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佛像岿然不动受供香熏染,佛下立着四位和尚,个个身披袈裟,面苍容老,有两位还蓄着白须,都是上了年纪的僧人,其中便有那慧明大师。他们身后地上盘坐一人,圆润的后脑,修长的脖子,宽平的肩背,不是雪玄又能是谁?
腿似乎又不疼了,文雅向前几步又唤了一声:“雪玄!”
雪玄并手朝佛像躬身,放下手中佛珠转过头来,目光中也露出喜色:“文雅,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四个老和尚中的一人就皱了眉头:“佛堂圣地,不可大呼小叫!”
文雅雪玄同时闭了口,两人目光交错,看着文雅无辜眨眼,雪玄轻笑。
莫如凡向四僧施礼:“众位大师,在下来接雪玄师父回去。”
雪玄也起了身,走到慧明身边道:“师伯,弟子晚课已完,可以回去了么?”
慧明打他二人进佛堂开始就没有抬眼,谁也不看,耷拉着眼皮“嗯”了一声。文雅放了心,暗道这老和尚够古怪,非把雪玄留在这里做完晚课,还弄了这么多人看着,生怕雪玄跑了似的,是不是睹徒思兄心理作祟?
这厢没想完,忽听慧明又道:“不可。”
老和尚们脸色不变,那厢三人却是都怔住了,敢情雪玄问了两句,他的回答也是两句。雪玄呐然:“师伯,这…”
慧明终于抬起眼睛,扫了文雅一眼,沉声道:“若两位施主没有别的事,只是为了来接雪玄,那就可以先回去了,老衲与雪玄还有事要办。”
文雅急了,福了福身便道:“大师,雪玄几时能走,我等他。”
慧明目光淡淡地瞧着她,哼道:“他不走了,以后将留在本寺中。”
“啊?”三人又是大惊,雪玄尤其惊讶,仿似没想到师伯会说出这话,“师伯,弟子…弟子需回三宝…”
“不必了。”慧明打断,“你师父已去,你独留那处不妥,以后师伯会照顾你,就在本寺安身吧。”
“大师!”文雅忍不住又拔高了声调,昨日才认个师伯,今日便以询事传禅之名,强行留人在寺,说是为了照顾,也太荒谬了些,“我们明天就要回太平村了,雪玄还是湖畔院的禅课师父啊!”
“佛堂圣地,不可大呼小叫!”这次是三个老和尚同声。文雅一呆,暗翻了个白眼。
雪玄蹙眉看着文雅,眸光突然一闪,惊道:“文雅,你受伤了?”说着就朝她走来,慧明突然抬手,迅速挡在雪玄腰前,将他拦了个严实。
文雅低头看看,白裙上有一块血迹,位置正在腿部,心里明白,那一跪正跪上一块小石头,膝盖定了咯破了,现在可没心思关心这个,遂摇摇头:“一点小伤,不碍事。”倏地急叹了口气,还是朝向慧明道:“他不回去,孩子们就荒了禅课,书院是由慧聪大师创立的,造福一方百姓,您还是不要留他了。”
慧明仍是淡淡:“禅课?很好,老衲会遣个弟子过去接续。”
“呃?”文雅滞然,老和尚反应极快,就像早有准备只等她问出一般。“可是慧聪大师就是让雪玄接的呀,三宝寺里还供着佛祖呢,怎能让他一弃了之?”
“自也有人去侍奉佛祖。”反正就是油盐不进了,雪玄原先刨过什么坑,这会儿都有人去接续,梵音寺千把来号和尚,最不缺的就是人。
文雅没辄了,看看莫如凡一脸爱莫能助,只好冲着雪玄猛一皱脸,夸张的递了个眼色,雪玄看着她,叹了口气,启唇慢声道:“师伯,您的好意弟子明白,但弟子从小在那三宝寺长大,一步未曾离过,师父的灵位还在那里…恕弟子失礼,不能离开三宝寺。”
文雅抿嘴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支持,人师父的尸骨未寒,你就叫人抛佛弃寺,一点也不慈悲!
