关系已经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我有我的生活。”

言下之意,他已经没有权利过问她的事情。

顾又廷的面色沉下去,他错估了这个女人,倔起来的程度。

她想一想:“上次在法庭的事情,我没有想过会闹到那样,我找你就是想谈,但你又…那种态度。我也是一个母亲,也有孩子,被人逼问的感觉,我很清楚,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顾又廷神色不变,没出声。

他的面色并不好,她却不在意,继续平缓地说道:“有些事,也许五年前我不能理解,但现在…我有了小熊,也明白了很多。再说…我们已经离婚了,就算有不愉快的事情,也该是过去了。”

顾又廷神情讳深,漆黑的眼眸不着痕迹阴戾,坚毅的下巴折射出几分阴冷。

晚上没有时间吃饭,这会,她觉得胃有些疼。伸手按了按痉挛胃部,低垂下视线,看着地面上两人的身影交叠,抿了抿唇,低声道:“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被认可,今天晚上你来找我,你怎么向她交代…”

后面的话被淹没在亲昵的吻间,四周灯火明亮,身后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忽被人扣住脑袋,用力地往里带,谨言震惊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就要挣扎,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抵在胸膛,灵舌继续长驱直入,辗转亲吻她。

谨言想不通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主动贴上前,他连敷衍一句都懒得,对她要么冷淡要么羞辱,却是在绝裂后,做些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例如在医院里堵她,又例如在有关部门相遇后的反常,再有就是现在他现在的行为,都让人匪夷所思。

心想半月前那离婚官司离得沸沸扬扬,哪曾想过他还会再这样缠上来。

她猜不透,只觉这人心情太复杂,不可思议。

扑鼻而来的熟悉的烟草味道,掺杂了酒的津味,打断了她的出神。

顾又廷按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掌力度紧了紧,两人的脸紧贴一起,谨言因讶异而微启唇,他反复吻着她的唇瓣,力度不小,好几次她都觉得疼,用手想去推,却发觉手还被他制住,无法动弹。

他的吻逐渐猛浪,丝毫不顾忌场合,周围的温度升至最高点。

白谨言呼吸紧促,接触的地方火烧火燎般。

司机在看到不远处那一幕,老脸忍不住红了,赶紧收回视线。

从晚上七点把车子开到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他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却也没有敢去多问。只因为身后的人烟越抽越凶,往常这种情况很少见,就算有也是他暴怒需要抽烟平息情绪的时候,不像今天一直沉着冷静,神情无异,令人不解,却也在此刻知晓了几分。

总归是年轻,小俩口闹闹别扭,正感叹间,忽然手机震动,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接了。

那边传来有力的声音:“老张,你在哪,怎么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老张如实地回答:“老夫人,陪少爷在外面呢。”

顾老夫人更不满:“集团的事那么忙吗?都这么晚了!”

他摇了摇头:“不是在工作…”

“那是在做什么了?到底还回不回来!”

“这…这…”老张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顾老夫人狐疑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那火热的一幕还盘旋在脑海,老张红了老脸,“这,少爷正和太太在一起。”

“真的吗?”

“真的,我不敢骗老夫人你。”

顾老夫人清咳了声,道:“那不急着过来,让他们俩口子待着吧。”

“好的,老夫人。”

躯体贴合的地方,滚烫燥热,一手抚上她的胃部的位置,火热的大掌覆在上面,同时另只手掌也有动作,却不如那只般温情老实,大掌顺着她的腰线抚上,掠住谨言胸前的那一团丰盈。

她惊诧,眸子瞪的圆圆的,却见他高大的身子藏着她整个人,别人未必会看得见这会的功夫,她却还是感到巨大的羞愤,此时又听掉在地上的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更是一震,开始强烈的拒绝和推搡,排斥的情绪十分浓烈。

男人制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对视了几眼后,终是放过她。

谨言喘息未定,嘴唇红肿带着水泽,红艳欲滴的脸颊缓缓冷却下来。

她平息了一会,才接起电话,是小熊打来的:“言言,阿姨说她要走了。”

