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可真会做人…”要是李家灭门,这人抓都不好抓。

对上周容浚那一脸根本不算笑的笑意,李相沉默了下来。

他是做了保本的安排。

但看狮王的样子,看来他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比不上王爷。”这次,李相的神色松动了一下,抚了抚须,吐了口长长气出来后,道,“如若我李家投诚,不知王爷要怎样才信?钱保丰如何?”

周容浚“哈哈”笑出声来。

这李相,可真够有意思。

他还没开口,他就先提出来了。

真让人心动,难怪丽妃明王都死了,他就是皇帝眼中的钉,心口的刺,还是能保住摇摇欲坠的李家。

仅知了两声,周容浚就止了笑,“他在哪?”

“暂时不见了。”李相顿了顿说。

周容浚又满脸讥俏。

“他先前与我孙女交好。”

“呵。”周容浚顿了一下,又大笑了起来,这次他笑了好一会,才与李相道,“李大人啊,别告诉本王,他交好的那一位李家小姐,就是吊死在我母后宫门前的那人吧?”

“确实是。”李相淡道。

他真是坐得住,也什么话都敢说。

周容浚看着李相,他是坐过内阁的人,李相当时身为丞相乃内阁之首,但那时候看着运筹帷幄的李相,可还真没这么会语出惊人。

“死的死了,不见的不见了,”周容浚笑看着李相,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冰冷至极,“李大人是这么来跟我投诚的?”

“老朽如若交出钱保丰呢?”李相看着眼前突然咄咄逼人的狮王,眼睛往内缩了缩。

狮王的气势,比之前更噬人了,杀气竟收放自如。

想起之前他在他王妃柳氏大病之间的沉得住气,李老头的心越发的沉了。

这人,怎么仅短短一两年的时日,就变得这么可怕?

以后的招数,怕也是不太好办了。

怎么对付他,还是得重整一下计策了。

“等人把人带到本王面前的时候,那时候再来谈吧。”周容浚说到这,把他坐下后就掀开的盖合上,让人送客。

“李大人,请。”苏公公已经上前来。

“如王爷之言。”李相从善如流站起身来。

“李大人…”在李相提步要走的时候,周容浚抬了抬眼皮,看向李相,“本王在明王走的那夜,去过他的牢房一趟,与他说过几句话…”

李相看了他一眼,停了步,躬□子,没有说话。

“李大人想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李相没说话。

“他说,总有一天,本王会得报应。”

周容浚悠悠地道,“本王一直在想,本王的报应,在哪?本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李大人何不帮本王想想?”

即便是这皇城外的黄口小儿,都知道李家有朝一日得势,定会替死去的丽妃明王报仇,李相居然想靠着三言两语来向他投诚?

鬼都不信的事。

李相要装傻,他就费劲提醒一下,明王是怎么死的。

“我记得明王生前,李相很是疼爱他?”

李相双手相握,眼睛直盯着地上,没有抬腰。

“退下去。”差不多点到为止,周容浚没再说了,挥了挥手。

“李大人。”苏公公就又领了人走。

李相躬着身,猫着腰,走出了武才宫。

走出好远,他握了握发疼的胸口,稳了好一会,才继续抬步往前走。

宫人看到,快步回去报了信。

周容浚听了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这老匹夫,也没那么能装。

偏他做这么诚心诚意,还真是能忍。

“王爷,”苏公公轻声道,“钱家那事,皇上那怕是…”

西域的事还刚开始,钱保丰可没那么容易死。

西域,皇上可完全无意交给他们家王爷。

“你是想说,即便李家把钱保丰交给我,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周容浚看向苏公公,“还是想说,人是皇上藏起来的?”

苏公公闭了嘴。

他们家王爷,看来想得比他们还多。

周容浚也懒得多看苏公公一眼,说完话之后脸就冷了下来了。

他实在不喜欢钱保丰。

钱保丰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这种事,真是对他西北王莫大的嘲讽。

也难怪他父王还是没把他怎么放在眼里,觉得他羽翼未丰,也就觉得,他就是亲自下令弄死他王妃,他这当儿子的最终也不能怎样。

他还是不够强大。

周容浚这时想起了他王妃的脸,每当这个需要选择的时候,她总是会笑着说再忍忍…

再忍忍?要忍到何年何月去?