慧明转头望向雪玄,面上突然现了焦躁之意:“雪玄…师伯是为你好,你在那里一个人侍佛…”说话竟有些吞吐,“总之留在师伯这里最安全,回去了,没人照顾你!”
“我会照顾他!”文雅的大嗓门又爆出一句,扰了佛祖清净,惹来三个老和尚的怒瞪,惹来莫如凡的侧目,惹来慧明和雪玄的诧异。
“我…我会照顾他的…”文雅忽觉话有些直白,讪讪着掩饰,“那个…全村的人都会照顾他的。”
慧明的目光沉静下来,缓缓朝文雅走近,低道:“哦?你会照顾他?你有什么本事照顾他?”
“本…本事?”文雅结舌,照顾人要哪些本事,“我会给他做饭洗衣,打扫…打扫寺里的卫生…若他上完禅课…我还可以送他回山。”
慧明两眼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盯得她直发毛:“大师…”
“这位女施主,借一步说话。”慧明突然露出了微笑,手向边上一指,率先走开。
文雅挪了几步,看着他径直绕去佛像一侧,眨眨眼只好跟过。离了众人不短的距离,慧明站定转身,一回头立即快速而微声的向文雅道:“你喜欢雪玄?”
“啊?”文雅倏地捂住了嘴,大睁着眼睛,老和尚在说什么?他是和尚吗?
慧明一眯眼,继续微声道:“不需抵赖,老衲看出来了,叫你过来就是跟你说,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少行勾引之事,赶紧离开这里,以后再不要来,如若不然…”他双眉一皱,脸色竟凶狠起来,“莫怪老衲手下不留情!”
声音虽小,气势却足,文雅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言语,半晌反应不来,捂着嘴怔怔看着他,看着他又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以你的姿色,也不足以成为祸水!”说罢甩袖走了。
文雅如被雷劈,放下了手还在不住的哆嗦,刚才站在自己面前那个人是高僧?是大师?是佛门子弟?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遇到了九流山贼的感觉?
慧明一绕过佛像,立刻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沉声道:“雪玄,你莫要着急回去,先在寺中住几日,与师兄弟们一道参禅诵经,几日后,若你还执意想回,且再说吧。”还是没给个准头,总之今天是留定了雪玄。
师伯话说的滴水不漏,雪玄面对着这张像极了师父的脸,实在不会再找借口,纵然心思不定,他却无法回绝,只得微拢了双眉,面露无奈。
莫如凡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他们,慧明出来了,而文雅却久久不现身,他轻步走去佛侧,正见文雅呆滞站立,好象被人点了穴一般。
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文雅一个激灵,回头瞧了他一眼,猛转过身一把拨开他,大步走出,噔噔走到慧明跟前,张口大声道:“食言必肥!我答应了林院长要寸步不离他,答应了林院长要将他完好的带回,大师怎么想怎么做是您的事,我却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今天您不放雪玄,我便也守在这里不走了!”雪玄都让人扣了,还管它扰佛不扰佛呢!
煞色只是一闪而过,慧明立刻合掌垂眼:“施主何必如此固执,若有唐突不妥,老衲自会去向那林院长解释。”
“不行!”文雅没看见那煞气,还就固执到底了,“大师您要把他留在这里可以,但必须是在我把他带回太平村之后,与林院长交了差之后,我做事情一向有始有终,他不回去,我没脸回去!”
雪玄惊讶的看着文雅倔强的模样,想劝她一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或许是自己并不想张这个口,他隐隐觉得心中情绪多了些,有点欣喜,有点谢意,还有点…感动。
“唉!”慧明不太高兴了,眼里的煞色忍不住就要冒出来了,先叹了声气压一压:“女施主,你怎么…”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窜进一个灰影,速度极快闪到慧明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刹时只见慧明脸色大变,诧异道:“可看清楚?”
那灰影也是一个和尚,高高瘦瘦,目光炯炯,额侧太阳穴鼓出,举止干净利落,一抱拳道:“弟子看得清楚!”
慧明眼睛先定在一点,似在思忖,之后左右看了看,倏地又定在文雅身上:“你方才说你们明日便走?”
