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青黛已经把那二十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认了个遍,也安排了活计和住处。因此第二天一早,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负责洒扫的人注意到二小姐屋里只有青黛和青柠能进出,连那四个二等丫头都不逾矩,也都暂时歇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奇怪的是,这位二小姐真是甩手大掌柜,屋里屋外的事根本不问,凡事全由青黛青柠做主。
巳时初,温大小姐和温三小姐联袂而来,却没见着琉璃,只由她贴身大丫鬟青黛恭恭敬敬的回报,“我们小姐出门了。”
温芷云一怔,“去哪里了?”
青黛身姿笔直,头略略低下,仪态相当好,“小姐没吩咐下话来,奴婢们不知。”
既然如此,温氏姐妹也只好离开墨玉轩。
到了外头,温倚云忍不住撇嘴道,“这也太没规矩了!以为咱们宁安候府是漕帮吗?说出去就出去,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凭什么与你说啊?大家是姐妹,又不是长辈。”温芷云凉凉的道。
“至少,也得要禀告父亲才对。”温倚云不服气,突然又一惊,“她出门,不会把咱们的马车给占了吧?”
“咱们候府的马车也不是一辆,你担心什么?”
“可是……只有那辆新车最好看啊。大哥亲自设计的式样,才打造了不久,还没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她还想趁着今天这机会,在朋友们面前好好的显摆一下呢。
“不会这么巧的,她就专挑了那一辆。”温芷云安慰。
不会吗?真的不会吗?事实是会!很会!
当温氏姐妹站在箭道上,看着等来的马车,温倚云气得都要哭了。旧马车,是旧的!她们的新马车,让人抢先支用了。
“是谁?”她气得跺脚。其实,明明知道结果。
“二小姐点了新马车,奴婢们不敢违命。”负责车马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道。好嘛,那位虽然只是候爷的义女,可却是未来的亲王妃,谁惹得起?
“她是你哪门子的二小姐!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今天要用!今天要用!”
“二……”车马管事缩缩脖子,“说是候爷准了的。”
她放屁!她都没跟我爹回报过,真是说瞎话连眼睛也不眨。温倚云在心中怒骂,但毕竟是爆粗口,不能真正说出来,只气得心肝都疼了。
温芷云拉住妹妹,心中虽然也有气,却不得不劝,“得了,说不定她是去送水帮主了。草莽出身,没见过新鲜东西,就算用一下,马车也坏不了。再说你的那些小姐妹不会去码头,到底这风头早晚出在你身上,快别为难人了。”
听到水石乔的名字,温倚云闭了嘴。那贱人是他的亲妹妹……不好闹太僵的。
纠结着心思,上了马车,因为宁安候府离皇家别苑不远,两刻钟就到了。
皇家别苑在皇宫东侧,依山傍水,有专门围猎、击鞠和进行各色游乐活动的场子。这些地方虽属于皇家,却对东京都的贵族们开放。当然,要提前预订。
而击鞠每年都有比赛,有时候是各外国使团都参与,与赵国贵族青年们组队,进行正式的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会得到皇上的奖赏。围绕着比赛,各项外围活动如火如荼,比如赌球。但更多时候是像今天这样,只是年轻男子们玩乐的项目,当然少不了贵女和贵妇们借看比赛出来散散心,顺道聚会和八卦一下。很多青年男女,更是由此看对了眼,发生一段感情。至于贵夫和贵妇们发展的奸情,不提也罢。
温氏姐妹到达的时候,发现别苑前面宽阔的出入通道上,已经停了很多辆马车,皇家别苑的侍从们跑来跑去,侍候各位贵人们入场。整个场面上,忙而不乱,很有秩序。而从车上的徽章,很轻松就能认出是哪家的。
温倚云有些兴奋,很喜欢这种场合。
姐姐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她可还没有呢。在东京都,能参加击鞠的,家世相貌都不差,说不定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想到这儿,脑海里突然冒出水石乔的模样来。那样的男子,她从前没见过。给人一种粗糙的感觉,但是很明朗,让人心头暖暖的。可是,算了,那人已经走了,说不定两年后,他妹妹出嫁时才会回来。那时她都十八岁了,何苦蹉跎两年时光。
温倚云甩甩头,想把水石乔的影子从脑海中彻底地抹掉。然而却在回眸间,见到了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马车!她的马车!她本来要坐地马车!再看旁边站着的女子,正是水琉璃!
