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紧,邀月的话说的一点没错,若是不知道内情,又怎么会动怒?我随他这么久,不算完全了解凤御煊的脾性,可他何时动怒,何时愉悦,我还是完全掌握清楚的。

我俯身拾起那只翠玉钗,搪在手中,后宫向来是是非最多的地方,势力盘纵,我了解的凤宜玶并非只有凭貌猜人那么简单,他如此大胆送后宫嫔妃饰物,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钟情于她,另一种就是要借此除掉她。

我开始前思后想的思考整个事情过程,从那次迎亲,到后来哥哥的禁军校尉的推荐,再到后来送钗,这一路下来,如何想都是蹊跷。后宫是何等地方,真情挚爱那简直就是笑话。何况是凤御煊身边的宁王,深浅轻重焉能不知?

可到底宁王是谁身边的人?皇后?华家?抑或是元妃的江家?我细细思索一圈,顿觉心凉胆寒,不自觉紧紧把钗握在手里。

“邀月,你随处弄一只看起来跟着翠玉钗相差不多的钗过来,我有用。记得,切莫让其他无干的人知晓。”

邀月点头应是。

皇宫内妃嫔的等级制度很是森严,皇后统领后宫,最高位。若是皇后不在,便由贵妃品级统管,因为凤御煊并不沉溺女色,后宫女子并不多,一后,四妃,一嫔,并未设置贵妃。

我曾私下里猜想,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凤御煊是何等精明的主,他器重华家,为他所用,于是,华家便有我与华瑞莹两人入宫。可光有外在的军队还不足以成事,篡权而得的王位,想要稳住怎能没有朝中人对新皇的俯首称臣和鼎力相助?

那怎么来补偿姚家?自然是后位。而他最聪明的一点就在于,如何想着让华家入两女,而姚家又不反,那就是不封贵妃,拉开妃与后的等级距离,堵住姚家的嘴。

而那凤宜玶若是有心害我,跑不出身边这几人干系。

对峙

皇后虽不在,我还需给华瑞莹去请安,四妃之中,就属她的品级最高。就连元妃和其他三妃都要低她一等,如今梧桐苑里的主子名副其实的落在她身上。

我去的时候华瑞莹和凤御煊安然坐在榻上,一个纱衣粉如樱色笑意盈盈,一个缎袍暗绿近墨色情绪莫名。

“妹妹来得正好,这消息你知道了肯定高兴。”华瑞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柔情似水。

“皇上,您说是不是?”

我抬头,淡淡一笑,静等他们下文,华瑞莹看了看身边的凤御煊,见他神色淡然似乎没打算开口,于是接口道:“今日乔将军回来了,下午时候就能赶到别院来。”

我笑意渐深,挪眼看凤御煊,他凤眸微垂,瞥我一眼,掠过我头发,顿时凉了半分,我想是因为

我头上那只翠玉钗。

“姐姐是说…”

“安庭也跟着回来了,你们不久就可以见面了呢,妹妹可高兴?”

我垂下头,恭顺道:“多谢皇上,多谢姐姐。”

“快别这么说,我们华家儿女能为皇上效劳,那是多大的荣光啊,好了,你赶紧退下吧,我跟皇上还有事情要商谈,你快回去好好装扮一下自己,晚上有宴。”

逐客令说的婉转有理,我娓娓俯身:“皇上,臣妾跪安了。”

从华瑞莹的湘雾苑出来,已然白日当空,邀月站在门外等我。我莲步缓缓,并不着急。

“邀月,我们不直接回去连水榭,我们从那个池塘绕过去。”

邀月不懂:“娘娘这是为何?”

“走吧,自有我道理。”

白日里看那莲池远没有晚上那般美,水面光亮异常,一波泛起一波,耀眼至极。

听风阁,那是凤宜玶所住的院子,那晚,我就是阴差阳错的走到这里。我站在当时所站的位置,望着一池粉莲静水。

远远传来脚步声,笑容轻浮嘴角,我仍旧看着池水凝神,并没有回头。

“娘娘,是皇上,皇上来了。”邀月显然有些慌乱,早上我坚持戴那翠玉钗时候她就是不允,生怕我再次惹怒了凤御煊。

“我知道。”轻语溢出口中。

等到人差不多走到跟前,我才抬头,转过身,宛然一拜:“皇上万福。”

凤御煊脸上显然没有任何表情,挥了挥手:“朕与宸嫔到处走走,你们不用跟了,院子外候着。”一行人退了出去,我看邀月一眼,她领会,跟着出去了。

我抬头看着凤御煊嫣然一笑:“皇上不是在姐姐那里有事要谈吗?怎么这会儿出来了?”

