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抿着嘴唇一一应了,直到合上电话,脑袋里还是茫茫然的,又看着手机思忖半天: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半点回音,看来官司一定是要打的了,那现在她需要去请个律师,一个不畏惧他的身份,足以和他对抗的律师。
想到这儿,她一时着急无措,还有些忐忑。
会有这样的律师吗?
想到此时身处的环境,她一点也不确定。
就算真有,一时半会,她能找到吗?
这么想着,她的头更痛了。
—
正要回病房,就见到过来询问晚餐的护士,她想到小熊对医院的饭菜并不喜欢,中午也没吃几口,就回绝了护士,准备到楼下附近的店给小熊买份炒饭。
她走到电梯口,进去,没过多久,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外面静站着一身正装的真雅看到她,很快认出她,眸子有几分讶异:“谨言?”
谨言也是一怔,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五年之久,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雅。
真雅打量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问:“你怎么在这?身体不舒服吗?”
谨言摇了摇头。
由于工作性质,真雅察颜观色不是一般的在行,很快就发觉她的不对劲。
在真雅的追问之下,谨言打起了几分精神,也没有故意去隐瞒小熊的事情,抿着唇和这位大学时感情较深厚的朋友说了自己的情况,边说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忘记了真雅在毕业后就从事律师这个职业。
“你的丈夫是顾又廷?”真雅讶异地问。
谨言忧心忡忡,点头。
真雅面色震惊,那个时候大学同学聚会,她的另一半没来,后来饭局散了,整桌人又商量要上哪儿唱歌继续狂欢,只有她没有落单,当时一群人围在一起,几乎都是在说她的事,只当她找了个不及严少齐十分之一的男人,不是感慨就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想起那些事,再看面前的人,不由得有了几分改观,她想了想,手指了指上方的位置,“我陪我妈过来体验,刚交完费,现在要陪她去抽下血,一时半会走不开,”顿了顿,真雅看着她问:“你明天有空吗?”
小熊今天早上的片子出来了,显示无异,明天早上就能出院。
思及此,谨言点头道:“有的。”
“那个,我今天陪我妈体检完,明天就没什么事了。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明天可以来我的事务所找我,跟我具体讲解下你的情况,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在律师界已有八年时间了,累积了足够的经验,也已有些名誉,从来不曾轻易输掉过一场官司。
这一天直到现在,谨言才缓过担忧的神色,由衷地道了声“谢谢。”
真雅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接着就进了电梯,匆匆结束她们的谈话。
翌日清晨。
顾林集团。
顶层。
总经办。
从那晚,顾又廷回到公司,和林时启以及几个负责这次项目的精英,从十一点就开会商谈一直到凌晨五点,才确定了项目要更改的问题,以及需要疏通关系的具体人员。
几乎是彻夜未眠,只见到了上班时间,顾又廷又召集几个部门一起开会。
他本身脸型就棱角分明,五官又深刻,一双黑眸十分深邃,导致不谈笑时都会透着股不怒而威的严谨气息。
几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高层管理人员,见着他的神情,都纷纷面面相觑。
只觉平时老板神色也是十足的漠然,却远远没有今天来得渗人。
一群人也算是经历过不少风雨,见过不少世面,听着他说话,却是提着心。
这个紧急会议足足开了一个小时,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所有人都开始松了口气…
只觉得那项目再严峻,也不比坐在这的情势来得吓人,散会后,纷纷作鸟兽散。
顾又廷靠回沙发背上,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同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那个小你挺多的媳妇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抬眸扫了一眼,接了起来,就见那边吊儿郎当地问。
说话的人是杨向品,是S市享有盛名的律师,拥有“不败律师”名称。
顾又廷听到那边的发问,不置一词,半晌,沉声:“你想听到什么?”
“今天我的小徒弟接了单官司,说是承接了顾林集团总裁的离婚案!”杨向品愉快地笑了几声,只见那边一声不发,隐约觉得不对劲,问:“喂,我那小徒弟不会是说真的吧?那个女人叫白什么…你终于是要离婚了?”
