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沾上他官袍,印出条湿渍。

沈无尘僵在那里,愣了片刻,作不得丝毫反应。

曾参商睡得迷糊,得寸进尺地将他又往板侧压了压,当他是软垫一般,全身都*了上去。

沈无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想也未想便抬手箍住他双肩。狠狠将他一推。

曾参商吃痛一呼,眼皮动了动,软软睁开眼,水蒙蒙地眨巴两下,看见沈无尘面上带怒之色。下意识便皱眉道:“沈大人怎么…”

沈无尘又是猛地一松手,口中低低一吼,“成何体统!”

曾参商耳边一震,人乍然清醒过来,再看看两人之间,才陡然反应过来,脸瞬间充血,变得通红通红的。看着沈无尘道:“沈大人,在下是男人。”

沈无尘斜眉看他,面上怒意仍盛,“我也是男人。”

曾参商吸了口气,眼中透着黑茫,抬手将车板一捶,“那沈大人抱男人作什么,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沈无尘几近气绝,胸中怒火熊燃,此生还未被遭人如此相待过。恨不能立时将他丢至车外去,忍了又忍,才抑住怒气,低声喝道:“你自己睡没睡相。口水流了一身,*在我身上撵也撵不走,反倒血口喷人!”

曾参商红着脸,抬手抹了抹嘴,又望向沈无尘,愤愤道:“哪里有口水,沈大人才是血口喷人!”

沈无尘一把揪过他前襟,牢牢盯住他的眼。低声喝道:“全蹭在我身上了!”曾参商迎上他地目光,毫不示弱道:“沈大人位尊权重,自是说什么便是什么!在下身份卑微,由你随便欺压!”

沈无尘深吸一口气,将手一松,撇过眼不再看他。

在朝为官十二年。国中谁不知他性子笃稳刚定。向来大事不惊小事不慌,何故今日竟能被一年轻男子撩拨至此地步。

他堂堂工部尚书。却在车中与一礼部小吏做这口角之争,当真是荒唐至极,传出去怕不被人笑话!

车身重重一颠,随即停下,外面有人禀道:“大人,进临康城了。”

沈无尘应了一声,随即冷冷望了曾参商一眼,“若早知你是这性子,当年定会直接除了你的功名!”

曾参商咬了咬嘴唇,“沈大人也无需后悔,待一会儿见了皇上,容你随意参弹!”

沈无尘怒意犹盛,起身往车外走,自牙间挤出二字,“下车。”

曾参商跟在他身后,利落地跳下车,将脚重重于雪上踱了两下,看见雪沫溅至他袍下,才稍舒心一些。

圣驾已至城中候馆,沈无尘听人禀过之后,便带着曾参商一路过衙行去,待随驾宫人通禀过后,才领着他入内觐见。

曾参商一路行一路张望,却不料走在前面的沈无尘突然扭头瞪着他,低声道:“一会儿若是不想死,便敛一敛你这嚣张地性子。”

曾参商哼哼两声,没好气地撇撇嘴,“我朝不杀士大夫。”

沈无尘狠狠一甩袍,再不同他多言,大步往内走去。

进去便拜,“臣沈无尘…”

英欢换了常服,端坐于上位,“免了。”侧脸吩咐旁人,“给沈大人赐座。”

“谢陛下。”沈无尘起身站稳,却见一侧曾参商愣愣地站着,既不行礼也不吭气,只是盯着英欢瞧。

他不禁一急,扯过曾参商,低声道:“怎的这般胆大!”

曾参商一下子回神,慌慌忙地叩下去,“臣…臣曾参商拜见陛下。”

英欢眉头微微一动,却不着他平身,只是左右将他打量一番,又对沈无尘道:“这名字听来甚是耳熟。”

先前见他跟在沈无尘身后走进来,忽觉眼前一亮。

男子容貌俊美至此,当真罕见。

一望便知此人胆色俱盛,见了她满眼好奇相望,竟连礼数都抛至脑后。

倒是个奇人,只是不知这性子怎能在朝为官。

沈无尘上前半步,垂头开口,声色平缓,“曾参商,大历九年进士科二甲第三十九名。初得奉清路省试解元,京中礼部试会元,殿试后赐进士出身,留于吏部堪名待用英欢眼中亮了一瞬,面色稍变,看向曾参商,微一点头,才道:“果然是你。”

曾参商低着头,伏于地上地手攥得紧紧的。

英欢望了他半晌,才轻叹一声,“起来说话罢。”

曾参商却是不起,低着头闷声道:“臣跪着就行。”

沈无尘闻得此言,恨不能转身踹他起身,扭头狠瞪他一眼,低喝道:“大胆无礼!”

英欢红唇微扬,低笑出声,“当年若非你于殿试后犯事,状元之位也该是你的。朕当时还以为你会是自沈无尘之后,本朝的第二个三元,只可惜…”

曾参商身子轻颤,终于将头抬起,对上英欢眼中之光,开口道:“沈大人胸怀经天纬地之才,人道天下文章第一人,微臣哪里能同他相提并论…”

沈无尘忍无可忍,也不论这还是在英欢面前,愤声对他道:“对着皇上你也能这般无礼!当年在京中满香楼,为了一卖笑女子而与人大打出手、闹得举京皆闻的人可是你自己!”

