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源走后,华如初一个人思量了许久,在纸上划划写写下许多人名,最后交到云书手里。
“这上面的人随我出门,没在别院的你派人去通知一声,晚上在这里集合。”顿了顿,华如初着重提醒了一句,“不要走漏了消息。”
“是。”
“春玉,秋谨,你们去做好出行准备,精简着来。”
“是。”终于又跟在小姐身边的秋谨应得格外大声。
最后,华如初看向冬菲,“这一次,你和江雨都要随我出去,尽量多的带上珍贵药材,这方面多请教江伯,对了,琳琅阁还留了几味很是珍贵的药,去拿了带上。”
“是,小姐,婢子马上叫人去拿回来。”
正说着,就看到陈嬷嬷在小丫头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嬷嬷,您这是…”
“老奴是光明正大坐马车过来的。”陈嬷嬷一进府就觉得这别院的下人连走路都比往常要快上几分,她知道时间紧急,也不废话,直接将包裹打开,道:“这是娘娘从库房找出来的好药材,不少都是宫里赏下来的,想着您可能用得上。”
说着说着,陈嬷嬷就红了眼眶,怎么事情就能坏到这种程度,还得让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去吃这个苦头。
华如初一点不客气的示意冬菲将包裹接过来,“要是能做成药丸子就快去做,明天全要带上。”
“是,婢子现在就拿回去,三人做起来快。”
“恩。”想到江伯知道后的反应,华如初有点头疼。
可是,这一趟她必须去。
不然这辈子她也不会心安。
第二百九十章我必须去
果不其然,冬菲回去没多久江轩就气冲冲的寻上门来。
华如初苦笑,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江伯…”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伯,我比谁都惜命,可是…人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非做不可的事,我现在就遇着了,您不要劝我,没用,我非去不可。”
“你这丫头,你去和别人去不是一样吗?如果那祁佑真的命薄至此,你去能让他死而复生?如果他没事,你又何必白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江轩又急又怒,他太清楚华三,一旦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当年执意将冬菲送到他那里是如此,办琳琅阁也是如此。
可今时不比往日,她已不是一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同?
华如初低头抚上小腹,今日她这个动作已经做了许多次了。
这一趟出行,她知道孩子能保住的机率小之又小,她能倚仗的就是冬菲那一手金针以及她自个的好身体。
可是,疾行千里啊!
“江伯,我必须去,如果他死了,我给他收尸,如果他侥幸没死…那便最好。”
“你…”江轩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心急之下将她迷晕了绑起来的心都有,要是她有个好歹,他真不知道身在太原的他要怎么和老友交待。
“江伯,我心里有数的,您别为我担心,我身体很好,说不定就保住了呢?”
“保不保得住你心里有数。”江轩狠狠瞪她一眼,看到她那疲惫的模样又心疼,在心里将祁佑狠狠骂了个够,又不得不为她想办法,“我随你一起去。”
“江伯,您别让我不孝,要是路途短我求都会求您一起去。可这路途太远了,速度上又不能慢,就是年轻人都不会好受,您这把年纪了会撑不住,要是连累您有个好歹,您让我如何面对冬菲他们夫妻?我总要回来这里的。到时身体的调理还是得靠您,您给我多备些药,我会把江雨和冬菲带去。”
有那两人跟着他是放心些,可人到底不在眼皮子底下,哪能一样。
可华三说得也有道理。他得去做些准备,有个老方子说不定能用上,就是药材难寻了些。这次得备齐了,还不知道到时她的身体会亏损到什么程度,要是他准备好了她还没回来,他再寻去也不迟。
这么一想,江轩就点了头,有心再叮嘱两句,可也知道她这会大概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不如回去提点冬菲两口子。
“路上别太急。事情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坏,别到时祁佑没事你却倒了。”
“我会的,太原可能会乱。太行山那里的屋子已经能住人了,您不如在万寿节之前去那里呆上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要是,要是最后得势的真是二皇子,您就回扬州,到时我必会回去。”
这就真是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江轩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出了屋。
