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饮鸩止渴

“天哪!太恐怖!不是说嫌犯已经被抓到了么?怎么又有了受害者?”

“哎呀…这已经是老皇历了…那个嫌犯早就自杀了啊!而且警察分析他可能是来给真正的犯人顶罪的…”

一群女生惊恐地议论着,像一群被惊吓了的麻雀一样从黛雪落身边掠过。

一听有新的受害者出现,黛雪落全身的毛孔都直立了。

她想都没想就跟在了她们后面,想听听她们还会说些什么。

黛雪落感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冷到了冰点。

受害者被弃尸的地方是隐蝶公墓。就是韩拓月那天晚上去过的公墓。

他在案件发生之前去过案发现场!他为什么要去哪里?他以后去过那里吗?去那里干什么?

一想到这里黛雪落就觉得自己掉进了冰冷的漩涡,脑子里乱哄哄地快要炸掉,四肢身体也被几股巨大的力量拧成了麻花。

他可是她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啊!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得和杀人狂有关联——不,甚至可能是嫌犯了呢?

手机忽然响了。

是韩拓月打来的。他的声音很焦急,却似乎又有些兴奋:“雪雪,你听我说,孙严可能不是真正的犯人,风千翌那小子的嫌疑还没有洗清!你在学校要小心,千万不要再接近他!喂!喂喂!你怎么不应声啊?你在听吗?”

黛雪落一声不响地关掉了手机。一滴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来,眼泪掉落之后全身都麻木了。是的。

再度出现牺牲者不仅仅代表她的青梅竹马成了嫌犯,还代表她心爱的人再度背上了嫌疑。事实如此残酷,令她简直无法相信。

可是不管她能不能相信,她都要去面对。

要重新调查的话,从哪里开始呢?黛雪落本以为自己会面对一团乱麻,没想到案子的脉络其实很清楚。章清雨抽屉里的那张盗版碟就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说来也惭愧。

如果说风千翌是无辜的,那么章清雨看过盗版碟就是最大的疑点。

不知她是不愿意承认风千翌是凶手,还是因为之后遇到了太多事情,她竟糊里糊涂地把这个疑点忘了。

她暗暗地提醒自己,以后绝不能在这样因感情而泯灭理性。因为这样是饮鸩止渴,迟早会让自己丢了性命的!

一席之地

章清雨死后她的东西一直没人敢碰。

她的家长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亡,只顾着盯着公安机关,逼他们赶快抓犯人去了,竟两个星期都没来收拾女儿的东西。

黛雪落很轻易便找到了那张盗版碟。

现在的大学生从来不会过多注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很轻易地把盗版碟塞到衣服里带出了寝室楼,溜到图书馆后面的树林里仔细检查它。

因为知道碟片的盒子上可能有嫌犯的指纹,黛雪落在打开盒子之前特意找了个手套戴上。

即使是盗版碟,有时候上面也会有关于影片的喷彩图案。这个竟连那个都没有,上面只有用彩笔写出的“A”和“B”,看来是那种网民自刻的最下等的盗版碟。

黛雪落在盒子的一角找到了一块胶布,上面写着“一席之地”。黛雪落恍惚记得这好像是校外哪个租碟店的名字,便想到那里调查调查。

这个碟片既然是自家刻的,那小店老板也有点嫌疑。谁说不可能是店主为了配合章清雨说谎,现从哪里借来资料翻录出来的呢?

一席之地的店名虽然很雅,店却破得要命。店主是个肥胖的宅男模样的人,一对刀片刻出来般的小眼睛在瓶底厚的镜片后警惕地转着。

一看就像变态。黛雪落把碟片递向他时胳膊下意识地曲着,就像害怕他会忽然扭住她似的。

店主仔细地看了看碟片,忽然重重地“哦”了一声,翻起了他用练习本记起的账本:“这个碟片是三个星期前借出去的。我还以为借的人不打算还了呢。”

“那…你还记得借这个碟子的人长什么样么?”黛雪落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如果来借牒子的人不是章清雨本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啊?”一听这话,店主倒狐疑地朝黛雪落打量了一下:“这牒子不是你借的吗?什么叫‘当初来借牒子的人是谁’…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牒片的?”