请来的阿姨每晚十点半就会离开,所以往常谨言都会在这个点赶回酒店。

谨言听出小家伙话里的意思,在盼着她快些回去,直觉想要回应她,却想旁边就站着个无法忽视的高大物体,不是不尴尬的,也不知何时能解脱,只能柔声哄她:“言言就快回去了,小熊乖,先上床睡觉。”

小熊答应了一声:“言言乖,早点回来,我等你。”

听着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谨言心里一暖,轻声:“好。”

挂了电话,收回视线,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双眸。

他一言不发,紧盯着她,眸内,方才温存时燃起的欲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他的脸上的神色,令人很难琢磨。

谨言惦记着小熊,想开口,却久久没有发声。

他低脸看她,鼻息的呼吸微烫,忽地说:“口口声声地说要交代,你告诉我,我要对谁交代?”

这人明知故问,谨言不想理会。

他冷声:“说话!”

谨言抬眼瞪他。

始终不出声。

良久良久,只听得见两人愈加炙热的呼吸。

他似叹了声息,说:“除了你,我谁也不用跟她们交代。”

听着那低哑的声音,她愣了一愣。

心里想:官司也打了,婚也离了,他现在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从他的话里联想到一些事情,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记得第一次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时,应该是在新婚没多久,她应聘上教师,打电话给她,却是另个女人来接,往事还历历在目,后面才又牵扯出那么多事情。想到这,谨言只觉得此刻不只胃疼,连带着头也有些疼了起来。

下一刻,响亮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

她本能地想到小熊,立刻要去接,尔后她的腰被一捞,倒入他怀里。

宽厚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沉沉的吻下来。

他的吻不同于以往,少了孟浪和凶猛,意外多了几分柔情,动作很轻很柔。

谨言在那片柔情里有些发怔,又见他蹭了蹭她的唇,才含住了。

意料之外,她有些发呆,忘了挣扎和拒绝。

不过是浅尝辄止,就停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拇指擦过她湿润润的上唇,“你先回去。”

听到这句话,谨言如释重负,什么也不说,或者嗓子堵塞得已发不出声音。紧握着手机就往酒店大门里走,尽管不去看,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到进到电梯里,她才松了口气。

又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挂了,打开通迅录一看,是陌生号码。

谨言收起手机,去按电梯楼层,脑海陡然响起顾又廷说的话。

——我要是说不用交代呢?真正意义上的不用交代!

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多少个孤独的夜,她独自一人在那陌生冰冷的房间里住着,每晚惊醒时,每每摸到隔壁的位置都是空的,那个本是可以令她依赖的人,几乎永远不在身边。

那些冷漠的言语,那段不堪回想的往事,在她脑后再次浮现。

想想半月前,他们还在法院闹得人声鼎沸,现如今,那人又来说上这番话,神情认真间又带着严肃,令人无法怀疑是恶作剧,思及于此,谨言情绪起伏,紧握提包的带子,正头痛间,电梯门开了。

谨言来到房间门口,从包里拿出房卡开门,没见到小熊的身影,进了卧室,她步子轻稳走到大床跟前,就见小熊的身子压在被子上,两条腿自脚踝处交叠,小碎发贴在脸颊上,甜美而慵懒,张着小嘴沉匀地呼吸,看来睡得正香。

待洗漱完躺到床上时,已是凌晨时分,她却无半点睡意。

想这阵子的经历,想这几年过来的每一段时光。

最后她决定不再想,轻轻替小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了。

“白经理!警局刚给我电话,说找到那些证件了,让我去认领!”

白婧兴冲冲地在耳边喊,那一声感觉好似才是前一秒的事情,抬头间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她工作起来经常忘记时间,将资料整理完,打电话给王婧不用过来,她独自一人去递交资料就可以。

这会来到有关部门,在外面等待时,室内的人注意到她,专门叫了人过来提醒她。

“白小姐,有点重要的事情需要先处理,麻烦你在这稍等一会。”

谨言很快应了一声,心里更加肯定,特殊待遇的由来了。

这回没有等多久,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有人来唤她,她从座位上起身,进到办公室递资料,不过一会功夫,她就抱着盖好章的资料出来,一边想着下午带小熊去欢乐谷的事,走出门口,眼帘内陡然撞进抹高大的人影。

啦啦啦,要不要一家三口去玩呢?嘻,周末快乐!

