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孟氏居然能拦阻得了小沈氏?”苏如绘有点惊讶。

苏如染拿扇子敲了敲她肩,笑道:“怎么?意外了?别看这孟氏生得算不上最美,她母亲小董氏被她父亲的妾侍与庶子生生气得早死,她自小看着那些妾侍斗法,又是与一群庶出的兄弟妹妹们交手长大的,被宁国公家那个畜生占了便宜去那实在是孤立无援百计无用的情况,那晚她拉着小沈氏哭哭啼啼说什么进宫之前宁国公夫人将陶月交给了她,如今陶月悬梁自缢虽然命大被小沈氏救下,可她也不敢担这个看顾表妹不力的责任,所以抱着小沈氏的腿苦苦哀求,死活不肯撒手,非要小沈氏留下来陪她等到陶月醒了替自己求情不可。”

苏如绘失笑:“难怪她拦了小沈氏没出席御花园的宴会,长乐殿上小沈氏却还没对她起疑心…嗯,不过小沈氏难道一点都没疑心吗?”

“聪明人最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由己度人!”苏如染悠然道,“这小沈氏毫无疑问不笨,所以她就会犯这样的错误——你看,孟家的情况,小沈氏是知道的,孟氏嫡出女,她的母亲小董氏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又是个女儿,不管将来进宫还是嫁人,娘家总是重要的,她没有同母的亲兄弟,庶出的兄弟再怎么不喜总也要好好敷衍,你想,就是当年武瞾,敢于临朝称帝的那样一个女子,得势之后又何尝不是大力扶持自己的娘家武氏?武瞾她没进宫时,因母亲杨夫人是继室,可没少在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手里吃亏!可等她登基,却一度想立其侄为储君!咱们做女儿的就是这里委屈!娘家人有时候比自己子女还要着紧…小沈氏这个聪明人,她用自己来推测孟氏,思来想去,也觉得孟氏的庶兄犯了错被沈家捏着,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做什么手脚,毕竟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千金,有几个豁得出去拼着一身富贵不要只为了出口气呢?”

苏如绘叹道:“这孟氏着实可惜了!”

“你快点别说这话!”苏如染警觉道,“如今她帮着咱们你觉得可惜,别叫这话传出去,周皇后和沈淑妃趁机塞到太子殿下的东宫里去,你就哭吧!”

“霍贵妃在呢,要塞人没她准许怎么成?”苏如绘淡然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且,你不是说她最恨陶家吗?可如今陶月除了哑了嗓子似乎也没什么,嗓子嘛,慢慢调养总是能好的,就算不能好,以宁国公的地位替女儿寻个门楣低一些的夫婿,总也委屈不了她!”

苏如染眼睛弯了弯,拿扇子掩口凑近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苏如绘不由惊道:“她…她竟然…可这种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孟成光好几个妾侍都是来路不正,甚至有青楼出身的,他们家里后院乱着呢,孟氏的母亲又死得早,没了主母管束,她偶然听见下人们议论也未可知。”苏如染冷笑,“这种事情说都没地方说理去,男方可只认元帕,谁会管你到底是怎么出的事?陶月啊这辈子算是完了!除非宁国公愿意把她特别的低嫁,就是这样,将来她夫婿要么一辈子靠着岳家,否则哪日有了出头的时候,少不得和她一一清算!”

她摇着头,“所以我说宁国公世子就是个畜生!他作的孽,害惨自己妹妹!”

“说是这么说,可这陶月不先对堂姐你下手,孟氏还未必有机会撺掇她以自缢相胁。”苏如绘哂道,“宁国公与正妻伉俪情深,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陶月这等大胆之人!幸亏堂姐你聪慧,拿宫女挡了灾,若不然真的被烫伤,宁国公上上下下,不给咱们苏家一个交代,真当咱们家的黛锋是白养的?到时候别说陶月,就是她的哥哥妹妹,也休想落个好!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小沈氏都不敢做的事,她倒是一点也不怕!以为说个泼错了就能赖过去…她这是,当宫里的主位们,都是宁国公夫人呢?”

若苏如染真的在桂华宫中公然被泼水烫伤,不仅仅是宁国公府担责任,主持采选的周皇后等四人何尝不是要叫人指责治宫不力?

“所以我说不能小觑了孟氏。”苏如染悠然道,“拿我开刀的主意,就是她替陶月出的!说起来陶家这位嫡女也是个傻子,平日仗着家势和宠爱里把孟氏呼来喝去的不当回事,遇见了事情却还是要找她出主意,孟氏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真真一点脑子也没有!”

