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到衙门官府报案去。”白丁龇了龇牙,“说有人要谋杀我。”
可是警察管得了前世今生,管得了阎君判官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白丁感觉全身泛力。
白乙没有出声,他知道白丁不会,叶天问的时候,她便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要担心,有我在。”
白丁愣了一下,然后笑成了一朵花,“那是那是,你是我师父嘛。”
“师父?”身后,一个奇怪的声音。
白丁唬了一跳,叶天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个碍眼的家伙。
“你来干什么?”白丁戒备地瞪他,莫非他和叶幸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唔,我…”叶天挠了挠脑袋,他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就开车过来了…
看他吱吱唔唔的样子,白丁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叶天见她一脸怀疑的样子,炸毛跳了起来,“大爷我是觉得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才来问个究竟的!”说着,又指了指一身休闲装的白乙,“还有还有,你这个总喜欢奇装异服的家伙,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不认得你了,说是什么师父,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样子!”
白丁瞪大眼睛,算是服了他了,居然真的可以理不直气也壮,闭了闭眼睛,她磨着牙送了六个字给他,“关你屁事,奶牛。”
这个诡异的称呼让叶天再一次炸毛了…
“那你讲,他是谁?”叶天磨着牙跟她杆上了。
白丁皱了皱眉,白乙的身份肯定不能讲,如果他真跟叶幸是一伙的,告诉他会有麻烦,如果不是,告诉他麻烦更大。
“他是我家庭老师,你有意见?”眼睛一转,白丁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家庭老师?”叶天看了白乙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是啊,学校门口的书吧你知道吧,他就住在那里,跟店主是兄弟。”一不做二不休,白丁干脆给白乙落了户。
“是么?”叶天看向白乙。
白乙点点头,没有异议。
此时,书吧大叔正抱着白小喵坐在电脑桌旁看美女,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奇怪了,谁在说我?”
“满意了?”白丁扬了扬粗粗的眉毛。
叶天碰了一鼻子灰,不爽地摸了摸鼻子,“哼,最好是,都奇奇怪怪,不知道在干什么。”
“奇奇怪怪?”白丁想了想,问,“叶幸怎么了吗?”
“哼,那么关心他自己去看啊。”叶天会错了意,不爽地掉头就走。
“喂,奶牛!你说清楚了再走呀!”白丁冲着他的背影嚷嚷。
叶天冲她挥了挥拳头,没有回头。
“了不起什么呀。”白丁吐舌头做鬼脸。
“叶天是普通人类,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白乙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也猜到了。”白丁笑眯眯,“故意气他的,让他再欺负人!臭脾气的奶牛!”
你知道得太多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只快乐的小小鸟,小小鸟,飞呀飞呀飞呀怎么也飞不高…啦啦啦啦啦啦…”浴室里传出走调走得没谱儿的歌声,间或还伴着哗哗的水流声。
白乙站在窗前,窗外万家灯火一片璀璨,玻璃里反衬出他略显清冷的眸光。
白甲…
他的皇兄,白国的皇帝,佳容的夫君。
那些于他…都已经那么遥远,远得…只是前尘往世而已了。
叶幸,那个少年,就算他是白甲的转世,在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也应该不复前世的记忆才对。
是谁对他使用了回魂符?
依稀仿佛间,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在捏他的脸颊,用奶声奶气却又有些嚣张霸道的口吻说,“小乙,叫哥哥。”
被捏住脸颊的他也是小小的个子,眼眶里含着两泡泪,乖乖地喊,“哥哥。”
“好乖,给你糖葫芦吃哦。”松开手,那肉嘟嘟的小男孩满意地摸他的脑袋。
时光荏苒,转眼间,胖呼呼的小男孩长成了青俊的少年,他站在他面前,满面阴鸷地盯着他,“明明我才是嫡长子,为何父皇立你为储君?为何?!”
他的眼中,满是不甘。
少年时的所有温情都变了味,父皇没有遵照祖制立嫡长子为储,引起了众臣的不满。白甲和白乙也不再只是单纯的兄弟,大皇子和太子,两个名词明显对立起来。
大皇子开始广罗门客,人人都说大皇子惊才绝艳。而新立的那位储君却常常不在宫中,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不论立贤还是立嫡,似乎都不该立二皇子白乙为储。
宫中的气氛不避免地一日比一日更加压抑,直到…苏丞相的独生女儿苏佳容的出现…
白乙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双阙山紫云殿,他去拜访师父,却看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娃,粉雕玉琢似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
师父介绍说她是他新收的弟子,叫苏佳容。
自此,每次他去双阙山,那个叫苏佳容的女娃都会跟前跟后,嘴巴甜甜地叫白乙哥哥。
再一次见到苏佳容,是在他的生辰宴上,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时,她正笑盈盈地跟大皇子说些什么,一回头,便见着他,只稍稍愣了一下,便欢喜地跑到他身旁,像往常那般拉住他的衣袖,“白乙哥哥!”
