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魏云清低声惊叫,拔腿就向前跑去。还好这几天身上的银子都用得差不多了,跑起来没什么负重。

杨奕这段时间早已胆小如鼠,听她一喊,什么都不问,紧跟着就跑了起来。

那马蹄声正在接近,不过声音却很有节奏,似乎保持着均速,应当不是来追他们的。

魏云清虽很惊慌,却不忘判断,不过明知如此,二人也得跑,就算不是来追他们的,见到他们在宵禁时间到处闲逛,肯定也要把他们抓回大牢去的,那他们就白跑了啊!

她边快速向前跑边搜寻着道路两旁,看到前方不远有个小巷子,她眼睛一亮,决定跑到那儿去躲躲。对方是骑兵,搜寻不会很仔细,应该不会发现阴暗小巷里有人躲着。

那马蹄声已经越来越响,魏云清忙加快了脚步,飞快地窜进了小巷里,背紧贴墙壁,剧烈地喘息着,低声道:“我们先躲躲。”

身边并没有人回应。

魏云清心中一跳,脑袋一转,她身后哪还跟着杨奕?

她赶紧探出头去一看,杨奕趴在不远处的地上,正艰难地准备爬起身。

她简直想给他跪了,他什么时候摔的啊!摔的时候为啥不吭声啊!

深吸口气,魏云清忙冲出了巷子,向杨奕跑去。偏偏这时候,马蹄声陡然清晰,那一队骑兵已在她视线之中。她一个激灵,脚步一转就回到了巷子里,紧贴着墙壁瞪大眼,几乎连心脏都停跳了。

怎、怎么办啊!

那边骑兵已然发现了杨奕,带队的人正是李卓。

杨奕刚爬起来,一看眼前已没了魏云清的身影,却多了一队大宋骑兵,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呆怔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卓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奕,这几日用了伤药,杨奕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李卓细细打量,终认出他正是前几天跟着魏云清的人。

他环顾四周,街道安静,空无一人。

“魏云清呢?”李卓喝问。

杨奕发着呆,一时间并未回话。

李卓一声冷笑,手中鞭子一甩,如同灵蛇般从杨奕耳旁掠过,没有伤到他,但鞭子带起的风着实凌厉,吓得他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卓所带亲兵素质自然不同于一般大宋士兵,没人因此嘲笑杨奕,个个安坐马上,气势逼人。

“不说是吗?”李卓道,“也罢,只要有你,不怕她不自投罗网!”

李卓虽不确切知道魏云清与杨奕的关系,但从当日她对他的维护来看,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正如她之前所说,是她的弟弟。不过…他记得她说过,她家没有男丁,她爹才将她带在身边学着经商,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但也无妨,等抓到了她,他自然能弄个水落石出。

魏云清躲的地方不远,李卓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手心里已满是汗。

如今她身上带着所有银票,吃穿不愁,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就此躲起来。以她跟李卓的过结,一旦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杨奕被李卓抓住了。他还是个孩子,冲动易怒,却胆小懦弱,说不定都不用李卓严刑拷打,就把他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都说了,甚至都不会给她暂时退避从长计议的时间。一旦杨奕坦白了,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活路了——她可不认为杨奕有朱祁镇的人格魅力,可以让大宋国人对他以礼相待。

李卓的目标是她,她应该回去。可她如果选择回去,却是愚蠢的,果真如李卓所说的,自投罗网。

到底…该怎么办?是救杨奕,还是救自己?

魏云清忽然想起,在大牢之中,杨奕抱着她哭时,她答应过他,她绝不会丢下他。

魏云清咬咬牙,一步步走出了藏身的小巷。

那队骑兵立刻发现了她,但在他们有所行动前,李卓抬手阻止了他们,饶有趣味地望着魏云清主动走近。

杨奕正六神无主时,看到魏云清去而复返,脸上一阵狂喜,只是脚软却爬不起来,只怔怔地望着她走近。云清姐姐回来救他了!

顶着十多双眼睛的注视前进,着实让魏云清心生惧怕。不过旁边杨奕欣喜依赖的目光似乎给了她些许动力,让她得以步履稳健地走到他身前,堪堪挡住了他倒地的身形。

“李大人,何苦为难我弟弟?”魏云清仰头看着李卓,“他岁数小,又不会说话,欺负他您也不嫌丢人。”

李卓眉毛一挑:“你这弟弟岁数已然不小,样貌也是清俊,正如你所说,我属意他,又何来欺负一说?”

魏云清:“…”他这是拿她之前污蔑他的话来挤兑她啊!

听到李卓的话,他的亲兵们表情都变了——什么叫“属意他”啊?李副将不是说过不喜欢男人的吗!

李卓像是没注意到亲兵们的异样,手一低,伸向魏云清,也不催促,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

自知无路可逃,魏云清还是原地僵了会儿,才转身扶起杨奕,在他耳边轻声道:“记住,你不会说话。你一旦开口,我们就死定了。”

说完,也不顾杨奕有什么表情,转身视死如归地走向李卓。

李卓的亲兵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李副将刚刚还说属意那个弟弟呢,怎么转眼就又要哥哥了?

魏云清走到马下,李卓弯腰手一捞,就将她拦腰抱上马背,侧坐他身前马背上。

亲兵们眼睛都瞪大了。

却见李卓抬手扯下魏云清脑袋顶的发绳,散下她的长发,又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污迹擦了擦,稍稍露出她美丽的面庞。

“女的?!”亲兵们愕然,随即又是一阵释然,果然他们的李副将还是喜欢女人的!

