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之不答,清鹤剑光闪动,将所有的白幡都斩了下来,堆积在一起。无数只巨大的瞳孔堆砌在高台坚硬的地面上,显得妖异而恐怖。
荒城的百姓被他们的争吵惊起,纷纷走出了家门,惊恐地看着高台上这两个身影。杨逸之拿起绘着巨眸的白幡,走下高台,将它们送到了百姓面前。
“披上这些,将它们当成是衣服吧。”
这些,几乎是荒城中唯一完整的布了。
北地春寒料峭,所有的百姓都衣不蔽体。特别是孩子们,冻得在母亲的怀中哀哀哭泣。但这哭泣也因母亲贫瘠的乳汁而衰弱无力。
荒城百姓们却一齐大惊,哗啦啦跪倒在地上,甚至不敢看那些白幡一眼!
杨逸之坚定地道:“穿上它,我们再想办法!”
那些百姓慌乱而拼命地摇着头,他们身上围裹着僵硬的毛毡,四面都是空洞,清晨的寒风过时,所有的人都在发抖。
但,没有人敢接过他手中的白旌。
重劫看着杨逸之,声音中有说不出的嘲弄:“这些幕幔旌幡早就被奉献给了神明,他们若碰一下,便是对神明的亵渎。”
荒城百姓惊恐地点着头,对神明的恐惧根植于他们的内心,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杨逸之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悲凉。
若神无怜悯,要神有何用?
他高声道:“井水枯竭,衣被朽烂,食物腐败,居室颓坏,若这些都是神明的诅咒,你们也甘心承受么?”
荒城百姓头伏在地上,身子全都在恐惧地颤抖着,不敢回答。
若回答,便是对神的亵渎。
重劫淡淡道:“神明的诅咒,便是他们往世所修罪业之果。只有今生受过,来世才可往生极乐。而渎神之人,则会下烈火地狱,永生永世受煎熬之苦。”
一个微笑在他通透的眸子中徐徐绽开,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凌虚指着杨逸之,无限温柔地道:“正如你。”
杨逸之看着荒城百姓,百姓那颤栗的懦弱让他心底涌起一阵怒意。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怒意瞬间打碎了他的温文,手中白幡猛地爆开一阵疾风,向跪着的百姓挥去。
“站起来!”
荒城百姓立即一阵慌乱,他们绝不敢让象征着神明的白幡触到自己身上,他们也不敢冒犯一直援救他们的杨逸之,他们连滚带爬地躲开,迫不得已地三三两两挨挨挤挤站着,却不敢靠近杨逸之手中的白幡。
杨逸之握着纤尘不染的白幡,也握着这城中唯一的洁净。他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害怕,害怕冒犯神明,害怕那九天之上的存在会因你们的亵渎而震怒,将你们抛入地狱中,受烈火、寒冰之苦,神的震怒会让你们来生还受同样的苦!”
“你们希望用虔诚来侍奉神明,来世能投身富贵,摆脱这可厌的命运,但,看看你们身边,看看你们的孩子!”
他走入他们中间,轻轻地从一位母亲手中接过她正在啼哭的孩子。那孩子紧紧咬着一只苹果,那苹果却早就干枯,几乎没有半点水分。这却是荒城中唯一能找到的食物,尽管早已不能食用。孩子饥饿哭喊声在众人心中激起一阵酸楚。
杨逸之的声音有些黯然:“看看这孩子,他如此幼小,刚刚降临这个世界,他能造什么业,犯什么罪?他们又为什么要遭受神明的诅咒?”
他温和的目光中泛起一阵坚毅之光,一个人一个人地扫过他们:“是的,忤逆了神明,会让你们受苦,会下地狱,但,你们是否愿意用这样的苦、这样的罪,来换取一分温暖,一分关怀,加于这孩子身上?还是宁愿为了来世虚妄的幸福,而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去?”
他的声音悲伤地沉寂了下去:“想想罢,为了你们,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你们的孩子!”
难忍的沉默弥漫在这荒凉的都市中,轻轻地,孩子的母亲啜泣起来。
是的,孩童何辜?
是虔诚于神明,换取来世的乐、消解前世的业重要,还是给孩子一点温暖、一点关怀重要?
婴儿的啼哭声是那么清冽,撕破了冷冷晨风。
终于,一名百姓沉默地走上前来,他的手伸到白幡之前时,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就抓住了白幡,将它轻轻覆盖在孩子身上,然后紧紧裹住。
白幡纷纷被扯走,裹在孩子身上,然后是老人、妇女。
重劫侧着头,打量着杨逸之,仿佛是在欣赏一场精彩之极的戏码。
轻轻的,他拍了三次手掌:“完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杨逸之的目光缓缓抬起,盯注在那苍白的面具之上,缓缓道:“重劫,你的怜悯何在?”