“姐姐你看!”温倚云一指。
温芷云循声望去,也意外得吃了一惊。
东京都的贵族男女差不多都是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也有相熟的人带着。可水琉璃是生面孔,此时倒是大大方方站在那儿,完全不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
她的身后,是宁安候府家的新马车。
天气热了,那新马车跟其他夏季马车一样,是敞篷式。双轮单辕,前头坐着一名马夫,驭着两匹健马。车厢的上方,仅有一个圆形伞盖,是飞鸟组成的飞鸿,围绕缠枝。车厢两侧,是形态各异却栩栩如生的游鱼。
马车的式样虽无不同,但整体线条流畅,花饰上面也别出心裁,是温宏宣亲笔所绘,再找有名的匠人浮雕出来的。也怪不得温倚云心心念念着显摆,谁不知道温小状元郎寸金寸画。而宁安候府的徽章,就在车厢后面,充分说明来者是温家的人。
温芷云扯着妹妹,快步走过去。
第五章 不要脸
琉璃看到她们,露出灿烂笑容。这让温氏姐妹,突然就有些妒忌。
琉璃若不笑,还只是普通的漂亮,但只要笑起来,就有一种无法遮掩的明丽,能令人错不开眼。这不,已经有年轻男子往这边投注目光了。
“不要脸。”温倚云低低的咕哝。再想想,这贱人已经定下晋王殿下那样的男人为夫,更是恨得牙根都长长了。
“妹妹怎么在这儿?”温芷云问。
“昨天听三妹说,今天这里有击鞠比赛,想来看看。”琉璃说得坦然,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从前和哥哥一直在江边,要么在船上,还没见到过,好奇呢。”
温芷云瞄了妹妹一眼,看似无意,但温倚云感觉得到其中的责备。
她不敢反驳,也怪自己多嘴。本来,她只是想看看这乡下丫头吃惊的样子,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呀。哪想到昨晚她木木的,好像没听到,害自己以为媚眼抛给瞎子看。却原来,这贱人打定主意自己跑来。
重点是,还占用了她的马车!现在,全东京都的贵族圈都知道了,那式样豪华又典雅的马车是水琉璃第一次乘坐的,没她的份!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温芷云又问,同时转头,对相熟的一个姐妹点点头,算打招呼。
“怪不好意思的。”琉璃翘了翘唇角,“可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要麻烦姐姐,没有赛贴,不让进去呢。”所谓的赛贴,就像是比赛的门票。不卖钱,只有贵族们拿得到。
她会不好意思?她是故意的吧?温芷云心里明镜似的。这个义妹,绝不是个软柿子!
若跟她们姐妹直说,想要跟来看击鞠比赛,就凭倚云的小心思,必然想办法不带她来。那时,她也不好死跟。可她却抢先一步到了,还捡了这么个醒目的地儿站着。那新马车又如此引人注目。现下,这么多人瞧着,她们骑虎难下,哪能拒绝?若真把她甩在这里,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收她为义女,可是皇上的意思,那时父亲如何自处?
所以,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温芷云明知道被算计了,却还得笑脸相迎,轻轻摔落妹妹不断扯她的手,一脸温柔可亲的道,“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样岂不外道?”又看看琉璃空荡荡的身后,“怎么只带了一个丫头?”
这么说着,心中却想:果然是平民女,难道只有那个青黛和这个忆秋是见得了人的?其他京中贵女,都她们一样,至少也要四个吧?捧吃食的,拿衣服的,侍候茶水的,随时听候使唤的。再看那个忆秋,手里只提了一个小包袱,在她看来,就像逃难的。
琉璃却不以为意,淡淡的道,“我不讲排场的,人手够用就好。”
温芷云的笑容有些僵硬。
为什么她不感到羞愧?这样的坦然自信,那种本来应该有的小家子气和寒酸不仅消失,还衬得别多余和虚伪起来。似乎,她是不需要以排场来显摆自己,所有人都落了下乘。
“那我们进去吧。”温芷云觉得琉璃浑身是刺,挨不得碰不得,又不能扔下人就走,只得招呼着。
琉璃点了点头。
是的,她变身而来,却不会过多改变自己,适应所谓的贵女圈子。她不喜欢讨好别人,不喜欢凡事都慢慢筹谋,思前想后。她是行动派,仿佛一柄锐利的暗器,选准部位,就会直刺过去,绝不犹豫。所以,她不怕树敌,更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住她的脚步!
“偷车贼!”温倚云终究忍不住,低骂了声。
她以为,琉璃会装听不到。正常情况下,不都是会这样吗?
