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啊。”

叶景然只知爸爸今天去棉城谈生意,不知道他已经和迟行健见面,还商量起了订婚的事,这也太突然了,事先完全没有一点预兆。

“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我爸,看看是什么情况。”

“嘟嘟”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叶景然揉着眉心:“爸爸,听说,我和芸妹要订婚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的安排?”

“爸爸,我们不像您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儿子,知子莫若父,你当真以为爸爸看不出你对那迟家丫头是什么心思?”

叶景然被堵得哑口无言。

另一边,迟芸帆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复,得知订婚已是板上钉的事,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软软地趴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尽管叶景然再三保证,他会想办法改变他爸的决定,可她清楚,没有用的。

“帆帆。”得到消息的孟汀兰一脸担忧地走进来,“你还好吗?”

迟芸帆没有回答。

孟汀兰爱怜地摸摸她头发:“苦命的孩子。”

“都怪妈妈没用,保护不了你……”

许久后。

迟芸帆才微侧过头,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她轻轻地笑着说:“妈妈,我真的好爱他啊。”

孟汀兰听得心都要碎了,瞬间泪盈于睫,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就不跟她说心事了,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也都藏在心里,怎么样都不说。时隔十多年,她终于等到了女儿愿意跟自己敞开心扉的这一刻。

激动的同时,孟汀兰又感到深深 的无力,只可惜,女儿想要的,她压根给不起。

迟芸帆抱住她的腰,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蹭了蹭:“妈妈,我想和他在一起。”

孟汀兰的脸上淌了两条泪河,很快胸前的布料被打湿,她完全没想到女儿会爱许远航那么深,扪心自问,即使不反对,她也不希望他们修成正果,这条路是她亲自走过来的,被爱情迷昏了理智,奋不顾身,甚至不惜与疼爱自己的父母决裂,可谁能想到,初时的甜蜜过后,等在前面的是荆棘遍布,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牺牲了真心和青春岁月,最后换来的只是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这段婚姻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的话,那么就是拥有了她的帆帆。

孟汀兰万般不愿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

然而,就因为她受过伤,遭遇过不幸,所以就要阻止女儿去追求幸福?帆帆不是她孟汀兰,许远航更不是迟行健,不能等同视之。

“帆帆,你别担心,”孟汀兰像是做下了某个重大决定,用力抱住她,“妈妈会想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些天发生在迟家内部的风波,虽然不至于传到外面去,但作为迟行健的解语花,肖媛当然是一清二楚的,内心暗爽不已,只希望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才好。

恰巧肖颖放暑假回了家,肖媛就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让她也解解气。

肖颖听得若有所思,语出惊人道:“妈妈,我们的机会来了。”

肖媛不解:“什么机会?”

“你当迟太太的机会。”

“妈妈,既然迟家乱成这样,为什么我们不把握这次的好机会?”肖颖分析得头头是道,“爸爸肯定对他的好女儿迟芸帆失望透顶……”

肖媛吓得不轻,尖声打断她:“小颖,你想做什么?!”

自从迟行健放任迟芸帆将她送进派出所,后来还不闻不问,肖颖就对他寒了心,在国外那些日子里,这份怨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

“我不想做什么。”肖颖轻笑,她只需让那位温柔又大方的迟夫人见一见自己就可以了,到时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当晚,孟汀兰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在床边坐到天亮,简单梳洗后,她出了一趟门,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全家上下,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在房间地板上呆坐到天黑,几乎将眼泪都流光。

迟行健真的以为她对他在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吗?他婚内出轨,养情人,还生了个私生女,年龄只比她女儿小三个月,这些她通通知情。

如果不是为了帆帆,她又怎么会隐忍到今天?

偏偏他的私生女还恬不知耻地找上了她。

不能再忍下去了。

为了保护帆帆,必须有个了断。

孟汀兰扶着门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衣柜前,从暗格里拿出一把锃亮的小刀,她的手不停地发抖,刀光落在手臂上,一下又一下……血腥味扩散开,布料上开始血色蔓延。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窗外夜色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乌云堆积,不见星月,只是这场大雨酝酿许久,直到午夜也没有落下来。

迟芸帆躺在床上,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雷声轰隆,徒增烦躁,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儿睡意,又被拍门声惊醒,刚坐起身,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妈妈?”

“帆帆,我的帆帆,”孟汀兰一遍遍地叫她,语无伦次,“你自由了,你解脱了,知不知道?以后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可以和许远航在一起了?你开不开心?”