“呃?”文雅不明他为何突出此问,点头道:“不错。”
“今晚住在何处?”
莫如凡出声接道:“在下的染绿楼。”
“可带马车前来?”
“带了。”
慧明回身向佛像深施一礼,喃喃道:“大山深处无迹可寻,请我佛保佑!”直起腰便拍了拍雪玄的背:“去吧,你们一道,明早不要耽搁,快快返回太平村。”
三人一晚上不晓得愣怔了多少次,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任谁脑子再灵活也接受不来,老和尚竟又变了心思。
文雅怀疑的看着他:“我们能走了?”
“走!快些走!”还带着催促的味道,与方才强留的态度截然不同。
雪玄笑了,忙向他合掌:“弟子回去后定向师父说明已与师伯相遇,日后弟子再来拜访师伯。”
“好,走吧!”慧明居然推了推他,走过文雅身边,瞪了她一眼,低道:“女施主切记老衲的话!远一些!”
文雅有些气愤,这和尚说话忒不客气!
慧明连催带撵,三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出了梵音寺,愕然见到寺外不晓得何时多出了十几个和尚,黑里咕咚的团团围着马车,一直护住三人上了车,一直随车奔出二里开外才停了脚步。
这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总算让文雅觉出了不对劲,看着雪玄对她微笑,“文雅,让你担心了。”
她却没有答话,而是食指一抵:“嘘,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回来。”说罢出厢来到莫如凡身边。
莫如凡没有看她,轻道:“腿伤了?还疼么?”
文雅摇头:“不疼,我想问你,今天晚上…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看出来了。”莫如凡答得爽快。
“看出什么了?”
“你觉得那些和尚是在保护你我?”莫如凡扭头看了她一眼:“雪玄是什么人?”
文雅眨眨眼:“高僧的徒弟,大师的徒侄,三宝寺现任住持,书院禅课师父,他还能是谁?”
莫如凡轻笑:“我不知道,你知道么?”
“我也不知道。”
“雪玄自己知道么?”
文雅茫然:“我觉得…他自己也不知道。”
玉腿横陈记
顶着一头雾水回到客栈,莫如凡没上楼,文雅当着他的面有话难讲,便交代雪玄收拾包袱明早走路,二人先各回各屋,莫如凡跟进了文雅的房间。
“你明天要走?”
文雅二说不说,先一屁股坐上床边,直觉两腿有些发抖,晚上爬得太猛,这会儿肌肉有点酸疼。缓了一口气,文雅道:“本来没打算明天走,想着让你和净然再多呆两日,今晚是为了抢雪玄才说急了,没想到老和尚也催着我们走,”抱歉的看着莫如凡,“先回去跟仙枝大娘交个差,把书院的事情办妥了,我再带净然来也可以。”
莫如凡看着文雅两腿垂在床边,眼睛定在她裙侧某处,目光怪异。文雅说了话却得不到回应,奇怪的顺着他目光下移,“啊呀”大叫一声,双手抚上右小腿,“这里还挂了个口子,我居然没发现。”
雪白小腿从扯烂了一小截的裙边处露出,腿侧果然还有一条小血口。文雅在莫如凡诧异的目光下无知无觉继续弯腰拉着裙子,结实修长的小腿完全暴露在外。
莫如凡盯了半晌,才别开眼睛,轻道:“你一个女子,怎能不穿中裤?”
“嗯?”文雅呈懵懂状:“什么中裤?”
莫如凡皱了眉:“怎能只穿外衣?”
文雅扑扇着眼睛,笑道:“这么热的天,还要裹几层啊,就这裙子我都嫌厚了,再说了,我也没有中裤啊。”
莫如凡瞧怪物似的瞧着她:“你是哪里人?早就觉得你那些衣服奇怪。”
文雅嘟嘟嘴:“这也关你事?”从枕下摸出一条手绢,轻轻擦拭着小伤口。
莫如凡摇摇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就走。
“嗳!我要睡觉了,你别来了。”文雅忙唤,可莫如凡充耳不闻,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门。
等了一阵,他还没下来,文雅有了困意,但想着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办,便走去门口观望一阵,走廊里空荡无人,入了夜,客人都休息了。文雅带了房门,溜到隔壁,轻敲了敲门:“雪玄,你睡了吗?”
