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在梦中。

  手指才一轻磕榻缘,那边便有人急转过来,先前被人放开地手复又被他紧紧握起。

  “醒了?”一声沉沉低唤漾起,里面带了些许焦急之意。

  她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半晌才又用力睁开眼,微侧了头去看,就见那双摄人褐眸近在咫尺,眸底急火乱窜。

  心一暖,人僵乏。

  她手指勾了勾,他会意,见她真的醒过来了,才舒展峻眉,之前紧抿的薄唇有些抖,半天才道:“你昏睡三日,若再晚醒一刻,我便要亲手斩了邰军中你那没用的翰林医官!”

  她慢慢一牵嘴角,撇眸看着他,见他脸上不复往日镇定之色,不由又轻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才知她是病了三日。

  那夜冒雨出战之后虽觉身子微恙,却也未传随驾医官来看…竟不料劳积疲攒,突生迅疾。

  她胳膊一动,欲撑身而起,却被他一把按下。

  “不准。”他眉头又皱起,脸色僵硬,言辞之间硬生生的不留余地。

  她听话地躺下,低眼看了看榻边碎瓷,又见乌药泼地,才知他先前是动了大怒,不由垂睫,聚了力小声道:“…这又是何必。”

  声音哑淡,几字就似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御帐之中,他不叫旁人来近,自己却独留在此,又对着她的朝臣动怒,此事任谁看了,谁都会暗自腹诽…

  见他容光黯淡,下巴上胡茬参差,想来他这三日亦无多睡…

  不由轻叹。

  喉间一痒,低低咳出声来。

  他一下靠过来,眼中雾光凛凛,抬手摸了摸她地额,脸色仍是不善。

  她缓了缓神,才又抬眼看他,小声道:“攻城之事…”

  话未说完便被他伸手按住唇,再说不得一字。

  他面色黑得吓人,低声道:“此时还想那些事做什么!”停了停,又道:“安心卧榻,顺州一城,五日内我必将之捧送与你!”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三十四

  英欢淡淡看他半晌,才慢慢阖了眼,红唇轻动之下,觉出他挪开了手指,不禁启唇,小声道:“不必…”

  然而喉间痒涨,才吐二字,便又哑咳出声。

  贺喜眸底引火窜光,摒息僵停,眉头皱得更紧,好半天才抬手去摸她的脸,指腹一下下抚过她面上潮红之痕,低声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明白。”

  她又睁眼,眼角略湿,缓缓一压下巴,指尖推了推他的掌心,示意他走,不必撑着陪她…

  不必为了她而这般辛苦。

  他突然俯身低头,重重吻住她。

  她长睫眨动,无力拒他,只得任他泄出那焦急之火,未闭眼,看他眉间褶皱渐渐舒展开来,才轻轻一喘,再一推他。

  “曾…”她唇缝中费力轻吐一字。

  他直起身来,用力一握她的手,低眼看她道:“人在帐外,我去叫。”他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头,脸色苍邃,眉眼间是道不出的神情,“别逞强。”

  外面有阳光透缝斜入,打在他身上,硬甲触日而耀,坚紧可靠。

  她头晕得厉害,听了他这话,人又恍恍愣住,心底一角砰然脆裂,宛如地上碎瓷,只不过溅出的是赤血,而非乌药。

  看他大步出帐,不由垂眼攥被。

  心口血涌沙沙作响。

  …非强不可。

  不多时曾参商便入帐觐见,足下步子急如沾火,一路小跑到内帐中。奔到她榻边,屈膝半跪,一双大眼水红,嘴角一瘪,小声道:“陛下。”

  竟似要落泪。

  英欢偏过头。看她这模样,不由一展眉,口中轻哂,“…朕又没死。”然后侧身,撑了撑胳膊。

  曾参商见状,忙上前来扶,帮她坐起来,又拿了几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半倚着。才拂袖一抹眼,“陛下龙体生恙,臣…”

  “旧病而已。”英欢声音若丝,纤眉微动,黛色衬得面庞愈发苍白,抬睫看她一眼,“赵烁是如何说的?”

