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听罢,眉眼一瞬间沉了下来。

叶香茗继续道,“昨日,父王就在犹豫想给殿下虎符,所以,曾拿出来看过,那时是午时,虎符还是完整的,但今日一个时辰前,当父王下定了决心,再拿出虎符时,便不是完整的了,失了一半,父王已经命人彻查了,但是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查不出是什么人盗走了虎符,所以,还请殿下尽快定夺。”

云迟捏着虎符,凉声问,“王上和公主觉得,什么人有本事从王上身边盗走这个虎符?”

叶香茗摇头,“自从西南境地起了动乱,父王将这虎符都随身带着,十分妥帖,这几日,未曾有妃嫔侍寝,身边人经过数日前除了荆吉安私自调兵之事排查后,都是信得过之人。实在想不到是何人有此本事。”

云迟不再言语。

叶香茗看着他,“当然,除了太子殿下您有这个本事外,但我想,定然不是您所为。毕竟,您若是要用励王军,定然会直接找父王拿虎符了。您若是要,父王定然会拿给您,您犯不着如此费力气。”

云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凉凉地一笑,“王上和公主倒是了解我。”

叶香茗只觉得他这一笑叫人有通身上下凉透了的感觉,心下微紧,说,“父王与我不是十分了解太子殿下,但就事论事来说,相信殿下不会如此做为。”

云迟点头,“你说对了,南疆的励王军,我是要用的,但是暂且还没想着急用,料定王上近日会将虎符送与我,但是我没想到王上这般没用,动乱之际,竟然在决定将虎符送我与之前,却护不住地先失了。”

叶香茗垂下眼睫,“父王在太子殿下来到南疆后,一切都指望太子殿下了,有您在,他宽心了许多,想着连蛊王宫您都派了人看护,便放松了警惕,不成想,出了这事儿。”

云迟看着她不再说话。

叶香茗盯着云迟道,“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还是尽快追查虎符下落要紧,或者是,做最坏的打算,殿下要想办法控制励王叔的二十万励王军万不可被人利用。否则,南疆就危矣了。”

云迟冷然地摆手,“此事我知晓了,公主回去吧。”

叶香茗一怔,没想到云迟只一句知道了便要打发她,立即问,“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做?”

云迟淡漠地说,“本宫怎么做,公主不需要知道,公主回宫后,只需与王上看顾好自己就好,别连自己也丢了。”

叶香茗面色染上羞愧之色,“父王与我是没用了些,但也不是如殿下想象的一般全然没用。殿下自从来了南疆,万事便不需父王与我插手了,敢问殿下,我与父王,如今可能做些什么?”

云迟寡淡地说,“守好蛊王宫,看顾好自己,其余的,不需要你们。”话落,见叶香茗还要再说,他已经不耐地站起身,对小忠子吩咐,“送公主出行宫。”

说完,走进了内殿。

叶香茗立了半晌,咬唇转身出了殿门。

小忠子想着这么美的公主,也不能让殿下稍稍的假以辞色,从小到大,唯十三岁时一个赵清溪,偏偏被殿下弃了。唯如今的临安花颜,偏偏弃了殿下。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送叶香茗出行宫。

走到行宫门口,叶香茗停住脚步,转身对小忠子问,“小公公,那临安花颜,她是何模样?”

小忠子一惊,看着叶香茗,“公主怎么问起了她?”

叶香茗面色隐在暗影里,说,“太子殿下来南疆都城已经有十多日了,未见其笑过,我想知道,那临安花颜是他亲自选的太子妃,他对着她时,是否笑过?”

小忠子想着太子殿下对着临安花颜时何止笑过?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唯一年前在临安花家七日,再就是她来京的那段短短的日子,但殿下在她面前,就如换了个人一般,哪里和如今这样?

但是他怎么能说?他可以与陆之凌叨咕几句,但是面对叶香茗,却是不能了。

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奴才也不知,太子殿下平日里朝事儿繁忙,与前太子妃相处时日不多。”

叶香茗恍然道,“是了,我听闻了,那临安花颜有不育之症,南楚的太后下了悔婚懿旨,她与太子殿下已经没瓜葛了。”

小忠子不吭声。

叶香茗追问,“你还没说她是何模样?”