曾参商也不看他,只是冷冷道:“沈大人刚正不阿,为官耿直,贬微臣至二甲已是开恩之举,微臣自当感恩在怀…”

沈无尘面色发黑,嘴张开,却说不出一字。

英欢冲他扬袖摆手,道:“你退下,留他一人。”沈无尘低头,“陛下,臣怕…”

英欢打断他,“退下。”

沈无尘闭了嘴,退了几步,又看了曾参商一眼,眉间深凹,才又退至外面。

英欢见他已退,才收回目光,对曾参商道:“过来。”

曾参商抬头,神色微变,“陛下…”

英欢望着他,眼波轻动,“朕让你过来,”她拾袖一指身前,“到朕跟前来。”

曾参商犹豫着起身,一步步挪过来。

皇上好男色,天下皆知,只不过…

英欢见他走近,忽然起身上前两步,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轻声道:“好一张俊脸。”

曾参商大惊,只觉眼前女子眸光利指己心,威迫之势及身,几不能开口而言,只是颤声道:“臣…”

英欢伸指,在他面上划过一圈,而后淡淡一笑,“礼部官员们都是傻子不成?竟让一个女子留于朝中为官这么多年!”

今天更得晚实在抱歉!上周感冒一直昏沉沉,好不容易周末想偷懒睡一下,结果一下睡到凌晨四点才醒来(万恶的时差啊)…又不好意思随便弄两千字来更,所以写到这么晚才更,对不起…泪。

祝大家情人节之夜欢乐无极限(有谁不CJ想歪了这话的写长评戳粉红去…)

卷三欢若平生,喜之不尽帝业十六

曾参商眼睫颤了颤,使劲咽了咽口水,垂眼盯着英欢的手指,“陛下,臣不是…”

还未说完,英欢手上一用力,猛地扯开她官服领口,在她平滑的喉结处划了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是什么?”

曾参商眼一闭,心一沉,跪了下来,“臣死罪。”

英欢低头望着她,“朕有话问你。”

曾参商伏于地上,面色惨白,“陛下问话,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英欢略一晗首,转身回座,拢袖收履,定了定神,再看向她,“若是朕没记错,当年于满香楼中同你动手的那人是个武贡生,你一介女流,身不强力不壮,怎能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此间莫不是有何隐情?”

当年殿试后封卷誊录,一奏策论言辞犀利句句撼人,时阅卷几臣当夜便呈其于上,英欢阅后大喜,钦点其为状元,拆卷后见是礼部试第一名曾参商所为,几位老臣皆是惊诧不已,人人都道此人定是第二个沈无尘;谁料张榜前夜,突有消息传至宫中,道于礼部试拔头筹的那名贡士与另一名来考武举的武贡生在妓馆大打出手,毁物无数,又将对方打至辨不出面目才止。

因是除其状元之名,直贬至进士二甲第三十九名;次日黄榜放出,人人皆见,人人心中皆明,谁也未想到如此天纵奇才却是这般莽撞之人,扼腕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但时如流水。天下风云变幻多端,日子久了,也就没多少人再将此事记在心上了。

曾参商没料到英欢竟能一眼识破她为女子之身,瞬时心念俱灰,本以为英欢定要开罪于她。却不料英欢开口相问之言竟是当年之事,不由怔了怔,而后才道:“并无隐情,当年确是微臣将人打伤的。”

“哦?”英欢纤眉高挑,脸上一副讶然之色,当下又将曾参商打量了几番,见她身形虽较一般女子高了些许,可绝比不过能考武举的男子。“…可是徒手将人打伤地?”

曾参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点点头,“是徒手。”

英欢坐在那里,心间震诧不已,未想到以她这身架竟能徒手打过男子,心中竟莫名其妙多了几分赞赏之情,不由轻轻一笑,道:“既是女子之身,当年为何要去满香楼这种地方?”

曾参商声音低了些,“当时赴京赶考。从礼部试到殿试结束,前后半年有余,人都要闷坏了,好不容易考完。想着满香楼声名在外,又从来没见识过烟花之地,便想趁闲时去瞧个新鲜,也不枉至京城一趟。”

当真是有话说话,诚实可嘉。

英欢见她性子直率,不禁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又怎会因个卖笑女子而同人打架?想来你虽是扮作男身。却也不至于会对女子生出情意罢?”

曾参商闻言脸微红,头稍稍抬起些,飞快看了眼英欢,又低头道:“并非是因妓馆女子才同人打架的,可不知为何传至外面,就成了争风吃醋之举了。”

英欢追问道:“那是为何动手的?”

曾参商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当时那武贡生当众要那女子脱衣献曲儿,行径当真不堪入目。那女子面薄不依。不论那人出多少钱都不肯,那武贡生一急,张口便说天下女子生来就是供男人玩的,管它是在妓馆还是朱宅大院,没什么区别。微臣本是在旁瞧个热闹,可听了这话却是火大,不由同那人理论了几句。谁知那人性急蛮野,竟先动手相迫,微臣逼不得已才还手的…只不过越打他心中越来气,想到他那话,便恨不得将他打废才好…”

英欢低笑,看向她地目光中夹杂了些暖意。

谁说女子生来便是供男人玩的。

谁说女子成不了大业。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身处高位,心中难言之苦从不为外人道,本以为这天下女子无人能及她所思,却不料今日会见到一个曾参商。

女扮男装隐于朝野之中,此举堪称欺君大罪,可她望着这女子,心中竟生不出丝毫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