“哦?看来,她倒是知道自己是个笨的!也不算傻到家。”

第四百三十三章 扶芳饮

苏如绘殷勤的将一盅扶芳饮亲手捧到甘然面前,扶芳饮是隋时尚食局所造五色饮之中的青饮,用扶芳叶为主制成,据史书记载扶芳“其树蔓生,缠绕它树。叶圆而厚,凌冬不凋。夏日取其汁,微火炙使香,煮饮之,碧绿色,香甚美,令人不渴”,曾任尚食值长的谢枫将之列在了四时饮中的春饮之内。

此刻雪白的瓷碗内一泓浅碧色如流如走,映得瓷碗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绿意。

甘然狐疑的看着她,正要说话,而苏如绘又回头问浮水:“桂花糖蒸栗粉糕差不多该到时候了,还不快端上来?”

浮水抿嘴一笑,欠了欠身,故意大声道:“是!这栗粉糕可是小姐亲自在后面跟着白鹭打下手做的呢!”

“快去取!”苏如绘嗔了她一句,她今日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心情甚好,连装束也格外的鲜丽,只看一身点翠蓝暗绣团花夹缬罗裙一路束到了腋下,与杏子黄的素绫广袖外袍相映,将鹿鸣台外葳蕤蓬勃的浓淡绿色都压下,乌黑的长发挽着松松的堕马髻,一支长簪斜插在鬓边,一串儿珍珠恰好就落在了耳畔,那珍珠的润白倒衬托得她越发面色白里透红。

甘然打量着她,差不多是战战兢兢并狠一狠心,才端起瓷碗一饮而尽,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咦,味道不错?”

“这是飞鸥她们做的,我这两天也常喝,能差到哪里去?”苏如绘见状失笑,“你不会以为我亲手做的就不成吧?可那桂花糖蒸栗粉糕我方才拈了一小块觉着还不错呢。”

甘然肃然道:“你做的…这个…自然不错!”

“你似乎不大相信?”苏如绘怀疑的看着他,甘然立刻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其他道:“说起来你最近没见到四弟,他倒有点想找你问一问荣寿的情况,你若有空,不妨过去看他一看?”

苏如绘哼了一声道:“他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知道荣寿的事情又能如何?再说荣寿自从被送到了鸿宁宫里后,庄妃看得和眼珠子也似,就是丹朱和荣寿玩熟悉了也不能轻易去拜访,丹朱说庄妃因荣寿公主已经开始记事,担心公主与她生疏,所以她这几回去鸿宁宫都被那边宫女说庄妃娘娘因照料荣寿公主劳累过度,不欲见客…你要我也去被赶出来么?”

甘然笑道:“那我请母妃着人去告诉庄妃不许把你赶出来?”

苏如绘忽然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很紧张?”

“我紧张什么?”甘然一本正经道。

“…其实今儿我对你殷勤没有旁的缘故,就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赐宴给部分秀女的那晚,贵妃娘娘帮了我一把,但娘娘因此被陛下勒令在西福宫里安胎,不许轻易出去,也不许人打扰,我不便去西福宫里致谢,只能便宜你了。”苏如绘似笑非笑道。

甘然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庆幸道:“你可要早说,我只当你记恨着上林苑的事情到如今,故意要教训我来着。”

“你怕我在吃食里下毒么?”苏如绘羞恼道,“当真是好心没好报!”这时候恰好浮水端着一碟子热气腾腾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呈上来,便听苏如绘喝道,“这栗粉糕我做得辛苦,既然你不敢吃那浮水还是快快端了下去,回头送去停芳园叫丹朱尝个鲜!”

浮水一愣,甘然已经板起脸来道:“笑话!区区栗粉糕算什么?当初我与甘棠偷偷用弹弓打了上林苑的飞鸟躲在角落里连羽毛带内脏烤得半生不熟都试着尝过,你这栗粉糕…嗯,至少看起来外面都熟了嘛!”

说着也不等苏如绘再呵斥浮水,飞快的起身拈了一块塞进嘴里,赶紧夸奖道:“这糕点做得不错,外酥里嫩,香甜可口!比尚食局做的还要好些。”

“外酥里嫩说的是烤鸡.吧?”苏如绘沉着脸不领情。

浮水因甘然的话却误会了两人闹别扭的缘故,忙圆场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道糕点啊小姐可是足足做了两天了,单是练手就练掉了好几屉,如今这屉就是白鹭也说好呢,太子殿下还要说不能吃,岂不是叫小姐伤心了?”

苏如绘狠狠瞪了眼她:“你下去吧!”

浮水自以为帮她说了该说的话,如今苏如绘是自觉羞愧,被她斥责了也不恼,嘻嘻一笑,拿着空盘退了下去。

见四周无人,甘然这才笑着哄她道:“我不过是看你每次对我好些,总是我惹你生气,咳咳…比如上一回,你前一刻才对我投怀送抱,后一刻就踩我一脚,呃,我不是怪你,只是如今瞧你对我好,我总觉得心里发虚,而且上林苑的事情…”

“上林苑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苏如绘不冷不热的道,“你定然是在骗人,自己说罢,是不是最近又做了什么事情自觉对我不起,所以看到我待你好在这里心虚?”