小忠子琢磨了一下,说,“花家小姐不拘礼数,行止随意,行事任性张扬,不像是闺阁小姐,是以不得太后喜欢。再加之有不育之症,自然就引得太后下了悔婚懿旨了。”

叶香茗闻言,顿时笑了,“这么说来,也不见得多得殿下喜欢了?”

小忠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憋了憋,说,“殿下是顶尊贵的人,素来以江山为重。”

叶香茗抿了一下嘴角,霎时有一抹异样的风情,“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说完,上了马车。

小忠子看公主凤驾走远,空气中还弥留着袅袅香风,他汗颜地瞅了半晌,匆匆转身折了回去。

第二十七章(一更)

陆之凌和梅舒毓出了行宫后,便在南疆都城的大街上溜达。

二人也没什么目的,转转茶楼、逛逛酒肆、进临街的店面里瞧瞧瞅瞅,时间过得快,转眼便天黑了。

梅舒毓转了一圈,对陆之凌说,“跟我们南楚京城相比差些,没什么好玩的。”

陆之凌懒洋洋地说,“这片土地成为南楚的附属国以来,贸易往来不断,民风习性早已经被南楚通化,自然是差不太多的。”话落,他一笑说,“只有一点大约有些不同。”

“什么?”梅舒毓好奇地问。

陆之凌笑着说,“据说花楼里的姑娘,不像我们南楚京城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那么矜持着放不开,这里民风更开放些,女子的地位也较南楚高些。”

梅舒毓抽了抽嘴角,古怪地看着陆之凌,“不是吧你?难道刚刚来到这里,就要去青楼喝花酒?”

陆之凌洒意一笑,“有何不可?”

梅舒毓凑近他,“你以前虽然也赏美人,但不是极不爱去那种地方吗?什么时候转性了?”

陆之凌搂住他肩膀,笑着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只去见识见识,看看这里的青楼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不同,只赏赏美人,听听小曲,喝点儿酒水而已,至于别的,小爷我洁身自好得很。”

梅舒毓撇撇嘴,“洁身自好不是这么说的,应该是连那种地方都不踏入才对。”

陆之凌“哈”地一笑,“这你就错了,苏子斩洁身自好吧?他名下的青楼酒肆多不胜枚举。可是人人提起他,为何只记得住以前德修善养,如今心狠手辣?可见,这洁身自好我也能用。”

梅舒毓无语。

陆之凌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搓搓手,极为手痒地说,“咱们应该先去赌坊里溜一圈,这一路走来,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得去赚点儿喝花酒的钱。”

梅舒毓眨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地说,“你说,她会不会也去了赌坊?”

陆之凌知道他说的她是谁,果断地摇头,“不会,她有要事儿,断然没心情玩乐,如今指不定怎么愁呢。”

梅舒毓想想夺蛊王何其难,点头,“也是。”

二人一起沿街找赌坊,走出不远,便见一队护卫队驶来,车马配置极为华丽,两旁行人见到车辇,连忙避让在一旁。

陆之凌本不欲理会,听旁边有人细语说是香茗公主,他顿时好奇地停住脚步,低头在地面上找了半天,捡了两颗小石子,攥在了手里。

梅舒毓看着她的动作问,“你要做什么?”

陆之凌吊儿郎当地说,“瞧瞧南疆第一美人。”

梅舒毓顿时也好奇起来,跟着他站在一处等着那车队走近。

车队来到近前,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彩带飞扬,香风熏得人心醉。

陆之凌扔出手里的小石子,打向了车厢的纱帘。

叶香茗正在想着事情,乍然感到有人袭击,当即猛地侧身,小石子穿透了纱帘,“啪”地打在了车厢上。

她面色一厉,当即挥手挑开了纱帘,娇喝,“什么人?”

陆之凌就站在道边,手中留着另一枚石子,见叶香茗探出头,一张脸容颜极娇丽照人,他不适地眨了两下眼睛,笑嘻嘻地扬了扬手中的石子,说,“在下想一睹公主容姿,得罪之处,公主海涵。”

叶香茗看着陆之凌,一身蓝袍,俊秀挺拔,眉目俊秀,洒意风流,看着不像是坏人,但这副模样也着实嚣张,她挥手,“停车!”