重劫微笑道:“我是魔,无需怜悯!”
杨逸之拾阶而上,浩荡的高台失去了白旌环绕,便如一个被剥去果壳的果子,无复当初那神秘的尊严。
“那你信仰的神,梵天何在?”
“梵天”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两人中突然炸开。
重劫身子重重一震,漫不经心的笑瞬间凝固,化为无边无尽的怒意,他猛地握紧双手,一字字道:“你,怎敢直呼此名?”
杨逸之不答,径直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重劫面前。他的白衣早就破旧,但他的气度却依旧皎洁正直,宛如悬天之明月:“梵天早就遗弃了你,否则,他为何在你漫长的等待中从不显身?”
重劫的双眸在刺目的阳光下凝为一线,突然,他鬼魅般的身形飘然而起,瘦弱苍白的手已卡在了杨逸之的脖子上。
通透、妖异的光芒在他眼中不住流转,他的声音如毒蛇般嘶哑:“住口!”
他的双手不断用力,杨逸之冷冷看着他,似乎在看着一个在破坏中疯狂的妖魔,如此可笑,如此可悲。
重劫更加恼怒,忽然用力挥袖,将杨逸之狠狠丢出!
蓬的一声响,杨逸之重重撞在莲花之鼎上。
重劫上前两步,俯身注视着杨逸之,歇斯底里地张开双袖:“梵天从未遗弃过我,这鼎便是证明!若没有它,我又怎能制造出神药,解救了这些低贱的性命?”
杨逸之慢慢起身,他的目光自重劫而转向莲花之鼎。
那被称为是梵天莲台一瓣所化的石鼎,无比巍峨地立在高台之上。那传说拥有同梵天大神一样创造之力的石鼎,造出了治愈瘟疫的神药。
那是神迹,也是神谕。
鼎上萦绕着的巨大莲瓣雕饰在阳光中看去明如冰玉,杨逸之的手轻轻拂着这些雕饰,淡淡道:“你将与他们一起看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诅咒!”
他双手用力,向那只巨大的鼎推去!
第二十三章 为报故人憔悴尽
重劫骤然变色:“住手!你若敢加一指于其上,梵天的惩罚,将立即降临!”
杨逸之一字字道:“若真有神明的诅咒与惩罚,就让我一人承受,赦免荒城的百姓吧!”
重劫身子猛地一震,随即狂怒起来:“我命令你,放手!”
杨逸之不再说话,只是用尽全力,向那只鼎推去。这只鼎象征着梵天大神那至高无上的权威,亦象征着重劫宛如神衹的庄严,杨逸之要击碎的,正是这权威与庄严。他要让荒城百姓知道,他们的命运,并不操持于梵天或者重劫手中,能够掌控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神明不需要他们,他们亦不需要神明。
所以,诅咒,衰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抗争的心。
重劫突然安静下来,颓然退回石座中,紧紧簇拥着自己那宽大白袍。
他望向杨逸之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悲伤:“你若执意要推,在鼎动的瞬间,你的身体便会四分五裂…”他的声音轻得宛如来自天际:“连我,也无法救你。”
杨逸之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他心头忽然涌起了相思温婉的笑靥,他知道,若是相思在此,一定会做出如他一般的选择。那就够了,他如果还有来生,将这件事诉说给她听,她必然为荒城百姓深觉欣慰。
如此便足够。
他全力运劲推出。
重劫倏然站了起来,巨大的石座仿佛都无法承受他如此狂怒,闷哑地发出了一串裂音。纷纷银雪在他身后散开,纷扬在猎猎长袍四周,他就如末世的妖魔,在苍凉的白色中踏血狂舞。
他跨上一步。无尽的压力从他身上透出,山岳般沉沉压在杨逸之身上。
杨逸之没有住手。
“住手!”重劫的声音嘶哑而悲伤,甚至透出一丝惶然。
他怔怔地看着杨逸之,就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失手滑落了最心爱的玩具,只能无限惊愕、也无限悲痛地看着它坠入深渊。
寒风呼啸,他施加在杨逸之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强,但却已没有丝毫凌虐的喜悦。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眼前这个男子如今没有分毫武功,他只要轻轻一指就能将他击倒。
然而,正是他眼中的坚定、无畏让重劫感到莫名的惧怕。
游戏已失去了控制。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
重劫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向梵天之鼎,紧握的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的声音透着无法控制的绝望:“我叫你住手!”