甘然指天发誓道:“没有的事!”顿了顿,他见苏如绘还是沉着脸,眼珠一转,想起了另一个法子哄她,便肃然道,“对了,前不久母妃使人告诉我,道你故意引冷太妃进宫?这是为什么?那位太妃可不是好惹的,当时我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只好求母妃尽力护着你。”

“此事说来话长。”苏如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说到正事,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颔首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位太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看赵王那般还能叫太后与陛下护着他,便知道太妃不是好惹的,之所以主动招惹她…”

说到这里,苏如绘很是哀怨的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

甘然奇道:“怎么是我?”

“那天在上林苑看到你亲自替良王挑选幽兰花,我就想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说你非长非嫡,一旦继位必定会对良王不利,你为了证明兄弟孝悌特特为之,但你又没告诉我,我思来想去,觉得沈家并三殿下没什么动作实在是可疑,所以就借着丹朱生辰,从斗锦宫下手,试探一二。”

第四百三十四章 咳,加更的一章,貌似晚了点…

“你说什么?”甘然皱起眉。

苏如绘拈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放进嘴里,完全咽下后才悠悠道:“上一回,我母亲进宫,和我说了这些事情,本来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你跟着陛下又甚是忙碌,所以也没和你说,可最近忽然被提醒,琢磨了一下,还是告诉你的好。”

“若皇祖母比你们苏家还早的知道崔氏乃是暹罗奸细,当初为何会让她进宫?退一步来说,就算让她进宫了,又为何还要让她成为佳丽?”甘然摇头,“社稷固然重要,但皇祖母只有父皇一个儿子,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叫父皇冒险的,崔氏做了佳丽,为父皇侍寝之时多有行刺之机,皇祖母怎会冒这个风险?何况崔氏最后还怀了身孕!”

苏如绘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我总觉得前太子废弃得离奇——柔淑郡主抚北戎的事若在陛下和太后未准备好前就外传,阀阅将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不问可知,陛下与太后俱是圣明之主,定然不会轻易被套出话来。”

“你说到这个,有段时间,我倒猜着是你,毕竟柔淑郡主那时候是一直偷偷跑去玉堂殿里寻你的。”甘然也不讳言自己的疑心,随即道,“但我后来想想不对,皇祖母虽然待你们一向和气,这仁寿宫里,你实在做不上什么手脚。”

苏如绘也不在乎他的直言,只道:“这主意据说是陛下想到的,然后告诉了太后,太后亦觉得可行,接着太后就召了柔淑郡主。柔淑郡主那时候说她对车非胡念念不忘,为了取信于我,也将此事,告诉了我。”

“除了这些人外,其他人绝无听到可能,所以我想,阀阅之所以能够如此之快的做出反应,太后和陛下自然不可能把消息外传,我想传也传不出去,那就只有…柔淑郡主自己了!”

甘然皱眉:“可她所在的裁云阁…”

“裁云阁确实都是太后的人,可能随意出入仁寿宫,又与阀阅关系密切,并且自有一套方法向外传递消息的…”苏如绘轻轻道。

甘然倏然惊醒:“甘棠!”

“不错,正是三殿下。”苏如绘颔首道,“否则联手逼迫陛下废弃大殿下,也不会是以沈家为首!我想,这固然是因为沈家有一位流着沈氏之血的三殿下,也因为沈家最先得到这个消息,所做的准备自然更多!”

“沈家没这么蠢,他们固然带头扳倒了如今的良王,但也因为他们的咄咄逼人,叫父皇心下不快,这等于是替自己埋下祸患。”甘然苦笑摇头,“所以当初你提醒我提防甘棠时,我说不要紧…沈家如今替甘棠争位还是次要之事,首要的还是要把阴他们的人寻出来是正经。皇祖母和父皇绝不会对柔淑透露太多机密,在北戎这件事上她所知道的,恐怕也就是告诉你的那些…沈家若得了这个消息,必定是想办法透露给其他阀阅,比如说,你们苏家!毕竟大雍四破军常设,正因为秋狄、北戎这两面烽火难断,而去年光奕长公主携秋狄右单于入觐,柔淑再抚北戎,挑唆北戎可汗诸子争位,陷入内乱,到那时候,手握重兵的苏家首当其冲!沈家怎会自己冲在前面?”

苏如绘如梦初醒,惊呼一声,险些没跳起来!

甘然知她从小聪慧,处事机敏,难得看到她露出真心懊恼尴尬之色,顿时心怀大畅,笑着安慰道:“你不在前朝,只看这后宫,沈淑妃这几年掌着宫权,隐隐有与中宫对峙之象,加上甘棠他从小算计过你,你以为沈家会有后手也是人之常情。”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做什么不告诉我!”苏如绘懊恼得连连顿足道,“我只当你册了太子之后沈家毫无动静,想试探又怕连累到你,所以才借刚进宫那会赵王讨要红鸾之事,引冷太妃进宫,想看沈家出手…如今…如今叫我怎么办?”