  曾参商晗首,小声道:“赵太医也说是陛下固疾又发,但军中携药不足久养,他已往京中递发了折子。参请沈相独阅,命太医院备药,随下一批军需器甲一道送来军中。”

  英欢脸色大变,胸口气血汹涨。开口欲言,却大咳不止,脸色红如血抹,半晌才抬手压喉,忍了半天,哑声断断续续道:“…此等大事,他赵烁竟敢一人独断?!不经朕意,便往京中递发折子?!你给朕…拿他入监!”

  京中朝堂风云祗候。她人在军中旧疾突发,千里之外隐雾蔽崖不可辨,若传此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陛下息怒!”曾参商一下便慌了,也顾不得君臣有别,急忙上前来拍抚她的凉背。见她眼中怒意横生、气喘不休。不禁急急又道:“非赵太医胆大瞒君、一人独断,实是因陛下三日未醒。赵太医生怕拖时出事,才禀奏了邺齐皇帝陛下,请他来决…”

  英欢怔然凝眸,侧头看她,犹不敢信,哑声道:“此事是邺齐皇帝陛下准允地?!”

  邰朝中有细作,此事他绝不可能忘,又怎会同意赵烁将请药折子在此时发往京中?!

  曾参商点头,自低了眼,道:“邺齐皇帝陛下独自关帐半日,才允了赵太医之请,说…任是何事,都比不得陛下龙体重要。”

  声音越来越小,话音到最后几要跌落埋入帐中轻尘之中。

  英欢心口沸血瞬时如遭冰冻,满腔怒气梗在心头,再也发作不出,眼底红透一片,半晌才一垂眸,身子重重靠上后面软枕。

  再也无力。

  别逞强…

  他那锐落三字之音犹在耳边轻荡,原来如此。

  知她定会拿身子硬扛,才在她未醒之时便独允邰太医之请;可若是一旦风起雨倾,他那铁甲宽背又能否真的替她扛下种种难责之事…

  英欢闭眼良久,才一挥宽袖,轻声问道:“…三日来,顺州城下如何?邺齐皇帝陛下那边可有何动静?”

  曾参商朝后退了半步,垂首道:“两面军中将帅集帐议策一次,方将军愿遵邺齐皇帝陛下攻城调命。三日来邺齐皇帝陛下白日随军出营,夜里…”她抬睫一刹,又抿抿唇,小声嗫喏道:“夜里便来守着陛下,连邺齐京中发来的折子都是命人直接送来陛下御帐中、择空批阅,几日来都未好好歇息过…”

  英欢脸色遽然窜红,撇眸去看她,见她低了头,不知她面上是何神色,声音不由一寒,道:“他行此逾矩之举,你们上上下下竟无人劝阻相拦?!”

  叫邰将兵们看了去,成何体统!

  曾参商默声不语,更不敢抬头,手指扯了扯袍边,半晌才憋着道:“邺齐皇帝陛下欲行何事,臣自是不敢劝拦,便是方将军看在眼里,也未多话,因是营中上下都不敢多言…”

  英欢闻言不由又是微怔,“连方恺都未犯谏?”

  曾参商低眉,“方将军自那夜雨战之后便再也未在背地里对陛下不敬过,他虽不善多言,可谁都看得出他对陛下颇为叹服。且非将军一人,两军上上下下,凡是那夜冒雨参战者,何人不对陛下心生敬佩之情?”

  英欢长睫蓦然一垂,心中渐明,虽说前些日子知二军对她拜服,却未想过连方恺也会真心尊她服她…风圣军中将兵难驭,能得如今这局面。当真不易。

  她不由蹙眉,唇角却微微一牵,淡声道:“如此看来,朕这一场病倒也生得值了…”

  曾参商见她怒火不复先前之盛,才缓了心神。道:“陛下不必担心顺州一事,据人所报,邺齐江平所领步兵及攻城之器明日入夜前便可抵赴大营,邺齐皇帝陛下已然决议,最迟后日午后,便要出兵攻城!”

