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得了解释,仿佛还是不高兴般,冷冷道,“你过来。”
慕禾拍拍阿狸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让他放开,目光在少年身上绕了一遭才落定,撇了下唇道,”我原本就是要进屋的。”一面自若的往台阶上走了两步,“你不是今个就该走了么,怎么如今却还在这?“
尉淮见慕禾刚打照面就开口让他快些走,不由拧眉,默然瞅着她不说话。
他这么面无表情瞪着人的时候,漂亮的丹凤眼的确是显出几分慑人的气势的。黝黑的瞳孔甚至添了冷芒,好似凌冽的杀气,难怪阿狸会害怕。
慕禾给他瞪了一会儿,晓得自己得不到答案了,便要让开他走进屋,“我今个身心俱疲,你若是要闹性子的话,咱们改天好么?”
语气分明还是轻松着的,可见慕禾并没有摆出平时那一副任你胡闹的好脾气,尉淮微微一愣,神态徒然就软下来了。毫无预兆的敛了莫名其妙的怒气冲冲与冷凝杀气,像是霎时的雨过天晴,侧身一把扯过慕禾擦身而过的袖口,垂着头哼哼两声,“唔,我头疼。”
慕禾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他变脸,早见怪不怪的往室内走。懒得追究他话中的真假,也怕打扰在问诊厅忙碌的华大夫,顺着他的意思道,“坐下来我看看。”
尉淮还是少年的模样,虚岁二十。虽然小竹和阿狸都很是忌惮他,慕禾却很喜欢他。自然,并非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如今二十有六的高龄,若真相中了这嫩草,便委实丧心病狂了些。
她只是喜欢他与温珩截然相反的闹腾性子,爱生气,也好哄,像只漂亮的小兽,正是她没有的活力脾性。所以同他相处的时候,便会觉得很轻松,见过温珩后,尤其如此感觉。
心间的沉重仿佛刹那间被瓦解,唯剩一室的鸡飞狗跳。
…
将尉淮带回医馆还是半月前的事。
彼时的他一个人伶仃的站在雪里头,衣着奢华却分外单薄,显然是出远门前没能料到这一场突降的大雪。抱着手臂在屋檐下微微的发着抖,眸光黯淡的凝着往来的人群,神态却倨傲。
那一身的桀骜与渗入骨子里的高贵气质,于这朴实小镇的人流中实在显眼。
未有片刻,就有几位好心人上前同尉淮搭话。可他承载了飞扬细雪的睫却好似不屑一般的动了动,非但不理会人,反倒避开旁人的目光。如斯骄傲的模样,直叫人讨厌得一塌糊涂。
慕禾起初并不想招惹不相干的人,然第二日所见他依旧是站在原处,嘴唇都泛着淡紫色,呼吸稍快,伴着苍白面颊上两团病态的潮红。一副摇摇欲坠,下一刻便要病死街头的模样。就算不是个医者,也瞧得出来他定然是病了。
再说不定,他不久就该横尸街头,好巧不巧的死在她家医馆的门口。这么一来,便委实晦气了些。
所以几步上前,在他面前停下。慕禾迎着鹅毛大雪将伞渡到尉淮的头顶,自个则因飘忽的雪而眯起眸子。
认真着问,”这位公子,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
尉淮自然是没有触动,就当她是草芥一样的存在,不值得多看一眼。
慕禾得了无视,便自发的走近了,看清隐在他的披肩内腰带上的玉佩,心中缓缓的一稳。
唔,有这个就够了,她不能给人白干活。
拎出手中给阿狸备的小米粥,随手揭开食盒盖子,腾腾的热气伴着清香霎时四溢,于飘雪的冷凝空气中缓缓飘散。
慕禾在尉淮第一次正眼的注视中笑得从容,”今晨熬的,你要喝么?“
“…“
便就这么把他拐回了家。
慕禾以为尉淮大抵是负气离家、从外地跑来的大少爷。这事从后来他理所应当地赖在医馆中,还理直气壮命令她做事的神态中能瞧出来些。
且而初见时,尉淮神色黯淡又孤身一人在人群中无措张望的神情,她还是很熟悉的。毕竟幼年的时候,她也干过不少诸如离家出走这类的蠢事。
一时感同身受,便没法开口催他离开,这一收留就是半月的过去。
尉淮大少爷拍出来不少的银子,很是扎实的稳了她的心,却因那不好相与的性子,深深的得罪了小竹和阿狸。
好在他是预备要走了的,唔,只是不晓今个又是为何没能走成。
…
入暮后随意吃了些晚饭,尉淮霸占着慕禾专属的靠椅自顾自的发呆。见阿狸喏喏的跑进来,拿了些东西又喏喏的跑出去,来回了好几番,眼一眯,心情又有些下沉了,“做什么跑来跑去的,烦死了。喂,小包子,我要吃华碧阁的云糕,去给我买来。”
刚进门的小竹脸色一变,听闻尉淮又要欺负阿狸,不由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被点名的阿狸本人则是腿一软愣在了原地,圆溜溜的眼睛可怜而惊恐地瞪大着。
慕禾忙着将新处理好的草药放入对应的药柜,微微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便没有注意到厅中局势的对峙,头都没抬地忽而道,“你准备何时走?”