见苏如绘瞪大眼睛无措的望着自己,甘然长叹一声,抚额道:“呀,你现在才知道太妃不好欺负?可是已经晚了…太妃她是隆和朝风风雨雨里走过来的,连皇祖母都不敢小觑,我母妃亦不敢轻易得罪了去…现在可怎么办呢?”

苏如绘正因误判了沈家所面临的局面羞恼交加,见状干脆耍赖到底,上前抓住他袖子嗔道:“如今我什么办法都没了,你快给我想法子!”

“唉,我也没法子,怎么办?”甘然长吁短叹。

苏如绘跺脚道:“没法子也要想法子!你都说了这冷太妃如此难缠,我还是主动惹了她,这…”她眼眶禁不住红了红,愤然道,“桂华宫里那几个人已经够我操心的了,如今还要防着太妃…我、我…”

她泫然欲泣,甘然却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斥道:“这么说你是有求于孤了?既然如此,怎么连求人都不会求?不说允诺孤助了你之后立刻自荐枕席吧,至少也该发誓以身相许,然后再主动献上几个香吻聊作定金,嗯…什么都没有,就要孤替你善后,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当孤不忙么?就是浮水也还有例银呢!”

“这盘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方才那盅扶芳饮就是好处!”苏如绘气得捏拳打了他一下,忿忿道,“你还想要第二盅扶芳饮?做梦!”

甘然趁她发怒,飞快在她颊上一吻,哈哈笑道:“好吧,如此我就替你解决太妃!”

苏如绘在他手背上面掐出两枚弯弯的月牙印,哼道:“太妃的事情交给你了,崔氏的事还没说完哪!”

“嗯,你慢慢说,我且将这桂花糖蒸栗粉糕多吃几块,苏家小姐好不吝啬,扶芳饮只给一盅可不就是怕我就着润口将这碟糕点全吃了么?如今你想叫我少吃几块也难,大不了回到东宫之后立刻叫人上茶。”

“暹罗又不可能只派崔氏一个奸细到大雍来,何况我三叔他行踪无定,看似最容易搭上线的,其实单是找他都比其他世家子弟难得多。”苏如绘也不理他,自顾自说道,“我听母亲说,父亲告诉他,当年大伯和父亲反对三叔收崔氏为义女就是怀疑她来历不明,只是她年纪尚小又查不出端倪,加上她母亲到底是我三叔的救命恩人,才留了她下来。这道理我大伯与父亲能想清楚,太后难道还看不穿吗?”

甘然微哂道:“若她是青雀我还相信,单凭她做了帝妃这点,皇祖母若是知道绝对不会让她活着接近父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太后(上)

苏如绘撇着嘴角扬声喊进了浮水:“再取几盅扶芳饮来。”

浮水猜着他们这点时间是和好了,低下头去忍着笑,不多时干脆捧了一只青瓷烧春山远游图大肚蛇颈罐来,放在桌上,也不等苏如绘说什么,就溜了出去。

“毕竟是你的心腹,这是觉得单给你上扶芳饮还委屈了你,分明就是要我亲手给你斟着赔罪呢。”浮水那点小心思苏如绘如何不知道,拿跳脱挽了挽袖子,正要起身,甘然已经单手握住了罐柄,他长年挽箭开弓,力气比苏如绘大得多,这一罐扶芳饮虽然沉重,拿在他手里却显得轻描淡写,笑着道:“你怎知道她不是为了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苏如绘这才吐了口气,说起正事:“你可记得我是怎么知道崔氏乃是他国奸细的事么?”

“你不是告诉过我,乃是光奕长公主所告。”

“起初我以为长公主这是为了卖我苏家一个人情。”苏如绘眯着眼,缓缓道,“可是前不久我思来想去却觉得不大对劲…虽然说我的一个庶出堂妹许给了骠骑大将军的独子,但那位堂妹好歹与我隔着一层,而且堂妹有这件婚事,是她的嫡母泰安郡夫人贤惠、舅父颜大夫医术高明与人为善的缘故,和我们家可没什么关系,何况光奕长公主为国远嫁秋狄,周家又是平民出身,无论太后还是陛下都会善待他们,根本无需我苏家扶持!”

甘然沉吟道:“你担心她别有用心?”

“当初秋狄前右单于阿花不脱老死,仪元长公主殉葬,太后和陛下才秘密挑选了光奕长公主下降。”苏如绘反问道,“那时候朝中世家女子众多,被留在帝都的卢王、宁王膝下也各有未嫁郡主,说起来,往常下降公主若非真正的金枝玉叶,也会先从诸王的郡主之中挑选,却不知道为何最后选择了骠骑大将军之长女?”