车队当即停下,护卫队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当即围上了陆之凌。

叶香茗坐在车中,车辇高大,她看着陆之凌居高临下地质问,“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险些伤了本公主。”

陆之凌笑着说,“小小一枚石子,焉能伤得了公主?公主的本事,在下虽未亲眼所见,但也有所耳闻,你真是太谦虚了。”

叶香茗盯着陆之凌,“我问你是何人?”

陆之凌偏不告诉她,笑着说,“在下今日刚刚来京,暂且居住于使者行宫。拿着朝廷的俸禄,偶尔为太子殿下做一二小事儿的小官而已。”

叶香茗一怔,使者行宫里住着的人是太子云迟,她当即收了几分凌厉,眯起眼睛,“本公主刚从行宫见过太子殿下回来,你一个小小的官员,这般对本公主掷投石子,实属不敬,本公主可以治你的罪。”

陆之凌不以为意地笑,“敢问公主如何治我扔一枚小石子的罪?”

叶香茗薄怒,“抓起来,押入府衙大牢。”

陆之凌笑着扫了一眼护卫队说,“只公主带的这些人,怕是还奈何不了在下。”

叶香茗本来没多大怒气,闻言却被他的嚣张激了起来,“是吗?来人!给我将此人拿下!”

陆之凌本也想试试这南疆公主的本事,所以才这般大胆不顾忌地对她投石子,刻意不报名姓,激得她拿办他,如今见她对他动手,正合心意,当即与涌上前的南疆护卫打了起来。

梅舒毓摸摸鼻子,自发地不掺和,躲去了一旁,当不认识陆之凌。

陆之凌的武功,这些公主护卫自然奈何不了他,所以,不多时,护卫们丢剑的丢剑,倒地的倒地,稀里哗啦一片乱象。

叶香茗见陆之凌被上百护卫缠打依旧轻轻松松,看了片刻,她的护卫竟然兵败如散沙,她面色更是沉怒难看了,恼怒地娇喝,“你们都退下!”

说罢,她飞身出了马车,手中拿了一个金钵,似乎是她的武器,与陆之凌对打起来。

陆之凌有心想探她底牌,所以,对于她出手十分乐意。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几十招,陆之凌十分留神她的出招和武功路数,不得不承认,这公主还真不是空有美貌的花架子,手下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因知道南疆人擅长用蛊毒,所以,他十分谨慎,不敢对她离的太近,免得着道。

花颜睡醒一觉,听闻安十六说公主叶香茗出宫前往使者行宫了,她也想探探她的本事,以求谋取她的血引。所以,也出来逛街守株待兔等着想制造个机会试试水。但没想到她到时,便看到了陆之凌先一步对她进行试探了。

她没想到陆之凌这个帮忙的人帮的十分上道,试探得十分深入,竟然激得叶香茗与他动起手来,一旦动手,难免会受伤,一旦受伤,就难免会流血。

所以,她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便是她对叶香茗取血的机会。

于是,她当机立断,折回了阿来酒肆,快速地拾掇出易容的衣物物品,转眼便折腾出了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模样,然后拎了药箱子,直奔打斗现场。

幸好陆之凌不负所望,依旧在与叶香茗缠斗得紧。

她拎着药箱子,颤颤巍巍地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等待着机会。

她的机会没等多久便来了,眼见陆之凌的剑刺向叶香茗的胳膊,她瞬间出手,悄无声息地给他本来用了五分力道的手腕推了一把气劲。

瞬间,陆之凌的剑徒然地快了一倍,叶香茗大惊失色,躲闪不及,只听“嗤”地一声宝剑刺破皮肉的声响,陆之凌的剑刺破了叶香茗的胳膊。

叶香茗痛呼一声,身子猛地倒退了数步。

有人惊骇地大喊,“公主!”

有人睁大眼睛大呼,“公主受伤了!”

