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灯的光打在他脸上,表情平静,淡漠。
“你怎么来了?!”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人直接怔住了。
他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一开口声音冷得彻底,“司濛,睡了我就跑路,长本事了啊你!”
司濛:“…………”
☆、第28章 第28阵风
第28阵风
男人从天而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司濛整个人都是懵的。
走廊里光线昏暗,壁灯暖黄的光映照在精致墙纸之上,流光溢彩。
暖色调的灯光,那么温暖,却也没暖化掉他冷冽的表情。
脚边的行李箱显得那么突兀,孤零零的立在一旁。
男人说的话很冷,每一个字从他嘴里被说出来似乎都浸透着冰雪,掉着冰渣子。他咬牙切齿,颇有一股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这会儿早就已经被他无情绝杀,连渣都不剩了。
他拎起行李箱,直接迈进屋里,反手关了房门。
“砰”的一声脆响,房门被紧紧合上。
行李箱被他随手一丢,轮子滚动,在光洁的地板上滑了一段距离,最终停了下来。
他捏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往门板上一推,左手手臂撑在墙壁上。她便被禁锢在他臂弯之下。
司濛心尖一颤,身体下意识就往后缩。后背抵住门板,寒凉的触感顺着身体蔓延开。
“司濛,睡了我就跑,长本事了啊你!”他捏住她下巴,一开口声音冷至冰点,毫无温度,还是之前那句话。
“没……”面对男人的强势,司濛底气不足,两条腿都有些软,“我……我给你发微信了……”
她也不是怂的人,可每次一面对晏竟宁,她就秒怂。简直唾弃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一条微信就把我打发了?嗯?”男人的双眸遍布冰雪,寒光乍现,“晏太太,你到底有没有点为人妻子的自觉?”
司濛:“……”
他从白天到现在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这个女人一言不合就跑路不说,竟然也没那自觉说主动联系他一下。除了那一条微信,一个电话也没有。他忍着冲动不给她打电话,可她倒好,当真就打算一条微信就把他给打发了。
但凡她给他打个电话,他也不至于会这么气。
水源市那是什么地方?人尽皆知的鬼城。她一个女人跑到那样一个地方去,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顾,到底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她肯定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这个女人眼里就只有她的画,从来就看不到其他。
晏竟宁突然觉得很挫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这么努力,为她做了这么多,就是希望她能放下心结,走出阴影。可她倒好,没一点觉悟。还是像过去那样肆意妄为,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全。一时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这让他如何不气?
两人结婚到现在,晏竟宁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温和的。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火,也没闹过脾气。一直以来他都克制得很好。想来这次真的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可有什么办法?她一直以为这段婚姻是各取所需,如今却得知,他并非如此,他是因为喜欢而跟她结的婚。她这么灰暗阴郁的一个人,她能给他什么?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那盏灯再亮起来。
“为什么要管我?”两人对峙了许久,司濛掐了掐手心,口气无比生硬,“就算是夫妻,也该有彼此独立的空间,晏竟宁,你是不是管我管得太多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晏竟宁面色沉冷,完全是吼出来的,“我是怕你死在水源市!”
好兄弟盛延熙拿给他的那只档案袋,他回去以后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百晓生当年就是在水源市自杀的。司濛眼下的这种状态,他每天都在担心她会轻生。她选择这个时间来水源市,他真怕她会走百晓生的老路。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急如焚。
天知道在飞机上的那几个小时他是有多么的难受。在没见到她之前,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度日如年。
吼完,两个人都怔住了。
晏竟宁慢慢松手,抬手开了灯,强光如同水银刹那间倾泻而下。
灯光刺眼,司濛下意识的抬手去遮,却又蓦然顿住。
明亮的光束之下,男人的眼角似乎有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她整个人倏然一震。忙睁大眼睛细看,却发现他眼角干净,什么都没有。转瞬即逝,恍惚间,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
晏竟宁一到,别的事什么都没做,直接带司濛去了医院。
夜晚的医院,又杂又乱,闹哄哄的,人流量几乎不减白天。
水土不服倒也没什么严重。
司濛从诊室里出来,晏竟宁就站在走廊里打电话。他背对着她,身材清俊挺拔,如松如柏。烟灰色的长风衣被灯光渲染出富有暖意的黄,低柔而优雅。
“睡眠质量好多了……偶尔还是会失眠……饮食方便倒也还好,就是吃得不太多……她比较挑食……”
寥寥数语,无不透着对她的了解。
司濛知道他又是在偷偷和魏医生打电话。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魏医生,可魏医生对她的情况却了如指掌。自然都是从晏竟宁这里说出去的。
她想起上次自己失手烧了书房,晏竟宁送她到医院做全身检查。她从诊室里出来,他就是在和魏医生打电话。“抑郁症”,“自虐”,很符合她当时的现状。
这个男人为她做任何事都不打算告诉她,都在私下里处理。他从来不说,不代表她就不知道。
她出生司家,衣食无忧,家里人待她极好,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羡煞旁人。可事实上,这么小心翼翼、细致入微地把她放在心上疼的,就晏竟宁一个人。
命运真是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一个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一了百了了,到头来却碰到一个这么爱护她,这么关心她,不遗余力想要让她努力活下去的人。
她故意把高跟鞋踩得很重,尖细的鞋跟踏过坚.硬的地板,发出阵阵有规则的声响,咯噔响。
晏竟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匆匆就把电话给挂了。
转过身,收起手机,“完了?医生怎么说?”
