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坦白的笑:“我不是因为喜欢林德曼教授讲课,是因为冬天教室暖和。”

我同情的拍他肩膀:“其实我一直听不懂他讲的课。我很佩服你,听了一个冬天。”

拉斐尔不可置信的打量我:“艾伦,你…破译‘迷’难道是运气?”

他困惑的摇头,耸耸肩,干自己的事情去了。过了几分钟才从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后面扔出一句话,似乎非常失望:“真没想到…你这么不严谨。”

拉斐尔是我的新搭档。七号办公室的密码并不是特别重要,因此只配备了我们两人。截获的电文分类后每天早上七点准时送到我们的办公桌上,破译后再交到分析处分析。可能是因为我是‘迷’的破译者,最初见面时他似乎对我还存在着类似向往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向往逐渐被无情的粉碎了。

作为负责人,我习惯每天早上叼着面包卡着上班时间出现在办公室,把穿着厚牛皮靴的腿翘在桌子上开始看资料,看见有姑娘路过时还会向门外吹声口哨。每周一两次,阿诺德笑眯眯的蹭进我的办公室,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学者风范,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小艾伦,亲爱的,你今天姿势酷翻了。”

拉斐尔皱着眉头从我桌上拿文件,一脸嫌弃的表情。

文件拿起来还要拍一拍灰。

有一天他又坐在窗台上喝咖啡,我躲在房间不见阳光的深处研究电文。他忽然转头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慌。

他端着马克杯喝了一口黑咖啡,丢了一句:“艾伦,你的胡子该刮了。”

我用手一摸,果然留渣了。

除了对我个人习惯过分挑剔,拉斐尔算是一位很优秀的搭档(阿诺德连约会时都从未在这方面苛求过我)。相比林顿,他更能注意到电文信息内部的数学规律,对德语字母出现的频率和方式特别敏感。我很诧异,以他的能力,为什么会屈居第七办公室。

我回剑桥郡退了房子,正式住进了普林顿庄园。这里和剑桥郡不同,没有遍布的钟楼与穹顶教堂,没有浓郁的历史气息,所有的人都默默工作,一切显得平淡而有序。

普林顿庄园据说是有一百五十百年的贵族庄园。红砖围墙里散布着许多建筑,每一栋是一个单独的密码破译办公室,挂着铜牌标识。这里是天才的聚集地,白天很少听到人们喧闹,只有风吹动道旁树时上面残留的树叶才会发出哗哗的声响。

我和拉斐尔单独使用的单层棚屋似乎是庄园储物间改造的,有三个堆放资料的大房间和一间办公室。白砖建筑,屋顶铺着斜斜的遮阳板,窗户几乎被爬墙虎枯死的藤蔓封住了,要使劲推才能打开。拉斐尔说夏天整个房屋能被爬墙虎的绿色覆盖满,然而冬天我只能看见它们凋零的叶子。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资料室背后,工作起来很方便。一张铁床和两只柜子,家具样式简单舒适。

阿诺德不喜欢我的新家。他拍拍床嫌太硬,拉起窗帘嫌透光,关上门嫌弃隔音效果差。我很奇怪这些要求有什么用,他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做的时候动静太大了,外面看得见。”

我面无表情的把他扔出去:“维斯科医生,你想得太多了。”

阿诺德的办公地点主要不在普林顿庄园,而是集中在代号Z等几所情报局的内部医疗机构,只是每星期回来汇报工作。汇报完后就无所事事的晃到我办公室,蹭上一整天。

如果说当初安得蒙是抱着和我谈恋爱试试的心态,那么我和阿诺德现在的关系也是谈恋爱试试。我想借此把安得蒙忘掉,而阿诺德单纯是闲得发慌。

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吃法国菜。路过公园时,一大群白色的鸽子呼啦啦的飞起来,悠然落下一地羽毛。阿诺德向我挥挥手让我原地等他,忽然消失在公园外街道上的人流中。我无所事事的呆站了一个小时数鸽子,忽然鸽子又呼啦啦飞起来。在翅膀和白色羽毛的交错间我看见阿诺德回来了,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红黄蓝三只氢气球,笑眯眯的。