  顺州城中无帅坐防,被围数日,当是粮水紧缺。此时攻城,应是不难,只不过…

  英欢看向她,眉微皱,道:“传朕口谕,就说朕身子已大好,再点二十人来守帐,若始攻城,除赵烁之外,非得朕诏。任是何人都不准入帐!”

  三日来他不眠不休,只因担心她。

  若是两军攻城,前方战火纷飞,她又怎能让他再阵前营后来回奔波!

  曾参商伶俐心剔。听她此言,瞬时便明白了她是何用意,心中不由一叹,口中应喏道:“臣遵旨。”

  英欢身上热意一阵阵袭来,又始僵痛,头一晕,不由朝榻内偎了偎,又嘱咐了一句:“京中若有何报。立时拿来与朕,不得耽搁。”然后轻一扬袖,遣她退下,不再多言。

  听得曾参商出帐声远,才紧喘一气背后冷湿,体虚焦热…

  喉间腥甜。

  大历十三年六月。两军合师北伐燕朗之部。屯兵于顺州城外三十里处,施计诱敌出城以战。

  二十一日夜。大雨,燕朗亲帅中宛精骑三万来袭,中伏。

  上随大军出战,于城南五十里谷外阻退走之敌,纵马挥剑,三军阵前手刃朗之中脑,两军一时敬而畏服。

  二十六日,上赴城下视阵,途中旧疾突发,归帐卧养;攻城在即,帝统二军伐策,定令始下,无将不从。

  三十日,江平之部抵赴大营,所携攻城器甲不可数计;时城中少粮断水,民哀兵疲,久踞生怨;帝命二军趁势出兵,马步兵齐发,日夜轮阵,车石弓矢射之不停,攻势锐不可当。

  七月三日,城中守军不敌而降,顺州城破。

  战鼓声声破天,震耳发聩。

  人在帐中,身下硬榻微微在颤,远方那千骑铁蹄纷踏而动、万人甲潮连颤而鸣之音排山倒海一般涌至耳侧。

  如滔天巨浪,瞬时淹没了她整个人。

  英欢一下子惊醒,头晕额烫,翻身之时手肘磕在榻缘尖角,生疼不已,咬唇之时,恍恍间觉出腰间横来一掌,揽过她的身子,不叫她再动。她来不及抬眼,鼻间便满满灌入来人身上血汗之味,铁甲冷戾之气混着股股战尘,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无边溺窒的悍利之潮中。

  “顺州城破。”冰得发烫地声音沉沉在她耳边响起。

  她这才缓缓睁眼,长睫掀起之刹,便对上他那满是血丝的双眸,心口不由一搐,伸手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拉他上榻,不顾他满身脏尘污血,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手指摸上他的脸,划过那棱棱角角,才终是轻声道:“竟没料到,你会这般快…”

  他说五日内,实只花了三日。

  江平之部四日前到,当夜两军便北推十里,步兵先发,携攻城之器,三更之时始发攻城之战!

  至今夜此时…正好三日整。

  贺喜撑臂在侧,另一手搂着她,眉峰缓缓落平,大掌探入薄被中,抚过她只着了绵薄罗衫的身子,低下头,声音透寒:“若是不快,我如何能见得到你!”

  她不语,只闭了眼靠着他,知他在谑怨她先前所下之诏---前方攻城战起之后,任是何人都不得入她御帐。

  红唇僵抿了半晌,才微一牵扬…

  已下顺州。

  当真是,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见她不吭气,忍不住将头埋下,亲了亲她地脸,又亲了亲她发烫的耳垂,最后凑在她颈窝里,不动了。

  觉出她浑身仍在发热,才知她病尚未好。

  心底不由一硬。

  英欢轻轻推他一下,开口道:“大战将归,你先回去好好歇息,若有何事,明日再来同我说…”

  贺喜一把将她抱起来,眸子里血丝满布,却仍透着精闪之光,薄唇轻开缓合,对她道:“城破之后,我已命先行入城换防的人去将顺州府衙清空,作你移驾之所,眼下趁夜回来,便是要带你入城!”

