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安静了下来。
小男孩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都走远了,才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爬出了山洞,一路小跑,溜回了自己的寝宫。
将它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小男孩翻箱倒柜地找出药油来,“这药油可管用了,我被父皇打屁股的时候,就用它擦来着,一擦就好。”
小家伙怏怏地趴在床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呼呼,不痛不痛。”上了药油,又鼓起腮帮子替它吹了吹,小男孩轻轻地抚了抚它受伤的腿,“好可怜喏,不痛不痛。”
小家伙还是不理他。
“你别怕呀,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小男孩也脱了鞋,爬上床,嘟嘟囔囔地安慰它。
小家伙昂起脑袋,用鼻孔看他,谁在怕了,谁在怕了!看了一会儿,却见那小男孩自己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娃,小家伙咧了咧嘴巴,抬起爪子在那粉团儿似的脸上盖了一个爪印,香猪?你才香猪呢!你们全家都是香猪!
我是狐狸!狐狸!
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想想不解恨,小狐狸又抬起爪子,将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盖满了爪印才罢休。
再仔细瞧瞧自己的杰作,小狐狸满意了,站起身抖了抖皮毛,居然感觉腿上没那么痛了。又瞧了那满脸都是爪印的小男孩一眼,它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看他无意识地痒痒着躲了一下,小狐狸笑起来,然后转身跳下床,不见了。
小男孩揉揉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救回来的小家伙不见了,枕上留有一片碧玉雕成的叶子,叶子上写了字。
那时,他识字不多,瞧了半天也没瞧出那上头写了什么,只得悄悄藏了起来。刚藏好,便有宫人进来,一瞧见他便大惊失色,“殿下,您脸上怎么了?!”
脸?他疑惑地摸了摸脸,跑到铜镜前一看,满脸都是爪子印…
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布巾擦了擦脸,他状似无意的问,“那个…你听说过那只进贡的香猪吗?”
“啊,那只香猪啊,奴婢在御厨房看到过,说是明天就宰杀了,明日中午殿下就可以吃到了哦。”
宰…宰杀?!
当天夜里,大皇子便趁着夜色悄悄潜进了厨房,在厨房找了一圈,也没有瞧见那只香猪。
守夜的宫人见大皇子一脸失魂落魄地在御厨房里打转,怯怯地迎了上去,“殿下,您需要什么遣宫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
“我的小红呢?!”粉团也似的小男孩瞪着眼睛,怒问。
“小红?”守夜的宫人一脸的茫然。
小红是谁啊?如此恶俗的名字…看来这个皇族取名字的天分真的不高…甲乙丙丁也就罢了,还要排上红黄蓝紫么…
“我的香猪啊!我给它取的名字!”小男孩皱起小小的眉头。
“哦,您说那只香猪啊,下午它跑进御花园冲撞了皇后娘娘,已经被提前宰杀了。”守夜的宫人笑了一下,有些讨好地道,“奴才给您留下了一条蹄髈,若您要吃,明儿一早奴才就给您做了送来。”
大皇子殿下一下子呆住了,一想起那个漂亮的,有着火红色皮毛的小家伙被宰杀剥皮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便染了泪意。
吸吸鼻子,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泪,问,“在哪儿?”
“啊?”