凤御煊不语,盯着我的脸,虽然平静却似乎已经微微动怒了。

“皇上这边来,这池的亭子里风光才最好。”我提着裙摆,顺着回曲的环桥走了过去,凤御煊径直跟在后面。

亭子正对面便是听风阁,我站在亭边远目:“皇上这是怎了?是因为臣妾头上这只翠玉钗所以心里不舒服了吗?”

我侧过身,想伸手扶他的脸,意料中,他伸手,狠狠的扯住我的手腕,让我进退不得。

我笑容不变,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原来臣妾猜对了呢。”

凤御煊眼中的冰冷顷刻间阴郁起来,那样一个俊极无俦的男子,此刻只是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他没有说话,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出阴狠而卓绝的恨意自是不言而喻。

我挣了挣手,未果,他死死捏住,不容我松动半分。我莞尔,抬起左手,顺势把头上的翠玉钗拔了下来,不容多看,轻巧抛进池中,只闻轻响,霎时再不见踪影。

没有了钗,长发顿时如瀑纷纷垂落,随着池面的而来的清风徐徐飘舞,我扬起下巴,直视眼前的男人:“皇上若是不喜,直说便是,这宫里宫外还有谁值得蓅姜费心?只有皇上一人而已。宫中世事纷纷,蓅姜不及他人身后有凭有依,所以,蓅姜不甘被皇上误解,更不愿被皇上看错,遗憾终生。昨晚,皇上不是说,蓅姜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无需自己去寻吗?那蓅姜不要什么簪钗,蓅姜要皇上的信任,可好?”

我自始自终在微笑,那是我最有利的武器,是最严实合缝的面具。

凤御煊不是常人,他并不怜香惜玉,也不懂闻言软语的倾述,在我看来,更多时候他更喜欢沉默,似乎这便是最好的沟通方式,懂则懂矣,不懂也无谓。

何况,对于后宫如此多的女子来说,他不需要浪费任何心思去猜。误会与否,看错与否,与他来说,从来无意。而对于我来说,误会和看错则是致命伤,一步错,步步错。于此,我便不得不说.

今日听风阁一试,也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至少凤御煊心里还是有我的。只要男人心里还会有醋意在,便等于说明,醋意的背后必然有情意在。

手上力道渐轻,他面色微变。

我反手,把他手握在手中:“皇上若是并不在意,这也无谓,只要蓅姜在意就好。”我顺势依偎在眼前男人的怀里,眼睛却越过他肩膀,径直往对面看,便看见对面听风阁的窗口似乎站着人,蓝色锦衣,看不清楚面目,却能知道,那双眼,必定无争无求,淡薄而漠然。

这池里躺着一只雪簪,还有一只翠玉钗,犹似一场荒唐闹剧,终于善终,可我却隐隐觉得这背后并不简单。不管是凤御煊,还是凤宜玶。

晚宴十分果然看见了哥哥,已有半年未见,仍旧是玉树临风,俊美风流,他望向我,欣喜极了。

华瑞莹与凤御煊坐在正位,我和元妃则居侧。

“乔将军有劳了。”凤御煊淡语。

大堂中央站了个将军打扮的男子,六十岁上下,胡子头发皆以花白。听了凤御煊这般说,赶紧屈膝而跪:“乔征愿意为皇上效劳。”

凤御煊略微点头:“将军请起,若都是华将军与乔将军这般为着江山社稷着想,那真是天下苍生之福,也是朕的福分。”

这句话说的自是不轻,在场的几人都起身下跪,齐声:“微臣愿为吾皇效劳。”

“华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无论是禁军校尉还是遂乔将军的副将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杰,刚刚乔将军在书房还在与朕夸奖华安庭,华将军心里着实欢喜吧?”