甘然思索片刻,眸色渐深:“周家…与已故太傅武洛一样,素来只忠于皇帝!而武家的那位小姐,似乎容貌平平…”

“不错,当初光奕长公主入宫时,六宫都以为会多出一位德妃,我记得那时候贤妃娘娘为此还失态过一回,任谁都没想到是为了和亲。”苏如绘点头,正色道,“而且自古册封公主下降,虽然会在宫廷之中接受一些教导,却少见太后这样亲自尽心教导甚至无暇理会他人的地步…难道太后那段时间只是教导光奕长公主如何争宠与笼络述平吗?”

甘然眯起眼:“若光奕长公主告诉你崔氏之事…”

“此事在年前我回府探望母亲时其实就听大伯和父亲担心过,那时候父亲就有交还虎符的打算,只不过又怕交的太快反而叫陛下心里不喜,故此才拖到了你册立之日。”苏如绘垂下了眼帘——不管是光奕长公主还是谁,总之,只要自己知道崔氏原是暹罗人,哪怕她并非奸细,为了苏家的安全,苏如绘也将第一时间想办法杀了她!

崔氏虽然怀孕,却也只是御妻,而且她进宫不足一年,却因为美貌得了盛宠,还怀了皇嗣,这宫里嫉妒她的恨她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仔细盘算总会有办法能够悄悄除了她而不引人怀疑的。

可是若这样的告知本就是一个陷阱呢?

尽管嘉懿已经老了,可她究竟是这六宫最高贵的一个,这座宫殿她已经住了两朝几十年,若是布好了网罗等待苏如绘自己投进去,任苏如绘多么聪慧也无济于事。

只要苏如绘一下手,太后就会从中阻拦,留着活着的崔氏,证明其暹罗奸细的身份…因为苏如绘的下手,苏家想要辩解不知道崔氏的身份都难。什么,你说若早知道早就杀了她更不可能送进宫?谁知道是不是苏家与暹罗勾结已久、这会看崔氏没了利用价值才杀她?

更有甚者,让崔氏出面,说自己身为奸细却蒙长泰垂怜不胜愧疚惶恐,如今又怀了皇嗣,为了腹中亲生子嗣考虑,打算弃暗投明向长泰自首,却因劝说苏氏亦上朝请罪才会被苏如绘灭口…

到那时候,苏家未必会有卫、刘的下场!

毕竟,刘家驻守东胡,没了刘家,北方的戎人将毫无阻拦的进驻东胡郡,而大雍不得不调派四破军北上,从而削弱西境与南境的兵力,并且…还要至少派上三名以上擅于对付戎人的将军长年在东胡郡驻守,如此若干年下来,少不得再出现一个刘家!

而卫家乃是文臣,有兵权在手,此等文官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留其一线还能够让天下称赞皇室的大度。

可苏家不一样。苏家和刘家一样以武传家,诗书不过是附带而学,而且苏家所在的青州地处南方富庶之地,嫡支又是从本朝开国就在帝都扎根的,对于皇室来说苏家强盛之后有足够的威胁却没有足够的存留价值…

“武德侯的好意,我心下亦是清楚。”甘然微微颔首,又加了一句,“母妃也同样清楚。”

在苏如绘回去时就向女儿透露交还虎符之意,所谓怕立刻上缴惹长泰不快,虽然是其一,但特特把时间放到了甘然被册立太子这天,用意不问自知,显然是为了给甘然立威——苏如绘也许不是很清楚,甘然可是记得苏万海是如何提出归还破虏军虎符的。

那日繁琐的太子册立仪式堪堪结束,他虽然疲惫却精神抖擞的站在从前良王所在的位置听长泰疲惫的宣布无事退朝时,一身绯紫官服的苏万海持象笏出列,言自己近年多病,本因儿女尚幼,惟独长子成婚,打算腆颜再尸位餐素几年,撑到幼子成家再请退,但如今见国有储君且聪慧不凡,自觉惭愧,因此交还虎符。

接着便是照例的长泰三次挽留,苏万海三次坚辞,末了,长泰吩咐张安以金盘收回虎符,勉励了几句苏万海后,似无意的看了眼甘然,眼神含义万千——前太子甘霖还是储君的时候,苏家可是一直拿着虎符不放的,如今换了甘然,册立仪式才结束,虎符就乖乖交了回来。

完全是给足了甘然面子,换了百年后的青史,不知道会夸成什么样的花团锦簇?譬如说“时太子然聪慧果敢、敏而奋进,阀阅皆以其为善,然既立,苏氏惶恐,还虎符于上焉”。

苏万海此举,一下子让前太子甘霖的聪慧、正统消磨去了大半…

甘然心中清楚,苏万海之所以这么做,不但是因为苏如绘的缘故,也因为,从前自己还是楚王时,苏家十分反对苏如绘嫁给自己。如今这么做一是为女儿考虑,其次却也是隐晦的赔罪,毕竟是名门望族,即使补救,也做得含蓄婉转。

……………………………

那什么,今天晚更,老妈忽然病倒,中间要不断过去看看她什么。

然后为了表示歉意,加更,大家明天起来看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太后(中)