“没大碍。”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夜风吹得那叫一个顺溜,周围的树木婆娑声不断。
“穿上!”晏竟宁二话不说就脱下风衣,直接盖在司濛身上,音色沉凉,“身体素质这么差还学人去大西北写生,司濛你什么时候能爱惜下自己?”
司濛:“……”
“对不起……”干巴巴的三个字,她已经说了很多了,一点分量都没有。
偏晏竟宁就吃这招。她一服软他便无计可施,再也不好发作。
男人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说:“能不能真诚点?每次都拿这三个字糊弄我。深刻反思会不会啊?”
司濛:“……”
口头的数落暂时是没了。可这个男人睚眦必报,到了晚上就会尽数报复回来,毫不手软。
***
原本是两个人的行程,硬生生变成了三个人。汪雪涵对于晏竟宁的突然到来倒也镇定,没表现出过多惊讶。
“抱歉啊,我不知道他要过来。”
司濛觉得很不好意思,两个女孩子的行程里突然多出了个男人,她倒是没什么,汪雪涵却难免尴尬。
汪雪涵却不太在意,“你老公太在乎你了,不放心我们两个姑娘家出远门,理所应当。你老公来了更好,水源市可是远近闻名的鬼城,真要发生点什么,单凭咱们两个女的,还真不好应付。有你老公在,安全多了。”
说起这个,编辑大人又有话说了,“你老公是行动派,说来就来。不像我男朋友,伪君子一个,嘴上说不放心我去水源市探亲,可也没见他陪我来。气死老娘了!”
司濛:“……”
“男朋友?”司濛挑出重点,“你有男朋友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认识汪雪涵这么久,虽说见面次数笼统就那么两三次。可微信里聊天却聊了很多。各自的生活工作和家人多多少少都会涉及到一些。司濛不喜和人过多接触,所以朋友不多。汪雪涵真的是为数不多能聊的到一块去的。聊天聊了那么久,却没听她提起过她的男朋友。
汪雪涵摆摆手,一脸嫌弃的神情,“那个沙雕货,不提也罢。”
司濛:“……”
——
考虑到司濛的身体,三人在云陌停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司濛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才出发去金源市。
金源市顾名思义,当地盛产黄金,金矿众多。它地处西北中心区域,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实力雄厚,人口聚集,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大的一座内陆城市。
水源市是金源市下辖的一个市,近年来政府规划,大力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旅游业有所发展。可整体还是落后,经济凋敝,人口都聚居在主城。大片是荒芜之地,黄沙滚滚,寸草不生。
从金源市坐火车去水源市最快也要两天两夜。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想走捷径都没得选择。
下午五点,飞机安全降落在金源市机场。
大晴天,天空蔚蓝纯净,像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幕布横亘在头顶。它很干净,没有任何一点杂质,一朵流云都寻不见。
西北地区的天,比南方城市篮得更为纯粹。
太阳渐渐西斜,瑰红的霞光四处流窜,温柔地映照着周边的建筑。
日光中,出现无数高耸入云的建筑,它们像是帧漂浮的剪影,金灿灿的,倒映在人的双眸里。
“终于到了!”汪雪涵伸了个懒腰,瞬间一扫之前的疲惫,通体舒畅。
司濛摘下头上的渔夫帽,太阳很刺眼,她几乎睁不开。抬手用帽檐遮住眼睛,光这才不那么刺眼了。
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这里。
当年油画大赛结束后,那个人状态那么差,近乎疯魔。头一天歇斯底里地和她大吵了一架,各种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然后就是无尽的诅咒。在那些咒骂声中,她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希望她死。
两人吵完,第二天她便一个人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行李都没有收拾。自己还是通过她的微博知道了她的行踪。
家里人不放心,怕她出事。赶紧让她和二哥去把她追回来。那一次他们也是在金源转机。下飞机的那刻,迎接他们的也是这样的大晴天,满城瑰丽灿烂的霞光。
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她恶毒的想,最好这一次她死在那个不毛之地,再也不要回去。从此以后油画圈不会再有百晓生,只有三水小姐。她再也不用活在她的光环之下,再也不用忍受她的荼毒。
其实她和二哥抵达水源市,她们还见过一面。那次见面同样是歇斯底里的,疾风骤雨一般,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那个人疯魔地对着自己笑,一直笑,笑个不停,嘴里呢喃低语:“司濛,我诅咒你一生孤苦,没人会爱你……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你……”
“司濛,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百晓生就是你的魔咒……哈哈哈……哈哈哈……”
鬼魅的脸庞,阴森的女声,如影随形。
很长一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就是这个画面,耳旁萦绕的就是她的声音。
那个人是服食过量安眠药走的。衣衫整洁,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甚至还给自己画了妆。