  她面露惊诧之色,盯着他地眼,口中喃喃,轻声道:“夜已过半,你…”

  他冷眼一扫帐内,眉头皱了皱,又展开,看着她,眼里火光频跳纷繁,嘴角一扯,低声道:“此处睡得不舒服。”

  她愈发不解,抵在他胸前的手有些僵。

  他眼底有笑意,渐渐化开,融暖之情将她的心都要颤碎了,“城中有热水,有软榻,有香幔…”

  她长睫微动,正要开口,他却探指上来,揉住她红唇。

  于是她只看着他,见他眸底颜色愈深,恍恍间仿佛明白了他是何意,脸不禁一红,蹙眉就要转身。

  他却搂紧她,手指压紧她瘦削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低哑,无限惑溺,“你还病着,我不会乱来。”

  她垂下眼,脸更是红了他又吻她一下,硬睫擦过她脸上柔肌,低声道:“几日来大战疲乏,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在外血战数场,你忍心驳我之愿?”争取赶早。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三十五

  他温热的呼吸漾在她唇角,搅得她更是晕乏不抵。

  再拒,拒不过他这沙沙哑哑的低惑之声,拒不过他这似铁如铜的宽厚之怀。

  几日来他在前方领军攻城,她虽卧病在榻,可心中亦是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他的安危,担心他拼起狠发起狂来,那肩上旧伤…

  想着,她身子便又软了下来,抬手摸上他的右肩,见他无甚反应,才略放了心,落臂去勾一旁叠起的衣袍,轻声道:“…不忍。”

  他见她脸红娇柔,病态更显可人之色,情动之下,忍不住又低下头去亲她,衔了她软软的唇瓣,轻轻吻咬了一番,才握着她的腰起身,口中低声喘道:“我来。”

  于是她放手,任他撩起衣袍给她披上身。

  随意系了袍带,压了长绶,他便扯过满是尘血之气的黑氅来,将她牢牢裹进去,然后低眼看她,道:“且先忍忍。”

  她鼻翳微动,闻出这氅上腥气,不由蹙眉,却也不多言语。

  贺喜大掌抚上她的头顶,顺了顺她的长发,眼里温光醉人,终是将她一把抱起,扯紧了黑氅,大步往帐外走去。

  夜色如墨,星辰似砂。

  夏夜轻风徐徐吹面而来,远处顺州城向一片兵马槊戈展动之声,营中却是寂静寥旷。

  守帐之兵早已被他尽数遣走,帐外就只剩他御下战马一匹,垂了脖鬃。弯蹄在候。

  他抱她上马,“扶稳了。”见她坐好,才猛一踩蹬翻身,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抽鞭纵马。疾驰出营。

  她被黑氅包得密不透风,只留一张素色透红的脸在外,听他在耳后沉沉吐气,看远方星夜之下城外火光,不由一垂睫。

  原是没有想过,这辈子会有戎装在身,纵马于广疆之上,驰骋于沙场之间地一日。

  就像从来没有想过。她此生能得一人真心与付,能得一人…相爱共行。

  病里多思,只消一想,眼眶便忽而潮润起来。

  轻一吸气,迎着扑面夜风,抬眼朝远方眺去。

  战火横映天际,苍穹覆扫敞原,丈厚城墙高高擎空,无数旌旗垂垂落地…目之所及苍灰之处,是他亲手为她攻下的重池一座。

  心忽然便跳得迅急起来。

  她慢慢伸手。紧紧握住他揽在她腰间的掌。

  无言以表心中之情,惟望他能明白。

  身后之人稳如磐石,战马一路飞驰颠簸,他却忽而凑下来亲她右颊一下。然后长臂猛地抖缰而转,催马直向城后行去。

  如流燕贴谷而飞,战马斜掠城门南破之人马数众,蹄下激起一地夜尘,火光之亮、响动之声瞬瞬被踢至身后踏痕远处。

  她看着苍血之色的城墙厚砖自眼前疾速闪过,眼不眨地以目丈测这座曾是她心头悬吊不下的重镇,马壕、女墙、角楼处处及目,坚不可摧之城。现如今被他大掌一挥尽数拿下,心中是说不出地滋味。