尉淮心头一顿,无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没再去找阿狸的茬,靠在椅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屋顶,“不知道,我要吃云糕。”
“今天晚上还能赶山路么?”慕禾将药材包好。
尉淮幽幽地叹息一声,瞥眼桌上空空的盘子,“唔…肚子饿。”
“恩,那便明天再走罢。”
尉淮脸上的轻慢一僵,凌厉的丹凤眼转瞬染上薄怒,噌得自椅上站起身,冷声道,“你这人性子怎么这样差,我好声好气的对你说半天,你一句温柔些的话语都没有!”
阿狸被他浑身的戾气吓的一缩,泪珠儿在眼眶里头滚来滚去,险些要哭了。
慕禾一怔,这才抬头看清尉淮眸中实实切切的愠怒,像是刚刚回过神来。默了一默,倏尔抱歉的笑了,“唔,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瞧上去诚恳,却笑得并不走心。
小竹知道自家小姐甚少因为陌生之人牵动情绪,心情好了会在尉淮生气的时候,温声带笑的将他哄上一遭。心情倦怠,便不痛不痒的作壁上观,任其恼火。如今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神情也比平素来得黯淡。
难道是在苏太守府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隐下疑虑,小竹勉力忍住对尉淮胡搅蛮缠的不忿,开口道,”我适才进门的时候,瞧见公子的马车在外等候。公子若是要道别,何必还要吵出份不痛快来。“
”哪里是我要吵,你们如果听话的将云糕买来,我怎么还会不痛快。”尉淮哼了一声,起身走到药柜慕禾面前。漂亮的丹凤眼还勾含着隐怒,一手捻起抹儿碾碎的药粉,语气古怪着道,“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进门这么久,你就没拿正眼瞧过我。”
又兀自嘟囔,“亏我还特地为了等你,从早晨待到了现在,你说,是不是你在气我。”一顿,抿了抿唇,声音低些,“反正我都被你气死了。”
慕禾因那声嘟囔而牵动心神,望了望眼前的少年。
那张极度精致的脸蛋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过流露三分威严,尽染七分魅惑,凑近了看更别样撩人。耳根染上浅浅的绯红,彰显着对两者如今极近距离的在意,纵然方才分明是他自己先凑上来的。
慕禾移开眸,忽而道,“尉淮,我被休过一次了。”
尉淮眸光倏尔一沉,唇角微动似是磨合着牙,颇有些切齿的意味,”做什么又同我提这个?“
“是觉着你没必要如此待我,左右你也不会娶一个成过婚的女子。“慕禾轻描淡写的说出些旁人避之不及的言语,一本正经道,“你今天都要离开梨镇了,咱们好聚好散,不行么?”
小竹忙将眼角尚噙着泪的阿狸拖出门去,怕对小孩影响不好。
慕禾本有一副好相貌,气度之间亦淡雅清丽。而时至如今却未有人问津,实在是因其未有半点上心风月的性子,更不爱同人摆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暧昧这个东西,总是很伤人的。叫人满怀期待,越陷越深,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的结局。
本来么,不以成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她如今二十有六,身负巨债,一家还四张嘴吃饭。没兴致再风流不羁,也不想祸害人家大好俊俏少年。懒散了两年,唯就对银子有些兴致。
然这几日为了避尉淮,医馆茶馆统统顾不上,冰天雪地时无家可归在外面溜达,被小竹成天的念叨。她一个畏寒至极之人着实有些心酸。
这些话虽然摆明的说出来颇有些伤人,可短痛总好过长痛,况且还是两个人的长痛。
再者,依托尉淮那样桀骜的性子,定也受不了这样的重话,指不定掀了桌子,大闹一场的离开就再不会回来了。
第三章
可慕禾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预想中雷霆万钧的怒火。眼前的尉淮不过支着头,眸色不定的将她望着,“你现在就想到婚嫁上的事去了么?这个我倒是没想的。”
唔,原来是要耍流氓。
慕禾心中暗暗认定,摇着头笑笑不说话了。
“你不用这样笑,难不成你会对一个只有一点点喜欢的人谈婚论嫁么?”尉淮同样笑着,面容明朗,声音却阴恻恻着,“还是成过婚,被人休了的。”
慕禾觉着他说的虽然是直白了些,但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微微一顿,”你说的对。”
尉淮本是想要嘲讽,殊不知慕禾却照单全收,叫他心中反而哽塞起来,尴尬一阵后觉着抱歉,偏偏也拉不下面子来道歉,只得冷哼着偏开头。
良久,”所以,只要我能娶你就成了么?”