陆之凌也愣住了,停住身形,拿着剑看着叶香茗胳膊鲜血直流,他愣了一会儿,猛地转头去找背后出手的人。

这时,天色太晚,街上虽然有沿街店铺的灯火,但也不是十分明亮,再加之围着观看的人太多,他竟不知是何人对他出了手,借她之力伤了叶香茗。

他自知本来出剑只用了五成力道,而叶香茗功夫不弱,定然是能躲得过的,但是不成想,有人隔空将他手中宝剑的力道徒然地推送加快了一倍,他收势不住,叶香茗躲不开,他便真伤了人。

他若只是当街拦着公主胡闹也就罢了,顶多被她找点儿麻烦,可是如今伤了人家,这便不止是一点儿小麻烦了,这麻烦大了。他虽然想帮花颜试探人,但也没想着要伤人啊。

他心下暗恨,想着小爷也是混过来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吃了这等暗亏。

第二十八章(二更)

叶香茗捂住胳膊,感觉胳膊传来钻心的痛,她想着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她身边贴身侍候的两名婢女急得大喊,“快,快去请太医!”

有人立即去了。

叶香茗脸色发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陆之凌,怒喝,“来人,去禀太子……”

她刚开口,人群中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窜了出来,手中提了一个药箱,大声截住她的话,“公主,小老儿会些医术,帮公主治伤可好?”

叶香茗话语顿住,看向那老者。

那老者走路颤颤巍巍,因走得急,一步三晃,来到叶香茗面前,看着她的胳膊说,“公主这剑伤应该极为严重,等太医来了,怕是就晚了,若是胳膊废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叶香茗一听,立即问,“你是何人?”

那老者连忙一拱手,自报家门,“小老儿是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刚刚不久前做完诊,正要归家。”

叶香茗一听是回春堂的人,立即说,“好,你帮我看看。”

那老者上前,枯瘦的手拿过叶香茗胳膊,看了一眼,面色大骇地说,“公主这胳膊,伤势太重,需要缝针。”

叶香茗咬牙,“你只说,能不能保住我的胳膊?”

那老者点头,肯定地说,“幸而小老儿就在这里,十分及时,现在就治伤止血缝针,一定能保住公主的胳膊。”

叶香茗紧抿了娇唇,果断地说,“那就快治吧!保住我的胳膊,对你重重有赏!”

老者再度拱手,然后快速地打开药箱,将里面一应物事儿都拿了出来,快速地帮叶香茗处理伤口,止血、上药、缝针、包扎。

她动作很麻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消两盏茶,便给包扎好了。

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抹了抹额头的汗,对叶香茗说,“公主这胳膊算是保住了,接下来,需要仔细养伤,不可牵动伤口,不可沾水,每日换一次药,三五日便可结疤,半个月左右伤口便可愈合,王宫中应是有御用的玉肌膏,待伤口愈合后,涂抹玉肌膏半年,应是不会落疤。”

叶香茗一一点头。

老者又报名姓,“小老儿是回春堂的坐诊大夫贺言,公主以后但有需要,派人去回春堂请小老儿即刻。”

叶香茗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此时听闻胳膊保住,心下大慰,痛快地说,“好,你且回去,明日本宫派人前往回春堂,重重赏你。”

老者拱手道谢,收拾起药箱子,告退出了人群,离开时,依旧颤颤巍巍。

叶香茗保住了胳膊,这才又看向陆之凌,见他人没走,一直等在一旁,她勃然大怒,“你竟然敢伤本公主!”

陆之凌一直在人群中观察有无可疑之人,观察许久,也没发现早先是何人对他动的手。这时见叶香茗质问,他只有郁郁的份,对她拱手,道歉地说,“在下陆之凌,性喜贪玩,久闻公主大名,想与公主讨教一二,却没想到一时手滑,不小心伤了公主,实在抱歉得很。”

叶香茗听他终于报出了名姓,顿时一怔,脱口说,“你竟然是陆之凌?”

陆之凌诚然地道,“如假包换。”

叶香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之凌片刻,扬起下巴说,“你就是那个南楚四大公子之一的敬国公府世子陆之凌?据闻前太子妃不喜欢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你?”

陆之凌闻言险些掉头就走,想着他今日算是惹了祸害了。南楚京城与南疆都城这么远,花颜利用他弄出的那么点儿风流韵事儿竟然都传到这里来了。他若真得她喜欢,也就罢了,可以生生地受了这说法也不亏,可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他啊。

他一时有苦没处诉,有气没处发,更是郁郁地说,“传言而已,做不得真。”

叶香茗看着他,“这么说,不是真的了?”

陆之凌摇头,“不是真的。”

叶香茗颇有兴趣地说,“我怎么听说是临安花颜亲口说的喜欢你呢!”

陆之凌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她说说而已,闹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