“啊,不…”黛雪落没想到店主还会反过来盘问她,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这是我从寝室楼里捡的…一时心血来潮就还了回来…”

难道真是风千翌?

“你捡的?这么说你不想付租金也不想收押金了?”一提钱的问题,店主的一双小眼睛立即变得贼亮。

他重重地把牒子丢进身旁的纸箱,提高了嗓门说:“我可要告诉你啊,这个牒子被扣了三个星期,累的租金早抵过押金了。你正好不用付钱也不用收钱。哈哈,你不是说这牒子是你捡的吗?叫你付钱或是拿钱都不合适不是?正好省得麻烦了!”

“不是钱的事情!”黛雪落急了,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多奇怪,冲口就说:“我非常想知道是谁借了这个牒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求你回忆一下告诉我!我可以给你钱!”

一听钱店主的眼睛更加亮了,只可惜他那油满脂厚的脑袋根本不顶用,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他搔了搔脑袋,为难地说:“都过去几个星期了,你让我怎么记得住啊?”

“可是!”黛雪落急了,“可是你总该记得是男的还是女的吧?”

“哦…”店主抿起他那肥厚的嘴唇,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是个男人!”

一听来借牒子的是男人,黛雪落顿时感到无比激动,紧跟着就问:“那他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这哪能记住啊…”店主用力地搔着他的脑袋,把那片的头发都挠得站了起来:“好像是个年轻男人,个很高,戴了很大的墨镜…啊!”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惊叫了起来,随手拿起一只笔就在账本上画了起来:“他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坠子,这个坠子我记得很清楚…闪闪发光的,好像是金子做的呢!眼窝里还镶着一对像宝石一样的东西…”

看到店主画出来的图案,黛雪落觉得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店主画出来的,赫然是一个骷髅。金质的骷髅…简直就在说借牒子的人是风千翌嘛!

虽然这个城市里戴骷髅饰物的人很多,但戴黄金骷髅、在骷髅还要镶上宝石的人,恐怕就只有他风千翌一个!

陌生人

黛雪落怔怔地走在街道上,感到内心已经完全迷乱了。

没想到再度确定风千翌有嫌疑竟会让她这么受刺激。

现在明明还艳阳高照,她却觉得四周正在迅速地变暗,暗影中更是有无数鬼魅在舞动。她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狂乱,现实也似乎要扭曲了!

因为低头走路的关系,黛雪落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

她惊慌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小伙子。

他不仅个子高,身材也很挺拔,一身的肌肉把衣服撑得有棱有角的。他留的是一头褐色的半长发,脸上卡了一个硕大的褐色墨镜,把大部分的脸都遮住了,从露出来的部分轮廓来看,他应该也是个帅哥。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黛雪落还是觉得他似乎在那里见过,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一看就被他那对硕大的褐色镜片吸引住了。

不知为什么,那对褐色镜片在黛雪落看来就像一对魔镜,散发着诡异而又蛊惑人心的力量,盯着它看长了,似乎就会被它吸进去。

黛雪落忽然感到一阵害怕,推开他就跑。

不知为为什么,她觉得危险已经降临,哪里都不安全,除了家…她便径直往直通家里的公车车站跑去,一时心急抄了近路,从僻静的小巷里穿过去。

她一踏进小巷里就发现自己错了。巷子里静悄悄的,一眼望去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像极了电影里的凶杀现场。

但是她已经冲了进来,同时也抱着“不会真发生什么事儿吧”的侥幸,便闷着头朝巷子深处冲去。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恐惧歪曲了视听,她忽然觉得这巷子似乎中了魔法,变得曲折而漫长,简直像迷宫一样。

一股恐惧如妖孽般抽搐着爬上她的心头,把她的心纠缠着拖进了黑暗。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黛雪落终于冲出了巷子。终于来到一个敞亮的地方,让黛雪落感到自己就像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一样,忍不住弯下腰来大口喘气。

然而她喘了几口气后又发觉不对,抬头一看,竟发现自己没有到达公交车站,而是到了一片由破烂平房围着的空地里上。天哪!自己走错路了?怎么可能走错?