慕禾收拾着被他弄混的药材,提点他,”我比你大六岁,即便是你不介意,你家族之人,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尉淮回眸,见着慕禾又在拨弄那么堆灰不溜秋的粉末,对他半点不上心的样子就心烦。
泄愤的挥袖一扫,登时粉尘漫天,大多则被拂到了地下,沾染了尘土,怕是用不得了。少年微微昂着下巴,不容置否道,”同不同意都由我说了算,这几日你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去见乱七八糟的人,我过段时间就来接你。“
慕禾见药材被毁得七七八八,也不恼火。以袖捂着口鼻,一手扇风,要祛除些粉尘的侵扰,短暂一迟疑,”唔,可我没打算去梨镇以外的地方。”
“那我来看你总行了吧!”少年凤目圆睁,一副极恼火又极无奈、倘若她敢说一句不就要跳过来咬她一口的样子。
慕禾心中一动,噗嗤的笑出声,“尉淮,没你这样追姑娘的。”见他又要发火,忙笑,“我答应,答应就是,你到时候来看我吧。”
若非是年少,又怎得这些轻狂,枉顾对方的不情愿也要执拗的在一起。
况且他们之间有多不合适,她说了他不听,自然会有旁人代替了告诉他的。
尉淮不晓得慕禾心中的计量,恍似春暖花开,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医馆时隔半月的再度宁静下来。
…
当夜,又下了一场大雪。
翌日起床之际,阿狸兴奋的笑声把慕禾从床上震起来。
大抵是尉淮这个克星走了,他发自内心的开心,往医馆送了早膳之后便拉着慕禾要堆雪人。
慕禾呵欠连连,又冷战阵阵,只是实在不好拂了小孩的笑脸,内心几近崩溃的移步去了堆积皑皑白雪的前院。
小竹今个没去茶馆,店有伙计看着,也不至于离不得人。这么冷的天,她若是不将门前的雪扫一扫,她家那畏寒至极的小姐定当是不会扫的。
清晨人声素静,巷中空寂,远远的传来马蹄声响,哒哒哒的愈渐临近,颇有几分韵律。
小竹扫雪忙得抬不起头,直待那车马经过门前在临院顿下,才将将的移眸瞧见那长长一队的车马皆拖着家里用具,停在临院门口。短暂错愕之后旋即喜上眉梢,赶忙回望了眼院中蹲在雪地,同阿狸的正儿八经、有商有量堆着雪人的慕禾,虚虚的掩了下门,走上前笑着拦了下瞧着像是管事的人。
“苏大人终于是打算搬过来了么?还是只有老夫人过来?”小竹激动得脸颊都绯红着。
她早前劝慕禾将这间离镇上有些距离的别院盘下,就是因为打听到临院正是苏大人的地产之一。据说是苏老夫人嫌镇上吵,才会买下此僻静之所。
可她们在这住了近一年有余,却迟迟没能等到苏太守搬过来。如今,如今终于是给她等到了么!
那管家生得极面慈,也不介怀小竹言语中的唐突,微微拱了拱手,和煦道,”大人道不久就会去府上拜访的。“
小竹欢喜地在袖中握了下拳,这才想起行为中唐突,往后退了一步,歉然道,”那好那好,冒昧打扰了。“
管家正要还礼,一抬眸眸光落在小竹的身后,不由便弯了身,低下头,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大人。”
小竹以为是苏瑜到了,忙回身预备行礼,然眸光一扫落在来者身上,来不及颔首,便是所有的血液尽数逆流,连呼吸都不畅了一瞬。
“温,温大人?!”