迟芸帆听得云里雾里。

孟汀兰松开她,全身发颤,满脸是泪水,唇色褪得干干净净,声音也在抖,却是兴奋的语调:“我把你爸爸杀了!你看,”她将双手伸到女儿眼前,又是哭又是笑,“上面都是他的血。”

“帆帆,你别怕,别怕啊,你爸爸死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逼你了。”

迟芸帆如遭雷击,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瞳孔骤然一缩,就像看到了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惨烈画面。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十分钟前。

迟叶两家联姻的事尘埃落定, 迟行健也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特地约上一帮老友, 各种吹嘘加炫耀, 听的彩虹屁多了, 飘飘然的,就没忍住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回到家,佣人们都去睡了,一楼客厅只留了夜灯,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他跌跌撞撞地上到二楼,体力不支, 只好躺在地上, 大口喘着粗气, 只见客厅骤然亮起灯,刺得眼睛生疼, 他抬起手挡了挡。

他的视野是模糊的,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入目都是一些颠三倒四的破碎画面, 脑子也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窗外蹿起闪电, 亮如白昼, 响雷仿佛炸在耳边, 迟行健吐出一口带着浓浓酒气的呼吸,撑着地板起身。

前方,一道人影慢慢靠近,无声无息,诡异如同鬼魂,他早就怀疑家中有脏东西,这下可吓得够呛,醉意立刻去了两分,视线也有了聚焦,看清眼前的人,他大大地松一口气:“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答他的是轻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孟汀兰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她穿着优雅大方的紫色旗袍,妆容精致,连头发都花了一番心思打理,就像要去赴一场和心爱男人的约会,她手里还端着一杯水:“喝吧。”

迟行健以为是她准备来给自己解酒的,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咕咚咕咚三两口喝光了。

他把杯子还回去。

孟汀兰没接,温柔地看着他:“行健,我们来聊聊吧。”

迟行健正难受着,没有心思和她聊,只想回到卧室倒头大睡,颐指气使道:“别废话,吵得我耳朵疼,快扶我回房。”

孟汀兰在他旁边坐下:“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你说呢?”

迟行健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雷电又起,然而刺入眼中的亮光并没有消失,迟行健这才发现,妻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刀,他惊骇道:“孟汀兰,你要做什么?”

“呵呵呵……”孟汀兰轻声地笑了出来,“不聊也行。行健,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迟行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脖颈间青筋毕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疯了?!”

他动了动,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很显然这并不只是醉酒导致的:“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别担心,一点安眠药而已。”

她是有预谋的!这个认知让迟行健后背浸透了冷汗,然而此刻刀子在她手上,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她宰割:“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被雷鸣盖了过去。

“省点力气吧,”孟汀兰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可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消过,她柔声说,“今晚不太平静,佣人们都喝了掺安眠药的汤,想必已经全部安睡。”

“孟汀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

迟行健的目光紧锁着她手里的小刀,也跟着放软语气,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聊什么?”

孟汀兰沉默不语。

迟行健揣测着:“是要聊帆帆的事吗?你放心,什么事都能商量……”

“住口!你不配提我帆帆的名字。”

“好好好,”他只得低声下气地顺从她,“不提不提。”

好一会儿后。

孟汀兰才开口:“我们来聊聊肖媛和肖颖吧。”

话音刚落,四周沉入一片死寂中。

迟行健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汀兰,”他连忙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挣扎,心神微定,“你 听我解释,那只是我一时糊涂犯的错,我的心还是在我们这个家上的啊……我知道错了,看在我们夫妻二十多年的情分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可以原谅你。”孟汀兰笑了一下,“如果你也愿意原谅我的话。”

什么意思?

迟行健不明所以,下一秒,刀光一晃,准确地落到了他腿根处……

安眠药已经发生作用了,他狠狠地将舌尖咬出血,瞪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试图保持清醒,他不敢相信向来柔弱娴静的妻子,美名远扬的大家闺秀,也会有这么疯狂而可怕的一面,难道这只是一场梦吗?还是他醉得不省人事,凭空臆想出来的?

一阵疼痛从最致命的那个地方传来,戳破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

迟行健痛苦地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住那处,感觉到那冰凉的刀子又来到颈边,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自己。

疯了!疯了!!

孟汀兰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别害怕,我等一下就来。”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在他颈动脉上划了一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喷在她的脸上、胸前和手上,浓郁的血腥味牢牢地裹了过来,她剧烈地喘着气,觉得是那么的踏实和安心。

迟行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孟汀兰伸出血淋淋的手去探他的呼吸,浑身一松,他死了,终于结束了。

她迫不及待地上楼去找女儿……

“帆帆。”

迟芸帆被唤回神,看着那双颤抖不已的手,哪里有什么血?分明是一干二净的。

倒是妈妈怪异而癫狂的举动让她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害怕:“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孟汀兰如梦初醒般,拼命甩着手:“血,好多血!”

她惊恐地抱住头:“我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帆帆,你爸爸死了,是妈妈杀的。”

她说得万分笃定,而且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迟芸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下楼去,她看到迟行健果然倒在地上,正痛苦地呻`吟着:“爸爸。”

并不是妈妈描述中他躺在血泊里的画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帆帆,”听到声音,迟行健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快叫救护车,不,快报警,你妈妈她疯了,她想杀我!”

