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执弓,右手拉弦,空空如也的弦上,带着致命的杀机。

那是他惯用的无色之箭。

然后,叶幸发现他的身体再次不听自己使唤了…

明明神智是清醒的,明明知道站在他眼前的是他前生、此生最在意的人…明明,他说过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伤了她的…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冷汗从额前滑落,薄薄的唇紧紧抿起,他的眼中渗出血丝来。

他知道,是傀儡蛊毒发作了。

原以为已经初步得到了控制,却原来…只是因没有彻底发作。

叶幸感觉自己的手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慢慢拉开弓,将手中的无色之箭再一次对准了白丁。

那人就在附近!

这样强大的控制力,操纵他的人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幸看到有一道光影在白丁的心口处闪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对准了那里。

…那人的位置…在他身后!

无色之箭即将射出的一瞬间,叶幸突然转过身。

根据那道光影,他在心底一瞬间推测出那人藏身的角度和距离,无色之箭便向着那个方向射出。

叶幸确定,他射中了。

他仰头看向身后那座废弃的教学楼二楼的方向,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他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李斯新?!

那是一双细长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穷凶极恶的神色,只是淡然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

叶幸没有去追他,而是转身抱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白丁,脱下衬衣罩在她身上,掩住伤口,他便抱着她冲出了校门。

书吧里,书吧大叔正搬出他的多功能豆浆机,饶有兴致地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冰水出来,又翻出香蕉来,做香焦奶昔。

“来来来,饮一杯消消暑。”他放了一杯在白乙面前,笑眯眯地道。

白乙仍是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

“真是无趣的人呐。”书吧大叔摇了摇头,倒了一些在盘子里,递到白小喵面前。

白小喵很给面子地蹭了蹭书吧大叔的手,然后慢悠悠地舔食。

“嗯…怎么有血腥味?”喝了一口奶昔,书吧大叔皱眉。

白乙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就在这个时候,书吧的门被撞开,叶幸抱着白丁冲了过来。

书吧里的血腥味陡然浓郁了起来。

白乙身形一动,站到叶幸面前,伸手掀起罩在白丁身上的衬衣丢在一旁,便见白丁闭着眼睛,一身都是血。

“丁丁?!”书吧大叔也跳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伤了她。”白乙冷冷看了他一眼,将白丁从他怀里夺了过来。

这一次,叶幸没有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落在身侧的空荡荡的双手紧紧握起。

白乙将白丁抱到沙发上躺下,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衣领,伤口很深,不偏不倚,正在心口处,模糊了她生而带来的那个胎记。

那块血红的胎记,前世他留给她的伤疤。

伸手覆上她的伤口,白乙闭上眼睛,试图愈合她的伤口。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白乙睁开眼睛。

书吧大叔被那双微带着血色的眸子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勇敢太善良,居然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壮了壮胆子,他严肃地道,“你不要命了么,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如果还强行使用灵力,你会死得更快。”

“我没事。”白乙皱了皱眉,“松手。”

书吧大叔被他眼中的煞气吓着了,怎么这样…明明他是仙人托世吧?为什么会带着这么浓烈的煞气?

“我来看看她吧,虽然没有你使用灵力那么快,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她的伤只是因为强行拔出了箭,导致了失血过多,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书吧大叔正色道,“如果丁丁知道你豁出命不要去救她,她会怎么想?”

白乙顿了一下,终于收回手,让了开来。

书吧大叔替白丁处理伤口的时候,叶幸转过身走到门口。

“小心李斯新。”

站在门口,他轻轻说了一句。

白乙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回头,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他才转身而去,才忍住没有回头,回头再看一眼躺在沙上因为他而差点生命垂危的少女。

他一惯自负,他以为他可以克制住傀儡蛊毒,结果证明他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上课了吧,叶幸没有回学校,在街上慢慢地走,他的身上染满了白丁的血。

浑身浴血的少年令路人侧目,继而避而远之。

想起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叶幸停下脚步,狠狠一拳砸在电线杆上。

那个人…是李斯新么?

虽然是一样的脸,可是李斯新总是戴着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木木讷讷像书呆子一样。

而且,他似乎和白丁走得挺近。

他是故意接近白丁的?…他为什么想要杀白丁?

垂下头,染了血的手伸进衣袋中,掏出一封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信。

信上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白丁的血。

“喂,看呐,那不是叶天少爷么?怎么这么狼狈啊!伤得不轻啊!”狭窄的巷子里,忽然多了几个人。

“哈哈哈,被揍得好凄惨啊,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上次打我兄弟的帐还没有跟你算,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他们堵住巷口,嘻闹着。

叶幸不用抬头也知道,又是那些小混混将他误认为叶天了。

不想解释,不想开口,叶幸直接冲了上去,像那些小混混一样,用拳头狠狠砸了过去。

什么风度,什么优秀学生,什么学生会会长,什么好孩子,通通见鬼去吧。

叶幸不知道他捱了多少拳头,全身都在痛。

可是他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

抬手摘下已经花掉的眼镜,随手扔在一旁,他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巷子。

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封皱巴巴的,沾满了血的信。

有白丁的血,也有他的血。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距离高考还有七天,叶幸突然出国了。

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封□涸的血模糊了字迹的信,一封始终没有机会送出手的信。

信不长,只有一句话。

还记得白国御花园里的那个孩子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

白丁,我会回来的。

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

当局者迷

骄阳似火,室外温度高得有些异常,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行人匆匆,几乎是人手一把遮阳伞。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书吧大叔抱着膀子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还口中念念有词,“没可能啊,那一箭明明没有伤到要害,伤口也愈合得十分完美…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不醒呢…”

白乙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白丁。

白小喵歪着脑袋看了看白乙,又看了看来来回回不停地绕圈圈的书吧大叔,比较了一下,大概觉得还是他比较有趣,于是欢快地“喵”了一声,踏着优雅地小步子,翘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地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书吧大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丁,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白乙,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道了一声冤孽。

自那一日叶幸失魂落魄地将中了箭的白丁抱进书吧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白丁一直这样躺着,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似的,身上的伤口也在愈合,可她就是不醒。

白丁不动,白乙也不动,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那样看着她,她就会突然醒过来似的。

都这样了,如果还非要说这白乙对白丁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他真是打死也不信,活了几辈子,这人世间什么样的感情他没有见过?

生离死别,山盟海誓,他见得多了,也麻木了。

就在书吧大叔感慨万端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白丁忽然动了一下,白乙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去查看。

可是白丁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是无知无觉地躺着。

白乙没有死心,仍是盯着她看,仿佛期待着她能再动一下。

“你不要这样。”书吧大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