华如初知道大家都在担心她,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以她以前的想法,她会在太原等,如果等回来的是噩耗,那便想法子回扬州,反正有孩子了,以后也不用再嫁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祁佑爱她,而她也是喜欢祁佑的,感情比不得他的深沉,却是实打实的喜欢且心疼他。
心疼那个遇难时被祁家毫不犹豫舍弃的祁佑。
不会说好听话,不会说软话,也不会在长辈面前撒娇耍痴,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祁家着想,让祁家得利。
这样一个人,却无人记他的好。
她心疼。
祁家不要他了,她要。
就是他人真没了,她也要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再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是她的男人,凭什么被人那般欺负。
没人记他的好,她就要让所有人都记住他的人。
没人记他的好,她就让人记住她的恶。
有了对比才能让人觉出他的珍贵来。
晚饭后,宽敞的前院聚满了人。
云书暗暗数了数,回身禀报,“小姐,除了冬菲和江雨外,人都到齐了。”
“他们在做药,晚点会过来。”华如初扫了众人一眼,眼神在门口方向停了停。
——古奕海来了,可她没有要先待客的意思。
“想必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姑爷战场上被困,我要去救他,点了你们随行,若是有谁不愿意去,明天一早别过来这里便是,绝不勉强。”
“小姐去哪里我们都跟。”有人这般说,所有人都连连点头应和。
华如初勉强笑了笑,“我记大家的情,明儿一早就走,今晚上大家都好好休息,尽量少带东西,我们轻装简行。”
“是。”
示意众人散了,华如初走向古奕海,“久等了,古堂主里边请。”
古奕海礼让了下,和华如初并肩而行。
扬州人只知华家在扬州是绝对的地头蛇,但华家人从不欺男霸女,相反还有着极好的善名。
而武林中人则不会轻瞧华家的任何人。
华盟主德高望重自然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华家的儿女更是给华清争气,让人不敢小觑,要是华盟主后继无人,他们也不过是敬罢了,却不会到如此程度。
古奕海能成为太原堂口的堂主自然是个聪明人。
不说华家和严家世代交好。
也不说严家现任堡主如何宠爱夫人华如梦。
就说华家三小姐来到太原后做的桩桩件件都让古奕海不敢小看。
他不了解成亲前如同隐形人一般的三小姐,却看得出华家对她的爱重。
一个没点本事只知撒娇痴缠的小姑娘能得爹娘宠爱,也许还能博兄长呵护,但是要一家老小都将她疼到骨子里,必是有独到之处。
更何况严堡主为了这小姨子时不时会有信来,内容综合起来就只有一个:堂口不得拒绝华三小姐需要的帮助。
并且还将严家堡的退路屋中屋给让了出来,另外新建一座。
这在严家堡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这更让他在内心认定了华三小姐不一般。
后来发生的事也说明他是对的,所以今日华三小姐使人去请他时他便按约定过来了。
哪怕是华如初要求他派人手随她一起去战场,他都得点头。
——来之前他没想到华三小姐会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亲赴战场。
相信所有人都不会想到。
分宾主落坐,丫头上了茶。
华如初觉得很渴,喝了半杯温热的枣茶才觉得舒服了。
抬眼看向下首之人,华如初笑笑,道,“虽然已经麻烦了古堂主很多,但是这次还是要请古堂主帮忙。”
古奕海端着茶杯也不喝,“三小姐只管说。”
华如初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燥热压下去,“我离开的事瞒不过人,到时二皇子必定会将别院看管得更紧,琳琅阁和绣纺那边也是,这次恐怕我的几个小铺子都会被二皇子揪出来,失去这些都无所谓,以后我总能再赚回来,可是,我的人不能有损伤,我想请古堂主到那时能援手一二,护住他们,二皇子现在不敢分心对付武林中人,只要严家堡插手,他再不甘心也不会在这时大动干戈。”
“还有件事我也不瞒着你,屋中屋那里我要藏的人是太子妃和皇太孙,到时如果局势非常不利,还请古堂主能满足她们的需求,吃喝上一定不能亏待了。”
古奕海微微变了脸色,帮华三是一回事,可保护太子妃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华如初坐得有些难受,干脆站起身来来回走动,“我现在帮的是我自己,帮皇家只是顺便,二皇子心胸狭窄,他要是得成大事,武林同道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太子不同,就算他同样不待见武林中人,也不会如二皇子那般厌恶,以前以见就救了他一命,这次我要是再能将人救下来,并且将局势控制住了,他怎么都要记这一份情吧,再者说祁佑还是他最得用的人,我不用他对武林同道怎样好,不要比现在更坏就行,二皇子是绝对做不到,太子却是可以期待的,换成你,你帮谁?”