哪想到琉璃却转头向她,“义父告诉我,要把宁安候府当自己的家。我不知道,坐家里的马车也叫偷。还是说,我不应该听义父的话?”
“二妹,不要搭理三妹。这丫头脾气直,还是小孩子心性。”温芷云赶紧把话拦下来。
没看到吗?不远处已经有人露出窥探的表情,似乎知道她们在吵架,兴奋得很。自从皇上赐婚晋王与水琉璃,京城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明白,娶草莽女子为妻,晋王几乎断了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机会。同时,所有人也对都好奇,那个害了晋王一生的女子,那个祸水是什么人?
大家背后议论纷纷,都说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发配,发配到另一条注定平凡的路上,毕竟未来的皇后,不可能是平民之女。皇上有那么多儿子,要报救命之恩,为什么要选晋王?皇上平时不是很喜欢九子吗?难道都只是假像?而晋王因为这件婚事,这个女子而失去天下,能待见她吗?不恨死她就不错了。整件事情,得利的只有宁安候府,显示了皇上的恩宠,做了皇亲,还为未来的皇帝扫清道路。而因为萧真早早退出争位,温家还躲开了凶险,稳稳当当。
不过,亲妹说的话也确实是过火了。听父亲说,漕帮虽然是一群下等人组成的帮会,在民间却势力很大。近几年,却连朝廷也压不住他们,只好采取合作的办法,拉拢和安抚。
漕帮中人自然无权无爵,出身也低,但财富却非常惊人。莫说这一辆马车,就算更贵重的东西,水琉璃也未必没有。就看她通身的装扮,明面儿上不显,可却价值不菲。
“姐姐,就算年纪尚小,也不能对人无礼。”琉璃冷笑,“若是在外头,谁让着她!”
温倚云哪里受过这个,才要反唇相讥,就见琉璃的目光扫来,情不自禁的心里一寒。感觉对方沉下脸来,有一种锋锐的感觉,就像有刀子伸到了她鼻子下头。
她忽然很害怕,又不愿意承认,干脆就不说话,只哼了声,反复打量琉璃,似是向琉璃示威。可这在琉璃眼里,只觉得分外幼稚,但却也同时打量了回去。
温芷云和温倚云全穿着秋黄色襦裙,虽然式样不太相同,但显然三小姐是模仿姐姐。可惜温倚云皮肤黑,反倒被这挑人的颜色衬得脸色暗沉,结果成了温芷云的衬托。温大小姐出来时也不劝说亲妹,难道就是为了“好花要用绿叶陪”?
这两姐妹都梳着东京都流行的高髻,由于天气已经很热,衣裳的材质是纱罗。到底是书香门弟出身,没有大红大紫,插金戴银,头上的发饰点到好处,敞领又露出年轻光洁的脖颈,看着就很凉爽。
可在温氏姐妹眼里,琉璃却太刺目了些。不是她穿得鲜艳,而是穿得好看。水绿色配月白的半臂与百摺裙,梳着她最爱的单螺髻,头上簪了两朵碧玉雕的桅子花,配着式样玲珑的珍珠耳饰,看着就像一朵半开的清莲。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清新动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琉璃不屑于此,三人却仍然各怀心思的进了皇家别苑。
击鞠的比赛场,以木栏相围。不远处,是各色绸缎和轻纱搭设的棚子,围绕着赛场,算是观看比赛的观众席。基本上东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固定的棚子,温家也不例外。只是温芷云带着妹妹和琉璃到了自家棚子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温宏宣也在。
“哥,你怎么在这儿?”温芷云立即上前,拉着温宏宣说,还不忘给琉璃一个挑衅的眼神。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本事又帅的哥哥,她也有!
琉璃不理,见温宏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躬身一礼,“见过义兄。”
温宏宣目光中露出诧异,“这才多半日功夫,你们三个已经这么好了,一起来看击鞠?”
温倚云转过脸,温芷云想点头,哪想到琉璃却直言,“没有。是我自己打听有热闹,就跑来了。结果外头不让进,正好遇到了大姐和三妹。”
温宏宣脸上洒满阳光,有效的掩饰了他略挑的眉头。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去的,连掩饰也不曾。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屑。这个义妹,很有意思啊。就如那个粗豪的水石乔,也绝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头让大妹帮你举办一个茶会,多邀请点京中贵女来。小姐们是很容易熟悉的,你以后再来也不会被阻在外头。”他温和地说,又似没心没肺的调笑一句,“不过嘛,妹妹不是来看热闹,是来看晋王殿下的吧?”