杨逸之不答,他全力运转心法,将身体承受的气劲凝聚,向鼎上传去。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坚持太久,但他一定要赶在自己倒下之前,将鼎推下高台,在百姓眼前摔碎!
他要给他们一个无神的世界。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重劫苍白的身影越来越近,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能坚持多久?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大哥哥,我帮你!”
一双小手按在了巨大的鼎身上。杨逸之身子一震,转头看时,只见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他身边,正用尽全力帮着他推鼎。那孩子脸色瘦黄,羸弱不堪,但一双眼眸,却是那么纯真。杨逸之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一个个身影自重劫身前昂然走过,一双双手坚定地推在巨鼎上。
重劫的身子倏然定住,再也不动分毫。
这些宛如蝼蚁般跪拜在他脚下的百姓,竟然对他默然视之,竟然不顾他的神谕,一起亵渎梵天留下的圣物!
他的怒气再度烈烈燃烧!
这些蝼蚁!竟然也敢背叛他!
“就算真要粉身碎骨,我们也愿与您一起承受。”
“天女为我们牺牲的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做什么。但现在,我们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不再让她为我们担心。”
“荒城,不再要神了!”
巨鼎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推力,轰然倾倒,几个翻滚,自高台上疾坠而下,重重砸在地上。
天地一齐震动,似乎是神明的震怒。
杨逸之心头涌起一阵轻松。
他们不再需要神明,也不再需要梵天之瞳。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吧!
但他与百姓必须要直面一件事,直面重劫的愤怒。
这愤怒或许会杀死他们全部人!
但重劫的目光没有看着他们。他的目光中充满着震惊与狂喜,盯在高台之下、石鼎倾倒的地方。

一脉小小的清泉,自石鼎砸出的巨大罅隙中流出来,洗涤着大地的污秽。那是清亮的甘泉,流淌出的湿气,清新地拂着每个人的脸,在满城污浊中,显得那么珍贵。
每个人的眼中都涌起了一丝光亮,他们疯狂地冲下高台,用肮脏的双手掬起泉水,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那果真是清甜的泉水啊!
难道…难道这座城还有希望么?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兴奋地涌进那汪小小的泉眼中,狂热地将清泉掬起,撒到每个人的身上。
那是宛如阳光一般清甜的温暖。
突然,一阵劲气疾涌而来,横扫所有的人!
每个人都觉身上一痛,跟着跌了出去。
重劫的双足浸在水中。仿若一尘不染的长袍被城民污秽的泉水浸透,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目光,怔怔凝视着那只碎裂的石鼎。
莲花破碎,却有一抹黑光,在鼎正中间闪现。
重劫虔诚地跪了下来,跪在泉水之中,双手将那抹黑光捧起。
那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一如夜色一般,在重劫的双手中间,不闪耀一丝光芒。
重劫的苍白与它的漆黑,就宛如日夜的双面,同时照耀在这个世界上。
梵天之瞳!
重劫低下头,将宝石紧紧贴在胸前,他瘦弱的身体在白袍下不住颤抖,似乎正在哭泣。
梵天之瞳,世世代代的寻找,数千年的等候,终于重现世间!
从此,清泉将重涌,鲜花将再开,沉沦千年的三连城,将再度重生。
杨逸之也是一惊。这块遍寻不到的宝石居然藏在莲花之鼎中,这怎么可能?
当他刻下蛇之圣痕,解救城民之时,他确信,石鼎中,是没有梵天之瞳的。难道,冥冥中真有大神梵天?
也许,那神谕,便是这个意思。承受了五衰的荒城,水井干涸,食物腐臭,瘟疫横行,他们唯一能入口的,便是这鼎中的神药。也许梵天之瞳本藏在鼎之最深处,当刮尽神药之后,便会显露出来。
也许,是当无人再相信神明时,这块神之宝石才会降世。
这是否是神的嘲弄?
杨逸之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却是精力垂尽,再也无法多动分毫了。
微风飒然,重劫的身形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苍白的祖神高高举着黑色宝石,虽然面具仍在,却已无法遮蔽他的兴奋。
他全然忘却了杨逸之对他的亵渎,笑道:“现在,梵天之瞳已出现,说出你的愿望吧!”
杨逸之深深凝注着他:“你就是八白室的祭师,蒙古的国师,那个想得到梵天之瞳的人?”