凤御煊这一句问出口,场面着实有些尴尬,父亲脸上笑容一滞,随即极快的恢复正常,面露骄色,俯身一拜:“皇上过奖,犬子无能。”

我面上的笑轻而微讽,父亲这句话算是没有说错,当真不是客套,心里话而已。

哥哥的面色也不大自然,不得多言,只是深深朝上面拜过去。在场的其他人应该没有不知道内情的,都是各怀心思。

“臣妾也在这里谢过皇上了。”华瑞莹面如桃花,笑似春风,杯酒眼前,酒醉人酣。

凤御煊眼角一挑,嘴角上笑意淡淡,并未说话。而侧面而坐的凤宜玶也是垂眸凝神,自顾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唯一一次目光相视,他看向我,眸中无波无澜,就似从不曾被打扰,不曾望见翠钗落水,不曾看见亭子里的一切那般淡然。

我回笑,半分歉意没有,坦荡而温和,这个人我不能得罪,也不能亲近,若是想下手,现在还为时过早。

盼归

我并不相信,凤御煊只是简单的过来梧桐苑避暑,若只是避暑,何故将乔将军和哥哥从遥远的北地招回这里。他想避过姚家,又想让华家看清楚主子远近亲疏的态度,不必多说,已然就是不赏之赏。

整个宴席之上,我半句未说,华瑞莹谢凤御煊,那是谢他提拔华家,她一出口,便等于说,自己俨然站在华家立场上。想来这其中的道理,凤御煊也是心里清楚的。

而我猜定凤御煊并不是真的想将华家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那等聪明的人,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姚家就是最好的例证,他是绝不会让华家重复姚家的覆辙的。

晚宴过后,凤御煊到连水榭过夜,用茶的功夫也招了乔将军过来。

他并未避我,安然坐在榻上轻声问面前人:“乔将军跟随朕多年,从皇子那时便开始了,如今,朝堂之上,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可不论如何,乔将军都是可托之人。”

乔征颔首而拜,极其谦恭。

“华安庭是朕派去委托将军培养的,朝争暗涌,朕自然要要提拔心腹之才,所以将军不必多想,只管锻炼他就是。将来也好委以大任,助江山社稷一臂之力。”

乔征闻言,抬头看了看凤御煊身边的我,似乎觉得话不当讲。

“北地边远,外族多次骚扰,此次就派将军与华安庭同往,而士兵粮草朕自然会安排,将军不必担心。”

“这…”

凤御煊眼色深深,心知乔征到底担心什么,懒懒开口:“放心,华安庭的事情朕心里清楚,无需担心华南风这一面,他们只是殊途。”

乔征面色一定,点了点头:“皇上放心,既然交待老臣这等大事,臣一定尽心尽力完成皇上嘱托。”

凤御煊顿了顿:“乔将军的长子就随着华安庭身边吧,有华安庭的功劳之处,少不了他的好,朕心里有数。”

乔征赶紧跪拜:“谢皇上提拔。”

待乔征退出之后,凤御煊转过头将案上的茶杯端起,茶微温,他轻啜一口:“蓅姜就不想谢谢朕的提拔之恩吗?”

我含笑摇头:“姐姐谢皇上,那是因为姐姐为着华家而想,皇上恩赐,她自然要谢。而臣妾和哥哥这一生都只效忠于皇上,从属于皇上,皇上差遣的是自己人,理所应当,所以臣妾无可谢恩,只当回头好好告诫哥哥,将来定当要做到最好,才能不给皇上丢了脸面,对得起皇上的器重。”

“蓅姜果然生得冰雪聪慧,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也能兼顾得到,你很有心啊。”

我浅笑:“这一句倒是要谢谢皇上夸奖。”

凤御煊凤眼微眯,轻轻侧过身子,伸手摩挲我的下巴。语调不高,温度皆无:“何止有心,蓅姜还很有胆量,今日在听风阁的亭子里那一番话,除了你,这朝堂上下,后宫内外还有谁人敢在我面前说?你当真不怕我迁怒于你?”

“臣妾是有胆无谋,只怕皇上误会了臣妾,想不了那么多,只管把其中误解说个清楚。深宫内外,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解释清楚自己的冤枉误解的,比起惹怒皇上,总比被皇上心里怨恨臣妾要好得多,蓅姜还是分得清楚孰轻孰重的道理。”

凤御煊靠的更近,俊脸近在咫尺,长眼含光,闪烁明亮,他半含眼光,笑意正浓:“蓅姜,你的确是很了解我的性子,就凭这一点,宫里无人能比。”

“人这一生若是连一个真正了解自己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寂寥了?”

他慢慢挺直身子,坐回原来位置,云淡风轻的道:“那样的确寂寥,不过相比之下如是这种就危险了,不是吗?”