他笑着点点头,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努努嘴,“我爹说今天是太子生日,皇后娘娘点名要见我。”
“点名?”白乙很是不解。
“嗯,还不止我呢,京里的名媛淑女都到齐了,说是要选太子妃呢。”她贼兮兮地一笑,拉拉他的衣袖,“我连太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凭什么让他选我呀,万一他是个脑满肠肥的小笨蛋怎么办!”
“…”白乙轻咳了一下。
“人家都说大皇子才厉害呢,我刚刚跟他聊过,果然不错。”苏佳容又凑近了些,悄声道,“我啊,听人家说太子又懦弱又胆小,还长了满脸麻子!”
白乙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八卦,苏佳容终于想起来要问这个。
那厢,大皇子白甲寒着脸走了过来,“太子,你跟苏小姐很熟么?”
“太子?”苏佳容左右看看,然后视线落在白乙身上,眼睛越瞪越大。
白乙微笑颔首。
苏佳容一下子憋红了脸。
后来,听说母后赐了一面令牌给她,可以让她在宫中自由出入,有传言说母后有意立她为太子妃。
大概就是这个传言压断了白甲心中最后一根弦,如果立苏佳容为太子妃,那么原本保持中立的苏丞相势必归入太子阵营。
白甲按捺不住了,他趁父皇病重领兵逼宫,废了他这个太子,将他软禁在寝宫。
成功夺权的他意气纷发,他微笑着看他,“皇弟,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白乙沉默。
“对,我就讨厌你这副模样,总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处处挡在我前面!”他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那样尖厉。
被软禁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他每日练字看书,又修习师父传授的心法,过得也算悠闲自在,其实白甲是对的,他并不是适合当储君。
那个位置,更适合白甲。
然后…那一晚,与之前的很多个晚上一样,他一个人在书房写字,四周一个宫人都没有,十分安静,只听得窗外风声雨声连成一片。案上的烛火微微晃了一下,门被推开了,一只沾满了污泥的鞋子踏了进来。
“佳容?”待来人拉下斗蓬,他稍稍惊了一下。
被白甲软禁在寝宫半个月以来,他没有见到过一个熟人,乍然见到她,他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苏佳容站在门口,看起来十分的狼狈,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她急急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太子哥哥,陛下他…陛下他驾崩了!”
闻言,白乙面上煞白一片。
“是大皇子…大皇子在陛下的药里做了手脚…”苏佳容红着眼睛将抱在怀中的包袱塞给他,“大皇子登基后肯定不会放过你,这里有腰牌和一些衣服,你换了衣服赶紧出宫吧,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宫外接应你,你出了京就去云来镇云来药铺找一个叫徐鼎福的人,他是我远房舅舅,大皇子不会查到他的。”
“父皇临终前,说什么了吗?”白乙拿着包袱,垂眸轻问。
“没有,陛下那时已经神智不清了…”苏佳容哽咽着左右看看,凑近了他,低声说,“包袱里有陛下的遗诏,你带着遗诏去找徐鼎福,他会帮你的。”
这时,门外丧钟声骤然敲响,低沉暗哑的声音响彻皇城,宣布一代帝王的陨落。
苏佳容似乎被吓了一跳,含在眼中的泪珠儿滚落下来,然后她不顾宫中教条男女大防,忍住羞怯,泪盈盈地握住他的手,“太子哥哥保重,佳容在宫里等你回来,宫中一切有我和我爹照看着,我爹他答应我会保你登位。”
白乙没有应。
苏佳容纵使万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只说了一句“小心”便转身匆匆离开。
窗户被风吹开,书案上的蜡烛垂死挣扎了一番,终于灭了。白乙静静地站了许久,久得仿佛化成了一樽雕像。
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白甲派兵将他的寝宫团团围住了。
风夹杂着雨从大开着的窗口扫了起来,书案上的宣纸被吹得到处都是,饱蘸了墨汁的毛笔滚落在地上,溅出一个大大的黑点,像一只幽黑的眼睛。
他捏紧了手中的包袱,推开门走了出去。空旷的房间,长长的走廊,门外黑压压一片的铁甲卫,白乙举步向前,没有半点雨沾上他的身,没有半丝风吹乱他的鬓发,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他的寝宫。
他们,看不见他。
御花园,秋千架,青石板的走道,他慢慢地走过,两个小小的孩童牵手走过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可是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么短暂,人长大了,就有贪念,贪念多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白甲的寝宫,将遗诏放在他的案头,他没有再留恋什么,转身离开。
“白乙,白乙!”浴室里,白丁扯着嗓门嚷嚷。
白乙愣了一下,他已经隐身了,谁能看到他?
“喂!白乙你睡着了么?!帮我把放在床头的睡衣拿来,我忘记拿了!”白丁大叫。
白乙猛地被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宛如大梦初醒,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依言从床头拿了折叠好的睡衣,拉开浴室的推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