顾又廷攥着手机,两道浓黑的眉紧皱。
“顾又廷,你听见我的话没?”那人没有听到回音,在电话那嚷嚷。
顾又廷沉默片刻,末了才淡淡应了句:“听见了。”
杨向品却是确定了,惊愕完,慢慢地笑了起来:“你媳妇为什么要和你离婚?按理说你有财有权,长得也挺符合大部分女人的审美,难道是…”他接着又坏笑道,“你不行?”
他直接挂断,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落地窗的窗帘只降下一半,堪堪到他腰间的位置,光线暗淡间,他的面容被隐了一大半,只看到那夹着烟的手指间,随着抽烟的动作,在昏暗的室内里忽明忽暗。
顾又廷侧头眯着眼睛抽着烟。
他觉得这两天万事不顺,从前晚那小女人给她甩脸色开始,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胸口涌起一股燥动,烟见底之后,他又点了一根烟,
…抽了一口,又狠狠地掐掉了,接着转身离开。
医院
早上八点,小熊额头的伤口换了药,又缠上了新绷带,待弄好已九点。
她本想去交清这几天住院的费用,却听护士说,不用缴,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因为顾又廷的关系。
她仍是不理,只一心想着和他撇清关系,坚持去把费用给交了。
医院人多效率低,磨磨蹭蹭等到她,一直到十点才终于处理好。
谨言办完所有手续,终于转身从窗口离开,
不多时手机响了起来,是真雅打来的电话。
她询问自己今天过去的具体时间,需不需要派车过去接,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关心和尽责。
谨言很快说:“我还在医院,等会要先回酒店,过去后也许要一点了。”
真雅道:“好的,你不要太晚,三点我有事要出去。”
谨言应了一声。
想着这一刻终于到来,竟有几分不知思议。
她心里想着事,又分心讲着电话,一时没注意面前走来人。
待视线往前时,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人,正垂眸瞧着她。
那人身材健硕气势凛然,此时就算不言不语,无形中却仍是透着一股压迫感。
谨言深呼吸,听那边说着,又应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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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爸爸没关系吗?唔…我有言言就行了!
顾又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黑色的短碎发,看上去英气逼人。
面部稍带着几分疲倦,但这人眸子锐利,看上去又觉精力充沛。
每次看到顾又廷,她明知该镇静,仍是难掩心里的惊慌瑚。
这是异常诡异的心理反应铄。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只会让他更加有优越感,但是没有办法控制。
毕竟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
那是不管她记得与否都是真切存在的事实。
她无法推翻过去,那些种种事迹,纷纷证明着他们的地位悬殊。
谨言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停住步伐,看着这人,不知该退还是进。
“白小姐!”
正头痛间,护士抱着小熊朝她走了过来。
被抱在怀里的小熊正小口小口地吃着薯片。
十分享受的微眯着眼睛,又吃得咔擦咔擦响,像只小老鼠。
谨言诧异。
不远处的顾又廷看着神色凝重的谨言,余光瞥到另个小身影,侧头望了一眼,脸色微顿,眉梢一挑,只见那小小的一只,已经换上了红色的小棉衣外套,衬得本就白里透红,圆嘟嘟的脸看上去更加粉嫩了几分,除了额头缠着那绷带,十足显眼…
面上平静如水,墨黑的眸里却是暗涌不断,高大健硕的身躯,静静立着。
他静默的表情,更让人不敢贸然上前。
谨言正好去看他,只见男人的神情更是冷得渗人,眼角一跳。
上次,在医院的病房里,他就是这样的神情。
一切负面的猜测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生怕历史重演,谨言心里一慌,忙从护士怀里抱过小熊。
她忍不住问:“怎么不在房间等着?”
那护士也注意到不远处的顾又廷,又再看了眼她,有些顾忌,心里寻思着要怎么回答更妥善些。小熊却是吞咽下咬得十分均匀的薯片后,直接答了句:“言言,是我叫护士阿姨抱我来的。”
谨言头痛,还没有出声,就听熟悉的手机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由于距离隔得不远,所以听起来格外清晰。
那边人不为所动,却见手机铃声仍是不依不饶。
谨言抱着小熊,看他一副面色不善的模样,没来由的心慌,下意识将孩子抱紧,准备拔腿就跑,顾又廷却先她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走到一旁的窗户边去接了,直接道:“那边怎么说?”