“嗯”。琉璃认真的点头,大方的承认。
温宏宣再度惊讶,要非常努力,才没让眉头挑得更高。比琉璃大胆得多的姑娘,他都见过了,自荐枕席,只求一晌之欢的也有。但这么明目张胆的,绝无仅有!
幸好,温倚云忙着问他,“哥,你究竟干什么来了?你不是不喜欢闹腾的地方吗?这里又那么晒,回去仔细头疼。”
“太后娘娘命我画骏马图呈上。”温宏宣笑,“她老人家哪里是要看马,分明要看自个儿的皇孙在马上的英姿。今儿听说有四位殿下在,除了晋王,还有图王、路王,德王。”
“临山郡王没来吗?”温芷云问,“他跟晋王殿下一向交好。”
第六章 那场面,迷倒多少女子
温宏宣摇头,“没有吧?至少没有参赛,那边的名录牌子上没有他。”
温氏姐妹立即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温宏宣的眼角余光扫向琉璃,却见她似是心不在焉,但在原地站得笔直,身上少了贵族小姐的婀娜,却有股子江湖儿女的爽气。
此时场面很闹腾,因为还没开赛,到处都有人在乱走,棚席里更是传来说笑声。甚至,还有丝竹声隐约响起。但是琉璃的心却很静,根本不为外物所扰。她的目光在场上、在人流中搜寻着,最后定格在一处。
大赵的皇子都不是娇弱斯文型,因为历代赵皇都喜欢强壮的儿子。事实上,萧氏一族的男人特别能生,从太祖、到太宗、再到现在的这位启承帝,人均有十几、二十个儿子,在夺嫡大战之前的存活率还很高。宗室的子嗣有多有少,但总数上很可观就是了。
因而,萧真和其他皇子一样,从小习武。不过他非常幸运,遇到了真正的名师高手,所以武功非常好。这样的人,五感就格外灵敏。身为皇子,万众瞩目,他已经习惯处于人们的目光之中,但此时却感觉到一道异样目光,全无热切,而是淡淡的审视,不由他回望过去。
两人目光相遇,琉璃灿然一笑。
但凡是个女人就有一种天赋,很清楚自己什么模样才能让男人记忆深刻。
于琉璃而言,要么是狠决无情,要么就是无伪的笑容。
果然,萧真怔了怔。
冲他笑的那位姑娘,他似乎没有印象,但奇怪的是,他瞬间就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水氏琉璃。尽管昨天相见时,她蒙着面,也只说了两个字。可今天,却着实让他惊艳。
两人隔空相望。
“九弟,那是谁家姑娘?”跟他一队的五哥,图王萧史揶揄的问。
“两年后,她将是你的九弟妹。”远远的,萧真向琉璃点了点头,而后专注的系着马鞍。
“唔?长得很美啊。”萧史哈哈大笑,“那咱们今天一定要赢,哥哥肯定帮你。到时候得了采头,可要送给未来的王妃。”说完,拍拍萧真的肩膀,走了。
萧真下意识的瞄向温家的棚子,却见琉璃已经坐回去了,哪有对他深情相望?似乎就是告诉他:她来了。这让他不禁觉得好笑,深呼吸了几次,才渐渐安定下自己的心。
不久后,比赛开始。
大赵的击鞠,两队人数较多,各九骑。双方加起来共十八匹骏马,在场上跑起来带起尘土飞扬,蹄声阵阵,相当壮观,竟有万马奔腾的感觉。他们采用的双球门制,和现代的马球比赛差不多。看哪一队打入对方球门的球多,为胜。
九皇子晋王萧真和五皇子图王萧史领红队,七皇子路王萧安和十皇子德王萧穆领黑队。琉璃知道马球是大赵第一运动,从皇帝权臣到贩夫走卒都喜欢。但,当观众席上欢呼声起,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观众实在太疯狂了,场面也太热烈了,那些个大家子弟、贵族小姐、豪门命妇没了平时的端庄优雅,装腔作势,随着场上形势的变幻而大声呼叫、咬牙叹息,捶胸顿足,全无形象。但照琉璃看来,这样的他们倒还顺眼些。
不过,她只关注着那个人。
萧真实力很强,无论力量、速度、技巧,还是马匹。而且,他对任何一件小事都做得极认真。上了场就格外严肃起来,不怎么会退让和妥协,求胜的心理非常强烈,但不流于表面。在劣势时,在自己的努力白费时,萧真的面色却愈发沉稳平静,体现出永不放弃的坚毅性格。
琉璃不禁唇角微翘,很是满意。因为通过一场普通的击鞠比赛,却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可惜正应了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红队的实力明显比较差,图王萧史更是个专业扯后腿的,所以萧真拼命努力,场上局面也一直胶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惜临山郡王没有到啊。”温宏宣的声音在琉璃耳边响起,让她集中的精神一下散开了。
她几不可见的皱眉,态度却还温和,没说话,只眼神疑惑。
也确实,临山郡王是哪一位,她根本没有特别在意过。自从听到姐姐的噩耗,三年来她一直关注着温家,关注着那些复杂的关系网,事无巨细,做着自己的准备。与此无关的,她都没有兴趣。而自从进了皇家别苑,临山郡王的名字被提了两次,频率相当的高,想必是东京都的名人。其实她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石头给她的资料中可能有,但无用之人都被她自动从脑海中剔除了。
听封号,两字郡王,大约是旁支宗室。
“二妹连临山郡王也不知道啊,看来功课做得不足。”温宏宣笑得纯真无害,“你嫁到东京都来,都没有调查一下晋王殿下吗?”