**

周容浚回宫,只见了言王周行言两次。

第三次,他从内务府带出了被皇帝勒令面壁思过的时周行言,带他去给废太子上香。

这次见周容浚,周行言有些冷淡。

尤其给废太子上完香后,他甚至都有些不敢面对周容浚的脸。

“四皇兄,”在周容浚吩咐宫人带他回武才宫洗漱之时,周行言动了动嘴,叫了周容浚一声,等周容浚朝他直视而来,他无处可逃,勉强一笑,道,“我有话想跟您说。”

他这一路,避他如蛇蝎,周容浚哪能不懂他之意,手一挥,他身边的武将内侍都退出了身边。

“说。”

“四皇兄。”

言王又叫了一声,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道,“我还是回王府吧。”

连话都不敢说了?

周容浚瞥了不敢看他的人一眼,“别窝囊,像个男人。”

这常训他的话令周行言眉头一皱,头终于抬了起来。

“皇兄…”

周容浚冷冷地看着他。

“皇兄,我想过一段时日,想寻个地方,过点…”周行言困难地蠕了蠕嘴,在他皇兄冰冷的视线里把话说了出来,“过点安静日子。”

“你觉得你现在的日子不安静?”

周行言勉强一笑,“不是,是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而且欠他皇兄的,他已经还了。

他皇嫂不喜欢他,皇兄帮着她冷落他,他再呆下去,又有何用?

兄弟娶了妻子,就会不一样的,以前周行言觉得这话荒唐得很,可这话听得多了的现在,他也就信了这话。

这次是他立了功,所以他皇兄还会见见他,可下次呢?如果他没那么有用了,或者再做错点事,下一个躺在灵堂里的,会不会是他?

绝对会是他的。

周行言知道他皇兄要是冷酷起来,有多残酷。

他连爱他爱得疯了的司飞都能辱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174章

“不太适合?”

“嗯。”言王声如蚊吟。

“嗯。”

周容浚点点头,掉头往武才宫走。

周行言呆了。

“皇兄…”在他皇兄好几步后,周行言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周容浚这次回了头,脸色很平静,“你要是安排不来,找苏公公。”

说着,就走了。

他既然觉得他不适合,想走,那就走。

他身边不留废物。

他这七皇弟,大概也就这点出息了。

还不如他手底下栽培的七八品武将,要了何用。

周容浚一点也没觉得可惜。

周行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呆在原地许久,久久不能动弹。

他皇兄完全没有多加赘言,他却觉得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

过去是,现在更是。

他做不到像他皇兄那样的杀伐决断…

所以,这才是他无论怎么活,也不能真正痛快的原因吗?

周行言茫然地看着皇宫左右,这皇城那么大,哪里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久久,周行言这才明白,不是他想弃他皇兄而去,而是,他皇兄根本就没觉得他有用——他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被丢弃的卒子。

全所未有的挫败感让言王好长的一会都喘不过来气。

像个男人…

他皇兄以前经常训他的话在他耳边响起,最终,引来了他苦涩地一笑。

像个男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像个男人了,连抗衡他皇兄的事,如以为偿还他的情义,不愿再为他做事,退居山野的话说都说出来…

可到头来,不过是折辱自己一场。

他永远都无法站到与他皇兄一样的高度。

原来人跟人,哪怕是同为皇子,也是这般不同的。

难怪那艳绝西北的女子,宁肯飞蛾扑飞,为他不择手段,也不愿意将眼睛挪到他身上,直至死,都只惦记着不要她的四皇子。

**

不管坊间之前怎么说狮王的狼子野心,坊间说法,实则影响不了内务府分毫——他们只管逮着太子与李家的人查。

权力掌握在谁手里,就听谁的,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再则,现在坊间也没几个人敢说了。

大理寺处理起谣言来,杀人不眨眼。

没几个人愿意为逞口舌之快丢掉性命。

遂,无人谈论狮王,谣言逐渐转到张家与李家身上去了。

柿子挑软的捏,千百年来,人们都很愿意追随本能干点于己无害,中伤别人的事。

他死去的大皇兄的事,周容浚想很快就下一个定论。

他要回西北。

但事情还是出了岔子。

三皇子周都和愿意接皇次子和淑仪郡主到膝下养着。

周都和来见他,跟他说了来意后,周容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都和。

周都和手放在膝盖上,头看着地。

“为何?”周容浚先开了口。

这事,总得有一个说法。

他这三皇兄,这几年说是靠着他活也不为过。

靠他吃喝,还违逆他?

周容浚不觉得他有那个雅量。

如若不是身份不符,周都和真想下跪求他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