气球笔直的悬浮在空气里,颜色很美。

他把手里的线递给我,有点不好意思:“等久了?现在特殊时期,这种东西不好找。我突然想起认识的百货商店老板就在这附近…猜你可能会喜欢。”

我知道阿诺德想银色怀表就放在上衣口袋里,只要他把表给我,就能结束这一段感情。我们彼此都不认真,但是彼此都把游戏进行了下去。

当我再见到安得蒙时,我和阿诺德看上去还真有一点正在恋爱的味道。

安得蒙的办公地点是隐藏在普林顿庄园后部,我去过好几次。那是一栋安静的两层的红砖小楼,内部称为“红楼”。拱形门廊,白色台阶两旁有漆成深绿色的铁扶手。因为历史悠久,墙砖有些斑驳。他通常在一楼办公,二楼是会客室和私人餐厅。

那天我正好有份资料要交给安妮。安得蒙不在的时候,红楼显得空空荡荡的,冬天的阳光落在走廊里都有一种寂寥的味道。我正好遇见阿诺德从里面出来。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愉快的向我挥了挥手里的文件袋:“艾伦,过来,有事情跟你说。”

刚刚下完小雪,我穿着高领的厚毛衣,中长的立领外衣,围了厚围巾,裹得像一只熊。我走过去问他什么事。

他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很轻,非常快,像是长吻前的调情。

然后我听见轻微的咳嗽声。

我们站在办公楼进门的走廊上,转过身,就能看见安得蒙。他站在门廊下的台阶上,脚边放着一只褐色旅行皮箱,身旁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

我第一次看见安得蒙穿军装。

深蓝色的卡其布制服,暗黄色铜扣,军用大檐帽,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穿着黑色军靴,整个人消瘦挺拔。很久没见,脸色有些苍白,深绿色的眼睛似乎更加凹陷下去,显得深邃,而脸上线条比以往多了一分坚毅。冬日明媚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

仿佛刚从地狱里回来,神情淡漠,全身都带着冰冷的温度。

一瞬间我有点手足无措。

阿诺德向他打招呼:“欢迎回来,BOSS。”

来普林顿庄园后一直没有见到他,我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远途外出办事,刚刚回来。在他回来的第二天,隔离审查的消息才在普林顿庄园公开,传得沸沸扬扬。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只是阿诺德告诉我:安得蒙能活着,健全的回来,已经宣告了他是这场权利斗争中的胜利者。很久后我问他明明知道,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安得蒙隔离审查的事情,他笑起来:“要是当时你知道他在接受审查,我还有追你的机会吗?”

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他上下打量我,弯起碧绿色的眼睛,轻声说:“你们继续。”

然后他转过头,揽过旁边女人,慢慢低头吻了上去。

我才注意到那个金发的女人。她很美,浅蓝色的眼睛,穿着驼毛大衣和高跟鞋,口红涂成艳红色。她看人时蓝眼睛里带着猫一样的冷漠和倨傲。某种程度上,她和安得蒙很像。

安得蒙吻得很专注,眼睛闭了起来,一只手托住女人的腰。女人波浪一般的金发在稀薄的阳光下很刺眼。

过了半天我才感觉到阿诺德在拉我手臂:“小艾伦,我们走了。”

我们走出白楼,经过他身边时,安得蒙放开怀里的女人,直起身。

他的声音里充满失望:“艾伦,我没有想到你会接受C的邀请。你让我深深的感到了失望。”

我努力控制自己声音平静:“C爵士说他信任我。我希望你也能发现我值得信任。”

“信任?”安得蒙嘲笑:“我为信任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你值得吗?我后悔了。”

他托起身边女人的手向我介绍:“这是琳娜,我的未婚妻。”

第十九章

拉斐尔对“迷”的热衷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号办公室的资料即使在普林顿庄园内部也出于保密状态,他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试制了一台发报机。我拆开看,发现里面的接线方式竟然和林顿给我的图纸几乎一模一样。他曾很认真的告诉我:“艾伦,我想见一眼‘迷’的制造者,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想出这种加密方式,我很想见一面,只用见一面!”

我提醒他:“‘迷’的制作者是德国人。如果战争结束后他还活着,你可以去柏林见他。”

他很惊讶:“艾伦,你是破译者,你难道不想知道它幕后操控的人是谁吗?”