我含笑,并不言语,他亦是看着我笑,大家心知肚明。

梧桐苑避暑只有三日,我们回宫之时,乔征与哥哥并未离京,而是跟着凤御煊回了京城。他还特意安排我与哥哥团聚,让我欣喜异常。

我在兰宸殿设宴款待哥哥,只是简单几道小菜,一壶美酒,遣退了其他下人,只留邀月一人侍候。

哥哥来的时候那一身鹅黄色特别醒目,我站在自己殿门口展目而望,那俊美风流之态尽然的男人从远处缓步而来,墨眉,凤眼,眼波流转,异彩天成,的确是俊俏十分。

“娘娘,您看,满朝文武,除了皇上,再无一人能与我们少爷相媲美。”

我含笑:“若论相貌出众,邀月这话说的极是,可惜,男人的好相貌可未必有女子这般锋利,犹是哥哥这般的年华和性子,最怕他走错。”

邀月跟着道:“娘娘已经为着少爷打算好了吧,那便万无一失了。”

我侧目看她:“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这话可不好说呢。”

眼见那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人走的愈发的近,我拂袖上前,一如从前一般,扶着哥哥的胳膊,抬头望他:“哥哥,这一日,蓅姜等了许久,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哥哥展笑,那双眼,温润如玉:“蓅姜近来可好?”

“哥哥来看蓅姜,不好也好。”

我与哥哥坐在池边赏莲饮酒,那一池青莲吐白,迎风而舞。我端酒杯:“妹妹敬哥哥一杯,希望哥哥能顺利完成皇上的嘱托早日独当一面。”

哥哥亦是笑容满面:“该是为兄谢谢妹妹才是。”

哥哥一仰而尽,起身站到池边,望着一池青莲翠叶淡淡道:“妹妹说服皇上费了不少力吧?父亲将我从禁军校尉的位置上扯下来之时,已是满朝文武尽知的笑话,华家父子二心,天下皆知。能得到皇上再次重用,可想你有多为难。”

我的眼色随着哥哥的身影转动,眼前一亮,一缕朱红色流苏穗映入眼帘。黄衣红穗,怎不扎眼?

我面上染笑,跟着踱步上前,与哥哥比肩而站:“哥哥,蓅姜只坚信事在人为,哥哥以为如

何?”

哥哥侧脸,笑容可掬:“蓅姜这话有理。”

“父亲的算盘打得自然是极精的,不过,有人先下手,所以暂时华家还不至于能风生水起,所以,我与哥哥必须抓紧时机,慢慢将权揽在自己手里,这样才安心,不是吗?”

“蓅姜这话是…”

我转眼:“哥哥只需知道,皇上能重用哥哥的原因是什么就好。”

“皇上自然知道我是华家长子。”

我轻笑:“哥哥只说对一半,皇上自然知晓你是华家长子,可父亲那些愚蠢的举动不顾你的舍弃与冷落,皇上自然也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些,皇上才用你。”

哥哥有些不大明了,微蹙眉头看着我。

“换句话说,这样的你我,才是皇上可能信任的人。”我转过头,看莲舞风清:“我们已同华家陌路,至少在皇上眼里是这样的,若是哥哥没有看清楚形势,到时候可不只是哥哥要遭殃,蓅姜自然也是跑不了干系的。就因为此,皇上才会越发的重用你。像是居高位的人,心思都是九曲十弯的,到底谁能信得着谁呢?现在是华家,姚家,那风光不过只是表面,他们能屹立不倒,自然是凭借自己手中的权,若是权易了主,试问谁还敢只手遮天?”

哥哥有些惊异:“你是说,皇上以我抗衡姚家和华家之争?”

“哥哥放心,将来,父亲的位置只能是你坐,其他人没有任何资格与你争夺,我不允,皇上也不会允。不过,但凭着目前状况,我们还需要更牢靠的关联才是。让他们去争,他们争的越狠,我们的空间就越大,连皇上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焉有不强之理?”