“小红的…尸体…”
守夜的宫人愣了一下,指了指案上一盆子已经剔了骨的猪肉。
大皇子殿下一见着那盆香喷喷的肉,扁了扁嘴,再没忍住,张开嘴巴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呜哇,小红,你死得好惨…”
看大皇子对着一盆子猪肉哭花了小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可怜的守夜宫人已经完全理解不能了…
趁着守夜人发傻的时候,大皇子殿下踮起脚尖,抱起那一大盆子肉就跑。
“殿下!殿下!您不能都抱走啊!”守夜的宫人傻了,忙追了上去。
等他找着大皇子的时候,那一盆子猪肉已经被埋进了土里,还竖了一块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小红之墓…
为此,大皇子殿下没有逃得过一顿板子。
身体心灵双重受创的大皇子殿下趴在床上歇了半个月,捏着那块写着字的玉叶子,等伤一好,便拿笔一笔一划跟着抄了一份,去问王太傅那是什么字。
玉叶子上写的是:黄口小儿,吾乃云浮山狐王,吾大人大量,恕尔无知之罪。
“小红…是狐王?”听王太傅念了一遍,大皇子殿下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了。
“文法不通,用语猖狂轻浮,一看就是胸无点墨之人所写。”王太傅皱眉看着那行字,“殿下,您又看什么奇怪的杂书了?这种神神怪怪的书与您无益…”皱着眉头,王太傅苦口婆心。
大皇子殿下早就活蹦乱跳地跑远了。
后来…
后来他天天去御花园等…也再没见过他的小红。
后来…
后来他去云浮山找…也没找着他的小红…
有时候,他会觉得那只是他的一个梦,可是那块写着字的玉叶子,提醒那一场梦境的真实。
那只漂亮的小狐狸,却再没有出现过。
记不记得
“叶幸,叶幸!”有一个略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他。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叶幸…叶幸是谁?
他…不是白甲么…
不,好像不对,白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一世,他叫叶幸。
他是叶幸,谁在叫他?谁在…哭?
叶幸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印入眼帘的,是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含着泪。
“小…红?”受伤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见他似乎醒了,白丁惊喜地扶起他,“你没死…呜呜,还好你没死…”
叶幸无力地靠在她怀里,看清了眼前穿着校服的女生脑袋上顶着两只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是红色的。
垂下眼帘,他看到一条毛茸茸的,蓬松的大尾巴正绕在他身旁。
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云浮山,红色的小狐狸,狐王,红衣少女…莫名的情愫,看到她的眼睛时自己莫名的满足…
所有一切的关键词连在一起,似乎都有了答案。
原来她就是它…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圈,又绕回了原点。
“还…记得我么?”他咽回喉间的腥甜,看着她问,气息有些不稳。
白丁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叶幸?你怎么了?你是叶幸啊!天呐,你不会失忆了吧…”
强行抑制住要学她翻白眼的冲动,叶幸咬牙,“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什么?”白丁一脸的茫然。
听到这句,叶幸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是了,她不记得了。
她…怎么可能记得。
前世的她尚且不记得他…
如今已经转世再生,是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怎么可能…还记得。
从头至尾,都只他一个人在思念着,在追逐着,在寻找着。
父皇驾崩,白乙离宫,他收到消息带兵去追的那天,那个站在白乙身旁的红衣少女…便是她吧。
那时,他没有认出她。
她也不记得他。
他下令射杀白乙的时候,是她替白乙挡下了漫天的箭雨。
那时,他惊惶不已地看着她,他说,何方妖孽。
而她,嘻笑着飞身到他身旁,十指纤纤化作利刃,扣住他的脖颈。她说,明明是你杀了你的皇帝爹爹,为什么嫁祸于人,当我师傅好欺负么?
他气恼,却因受制于他而不能发作。
她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窘态,尖利的爪子刺破他的脖颈,她讨好地看向他的弟弟,白乙,她说,我帮你杀了他呀。
那时,只要白乙一句话,她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吧。
白乙只淡淡一句,“不必了。”
她便乖乖回到他身边。
而他,只能在岸边恨恨地看着他们的小舟远去…
“叶幸!叶幸!”见他又闭上眼睛,白丁急了,忙摇了摇他。
“再晃我就散架了。”叶幸的声音哑哑的响起,气息却平稳了不少。
白丁吓得忙住了手。
正担心地看着叶幸,白丁突然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她被吓得心脏都快麻痹了,手比意识更快,一手护住叶幸,一手袭向身后的人。
“是我。”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乙?”白丁及时收了手,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正是穿着休闲服,扎着头发的白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