先扣押一个月,并且保留起诉你朋友的刑事责任!

按理说,大楼的门口外面是不允许停车的,有专门的停车位供他们,谨言一眼就看见那辆亮眼熟悉的车子,视线不由地移到他脸上,就见他嘴里吐出的烟雾未散尽,正若隐若现地遮着他一张有型俊朗的脸瑚。

看着他高大的挺立在车前的身影,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谨言正在心里寻思要如何应对,手机不期然地响起。

电话那头是王婧带着情急的声音:“白经理,你现在是不是在有关部门?”

“嗯,刚出来。铄”

谨言别过了脸,那头漆黑灼热的目光令她心绪复杂。

心烦意外间,根本听不出王婧的声音有些异常,但还是随口问:“怎么了?”

那边的王婧瞧了瞧鼻青脸肿的男人,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警察,似有些拉不下脸,却仍是咬紧牙关,羞愧地说:“白经理,我现在在港城派出所,需要有人担保,你能不能来一下?”

谨言有些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担保?你不是去拿证件了吗?”

说到这,王婧本还有些悻悻然的脸,立刻带上了愠色,隔着电话,语气很不好,愤愤不平地怒斥:“我本来是接到电话,过来拿证件的!但是在路上,让我碰到了那个小偷!可恶!”

“你聊完了没有?!等会要带人去验伤,让人带多点钱,付医药费!”

谨言一怔,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粗声粗声的声音!

“付医药费?!你是说我还要给那个偷东西的人渣付医药费?!”

那端的王婧正在气头上,听到这句话,立刻扔了电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没准我钱包丢的两千块现金,你也有份!”

王婧的声音清脆,此时加大了声贝,语气又十足的暴躁,十足响亮。

周围的人,有在值班的警察,包括刚进来要报案的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有的目光探究,有的目光同情,有的自习为然。

只因,这人在所里是出了名的恶霸,四十不到,坐在位子上五年多来,由于行事风火,很是有气势,上司对他十分赏识,经常在众人面前大力赞扬他,可他私下却是成群结党,人际关系铺得相当的好,外面有许多人都是他在罩着,这回那个被打的小偷就是,这是私底人众人皆知的秘密,却顾忌着他正受上司青睐,没有人敢放在台面上说。

男人忽的一愣,发现四周的那些目光,面子俨然挂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桌子,恶狠狠地指着王婧,“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想要玩是不是?!我看你今天敢打人,明天就敢杀人,这回说什么都非拘留你不可!!!”

那人说完,上前就扯过她的袖子,力道猛烈,要将她往另处拽!

王婧气急败坏,“你放开!你这样的人也凭碰我?!放手!你放手!”

一拉一扯间,气焰愈加火热,有人要上前,就听传来响亮的“啪”声!

王婧另只没有空着的手,朝着那样貌讨嫌的人的脸颊,狠狠扇过去。

电话从听到警察的第一句吼开始,就没有了声响。

谨言正心神不定间,准备再拨过去,却一直是忙音。

收起电话,她心里很有些不安。

她没有往前走,而是拐了个弯,往另一边去。

顾又廷掐掉烟,眼角浅眯。

谨言埋头往前走,就见一旁的路上跟上一辆车,车窗往下降着。

“去哪?”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里。

谨言不想理会,犹豫了会,扯了扯唇:“派出所。”

说完,又觉得容易令人误会,下意识地补充了句:“去担保我一个朋友。”

他的眼睛黑如深潭,凝神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上车。”

就算是离婚前,她也不愿意和他的关系被人知晓,更遑论现在离婚后,更是巴巴地想要避开,谨言没有停下步伐,继续往前走着,对他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