哥哥的笑有些勉强,望着我的眼并不喜悦:“蓅姜,其实,我要的并不多,只是我们兄妹与母亲能安度这一生足矣,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幸福的生活即可,似父亲那一生的追逐实在是太累。”

“哦?哥哥当真这么想吗?难道哥哥不知道宫里的妹妹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吗?后宫佳丽三千,若是人人都如哥哥这般知足该多好?不知道那样的话妹妹会过的多么安稳呢。可惜了,一如深宫,我不害人,自有人来害我。哥哥猜猜,若是华瑞莹不除,我与她会不会就似十七年前的母亲与二娘?你说,我的子女到时候会不会就似曾经的我与哥哥那般悲惨?”我轻言轻语,用最温柔淡然的言语说出血淋淋的事实,我必须要戳疼哥哥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疼了,他才会听话。

“蓅姜…”哥哥语气不忍。

我转过身,眼里的晶莹折出阳光的亮,刺得自己生疼。

“蓅姜以为,这一生永远不会舍弃我的人就是哥哥,因为我已经被母亲和华家舍弃了。”

一段死一般的沉寂,然后是回荡在池塘上长长幽幽的叹息,哥哥临水而立,我望着他背影,感到一种无可奈何与茫然,他似乎非常疲倦,拖着自己的一生,爬行在人生最艰难坎坷的路上。

哥哥走后,我坐在廊子边沉思,夕阳绚烂,耀眼至极,我最是喜欢这种美到极致的东西,越是美,就越是突出了它的短暂,越是美,就越会接近被毁灭,越是美,背后就一定是无尽的苍凉。

在我眼里,人生的起伏,极端,无论疼痛还是愉悦,最终只会变成没有温度的记忆,感受不再,但,教训和警戒永远都在。如此,这般人生,怎么尽兴,怎么恣意,便要怎么来过。

旁敲

“娘娘,您要去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邀月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软榻上小憩。近些日子整个人累的很,再加上天气然热,我格外不喜动。

我未睁眼,懒懒问:“我猜的不曾错吧?”

“是,娘娘猜的完全正确,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是刘东找了军中的人问出来的,已经核实过几人的口供,应该不会有误。”

我轻叹一口气,缓缓睁了眼:“那样一个男子,水一样的性子,女子见了心生喜爱也不见怪,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纵容他,我需要想个办法才是。”

“可是,娘娘就不怕…”邀月的话说不下去,定定看着我。

“邀月担心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可是若是纵容了哥哥,那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我不反对乔晓月与哥哥结好,只不过,她想做正那是不可能的。再说,我本就为了哥哥打算好了一门亲事,足以匹配,若是将来,对方不容,赶那乔晓月出门,不如现在先把事情摊开,狠狠心,自然也就过去了。”

邀月扶我起身,递过来一杯莲心茶:“娘娘行事可要小心,不然以少爷的脾气,怕是不那么好说服的,不要伤了兄妹间的和气才是。”

我端起茶杯,眼色划过青瓷浅杯的杯沿,望向窗外,淡淡道:“谁与谁不是过一辈子,又有谁说,心心相映就一定会白头偕老?婚姻未必一定需要情爱,哪家的高墙之内没有一点半点心酸割舍,他自然也不例外,有得必要有失。”

从前哥哥在华家地位卑微,所以长到二十三岁也并未有过任何女人,此去边地遥远,能与那乔征的女儿乔晓月互生爱慕,也是情理之中。可凤御煊已经把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哥哥是他以后要赋以重任的人,我能想到之后一些列的安排究竟是怎样的。

这人世间,人人心里皆有各自的衡量标准,可如今,也只是落地笑贫不笑娼的地步。这争权一路究竟多坎坷迂回,无人愿听,只要看得你风光无限,谁还管你当初如何爬到高点的?这不正是父亲对我们言传身教的例子吗?

哥哥和乔征在京城停留时间并不长,若是想按照我心里的盘算,那么至少要有个契机才是,我私下里猜想,凤御煊的想法与我定是十之八九同。

与他,不需要闻言软语,不需要红袖添香,更不需要娇若依人,他是一个强者,需要同样强大的人比肩而临,需要同样聪明的人能不言却知,更需要助他左右的人不离不弃,我能懂得,因为曾经,我们如此相似,而后,我们会更相似,为着他,更为着我自己。

凤御煊白日里极少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御清殿看折子,如果晚上要来用膳,会提前叫小太监通报。兰宸殿并不大,除了那一池青莲,再无任何可堪注目的地方,楼宇亭阁虽也算得上富丽别致,可建在这皇宫之内,只能作一般。

画莲,看书,小睡,日子似细水流沙,穿过指尖,无知无觉。我是颇为耐得住性子的人,日日随心所欲的生活惯了,竟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我犹是喜欢在莲池边喝茶,看莲,就仿若天下之间都静下来,只剩淡淡莲香,微微清风,心中那些焦虑和沉重才能消除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