古奕海默然,这根本就无须选择。
“所以,太子妃的消息一定不能走漏,最好不要再让堂口的其他人知道,人多嘴杂的道理古堂主应该比我更懂。”
古奕海没有考虑多久便点了头,这确实不是需要多费神考虑的事,“要是事情真的糟到了那种程度,我会酌情办事,至于三小姐的人,我定护得他们周全。”
“有你这句话我离开也放心了。”重又坐下来,华如初道:“姐夫那里你先告知一声,不过不能让我姐姐知道,免得她担心。”
“这个我会在信中提醒堡主。”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祁家,古奕海不由得问道,“祁家呢?要是二皇子得了势,必定不会放过祁家。”
“祁家都能置祁佑不理了,我为何还要顾全他们?祁家的护卫都是上过战场的,个个都是好把式,一般人防得住,二皇子除非出动禁卫军,不然动不了祁家,目前的情况他不会这么做,祁家熬得住,就不麻烦古堂主了。”
这般狠心,可见三小姐是真恼了。
古奕海在心里暗暗咂舌,面上却满口应允。
第二百九十一章祁府冲突
天还未亮,华如初便醒来了。
一晚上醒醒睡睡的,尽是噩梦。
感觉睡了比没睡还累。
也不叫人进来侍候,华如初起身打开衣柜,看着满满一柜子衣服哭笑不得。
准备来准备去,却忘了她的大部分东西还在祁府。
平日里穿的衣服自是够了,可出远门却显得太过精细累赘。
看样子今日还要去一趟祁府。
随手拿了一件出来穿好,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凉的风夹带着淡淡花香徐徐吹来。
是了,已是五月,太原也终是不让人觉得冷。
可是这个时节的祁连山上只怕还是白雪皑皑吧。
祁佑,如果你还活着,一定要等到我来。
我变不出千军万马来帮你,但我绝不会放弃你。
云书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小姐站在窗边吹风忙不迭将人拉回来,将窗子关上。
不等她啰嗦,华如初便道:“一会你和夏言随我去一趟祁家,叫其他人做好准备,我一回来马上就离开。”
云书不解,“小姐,为何还要去祁家?”
摊开手给她看身上的衣服,华如初问,“我就穿这样出门?”
云书愣了愣,这才记起她收拾东西出来时带的衣服都是当季适合穿的,那些个男装全压在箱底。
“婢子去一趟就是,您别去受那些人的气。”
“我还就想看看他们的态度。”华如初冷笑,“早点去,不是说为了给万寿节行方便,这几日都不用上朝吗?正好大家都在。”
“是。”
收拾妥当走出房门时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却早已是灯火通明一片。
强迫自己多吃了些早点,华如初便示意云书去备马车。
能让自己多歇一刻,华如初便不会去受累。
努力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攒一分生机。
祁府的门房阿虎看到眼熟的马车即刻辩认出来,想起昨日老太爷传下来的话不由得一阵头皮发紧。
明眼人都看得出祁府靠的是祁大公子,以后这家也定是要交到大公子手里的。
现在这可怎么好。老太爷的命令违抗不得,可让他将大少夫人拦在门外…
他不敢。
华如初小心的踩下马车,抬眼看到迎上来的人一脸为难,脑子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祁老太爷为了出那口气定是又使了什么手段。
门房为难,定然是有了不许她再进门的话。
可是今日,祁家的门她是进定了。
至于今日过后…
祁家别求到她面前来才好。
“大少夫人…”
“你去茅房转一圈吧。”
没有比这更坏的主意了。可阿虎还是乖乖照做了,失职总好过明目张胆将老太爷拒绝登门的人放进去。
不理会一路上丫头小厮的目瞪口呆,华如初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有一部分人在昨晚就回了别院,剩下的一小部分看到小姐都是又惊又喜,忙跪下请安。
华如初叫了起。吩咐道:“所有人都回去别院,将重要的东西收拾好带走,不好带走的就封存起来锁进屋里。”
“是。”
云书已经将男装找了出来。华如初摇头,“不做男装打扮,这次,我就是我。”
明白了小姐的意思,云书心下激荡,忙将男装放回去,将另一套从未穿过的衣服找出来。
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只用了一个珍珠串子为装饰。配上那一身利落红装,这时候的华如初美艳得如同一团火。