  知他强且坚靠,世间少有能与之媲敌者,然亲随他战、享此役果,才顿觉如此一个男人,爱她且护她。不需她再处心积虑提防他。是件多么心幸的事情。

  不由得朝后一偎,紧紧贴进他怀中。

  前方有城东门。清萧一片,内外守兵井井有条,不似南门攻城遗战之风,倒像他专门为她自城内清出的一道过驾之路。

  外城守兵见他一路纵马驰近,飞快吊起城中悬门,放马入城。

  内城之中并无想像中的那般混乱,许是因中宛守军不敌自降,又或是因他特意命人择路清迹,不愿叫她看见那种种血乱之象。

  她低眼埋头,黑氅遮过半张脸,任他一路飞鞭,就这般由他抱着共骑一马,直直冲过条条内城之道,冲过灯火萧暗之处,最后冲入那顺州府衙。

  直入官宅之门内的上房。

  安安静静,有条不紊,二堂之外留了守兵,再往内便见不着兵甲利器,反倒只剩一些正来回持物进出院内的丫鬟们。

  她动动眉头,将脸从氅中抬起。

  他将马勒停,并不急着下,搂着她道:“并未全清,还留了些人,好来服侍你。”

  她卧病营中数日,帐内帐外无宫人,只靠赵烁一人又是不便,哪里能得好好照养,因是才病愈得这般慢。

  他既是都安排好了,她便也不再多言,知自己就算此时有议,也是说了无用,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叹,让他抱下马来。

  一路抱进上房官宅的主厢里。

  果然是香烛软帐,纱飘罗坠,人一进去,便觉浑身僵紧的骨头都酥软了。

  他在外吩咐了几声,不多时便有人抬了沐浴之物进来,然后他又将人遣走,反手合门落闩。

  她站在那里,掀一掀睫,自己动手解了外面黑氅,里面未曾好好系紧地衣袍因马行颠簸,早已滑落半开。

  肌肤因病泛粉,却在这暖明灯烛下显得娇柔非凡,似含了汪露的桃花蕊瓣,诱人得紧。

  他走过来,伸手来扯她凌乱的外袍,又撩落里面贴身衣物,绛紫凉罗触地而萎,软软堆成绣曼一方。

  她由他掇弄,脸又有些红,伸手搭上他的肩,眼望他身后窗棂上的繁复雕花,神思一时恍惚起来,突觉身下凉滑一下,才知是被他除尽衣物,不由垂首,鬓边滚下几丝发,轻轻飘了两下,又贴着嫩白耳廓不动了。

  他眼底洞黑,飞快低头啄她一口。然后抱起她走去浴盆那边,踢开脚踏,直直将她放进热水中。

  眼前水气氤氲,又有数滴水花因他动作之大而溅至外面,她将身子在水中团起。浑身过了一阵轻栗,才抖睫,透过水雾看他不甚明晰的脸,轻声开口道:“让外面的丫鬟来替我…”

  他利落地解了甲胄,随手往地上一扔,卷起内袍窄袖,弯下身,伸掌进来。在她玉滑之肌上揉揉弄弄。

  她忍不住轻喘出声,抬手去握盆缘,小声道:“你别…”

  他沉沉笑了一声,大掌抚过她寸寸肌肤,又解了她地发,替她濯洗一番,见她一双大眼含羞带恼地直瞅着他,才又扯嘴低笑,“乖。”

  她心口的血一下全涌至脸上,红得要命。垂睫咬唇,任是他怎样摆布都不再出声。

  浑身的皮肤都点点发烫,骨头一块快被他地手指摸断…脆生生散落开来。

  无骨而柔。

  就待她实是禁不住时,他才起身。拿了软巾,将她从水中裹出来,胡乱擦擦,就往那边软榻上抱去。

  她被他轻扔上榻,还来不及动,身上软巾就被他抽走,盖下来一袍棉单,他动动手指。将她揉来揉去,就替她换了衣物。

  她脸红得愤然,却无力抵抗,只得伏在床褥上,由他握了她湿漉漉的长发,一下下慢慢压干。

  然后他背过身。在她面前宽衣解靴。精壮地背脊带着那狰狞刀痕,在烛火闪闪跳动下。乍然骇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