和安得蒙一起面对“迷”的无数个夜晚,我也思考这个密码系统的开发者是谁。我们就像在黑暗中捉迷藏的人,我要找到密匙,他要把密匙藏起来。我和他的思想在这台小小的加密机中无数次碰撞,我开始逐渐熟悉他的思考方式。

我知道在遥远的土地上,有一个比我们更加睿智的头脑,在操纵着战争中的情报传递系统。可是我无法想象他的脸。他是否像安得蒙一样冷静优雅,还是长着一张普通人的脸,混迹在柏林街头茫茫人海之中。

我给安得蒙递交了一份职位调动申请书。

金发的女人开始经常出入普林顿庄园。

她总是上午的时候坐一辆深绿色军用吉普车来,警卫放行。我去红楼送申请书时,安得蒙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正好看见他分开腿仰靠在椅子上。女人骑坐在他腰上,低头吻他。安得蒙看见我站在外面,他淡漠的瞟了我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我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然后伸手把琳娜勾得更近一些,继续接吻。

那种冷淡的眼神让我想起去年秋天那个大雨的夜晚。

他在酒吧里把我找出来,打翻所有正在斗殴的人,然后给了肚子我一拳。

他对被我救下来的女招待说:“他是同性恋,你最好和他分手。”

那时他的眼神也是这么冷淡。区别在于那时他用这种眼神看躲在我背后的女孩,而现在是在看我。

阿诺德显得很无所谓。拉斐尔不在,他坐在我办公桌上拿眼镜布擦镜片,眯起眼睛,问我:“安得蒙要结婚了,你一直想忘掉他,这有什么不好?”

我听见自己重复:“是啊,这有什么不好。”

“况且未婚妻是塞尔曼将军的女儿琳娜。”阿诺德补充说。

“塞尔曼将军的…女儿…?”

他笑起来:“小艾伦,所以说你还太不成熟。情报总局的隔离审查,三个月,安得蒙可以无声无息的死在里面。你说,不付出点代价,他怎么毫发无损的回来的?”

我呆住:“他怎么回来的?”

阿诺德愉快的摇摇头:“他把自己卖了。他让塞尔曼将军唯一的女儿爱上了自己。他和那个女人或许已经发生了关系。加西亚先生将来就是塞尔曼将军的女婿——你猜,将军救不救他?我听说琳娜像一只野猫,安得蒙竟然把她驯服了。”

我不知道英国一共有多少位将军,各自在权利斗争体系中扮演什么角色。阿诺德是布莱德雷老将军的孙子,塞尔曼将军似乎是另一位当权人物。安得蒙娶他女儿,意味着在权力斗争中站在他这一个阵营。他用联姻换来了一把保护伞。

“这步棋下得非常高明。”阿诺德拍手称赞:“我都差点以为他不行了——结果他把自己当做棋子走了出去。”

我问他:“你的爷爷不也是将军吗?为什么你现在还在为安得蒙办事?”

他无所谓的撇嘴:“小艾伦,你怎么不反过来看?这不是说明我能力不够混得差,是因为加西亚先生在情报局的地位很高…军情六处现任BOSS,你觉得呢?”他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在赞扬他,艾伦你忘掉吧。”

然后他走过来,低头亲了亲我的脸。

放开我时,阿诺德向我身后点了点头,我看见安得蒙带着琳娜从门外走过。

安得蒙还是穿着军装。我喜欢看他穿军装的样子,会显得挺拔俊秀,两腿修长。琳娜把金色长发都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她挽着安得蒙的手,几乎偎依在他身上,淡蓝色的眼睛像波斯猫一般满足的眯起。琳娜没有注意到我们,安得蒙却向我这边看过来,说:“艾伦,第七办公室本月分析报告不合格。”

阿诺德笑嘻嘻的揽住我的腰:“小艾伦,你要把咖啡杯捏碎了。”

我转身把他推在墙上,拽住领口:“上次是红楼,然后是这次——下次不要在他面前亲我!想害死我啊…”

他刚喝了我泡的咖啡,笑得呛咳了:“对,我是故意的。”