迟芸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全身被汗水湿透,手脚僵硬,不听使唤,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摸到手机,刚按下一个数字,就被抢走了。

迟芸帆拿着他的手机,强装镇定,淡淡道:“爸爸你喝醉了,醉得不轻,我妈妈早就休息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除了脖子上有一道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外,其他地方压根看不出异样。

“我现在很清醒!”迟行健红着眼睛大吼道,一用力腿心处就疼得厉害,就算再怎么难以启齿,这个时候也要豁出去了,他摊开手给她看:“这就是你妈妈的杰作。”

迟芸帆看到他的手染着血,再联想到他奇怪的姿势,大概明白过来伤在了什么地方,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下楼前她以为妈妈是做了噩梦,梦见杀了爸爸,可眼下的情形又说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既然爸爸是真的受了伤,那么妈妈对他造成的伤害已是事实……

某个念头浮光掠影地从迟芸帆心间闪过,不好!她转身往楼上跑。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是迟芸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她看到妈妈躺在床上,左手无力地垂下,腕间有血汩汩而流,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红花,将她的眼也彻底染红,她扑过去:“妈妈!”

她跪在床前,白色睡裙的裙摆 眨眼间被染成了妖冶的红色。

兵荒马乱的一夜。

经过医生们的竭力抢救,天色微明时分,孟汀兰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人世,然后被送入特护病房。迟芸帆坐在床边守着,疲倦到了极点,却无半分睡意。

她通红着眼,看着睡在床上的人,动作极轻地卷起病号服的袖子,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映入眸中,旧伤新伤都有,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在今晚之前,迟芸帆从来不知道妈妈竟然患有重度抑郁症,更不知道她不仅有自杀倾向,还付诸了实践,如果送来得迟了点……后果不堪设想。

她也弄清楚了,为什么妈妈会坚持认为杀了爸爸,重度抑郁症患者会产生幻觉和妄想,所谓的杀人,只是妈妈幻想出来的产物。

迟芸帆感到深深的自责,作为女儿,几乎朝夕相处,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她却从来没有发现妈妈的异样,但凡她平时多点关心,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麻醉药效退了后,孟汀兰幽幽转醒,面无血色,眼眶深陷,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已,视线找到病床边的女儿,还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死”过一场,终于懂得活着的珍贵。

迟芸帆寸步不离地守在妈妈身边,恍然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关注的体育周报给她推送了一条消息,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八月三号,而巴黎奥运会开幕式已经在昨晚举行了。

她搜索了相应的视频,开幕式全长220分钟,点开的视频刚好是运动员入场式,轮到中国体育代表团入场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许远航。

在周围跳水运动员的衬托下,他的身高格外瞩目。

迟芸帆几乎是痴恋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他身姿挺拔,步伐稳健,微笑着朝众人挥手致意,镜头特地给了一个特写,他两指压在唇上,冲着镜头隔空飞出一吻。

只有她知道,他这个吻是给谁的。

渐渐地,眸底有朦胧水光浮现,迟芸帆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只要他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慰藉了。

这个世界黑暗、肮脏、腐朽不堪,处处充满了算计,希望她的少年永远这般肆意张扬,意气风发,温柔又强大。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迟行健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 疼痛残酷地提醒他,那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可怕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当刀贴上脖子那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谁能想到,孟汀兰只是轻轻地一划,然后就大笑出声, 并伸手过来探他的鼻息, 虽然觉得她行为诡异,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死了。”迟行健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就又哭又笑地跑开了,简直跟神经病没两样。

可不就是神经病吗?正常人会做这种事?

孟汀兰已经知道了肖媛和肖颖的事,估计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从温婉的名媛贵妇变成对他恶意满满的泼妇。

直到此刻, 迟行健仍然坚持认为, 肖媛母女只是他年轻时犯的错误, 只是一直以来被他将错就错, 没有及时纠正。

孟汀兰出身世家, 骨子里是矜持的,哪怕是名正言顺的新婚之夜,也格外放不开, 男人嘛,谁不想从妻子身上图个快活,可她躺在身下,说不好听点,就跟咸鱼似的,半点情趣都没有。

一两次这样还能忍,再多几次,他就觉得乏味至极,甚至对男女之事失去了耐心,和她在一起就只剩下传宗接代这个任务了。

好在她很快怀孕了。

他如释重负。

家里的这位碰不得,正值壮年的他空有力气无处发泄,浑身觉得不痛快,就在这么恰巧的时机,肖媛出现了,温柔似水,热情大胆,他毫无抵抗力地就陷了进去。

干脆就一直养在外面了。

他们这个圈子,谁不养小的?久而久之,迟行健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但肖媛怀孕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尽管在外风流,他从没想过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所以知道消息后想都不想就让肖媛去打胎。

为了不给他造成困扰,肖媛很体贴地去了医院,回来后却带回一份诊断证明,说是她体质特殊,如果流产的话,以后很大几率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肖媛甚至跪下来求他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可以当完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