重劫笑道:“不错!不是我,还能有谁能得到神一样的荣光?寻到梵天之瞳,梵天的祝福便将重现世间。所以,我可以赦免你的罪过,因为你即将见到最伟大的神明!”
终于能够问到那个问题了么?
杀死武当三老的,究竟是谁?
杨逸之相信,这个苍白的少年,也许真的知道某些神谕,查出武林中潜藏的秘辛。这,也许是上天对他苦苦救助荒城百姓的回报。
但,一个淡淡身影突然浮现在他心头,这让他的心一阵刺痛,几乎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公…公主在哪里?”
重劫的双目中露出一丝讶然,似是没有想到他居然问出这个问题。但接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自他的眸子中闪现,夜色般蔓延开来:“想知道么?你马上就会见到她了。”
“只是,你找出的这枚宝石,会致她死地。”
杨逸之并没有惊愕,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对这句话做任何反应,他的世界便变成了一片漆黑。

地底之城。
神像旁边的石门后,是一条深邃的走廊。走廊顶端绘着一副巨大的梵天本生图,描述梵天在尘世间五百化身的故事,惟妙惟肖。
而走廊的尽头是一堵仰望不到顶端的墙。
一线不知从何而来的阳光洒下,慵懒地照耀在高墙上,淡黄的夕照中,无数细小的尘埃轻轻飞舞,将墙上暗红的壁画衬得更加斑驳。
黄金之城、白银之城、黑铁之城。
每一座城池高大奢华,宛如神迹。
然而最动人的,不是那气宇恢弘的宫殿,也不是直插云霄的城墙,而是城中曾存在过的繁荣。
壁画细腻繁琐的笔触在石墙上延伸,肥沃丰美的农田,纵横交织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样式各异的民居、巍峨高大的宫殿、鲜花盛开的园林…错落有致地在画面中铺陈开。凯旋的军旅披坚执锐,刚刚行进到城门下;狩猎的猎人牵黄擎苍,在山林追捕猛兽;丰收的农夫坐在硕果累累的田间,稍事休息。
繁华的市场上,远来的行商卸下骆驼背上的货物,挑着担子的小贩讨价还价,柜台后的老板心满意足地数着钱币;喧闹的教坊中,乐工轻吹浅唱,优伶吞吐火焰,斗士搏击虎豹;深邃的小巷里,少女对镜梳妆,孩子奔跑嬉戏,妇女在井边窃窃私语,老人牵着黄狗,在树荫下悠闲漫步…
喜悦、繁忙、满足、欣欣向荣的色彩布满了整个画面,在暗红油漆的描绘下,显得陈旧而不真实,一如后人对多年前盛世的追忆,骄傲、艳羡之后,最终不过一场黯然神伤。
画中三座城池的城墙上,分别装着一扇门。
真实的门。
黄金、白银、黑铁之门。
这三扇城门的门轴闪闪放光,并无半点尘埃,似乎经常被人打开。每一扇门上都精心刻着各色藤曼,藤曼中,一条长蛇正昂首吐信,盘绕在门的顶端,将城门衬得无比高大、真实,与平板陈旧的壁画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这些城门无意中得到了神力的祝福,从图卷中凸起而出,化为真实的存在。
只要推开其中任何一扇,都会错乱了时空,进入传说中那繁华、永恒的神之都城。
突然,一声吱呀轻响从黑铁之门传来。
铁门轻轻开启,一条苍白纤瘦的人影飘了进来。
重劫。
他猝然合眼,依靠在壁画上,将梵天之瞳紧紧握在手中,微微喘息,似乎极为疲惫。
那块宝石被嵌上了银质底衬,用一条长长的链子挂在他胸前。巨大的黑色宝石闪耀出庄严的光芒,突兀地凌驾在他的衣襟上,让那具苍白瘦弱的身体仿佛不堪重负。
良久,他才站直了身体,将目光投向另外两扇门。似乎还未下定决心应该先去哪里。
沉吟片刻,他推开了白银之门。
门后面,有风吹过,带来一片苍凉的白色。
这竟是一座悬崖,城门后空无一物,只剩下一方摇摇欲坠的巨石,孤零零悬立在万丈深渊之上,无边的云雾从巨石上缭绕开去,稍远处的景物便再也看不清了。
巨石原本是一丈见方的混沌一块,却宛如被开天辟地的神斧当中劈为两片,一面平铺地下,一面正对着城门的方向,仰天耸立着。仿佛一本张开的书,两扇巨大的书页垂直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