门开,雪玄僧袍齐整,贝齿一现微笑道:“没有,进来。”
文雅伸头左右看看,做贼似的隐到门后,将门轻轻闭了,舒了口气回头道:“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问问你。”
雪玄颔首:“你问。”
文雅指指桌子,两人都坐了下来,一盏烛火跳跃,墙壁上映着硕大的黑影。
理了理思绪,文雅开口:“今天早上你答应我去去就回,为何一直没回?”
雪玄合掌低了低头:“让你担心了,只因师伯与贫僧交流中途突生变故,这才耽误了。”
文雅朝他那侧趴了趴:“什么变故?”
“贫僧也不知晓,巳时梵音寺中有师兄前来向师伯告知事情,师伯便带着我离开了禅房,在山顶一处洞穴中匿了两个时辰。”
文雅十分惊讶,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和尚要带着雪玄躲去山顶洞穴?忙又道:“之后呢?”
“之后师伯便领贫僧去了寺中,要贫僧做完晚课。”雪玄轻叹了口气,望着文雅道:“那时…贫僧深觉不妥,与你说好去去就回,却耽误了整日,只因师伯一片好意,贫僧不忍拂拒,想到你定会着急,却未想到…未想到你会去寻我。”颊侧似有绯色,烛光下看得不甚清楚。
文雅看着他歉然的模样,抿嘴一笑道:“你不见了,我当然要去寻你,我们一起出来的,自然同进同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丢下你,”说着咯咯笑出声来,“哪怕你被山贼掳去了,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雪玄脸上的绯色明晰起来,张了张嘴:“文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雅的心思却没放在捕捉他面部表情的细节上,托腮想了一阵又道:“雪玄,你…你是不是从小就当了和尚?”
雪玄点头:“是,贫僧一直跟着师父,从婴孩时起。”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不知。”提起父母两字,雪玄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是师父将我养大,贫僧尘根已了,亲缘已断。”
文雅眯着眼自语喃喃:“和尚不可能有孩子,难道是你师父拣的?”脑中浮现经典画面,雪夜孤寺,一女子将竹篮襁褓放在寺门前,默默流着泪最后一次亲吻了襁褓中的婴儿,决绝转身离去。接着大和尚便发现了竹篮,发现了塞在婴儿小棉袄里的字条…灵光一闪,赶紧询道:“那你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身世?例如…一个姓氏啊什么之类的。”
“没有。”
雪玄果真被遗弃得很干净很彻底,连个姓都没留下,这当娘的该多狠心啊。文雅一边嘘叹一边继续怀疑,若雪玄真的那么干净,为何林郁之张口闭口称他是个宝贝,踏出太平山一步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若雪玄真的只是普通和尚,为何慧明非要强留他在身边,梵音寺的徒子徒孙那么多,只因雪玄是他兄弟的徒弟就另眼相看的话,未免有悖佛门平等之理;最奇怪的一点便是晚上那反转一幕,前一刻还死活要留,后一刻就催撵着快走,四位高僧一同守住他做晚课,护送马车前行的十几个和尚…实在太奇怪了。很多蛛丝马迹一串起,疑点便层层凸现,文雅的结论是:雪玄身份可疑。
正胡思乱想着,听雪玄轻声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文雅抬抬右腿:“没事,上山时挂了一下。”
“阿弥陀佛,贫僧看见有血迹,文雅,你的伤处需要上药。”
“嗨,还上什么药啊,”文雅无所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想我当年学专业时,磕磕碰碰常有的事。”
雪玄微蹙了眉:“不可轻视,还是上药为好。”
文雅搓了搓脸蛋,偷看了雪玄一眼,思忖半晌开口道:“那个…我有个想法,你莫要觉得唐突。”
雪玄颔首:“且说来听听。”
文雅腾地站起身,走去门边,又走回来,两手撑住桌子,腿前后踢来踢去,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心中勇气鼓了又鼓,还是张不了口。
雪玄看着她被猫抓了似的动静,奇怪道:“文雅?”