“皇祖母和父皇对大哥固然不是很满意,但绝不想在这几年废弃他。”甘然悠悠的说道,“八年前忍着仪元皇姑殉葬的痛楚继续下降光奕长公主安抚秋狄,又欲以柔淑郡主使北戎自顾不暇,或许的确有腾出手来收拾暹罗的意思,不是暹罗,就是阀阅。总之,在目的未曾达成前,皇室不能有一点乱子,或者,这也是当初甘霖出生不久,父皇就立他为储君的缘故,嫡出长子,名正言顺。”

苏如绘神色复杂道:“然而当年的辛才人之事总是太后与陛下心头一根刺。”

尤其是皇子越发多起来之后…一个无法容忍异母兄弟的太子,即使再优秀,也不能叫帝国的所有者放心将一切交托给他,毕竟对于太后和长泰而言,如甘然等皇子固然不是嫡出,却也是他们的血脉。

“父皇春秋正盛,还有足够的时间亲自调教。”甘然温和的望着她,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因此就算打算废弃太子,也并不着急,如今年长的皇子,不过良王、我、甘棠并甘美,甘美其实还不算太长,父皇和皇祖母大可以等下面几位皇弟长大些后再观后效。”

顿了一顿,他平静道,“但柔淑之事突然泄露导致废前太子之事,让皇祖母与父皇的计划,彻底打乱。”

毫无瑕疵的帝国继承人被阀阅联手逼迫废弃,虽然因着长泰如今膝下子嗣还不算多,而且年纪也不大的缘故,在迅速立下新太子甘然后,这场由废太子引起的皇室内乱,看似被抚平,然而不但庶出而且生母还十分卑微的甘然,不过占了嫡长子外的一个长子,相比之下,除了四殿下甘美,其他人各有所长,如今甘沛、甘露年纪尚小,可若再过十年,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室吃了如此之大的亏,岂有不报复的道理?这不仅仅是发泄,也是要告诉阀阅,谁才是大雍的主人!

嘉懿太后老于世故,长泰好歹亲政了也有二十年,他们所接触到的消息也比苏如绘多得多,看似带头逼迫甘霖被废弃的沈家是遭了算计,他们又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因此皇家的报复,不会先从沈家开始,嘉懿太后和长泰乐得等西凉沈揪出幕后真凶——能够陷害西凉沈氏的,多半也是阀阅,两个阀阅交恶,皇家自然乐得在旁煽风点火,袖手旁观。

还省了自己找出来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宫里还有位沈淑妃,以及沈淑妃所出,流淌着西凉沈氏血脉的三殿下甘棠,但对于沈氏来说,支持甘棠夺储不可能把全族赔上,所以在这种全族都被狠狠阴了一把的情况下,沈家如今注意力皆放在了洗清自己冤屈上,自然会在夺储之事上放松…

这一切对嘉懿太后与长泰而言都是乐见其成,因此沈家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了太后首当其冲的怒火!

而就在太后和长泰对着其他阀阅仔细斟酌挑选时,太傅武洛逝世…苏家,几乎是在猝然的情况下,被推到台前。

“太后原本想拿来杀鸡警猴的那一个,应该不是我们苏家。”苏如绘苦笑着道,“我苏家一向忠心,就算因为我与你亲近,当初父亲死活不同意…这些事情,想来太后是清楚的。可太傅…这却是上天要把这个机会送给太后了。”

“不错,若太傅还活着,皇祖母应该会挑宋家或端木家下手。”甘然微微眯眼,“我怀疑陷害沈家的应该是端木家,毕竟与柔淑郡主有关系的,除了她在仁寿宫能够接触到的甘棠,就是她的嫡母端木氏!”

苏如绘随口道:“为何不是她的生母宋氏?”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问多了,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真是被柔淑骗多了,总觉得她说的话…不那么可靠。”

“宁王后这个嫡母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只看如今的世子就知道。”甘然淡然一笑,“所以柔淑定然是不喜端木氏的。”

“所以柔淑将太后要把她远嫁北戎的消息,设法透露给了端木氏和沈氏,甚至帮着端木氏出主意,叫沈氏担下这责任?”苏如绘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一是端木氏除了一个旁支嫡子端木劲乃从前良王的伴读外,与诸皇子的关系不大,另外就是你上回似乎说过,那个端木家嫡出的端木卉,她是奔着良王后而来?这却是怎么回事?”