陋巷迷宫

黛雪落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惧,那恐惧就像被忽然沉进了深黑的水底。

难道她的思想已经开始出问题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阵“杂乱”的叮当声像一团马蜂一样撞进了黛雪落的耳朵。

一个大妈脸上带着死人般的僵硬,推着一个挂满风铃的小车旁若无人地从黛雪落面前走过。

那全是用玻璃吹的最廉价的风铃。像一个个罐子一样倒扣着,下面缀着各色材料做成的坠子。

因为车子的颠簸,那些坠子剧烈地互撞着,发出杂乱的声响。

这种声音黛雪落无法忍受,那么多长条形的坠子一齐晃动更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和躁动。看来催眠的后遗症在她的身上还没有完全消失啊。

黛雪落忽然撒腿就跑。她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只想着赶紧逃开这个风铃。

她现在已经不辨方向,见到巷子就钻。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脚下忽然一滑,接着便像个破口袋一样摔倒了地上。她讶异地用手肘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滑倒是因为踩到了一根棍子。

那个棍子似乎是用新砍下来的木头削成的,上面还挂着一个坠子。

一见到这个坠子黛雪落的呼吸都停止了,下意识地朝脖子上抓住,却一下抓了个空。这是一枚藏银的骷髅坠子,嘴边铸着一个尖利的犬齿,似乎马上就要张嘴咬人!

黛雪落惊骇地把棍子扔了出去。

她还没从惊骇中缓过来,竟又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双脚。

她惊恐地抬头看去,发现眼前的人留着长发戴着墨镜,竟是刚才看到的那人。

她忽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就像有很多看不见的大手已经抓到她身上一样,慌忙站起来往后退。

那人冷笑了一声。那声音很怪,完全是憋在喉咙里“咕”的一响,显得无比的诡异:“没想到你的感觉还挺敏锐。”

一个很深沉浑厚的男声,隐隐有种削金断玉之感。如果放在其他场合,这个声音无疑很动听,但在现在听来简直就是魔鬼的召唤!

那人几步上前把黛雪落逼到了墙角。黛雪落像个困兽一样伸手打他,没想到两只手都被他抓住了。

嫌犯现身?

他把黛雪落的手归到一只手里抓着,高高地摁到墙上,另一只手则卡住了黛雪落的脖子。

黛雪落在之前就准备尖叫,被他一卡,声音就被完全卡进了喉咙里,简直像一个破旧的唱片忽然断音。

“你…要干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黛雪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那人只是冷冷地笑着,没有回答黛雪落的话。

一股邪魅的香气涌进黛雪落的鼻端,这个人显然涂了香水。可是这种香水的味道十分怪异,竟不像是市面上出售过的!

那人卡住黛雪落脖子的手渐渐加劲,逼得黛雪落扬起下巴。

她的眼睛正对着他那褐色的镜片,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比邪魅的眼睛,就像一对幽灵一样在镜片后闪动。

黛雪落忽然感到有股无形的力量从这双眼睛里冲出来,像一条冰线一样直透入她的心底,激起一阵莫名的痉挛。

她想起来了,之前撞到他的时候,让她感到莫名恐惧的不是他那双褐色的镜片,而是他这双眼睛!

是的,她当时看到这双眼睛了,并且似乎从里面接收了某些力量。

在看过他眼睛之后她的精神似乎就受到了影响,慢慢变得狂乱和无序,渐渐就像鬼打墙一样在这里兜圈子走不出去!

“啊!”黛雪落的惊叫因为喉咙被卡而显得闷混无比:“你就是那个…”

“啊!”那人邪恶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没想到你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啊。怪不得敢自己来调查…我送你的坠子呢?怎么不戴上?”

这个人就是变装成老婆婆,妄图给黛雪落催眠的那个人!