一闭眼一咬呀,文雅开口:“我想看看你的后背!”
“呃…”雪玄呆了。文雅烧红了脸,倏地转过身不敢看她,结结巴巴解释道:“你师伯…对…对你很重视啊,还记得…记得那天你与我说…他看过你的后背…我呢,我就觉得奇怪…没事看你后背干吗呀?是不是…你背上有花?”
文雅说出这话时并非存了不良动机,从那日雪玄说过之后她便有了怀疑,一老和尚特地看小和尚的光背,而且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猥琐念头,唯一的解释便是那背上有物,难不成是个胎记什么的?再联系今日老和尚对小和尚的“青睐”程度,文雅更加确定,慧明也必定对雪玄有所了解,说不定他就是知道雪玄身世来历的人。那后背上…一定有东西。实在很好奇,话便脱口而出了。
雪玄半晌不语,文雅更加尴尬:“我不是…我是想说…你看过吗?我猜你自己也没看过吧?难道你不想知道?”说话如泼水,说了收不回,只好继续鼓动。
雪玄捻着佛珠仍不动不语,文雅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嘿嘿笑了两声掩饰道:“其实没什么,我们家乡那里男子光膀子多的是…我看过很多了。”还不如不说,越描越黑,这里可不是你家乡,人家背上有没有花关你什么事?的确太唐突了!
雪玄起了身,文雅心脏突然一阵小鹿乱撞,他面色严肃,佛珠捻得不紧不慢,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看着他英俊的五官,领口白皙的皮肤,口水就咽了一口又一口,一边存着激动兴奋一边暗骂自己太猥琐,理由说了一大堆,其实还不是想目渎雪玄?
听他缓缓开口:“贫僧确实没有看过自己的后背,但你我男女有别,在你面前除衣,与礼不合,还是莫要看了。”
心脏咯噔停了跳,一秒两秒三秒,几秒后又重新跳动起来,只不过那小鹿乱撞没有了,跳动沉重而缓慢。文雅笑容僵硬,酸意从心脏一直蔓延到虎口,他说的不对吗?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你让人家脱衣服给你看?
是自己太失礼,怎能提出这样无耻的要求?
无耻…想到这两字,文雅笑不出来了,一脸灰暗,满脑子后悔,自己的冲动无耻无礼,雪玄拒绝的合情合理,结果就该是这样,为何她的感觉却像是被夯了一闷棍呢?
遭到拒绝又丢了脸,谈话无法再继续下去,文雅耷拉着脑袋转身,小声道:“哦,好的,那你早些休息,明早我们就走。”说罢不敢再与他对视一眼,拖沓着脚步向门口挪去。
文雅的表情动作尽入雪玄眼中,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她的模样就像是受了打击一般,而这打击明显是因为自己…不安的唤道:“文雅!”
文雅已拉开了门,没有回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雪玄看着她带门而去,心尖上蓦然冒出一丝丝奇怪的感觉,洇得那处有些抽搐,那感觉叫做…疼?
无力推开自己屋门,见莫如凡抱着双臂坐在桌旁,桌上放了纸包和白纱,一双星目正盯着她:“叫你等我一会儿,上个楼再下来你就不见了。”
文雅心情不好,唬着脸没好气:“你没礼貌,我不在你就该门口等着,谁让你进来的!”
莫如凡一怔,看她踢踢踏踏走到床边坐下,捂着脸哼哼些含糊不清的字句。伸手拿起纸包白纱走到她身旁,拍了拍肩膀道:“怎么了?”
文雅放下手,一脸懊悔:“我做了丢人的事。”
“什么事?”
文雅白他一眼:“不想告诉你。”
莫如凡摇摇头,将纸包白纱往她眼前一递“喏,药,你自己擦一些包上吧。”
文雅接过,纵使不高兴,还是答道:“谢谢。”说着放到了一边。心里嘀咕,莫如凡其实人也不坏,刀子嘴罢了。
莫如凡瞧瞧纸包,“怎么?现在不擦药吗?”
文雅垂着脑袋没有精神:“谢谢你,我会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