甘然微微一哂:“正因为端木家透露出想为她争取良王后之位时我才觉得陷害沈家的人是端木氏,良王当初身边六个伴读,最得他信任的无疑是卫家卫羽青,卫家反正是短时间里出不了公开宫妃的,自然也不会太多牵涉进夺储之事,所以当年做了甘霖伴读后,一直一心一意的帮着他巩固储位,但一旦得知甘霖储位不保,也是立刻抽身就走,毫不留恋…除了卫羽青,甘霖最笼络的两人,一个是顾连城,此人的才华换了谁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都不会轻视,另一个自然是你兄长苏如锋,这当然是看在你们家的面子上。但和你兄长这些人一起进宫为伴读的端木劲,既不算出彩,本身也只是旁支子弟,甘霖的精力有限,自然要疏忽他些。”

“难道他们想玩雪中送炭?可是即使良王是嫡长子,一旦被废弃也不容易复位吧?”苏如绘一脸不解,她养在后宫对前朝之事都只是趁回家时悄悄打探一二,因此许多事情都无法推测,“而且若早先就想到这些,当初为什么不叫端木劲留在良王身边?这样岂不是更加可信?柔淑郡主若将消息透露给了端木氏,必定走端木静光这条路,端木静光只有怀真郡主一个亲生女,她又与世子闹翻,将来可还指望侄子替郡主撑腰呢,怎么会不提点端木劲?”

甘然伸手摸了摸她长发,哂道:“若不和苏家、卫家一样将端木劲也叫走,如今沈家还用查吗?”

苏如绘大是懊恼:“今儿我怎觉得自己格外的笨?”

“唉,聪明久了,总也该有笨些的时候。”甘然一本正经道,却见苏如绘一道冷光扫过,忙改口道,“谁说你笨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这般既聪慧又机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笨的时候!你说差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太后(下)

“你才说差了!”苏如绘伸手在他手背上又掐出几个月牙印来,这才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她口气一柔,甘然立刻神色肃穆,略带警觉,见状苏如绘又要伸指,藕荷色宫装袖底露出的纤纤十指固然没有戴护甲,却留了足足半寸来长、修剪得优美又尖利的指甲,简直就是防不胜防的利器…

不过这回苏如绘指甲隔着薄薄春衫搭在甘然臂上顿了顿,却没下手,轻哼一声:“胆子啊这么小,难得心情好说话语气好些,看来对你是不能给好脸色!”

她话音刚落,甘然已经眯眼轻轻笑道:“如绘,你可知道说男子胆子小,会有什么下场?”

“你待如何?”苏如绘挑衅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敢用强,信不信我将这一罐扶芳饮倒在你身上,叫你一路躲着回东宫?”

甘然叹道:“当年好心带着全身是水的我回鹿鸣台换衣裳,还把晚膳分给我的那个小女孩子是何等善良可爱,怎么岁月变迁如今长大了却如此的狠心?却也太叫我伤心了些。”

苏如绘提醒道:“你怎么不提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孩不但叫你穿了女装,后面还想着法子要赶你走来着?我可从来没变过!”

“是是是,你没变过。”甘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笑道,“我也未变,你可放心了?”

苏如绘咬一咬唇,片刻才微微一笑。

两人这才把一点隔阂抛去,甘然揉着额角道:“总之,太傅去世,皇祖母因此选择了你们苏家下手,作为被迫废弃甘霖的报复,以挽回皇室尊严。因此才有你刚回宫,去曲台宫觐见光奕长公主时,长公主向你透露崔氏身份之事。”

“太后实在是算无遗策,若崔氏的身份是别人告诉我的,说不准我还要猜测一二,可是当初是我自己求长公主远嫁秋狄时带上崔氏的,她又和慧妃动了胎气的时间连起来,这等大事有了这两个难以解释的疑点,我怎么还能留崔氏活着?其实就算怀疑长公主是受了太后指使,我也没办法叫崔氏继续活下去…”苏如绘呻吟道,“崔氏活着我坐立难安,崔氏死了照样是个祸害…当初明光宫里陛下盛怒之下打死了青雀留下崔氏,如今想来未尝没有太后的意思!”

“你不怀疑光奕长公主,除了她说的极有可能全是真的外,还有一点就是当初澂嫔许氏溺毙于太液池中时,孤忽插了进来,叫我免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因此你心里隐隐的认为,阀阅联手逼迫皇祖母和父皇废弃甘霖,长公主未必全然不知,只是她虽然是大雍子民,到底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秋狄距离帝都山高水长,而西凉沈氏却近在咫尺,得罪了沈家对她没什么好处…尤其那时候,你也一心以为是沈家主导这场暗流。”甘然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调笑道,“美人,你可是这么想的?”

苏如绘就着他手指张口就要咬,甘然笑着住手任她咬下去,苏如绘却又偏头避开,嫌弃道:“还沾着糕粉。”

“那糕点你不也吃了?”甘然说着,从碟子里拈了一小块递到她唇边,这回苏如绘倒是爽快张口吃下:“我若不嫌弃哪来的现成糕点吃?”

甘然看了看她一脸得意,忽然手一抬,若无其事的把指上沾的薄薄一层糕粉抹在她脸上…

“哎呀!”苏如绘惊叫一声,对他怒目而视!甘然很是顺溜的伸出手臂,爽快道:“掐吧!”

苏如绘拿帕子擦干净脸,这回却偏偏不掐他手臂了,改成捏着甘然的脸用力拉了拉,恨恨道:“叫你戏弄我?”

