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颖一周前飞离这里,去司嘉怡所在的城市照顾她,一周后再陪司嘉怡回来,短短七天,所有人的心境都已大不一样。

傅颖出了机场准备拦出租车,司嘉怡阻止她:“有人来接机。”

一辆香槟色私家车停在路边,司嘉怡环顾四周的同时,私家车降下了车窗。驾驶座上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几乎遮了一小半的脸,傅颖认不出这人,但显然司嘉怡认出了,随即朝那人走去。

傅颖随着司嘉怡走向那辆车,坐进去。

车子发动之后司机才把墨镜摘了。

傅穎诧异:“李申宁?”

“你就是傅颖吧,你好。”

傅颖虽之前与李申宁在电话里讲过几句话,但见了面,却是十足的陌生人,傅颖的目光连忙转向司嘉怡,眼神询问她。

司嘉怡却没解释,只对李申宁说:“麻烦你先送她回家。”

傅颖意识到她要支开自己,断然拒绝:“我跟你一起去找姚子政。”

司嘉怡仍是摇头:“这件事必须我跟他两个人私下解决。傅颖,你知道我不想有更多的人被迫牵扯进来。”

她目光中的坚定令傅颖最终妥协:“那行,我在家里等你消息。”

李申宁按照傅颖报上的地址,把傅颖送到公寓楼下,车上只剩下李申宁与司嘉怡二人。

他透过后照镜深深地看着司嘉怡:“你憔悴了很多。”

“是吗? ”司嘉怡苦笑着摸摸脸。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上碰触,这个男人分明有话要说,一些道也道不淸的情愫只能留在这道折射的光线里,不予诉说。

“接下来去哪儿? ”李申宁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司嘉怡也闭上了眼睛,她确实很樵悴,很累:“侦讯社是在哪儿找到那张碟片的?我想去那儿看看。”

李申宁点点头。

车子最终停在了某幢老式居民楼里。

司嘉怡感觉到车子的停滞,她睁开眼。透过车窗外望,这里的一草一木司嘉怡隐约觉得熟悉。可仿佛内心深处早已料到会是这里,司嘉怡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

李申宁领她上楼,停在其中一扇门前,司嘉怡仰头看着有些生锈的门牌。

“你应该知道这里。”

她并没有回答,但李申宁已然读懂。这个女人眼中闪现出仿佛在回忆过去的光,已胜过千言万语。

李申宁有备用钥匙,开了门,示意她进去:“他的家人也不知道这间房子的存在,房产一直没卖,侦讯社觉得古怪,就顺藤摸瓜往下查了。”

司嘉怡缓步踏进这里,家具摆设的方位、窗口的朝向,都没有一丝改变。只是已蒙上一层厚厚的灰,不复当年的灵动。

“我当年被封杀、接不到工作,吃饭都成问题,方梓恒当年也只是个怀才不遇的小记者,可他依旧替我租下这间房,替我交租金。当时我们都很穷困潦倒,但现在看起来,那时候的我们或许才是最快乐的。”

她短暂地陷在回忆里,李申宁没有勇气将内心的嫉妒与不堪表现在脸上,他背过身去,看向窗外,那里的植被早已枯死。“后来呢? ”

司嘉怡在屋子里慢步踱着,这里的一方一寸都烙印在她脑海中,她只觉熟悉。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相框里,那对男女笑得多么开心——这笑容,她竟只觉得陌生。

“我一年后被解禁,重新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他爆出了轰动一时的淫媒案,从此平步青云,我和他都搬离了这里。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买下了这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

“侦讯社应该都替你査到了吧,为什么还要问我? ”

李申宁无声地一笑。

他站在窗边,高大英俊的背影,落寞的垂下的颈项。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方梓恒录的这张碟? ”

闻言,司嘉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包。她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想了想,她掉头朝玄关走。

路过电视机柜,路过茶几,路过沙发,路过方梓恒与她相拥甜笑的照片,路过记忆里的片片尘埃,从过去走回现实,只留下简短的一句话:“走吧。”

李申宁随她出来,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李申宁终于还是说了:“别露出这么难过的样子。”

难过?不,她出竒的平静。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司嘉怡沉默地带上门,门缝越缩越小,屋中的景象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最终“啪”的一声落锁,往事就此尘封。

这样一个男人,用这样一种最自私的方式爱着她。司嘉怡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

二人重新上车。

李申宁见她已扣好安全带,便发动车子:“现在去找姚子政? ”

司嘉怡没有半点反应,却又突然开口“李申宁。”

她突然这样郑重其事地叫他,李申宁不由得奇怪:“嗯? ”

“我想跟你谈谈。”

李申宁凝视她的脸一严肃,决绝,仿佛下一刻就要亲手斩断一切。对此,李申宁直觉地逃避,刚启动的车子又停下,李申宁缓了口气,侧过身来直面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中立些:“这个节骨眼上孩子的事比什么都重要。等你找到多多了我们再谈,如何? ”

司嘉怡犹豫了一下,这样如鲠在喉的紧迫感一直攫住李申宁不放,直到她点了点头,把原本要说的话噎了回去:“那就到时候再谈。”

说着就把季可薇给她的纸条递给他:“去上面的地址。”

李申宁顿了顿,重新发动车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季可薇给她的地址是城中地段最好的商业住宅区,李申宁把车停在停车场,要随她上楼,司嘉怡却拦下了他,仰头看他,沉默地、坚决地摇头。

李申宁犹豫片刻,点点头退回:“那我在这儿等你。”

司嘉怡独自上楼,来到姚子政家门外,安静的走廊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司嘉怡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平静,甚至连恨都没力气了。

按下门铃后不久,门边的可视对讲屏幕自动开启,司嘉怡看不到屋内的人。只有她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没有不安、没有动荡、没有纷扰。

她预想过姚子政的种种应对方式,最不济的或许就是闭门不见,但唯独没想过他会这么爽快地开门。

站在门内的是一个表情冷酷但仪态尚佳的屋主,淡淡地说:“请进。”

司嘉怡走进,房子是他的风格,纤尘不染,也没有人气,房子很漂亮,却不像个家。唯独带点家的温暖的,只有中庭那摆放的各式彩色模型。

有组装的汽车、拼接的飞机,司嘉怡光看着它们,眼前已闪过多多席地而坐、认真地将它们一片片拼好的画面…

司嘉怡急得回头寻找姚子政:“孩子呢? ”

姚子政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手边是还剩一半的红酒,显然已品着酒恭候她多时。

“我的律师告诉我,你见过季可薇。你以为我还会把孩子留在家里任你找到? ”

他低头说话,手指摇晃红酒杯,看不见眼眸,猜不透情绪。

来之前的平静与勇气已碎了一地,司嘉怡死死咬牙:“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

姚子政悠然饮尽手中的半杯:“你说呢? ”他抬头看她,几乎是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