那人一把撕开了黛雪落的衣领,像寻找坠子一样把她的内衣也一块扯开。

黛雪落用力地扭动了起来,他一用力把黛雪落卡得几乎要晕厥:“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抵触催眠的体质…其他的女孩只要一看我的眼睛就会乖乖的了。”

非礼

其他女孩?

黛雪落顿时如雷轰电掣般想起了章清雨那画满彩绘的裸尸——她已经认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

她像个困兽一样疯狂地挣扎起来,几度差一点就能挣脱眼前这人的掌控,不知是哪来的力气。

然而这股力气很快就耗尽了。黛雪落仍是被那人牢牢地摁在墙上。

那人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在极度兴奋地恨笑着:“没想到你还真有趣啊。不枉我看上你…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和其他女人不同…哈哈…”

黛雪落像个被榨干的壁虎一样软软地贴在墙上,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她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脖子。

因为刚才的折腾,他放在领子里的坠子跳了出来。那个坠子通体金黄,正是一个眼窝里镶了宝石的黄金骷髅。

那人带着残忍的惬意,对黛雪落上上下下地打量:“怪不得那小子也对你感兴趣…看我一动你连那种事都做了出来…可是我偏偏要抢走他的猎物!”

他一把扯开了黛雪落的皮带。

眼看着自己最后一条防线也要被冲破,黛雪落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怪力,纵跃起来狠狠地踢中了那人的裆部。

那人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不由自主地放开了黛雪落的脖子。

黛雪落立即朝旁边冲去——其实是扑,一边扑一边竭尽全力大喊了一声:“救命啊!”

她这声喊得震天动地,周围纷纷响起了开窗的声音。

那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黛雪落,转过身落荒而逃。

黛雪落靠在墙上,心有余悸地摸着可能已经被那人掐出淤青的脖子,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那人脖子上的黄金骷髅已经如烙印般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涨大,几乎要把她的脑海都塞满。

那人…也有黄金骷髅坠子?这么说给章清雨租这碟片的人是他?

他怎么会和风千翌有着一模一样的坠子?他和风千翌…难道有什么关系?

爱人的蛊惑

当然,最让她感到颤栗的,还是那人丢在她耳边的那句话:“怪不得那小子也对你感兴趣…看我一动你连那种事都做了出来…”他说的那个人会是谁呢?谁会那么在乎她呢?可能是风千翌吗?还是…韩拓月?

这次的调查虽然让黛雪落发现了很多新的疑点和线索,也让她近距离接触了杀人嫌犯,但也让她经历了从娘胎出来后最大的一次危险。

她龟缩在寝室里迟迟不敢继续调查,并不仅仅因为被吓破了胆,还因为这次的线索再度地指向了风千翌。

之前她发现风千翌有嫌疑的时候是无比踊跃,这时却忍不住地想要裹足不前。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心竟也如此难以捉摸。其实,一个人最难捉摸透的,恰恰就是她自己。

在寝室里藏了几天之后,黛雪落终于敢出来上课。不过也仅仅是出来上课而已。

有些事情她根本没来及去想——关于调查的事情她还一脑子糊涂帐,既不知该不该把调查继续下去,也不知该不该让调查就此终结,还是把调查的结果告诉警方,全推给他们调查去——这些都是很难决定的事情。

既然很难决定,暂时就不要想了吧。

然而现实并没有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宁。中午下课的时候她被风千翌堵到了。

他是从人堆里忽然冒出来的,带着满脸的关怀。黛雪落见到他的一瞬间几乎要落荒而逃,脚却僵硬着一步都动不了。

“你好。”黛雪落僵硬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你好…”风千翌却是专注地看着她的脖子。

黛雪落忽然想起前天那人扯开她衣领时的样子,下意识地用手护了护脖子——为了掩盖淤青,她在脖子上裹了一条彩虹色的丝巾。

风千翌感到莫名的尴尬,慌忙把目光移开:“啊,你的丝巾很漂亮…你这几天好像都没来上课啊。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