“美人,我可真是冤枉…”甘然轻叹,“不过一层粉,你下的才是狠手啊!如今不用泼我一身扶芳饮,就能叫我一路狼狈躲回东宫里去了。”

“哼,活该!”苏如绘可不同情他,瞪他一眼道,“我就是那么想的,你可有什么说的?”

甘然苦恼的扶住了额角:“我就是想不明白,皇祖母她那么疼爱父皇,怎么会舍得叫崔氏做佳丽?”

“崔氏虽然是奸细,却也只是个弱女子,陛下可是自幼习武!”苏如绘倒不觉得不可能,提醒道,“而且崔氏位份不高…”她咬了咬唇,“听说宫妃侍寝都是要先由宫女服侍着更衣沐浴的,崔氏进了宫,太后有了提防还看不住她吗?她身边那几个宫女…不给她留利器,她能把陛下怎么样?再说外面还守着记载彤史的人并张安之类。”

甘然手不老实的摸到她手背上:“你方才似乎也沐浴过…”

苏如绘朝他甜甜一笑,笑得甘然立刻坐好。

“若是如此,那么当初皇祖母叫你和小周氏的家中各自送进使女来也是为了崔氏?”甘然抚着下巴疑惑的问道。

苏如绘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道:“太后她老人家的计谋又岂是我所能料到的?如今也是太后病着,许多计策她都未来得及跟上,我才有时间慢慢想通一些。”

“若崔氏到你家时皇祖母就知道她的身份,那时候想办法给她机会进宫倒也不是不可能…”甘然若有所思,“主要你叫她去了一回秋狄,回到帝都之后又没什么反应,想来皇祖母等来等去不见她动作,想想索性弄进宫里看着放心些…哦?不对,崔氏进宫,是年初的事,那时候…朝中都以为,大雍就快要对秋狄用兵!皇祖母…”

他看了眼苏如绘。

“自然还是为了防我们苏家。”苏如绘苦笑着道,“兵权拿在臣子手里到底是两边都不放心的,所以父亲已经决定,等我侄子出世,求顾师兄收为弟子。”

甘然轻轻道:“这也未必,国无良将,文官再厉害又能奈何?”

苏如绘未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道:“崔氏进宫也不只是为了将来对付我们苏家,她是暹罗奸细,这些年潜伏我家一直未被寻到破绽,自然也查不出帝都其他奸细,这也许是因为她始终都是我家一个使女,身份不高,接触不到什么秘密的缘故,也许呢,是她另有重任轻易不能暴露。无论是哪一种,她进了宫,做了帝妃,自然渐渐有人会与她联络,或者帮助她晋位,太后正可顺藤摸瓜;若是后者,那崔氏可能就关系到暹罗在我大雍的重大安排了,放在深宫里一则方便监视,二则若有用到她时她行动不便也可趁机觑出敌国破绽…太后这是一箭数雕,当初还叫我与小周氏都感激得很…”

“我甚至在想,太后若未病倒,拿了崔氏这个证据,也未必会就此将苏家剪除。”苏如绘悠悠道,“而是会给苏家自辩机会,到时候苏家会是南平暹罗的急先锋!毕竟需要以此来洗清自己里通外国的嫌疑——想来,以和亲拖住狄、戎,太后首要对付的,未必会是阀阅,而是…暹罗啊!”

阀阅的暗卫固然不显,却始终都是一支精悍的力量,若嘉懿太后没有病倒至于无法视事,被捏了重罪必须洗清自己的苏氏,无论情愿不情愿,为了取胜,都必定会将黛锋拼上,以争取尽早攻克暹罗!

什么?你说大雍四破军么?呵,军权固然下放各军统帅,可粮草却捏在了帝都这边,帝都此去暹罗何止是千里?就算苏家富贵,可以一阀阅灭一国,还未到这等程度!而太后与长泰,自然会掐着苏家的暗卫数目与水准,利用暹罗耗掉苏家元气!

这才是以大局为重的嘉懿太后…物尽其用,即使要杀你,也要利用完毕!

苏如绘可以想象,暹罗平定之后,剩下的狄、戎,太后也会用同样的方法,逼迫阀阅打头拼命…然后,才是削弱阀阅,巩固皇权。总之,尽量让自己处在渔翁的位置。秋狄有光奕长公主,哪怕是伪造一份西凉沈通敌的证据也不难,而戎人那边,一个柔淑郡主又何尝只是去挑唆北戎可汗争位的?帝都卢王府里可还有几位没出阁又容貌出色的郡主,太后挑选闺誉不佳的她,毫无疑问是看中了她与端木氏、宋氏之间的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让东胡刘氏故意大败几回牺牲几个子弟,借口查内奸,顺理成章的让端木、宋家去和戎人拼命!

如此钝刀割肉,内外同治,让雍太祖都头疼的阀阅势大,让先帝隆和都为难的狄、戎之患,一点一点,如烹小鲜…才是当初为稚子撑起危局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