…
堆雪人是件颇容易引起争端的事,主要是因为其极具创造性。
阿狸要堆个传统意义上的雪人,将一个圆身子一个圆脑袋,两个粗糙的球往上面一摞,便让慕禾负责精雕细琢,弄出个娃娃的样子来,还是得有鼻子有嘴的那种。
慕禾嘴角动了动,无言了半晌。而后当真就凑上去,一双手在雪球上拍来拍去,没一阵便朝阿狸呵呵一笑,示意大功告成了。
阿狸明显有点意料之外,踮起脚尖试图越过慕禾的肩头去看看成果,”好了吗?怎么是圆圆的葫芦?娃娃呢?”
慕禾拍拍手起身后迅速将冰冷的手捂进暖袖中,回身几步抱起暖呼呼的阿狸,走上台阶将他放到干净些的地方站着,才气定神闲的解释,“哦,娃娃在葫芦里呢。”
“…”
慕禾满意的看着阿狸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站在那陷入狂喜的模样,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竟还能如此的好哄,实在是天真可爱极了。低首拍拍自个身上的雪,正预备收拾收拾回屋去暖和暖和,虚掩的院门忽而被人从外头扣了扣,发出“笃笃笃”清脆的声响。
慕禾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应声,木门便猛然被人从外推开。
小竹瘦弱的身子率先挤了进来,双手张开拦在门口,结巴的撒着慌,”温,温大人是来找谁的?这家的主人现下并不在家。“
那又惊又惧,涨红了一张脸的模样,分明是攒了果敢的呵斥,却因面对温珩那样浅淡出尘的笑意而无法道出一句唐突的话来。
结结巴巴撒出来的慌也有点迟了,洞开的院门正对着积雪的庭院,温珩又比小竹要高出许多,庭院之景早一览无遗,谎言不攻而破。
慕禾伴着阿狸站在台阶上,作为被小竹战战兢兢守护着的人,在看清了这一诡异的局势后,反倒是不适时宜的默了默,良久才不慌不忙的招呼,“唔,小竹,莫要无礼。”顿一下,忽而又想起什么,“让温大人进来坐吧。”
虽然慕禾不曾想过温珩会主动过来,但毕竟昨天是见过了的,知晓他是因公事恰好才到了梨镇。既然如此,贸然将人拒之门外倒显得奇怪了。
小竹听到慕禾开口,脸色煞白的退开了。
温珩朝她微微一笑,才入了门。举步闲雅,面含温和从容的微笑,”我将将搬到临院,便想来打声招呼,并不曾想是阿禾你住在这。”
阿狸还是第一次见到温珩,小孩本是兴致勃勃的围着葫芦雪人打转,回眸不期然的瞥见温珩,也不知是认生害羞还是如何,小步跑了过来躲进小竹的身后,紧紧的拉住她的袖子。
慕禾点点头,差了小竹去泡茶,阿狸亦跟着退下。
见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人走远,慕禾将温珩请进屋后便自然而然的虚掩了门,转身妥帖地将两只手都捂在暖袖中才面对着身侧的温珩,连声调也变了几分的随意,干脆问道,“有什么事?”
温珩前一刻方入门,正一眼打量前厅的陈设,听得慕禾开口才移眸过来,唇角尚有笑意,眨眨眼颇为无辜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慕禾对他这个表情深感熟悉,本以为时隔两年可以再无感触,却在那一刹那心底划过数种情绪,百般复杂之后实在很难说明还能余下个怎样的滋味。
慕禾本是习武之人,听力也比得旁人好上不少。方才她听见结队的车马到了临院,温珩独有轻浅闲缓的脚步随行而来,连家门都没入,径直便到了她家门口。说是来拜访邻居,手中却一点象征性的东西都没有带来。寻常不拘小节的人也就罢了,温珩久居官场,自然不会刻意如此。
可等她遣开了人,他却反倒是装起糊涂来,这便是叫人有些想不通了。
慕禾随手朝温珩比了坐,自道多言后也不再多问,移步靠上铺了绒毯的椅子。
前院两株寒梅兀自盛开,冷冷的香透过窗子漫进屋内,在两者间一瞬的安宁之中,流转着别样的柔和。
慕禾捂着暖袖,只当寻常的直面着温珩。既然他不愿开门见山,她也只有陪着客套寒暄了。
小竹终于泡好茶推门进来,小心的打量了慕禾的脸色,在上过茶后便退到了她身侧。
慕禾端起一盏茶暖手,氤氲的水汽带着暖暖的茶香在空中散开,”听闻临院曾是苏大人的府邸,想来温大人同他颇有几分交情的。”抿上一口茶水,见温珩不过浅浅一笑并未反驳,心中便才真正缓缓落定这个结论。又不想将话题说得太叫人不好接口,紧接着道,“既然是邻居,我们自当会改日再拜访的,如今梅花正好,小户人家拿不出什么上台面的礼物,不晓得温大人可喜欢食梅花糕?”