将软剑束在腰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华如初眼神沉静。
视线往下移,看着那几个首饰匣子,走过去从梳妆台的暗格中拿出几样东西。
两颗祁佑送她的夜明珠。两样首饰。
“婢子都忘了还有紫玉首饰,您现在正需要,婢子给您戴上。”
“不用,你给我寻个荷包来,我贴身放着。”
“是。”一路疾行,戴着确实不保险,云书暗恼自己粗心,忙将高高放着的针线篮子拿下来,里面有她做好的荷包。
将紫玉首饰和夜明珠都贴身藏好,华如初来到衣柜前,弯下腰扒弄了一会,将祁佑交给她的那个箱子找了出来。
“小姐,您这是…”
“打开。”
箱子里的东西还是那么点,三张房契,几处临街的好铺面,压在最底下的是十张一千两的银票以及一张五千两的。
折合算下来,这些东西加起来就得有四万两左右。
华如初冷笑,祁佑愿意给,她可不愿意。
数了三张千两的银票放进去,又拿走了一张房契,就这样她还觉得便宜了祁家。
可是祁佑的这个好,她得让祁家人得到,也会让祁家人记住。将劫下来的东西交给云书,“收好,拿上箱子随我走。”
“是。”
今日恰是主院聚在一起联络感情的时候。
就连有了身孕的三夫人都没有缺席。
听闻华氏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进了府,老太爷气得将桌子都掀了,一地的杯盘狼藉。
“她当我祁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祁福,你马上派人将她赶出去,我祁府的门不许她华氏再踏进一步。”
“老太爷…”
“听不懂话吗?还不去?”
祁福不敢应下来,求救般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她毕竟还是佑儿的妻子,且嫁妆都在祁府,只要一日没休她,便没有将人赶出门的道理,这不是让人笑话我祁家吗?不知道的人还道我贪她那笔嫁妆呢!”
“我宁可被人笑,祁福,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祁沈氏看不过眼,忍不住帮着说了几句,“侄媳妇现在还怀着您的重孙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原谅她…”
“帮她说话的都跟她走。我一概不留。”看不清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那般冷厉的眼神让人不禁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已经好了。
祁沈氏又恼又恨,低下头再不言语。
祁珍急得眼睛都红了,不管不顾的就想开口,却看到她爹站了起来,像是没看到祖父磅礴的怒气。温文尔雅的道:“我吃饱了,先行告退。”
“站住。”老太爷柱着拐仗用力击打地面,“你去哪里。”
“去看我怀着身孕的媳妇,您不认她,我认。”
祁老太爷操起拐仗就朝他扔过去。祁中然也不躲,生生挨了那一棍脸色都没变一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道:“您要没什么事,儿子告退。”
“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儿子不敢。”
“你都已经在这么做了还说什么不敢,祁中然,你要敢去见华氏,以后祁家就没你这个儿子。”
在外面听了一阵墙角的华如初施施然走进来,笑容可掬的接话,“爹不能来见我,我来见爹爹便是。”
一屋子人循着声音望去,饶是满心不高兴的老太太看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孙媳妇也呆了一呆。
以前她没将华氏看在眼里。一半的原因就在于她虽出身武林,可言行举止和世家千金毫无区别,穿着打扮上也和其他妇人无异。时间一久谁还会时时记着她的出身。
可现在这身她从未见过的打扮,那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儿让人过目难忘,平日里她要是常做这样的打扮。谁又能忽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