二哥撞开门后,两人冲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然后自己的世界彻底爆炸了。二哥的声音,医生的声音,嘶吼声,哭声……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没有任何熟悉感。城市规划,金源市翻天覆地,变化巨大。
一切都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周围的一切沧海桑田,只有她依旧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告诉过去的自己,千万不要萌生让那个人死的想法。乞求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她一死,自己也跟着去了半条命。
人做错一件事,在未来,真的需要你用无数代价来偿还。
“走了。”见她僵在原地,傻站着不动,晏竟宁忙出声提醒她。
“你别管我。”凭空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你别管我,我不会死的。”
她不会步那个人的后尘,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就算要死,她也会死的体面一些。她才不会在那么个荒芜之地草草地结束自己。
☆、第29章 第29阵风
第29阵风
在金源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三人又马不停蹄坐火车去水源市。
两天两夜的火车,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
一下火车,迎接他们的便是阴郁的天空,大风,扬尘滚滚。
整座城市都被沙尘包裹,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缝隙。
风沙很大,不断吹到脸上,人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
司濛戴一顶渔夫帽,宽大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之下的表情几乎看不清。
一阵风袭过,帽子直接被掀走了。在半空中打转,然后落到地上,又被吹吹起来,再落下。反复几次,一路滚,被吹了老远。
她赶紧用围巾裹住自己的脑袋,把脸藏严实。然后去追她的帽子。
汪雪涵快了一步,替她捡回了帽子。
“谢谢。”司濛面露感激,接过帽子后,转手就放进了包里。
“大大,快戴上口罩吧。”汪雪涵早就把自己层层武装起来了,给司濛和晏竟宁一人发了个一次性口罩。
“还是你准备充分。”司濛赶紧戴上口罩。
一转头就和晏竟宁对上,淡蓝色的一次性口罩被他戴上,整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长久以来,司濛其实都不太敢直视男人的这双眼睛。太过深邃,就像是漩涡,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就陷进去。也太过深情,被这样一双眼睛直视,所有的女人应该都招架不住。
四目相对,司濛心里一慌,忙不迭移开视线。
看着沉浸在风沙里的建筑,白色的圆弧形顶楼,入目是无数耀眼的白。
看到它们,司濛的一颗心不自觉紧了紧。
终于回来了,回到了恩怨结束的地方。
“先打车去酒店吧。”晏竟宁拉着两只行李箱,音色低沉。
“好。”两姑娘异口同声。
一路颠簸,吃不好,睡不好,只想赶紧到酒店洗个澡,饱餐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汪雪涵是个很有魄力的姑娘,凡事都安排的井然有序。这一路上的酒店和机票都是她定的。
水源市人口稀少,市区的街道车流稀疏,一路畅通。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一开口就是当地方言,晦涩难懂。
司濛和晏竟宁坐在后座,不发一言。倒是汪雪涵毫无障碍,和司机聊得很嗨。
她来水源市探亲,在酒店住一晚,明早就要和司濛他们分开了。
博凯酒店,整个水源市市区唯一一家星级酒店。说是星级酒店,却没有任何星级酒店的标准,一点都不达标。
灰暗的招牌,玻璃门底端沾了厚厚一层灰。生意上不去无比惨淡。
从出租车里下来,司濛抬头看了眼招牌。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一变。
大厅一侧摆放着一套大红色沙发,漆都掉的差不多了,显而易见年岁久远。几棵盆栽很醒目,可叶子却早就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前台的接待趴在吧台上睡觉,睡得很熟。
汪雪涵重重地敲了敲桌面,提高音量,“喂,醒醒。”
前台姑娘被叫醒,睡眼惺忪,忙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今天没有空房了。”前台姑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冷漠。
汪雪涵懒洋洋地依靠着前台,“我们在网上定好了,来办理入住。”
前台姑娘:“出示一下身份证。”
办理入住倒也迅速,没过多久便弄好了。拿到房卡,乘坐电梯去房间。
汪雪涵摁了数字5。
司濛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加速。
电梯里,醒目的红色数字不断跳转。数字每跳转一下,司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大开。
汪雪涵拉起行李箱率先迈出去,晏竟宁紧随其后,司濛垫后。她的一双腿变得无比沉重,几乎迈不开。
壁灯的光不堪明亮,走廊里光线很暗,暗影重重。影子倒映在地上,狭长静谧。
三人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地板上徐徐往前滑动。寂静的环境里,这个声响显得尤为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