琉璃摇头,看起来有些茫然。在漕帮时,只要她想,就是有名的面无表情。
“他是晋王殿下的好友啊,他的父王与当今圣上是一爷共孙。十年前皇上削蕃,临山郡王第一个呼应,几年后才是西北霍家。再之后就顺利多了,直到现在咱们大赵再无蕃镇。那时临山郡王才刚刚以世子的身份继承王位,年纪很轻,大约才十三岁,这种魄力和眼光……”温宏宣说着,微微摇头赞叹。
听到“西北霍家”四个字,琉璃心头骤然刺痛。那痛来得强烈而突然,令她的呼吸都是一窒,她却仍然保持着面瘫的样子。三年蛰伏,她的心百炼成刚。但同时,她豁然想起是有临山郡王这号人物,石头给的资料中重点提过。不过,她生平最怕没必要的牵连,对世界上的人只简单归为两类,与她有关的,以及与她无关的。既然与她无关,她很快就把这个人在脑海中屏蔽掉了。
“临山郡王的击鞠打得很好,可惜爱好在别处,不常来玩。”温宏宣继续说,也不管琉璃爱不爱听。奇怪的是,琉璃本来很擅长隔绝外部事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却挡不住温宏宣平缓而温和的声音,不,应该说是絮絮叨叨的声音钻进耳朵。
温小状元郎,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无数专爱才子的少女仰慕的人,其实只是唐僧罢了。
“去年,大食国组织了一只击鞠队,听说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打遍大赵无敌人。到了东京都,连皇上亲自组的队伍都败了。后来是晋王殿下和昨山郡王联手,又搭了几个军中的年轻高手,跟大食队连战十四场,战绩是全胜。厉不厉害?”
“大食队真不要脸。”琉璃仍然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两三次打不过,就应该清楚彼此的实力,死缠烂打不会找回场子,只能更丢自己的脸而已。”
温宏宣一怔,随即就呵呵笑,“二妹这说法真是角度独特。”去年,整个东京都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唯有琉璃的说法才透露出骨子里的骄傲来。
因为,她在意的不是胜负,而是尊严。
眼神中不明的锐光一闪,温宏宣垂头看了看书案,再抬眼又是一片和煦,“二妹,我才画好了骏马图,有关晋王殿下的,多画了一幅,却是我最满意的。不如,送与你吧?”
琉璃还没有回答,周围突然爆发出欢呼声。同时,是比赛结束的鸣锣声响起,只差分毫。
被热气蒸腾的白晃晃的击鞠场中,萧真一手挥舞球杆,一手提马。那健马前蹄抬起,近乎直立,萧真却稳如泰山。一人一马,仰天长嘶,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和壮志凌云。却原来是红队以一球险胜。这关键一球,自然是晋王殿下射入的。
那场面,不知迷倒多少女子。
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琉璃只得随大流。却见萧真在队友的欢呼和簇拥中,走向场边竖立的三丈高旗杆,从图王手中接过弓箭。嗖的一下,箭出,旗杆上之物稳稳落在他的掌中,竟是百步穿扬的好箭法。
再度欢声雷动。
身边,温宏宣也再度自动讲解,琉璃真没见过这么喜欢当体育评论员的。
“那是比赛的采头,未必多么价值连城,就是个荣誉的意思。”温宏宣一边说,一边把要画收好,递给琉璃,“很多时候,有了心上人的获胜者,会把采头相送于那个人。”男人,把视为生命的荣誉献给某个女子,其中之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