听着那低沉有力的嗓音,白谨言心绪杂乱。
下秒,毫不犹豫,抱着小熊绕路而行。
踩着几厘米高跟鞋,往前走。
抱着她的言言走得太快了,埋在她肩上的小熊马上放开薯片,两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注意力从零食上移开了,无聊的四处观望,忽然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大灰狼,一双眼浓黑骨碌的眼睛,带上几分诧异。
“说是上面下来人了,盯得很紧,那边一时不敢给出确切回答。”
顾又廷没说话,神色不动地瞧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又对上了小孩黑溜溜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说明给的好处还是不够多。那边的人在这个位子上和人勾心斗角十几年,都不傻,要是不让他们有私利可图,谁帮你白办事?”
那边犹豫不决:“可是,我们这回塞的那些钱,已经超出了限额…”
顾又廷凛着眉角,“这些人碰到大手笔的项目,总是会趁机捞一笔,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这个项目想要做起来,就需要他们这些人做后台。你照我的话去做,不管多少,总之都先给他们。”
“好,我知道了。”
从病房收拾好东西出来后,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小熊已经四岁多,是能够好好走路的年龄了。
这一路,由于心中的顾忌,谨言却一直坚持地抱着小熊。
边走边张望,却都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
出了医院大门,她正要松口气时,却见那辆银白色的路虎就停在外面。
那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眸内,又见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正一手撑在窗边,一手捏着半截烟卷,正在抽着烟,眼睛从窗外望向她们这边,神色如常,带着严谨和冷清,又似有些难以理解的情愫。
她想不再畏缩不前,直接上前面对他,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不由的发愁,现下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谨言将视线收回,看着小熊:“小熊,你想不想要见爸爸?”
这是谨言第一次问她这种敏感的问题,从前她总是会避讳相关于有关爸爸的事情,家瑞和白母也是一致地不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些,就是怕小熊还太小,会接受不了没有爸爸的事情。
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就算她刻意不提起,接下来小熊也会知道。
却见小熊正吮着咸咸的手指头,听到她的话愣了愣,很快摇头:“不想。”
“为什么?”
谨言沉默了一下,不解地看着白嫩嫩的小卷毛,“小熊不想要爸爸吗?”
在美国,半年前,她们邻居住过一家三口。
那会,小熊经常会去他们家,找小孩爸爸玩骑马马。
“不想!”
小熊很严肃皱着一张脸:“如果见到他的话,他会把我从言言身边抢走的!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言言了,也见不到外婆还有小姨了,我才不想要见到他呢!”
“小熊,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谨言愕住,明显没想到小孩子会有这样的思想。
“没有谁告诉我,我自己发现的呀!”
小熊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薯片盒,有些不舍,撅了撅水汪汪的小嘴巴,“隔壁的珍妮,爸爸从外面回来了,就要把珍妮抢回去,我当时问小姨为什么,小姨说小孩子不能知道这些。”
记得当时珍妮妈妈还哭来着,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珍妮了。
扁了扁嘴,好讨厌珍妮的坏爸爸,害她都不能和珍妮一起玩过家家了…
“那小熊,没有爸爸没关系吗?”
谨言低头看着心思细腻的小熊,眼圈微红,看着女儿。
小熊想了一想,抿着小嘴,怎么会没关系呢?
哎,她也很想可以跟彼德一样,天天跟爸爸玩骑马马呢。
但是言言好像要哭了,小熊瞬时又觉得没关系了,两只白嫩嫩的小短手贴在她脸上,又往她的怀里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脑袋趴在她的肩窝,用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唔…我有言言就行了。”
谨言怔住,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胸口流过一片暖流。
良久良久,看着不远处那模糊的脸孔,终是下了定论。
那个男人远远不适合当一个父亲,至少不能当好小熊心目中的爸爸。
她甚至能够想到,如果小熊和他在一起,他会经常不着家,就算难得回一次家,就会不时的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来,沉着一张脸对着孩子,就算孩子再懂事早熟,也无法接受自己有那样一个冷酷漠然的爸爸。
百感交集间,就见那辆银白色路虎启动了,往眼前驶过去。
谨言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