阿诺德正色问我:“虽然我很不情愿——小艾伦,你要我去跟他谈一谈吗?阐明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当然不能让他去找安得蒙谈。阿诺德的确有背景,可是安得蒙是他的上司。况且他已经用实际行动阐明了我们现在的关系。

而同时安得蒙和琳娜的要订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普林顿庄园。我开始在很多地方看见琳娜。她穿着高跟鞋到处走,与普林顿庄园的科学家自由谈话。有时候安得蒙陪着她,有时候她自己走。

拉斐尔惯常性坐在窗台上喝咖啡的时候端着马克杯评价:“加西亚先生送琳娜小姐回家,真幸福。我第一次看到温柔的加西亚先生,太可怕了。”

安得蒙有了未婚妻当时是件好事,可是有了未婚妻再来找我麻烦就不好了。

我去了红楼,安妮说他在二楼餐厅休息。我顺着旋转的楼梯上去,正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尽头喝咖啡。空气里充满清咖啡的香味。

“我记得分析报告已经交给你了。”

我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不想走近。

安得蒙逆光坐着,手撑着头,看不清他的脸。

“是的,可是我不满意你的报告,艾伦。”他轻声说:“既然你接受了普林顿庄园的邀请,就请把报告做得严谨一些。”

“我以为我已经够严谨了。”我冷笑:“比某位让情人随意进出军情六部译电部的人好。”

“琳娜是组织内部的人,她有权利进入这里。而且她不是我的情人,是未婚妻。”安得蒙平静的说:“艾伦,你过来。”

我走过去。走到很近时我才发现他绷着脸,脸色很难看。

他指指自己膝盖,嘲讽道:“想不重新做报告,就坐上来。”

我挑眉:“只有将军女儿还不够是吗?”

他忽然站起来,一拳打在我小腹上。我踉跄的两步弯下腰,感觉他扶住我的背,手往膝弯处一勾,等他坐下去的时候,我就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安得蒙那一拳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我觉得天旋地转。

他两只手牢牢握住我的腰,把我固定在这个屈辱的姿势上。等我从恶心的反应中回过神来,他才说:“我接到你想转一号办公室的申请了。”

“‘迷’是我破译的,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没有完善。我为什么不可以去一号办公室?”

安得蒙盯着我的脸:“没有完善的地方我帮你完善。”

他腾出一只手,拉过餐桌旁边两台连接在一起的机器。它们似乎正在组装,外盖拆开了,里面看上去和“迷”很相似,但是接线方式相反。

“解密机,可以提高我们的工作效率。我根据你的解密计算原理设计的。”他伸手漫不经心的敲了敲解密机外壳,又收回来,落在我尾椎上,顺着背脊一路上划:“凭你…想去一号办公室?”

安得蒙会弹钢琴。他的手指敏感细腻,抵达我脖颈时轻轻按了一下,突然扣住我的后脑勺。我还在想刚才的解密机,措不及防,几乎撞在他的脸上。

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睫毛触碰着我的脸颊,他的鼻梁摩擦的我的鼻梁。他扣住我后脑勺的手很用力,有些发痛。

我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开始往下滑,开始拉我长裤的拉链。

他分开腿靠在椅子上,我跨坐在他身上,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我们彼此都明白。

我抓住他的手:“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不能检点一些?”

安得蒙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在结婚前最后玩一把,艾伦?”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不是一直想跟我做吗?”

我鬼使神差的说:“那也应该你在下面。”

安得蒙的鼻梁擦过我的鼻梁,音质因为欲望而变得有些沙:“我现在不是在下面吗?”

他想玩真的。

他抵着我的地方硬了。

第二十章

安得蒙的脸离开我,头向后仰起,从下巴到脖子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一条手臂禁锢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拉开我裤子的锁链。

他隔着布料摩挲我的□,声音充满嘲讽:“看,你也有反应了。”

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安得蒙,从学生时代就喜欢的安得蒙,我们肉体相贴,甚至能感受到他衣服下面身体的热度。

安得蒙手指的逗弄很轻,若有若无的给予后漠然放开。血一直冲到头顶。我想不顾一切的压倒他,撕开他的衣服,进入到他的最深处。还好我有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