“阿禾亲手做的么?”温珩浅笑着问,满室盈盈和谐的气氛中,再看不出半点过往的痕迹。
第四章
小竹微微抬了下头,没有做声。
慕禾将茶盏搁下,“自然,家里就我一个算是大闲人,也当是由我做的。”
“小姐冬天不喜沾冷水,还是由我来做吧。”小竹忽而插嘴,飞快的道,“正巧阿狸也嚷着想吃糕点,我可以多做些。”
这一份小心翼翼的排斥表达得分明,小竹着实是不喜温珩如今又出现在慕禾面前的,一面忧心着小姐心里头不好受,一面也烦心着温珩不可猜度的心思。
温珩受着小竹的排斥,自始至终都是秉承着近人的笑,眸底远山黛水隔着不变的从容。
这份从容,就慕禾想来亦可读作不介意的无动于衷。
自小到大,她自诩也能了解一些温珩的情绪与微表情。那么些年的相处,总还是会留下些痕迹。
他可以不做理会,慕禾则是上心的偏头瞧着小竹,诧异道,“可是阿狸嚷嚷着要吃的不是桂花糕么。”
慕禾本人尚且没察觉,小竹听闻桂花二字即刻便变了脸色。万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叫阿狸莫要提这么个字眼,那个小包子还是天不知地不知的给喊了出去,遂而一时脸色阴晴不定,没有吱声。
慕禾原没想什么,见到小竹一副受冲击的神情,眸光流转至温珩身遭才堪堪想明白缘由。
然而此时此刻屋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了。慕禾念想一转,干脆挑明的开口道,”早前忘了问,祈容公主可还好?你到南陆来公主可曾随行?“
方才的寒暄之时,温珩虽然开口不多,但一直对答如流。慕禾问什么他便毫不吝啬言辞的答什么。可这一回却默了许久,才道,“我尚且没有同公主完婚,公主自当不能与我同行。”
一句无甚异同的言论,只因那方才时机微妙的一顿,痕迹浅淡的着了些有别于温和从容的情绪。
慕禾略出乎意外的将之望着,不懂那个可为他罔顾一切的公主,是怎么隔了两年还没有入住温府。
温珩的唇角淡了笑意,语调却没什么改变,“一年多前,先帝忽而驾崩,新帝继位。公主与先帝感情甚好,便要为之守孝三年。”
先帝驾崩的事慕禾还是知道的,只是记不得是应该在他们婚礼前还是婚礼后,如今听这么一说,就该是婚礼前的。
临到婚前,却忽然出了变故要推迟三年,搁谁身上也不大好受的罢。慕禾想通温珩情绪变化的缘由,淡淡应一句原来如此。
温珩没有坐多久,管事便来敲门,显然是有事要汇报。
慕禾闻此未再将他多留,起身送客。
临近门边时见小竹正去了院外同那管事说话,便伸手将温珩拦了拦。
两者身形皆隐在门口,慕禾自然地侧身,唇角维持的弧度终是降下来些,显出一份正经的淡然来。
像是曾经为数不多,对温珩提出不容拒绝要求时的模样,低声道,”这趟寒暄我做得实在是有些累,下一回并不打算奉陪了。你若要是想来封我的口,大可不必如此弯绕。苏大人不会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公主自然更不会知道,若他问起,我只会道你我当初仅仅有了一面之缘,还望你也同我口径一致,好过闹了笑话。”
过往时,温珩也曾周全将的两人的关系对世人瞒下,故而公主一直不知道温珩曾有过慕禾这么个无名分的夫人。
梨镇纵然同北陆相隔千里,依他滴水不漏的性格,会来走一趟也是应该的。苏瑜终归是朝廷的人。
昨日温珩莫名在苏瑜的府上就两人的关系起了个头,想必也是觉着当时两者再见措不及防,局势微妙的尴尬,与其给苏瑜看出来不好,还不如自己承认了。欲盖弥彰才叫人起疑。
阳光透过门窗宣泄,温珩得了那一番摊牌式的话语并没有解释什么,过于平静的模样让慕禾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将这话放到心上。
“阿禾…”温珩终于开口。
可话头将起,便给人平淡截了,“温大人往后唤我慕大夫,或者慕姑娘就可。”
…
第二日,小竹将做好的梅花糕送去温珩的府邸,对着温珩又说了几句客套,便一刻未留的回了院。
慕禾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她自然也就没向之汇报,只当揭过。
过了正月,天气开始回暖,院子里的冰雪却没能尽数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