一个亲兵抓起杨奕放在马背上,他就没魏云清的好待遇了,只能头朝下趴在马背上。杨奕没敢乱挣扎,但他稍稍侧过脑袋就能看到李卓紧紧拥着魏云清,态度亲昵。

他握紧了拳头。

李卓勒马前行,忽然低声在魏云清耳旁笑道:“云清姑娘,今夜我本心情欠佳,可一见你便觉浑身舒畅,看来你注定是我的。”

…滚好吗。

魏云清紧闭嘴不吭声。这话前后句没有任何因果关系,逻辑负分!

第十九章

李卓带着队伍以及“战利品”回到了宣城知州府,占领宣城之后,原先的宣城知州被他软禁在了一处小院里,这知州府如今已是他的地盘。

马由亲兵前去马棚,李卓领着魏云清向里走去。魏云清回头见杨奕被带往另一个方向,转身就跟了过去。但没等她走几步,李卓就发现她没跟上,转头笑道:“云清姑娘,这边。”

魏云清几步过去拉着杨奕的衣袖,倔强地说道:“我要跟我弟弟在一起。”

李卓挑眉一笑:“我只对你有兴趣,你弟弟就不用跟来了。”

魏云清手上一紧,真恨不得有个手铐把自己和杨奕拷在一起,把他作为挡箭牌。

李卓眼神一扫,他的亲兵会意,把杨奕拉走。

魏云清哪里肯放,忙抓住杨奕的手,杨奕这回听魏云清的话不说话,却也挣扎着不让人带走,脸上满是恐慌。

她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好像是被法海分开的许仙和白娘子…

这二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那些亲兵们?没一会儿就被分开了。

“你要把他带去哪里?他离了我会害怕的!”魏云清被亲兵拦着过不去,只好回头对李卓道。

“你且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伤他。”李卓笑道,“但你若是非要惹我生气,我可不知道他会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魏云清气得想再拿石头砸他个头破血流,可到底是人在屋檐下,果真惹恼了他,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只好压抑着火气道:“好,我尽量不惹你生气。”

听她说得勉强,李卓也只是哈哈一笑,掉头往前走去。

魏云清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看着她的大宋士兵们,只好咬牙跟上李卓。

走动间,魏云清心中的焦躁渐渐涌上来。

他这是带她去哪儿?不把她关牢里,该不是直接带回去睡了吧?这几天她头都没洗过,身上都不干净,他这样都能下得了嘴?为保护自己,她是不是该说自己有个艾滋什么的?不,古人不懂艾滋是什么,她应该说的是花柳吧!

一路胡思乱想,李卓忽然停下脚步,魏云清一看,到了一处小院。

“李大人!”魏云清决定先下手为强,肃然叫道。

李卓回头,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魏云清一脸正直:“李大人,不瞒您说,其实我有花柳,如果您要跟我睡,会传给您的。”

李卓:“…”

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她,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李卓自然不信,他故意笑道:“那不是正好?我是大宋人,你是大梁人,你把花柳传给我,我病死,你便为大梁除去了一个劲敌,大梁百姓都会感念你的恩德。”

这人真不要脸,居然称自己为大宋劲敌!

魏云清一脸悲壮道:“大人说得有理,但大人是个好人,我不忍心如此加害大人。”

“云清果真是心地善良。”李卓微微一笑。

“过奖…”魏云清无语,“那李大人,我就先走了。”

“我没说你可以走。”

魏云清僵在那儿,又想哭了。果然那种话一点用都没有,难不成今天真要舍身取义?为了救杨奕,她还得卖身?她可一点都不乐意。

“李大人…您看我身上脏成这样,您总不至于这么不讲究吧?”魏云清哭丧着脸道。

“出门在外,哪里讲究得起来?”李卓耸耸肩。

“所谓最毒妇人心,我可是大梁人,李大人你也不怕我刺杀你?”魏云清又道。

李卓笑:“身为大宋副将,我自然不会轻易让你得逞。”

魏云清瞥了他的额头一眼。

李卓脸色微变,抬手摸了摸额头,恍然道:“差点忘了,我还有一笔账要跟你算一算。”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魏云清死瞪着李卓,忽然双手捂脸哭道:“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这辈子才会投胎来吃苦。不过跟着我爹来做买卖,就遇上打仗了,打仗也就罢了,还把我爹给丢了!那也就罢了,现在连我弟弟都见不了,我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李卓:“…”

“我真的好命苦啊,谁都欺负我!想我跟着我爹天天烧香拜佛,乐善好施,可老天啊,你是如何对我的?为善的受贫穷命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魏云清顺口就把语文课本上背过的窦娥冤给背出来了,说完还觉得特别应景。

李卓:“…”

看着魏云清的表演,李卓真是赞叹不已。他以为已看清这姑娘的底细,可她总能更让他惊奇。他可真是好奇,她爹究竟是如何才将她养成这般模样的,可比那些无趣的女子好玩多了。

二人说话间,知州府原先的仆役抬着一桶桶热水走进小院里,打开里头一间房,将热水注满大木桶。

“云清姑娘,请吧。”李卓没理会刚才魏云清的那些哭诉,指着那装着木桶的房间道。

魏云清没动,真的要把她洗干净吃了啊…

见她不动,李卓挑眉笑道:“云清姑娘,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自己去洗干净;其二,我找两个妇人帮你洗,我在旁盯着。”

他话音未落,魏云清拔腿就跑,跑到房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李卓愉悦大笑,果真是个识时务的姑娘。

魏云清关上房门后还插上了门栓,不过她没有去洗,先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然后目光在房里打转。

这房间不大,可能是专门用来沐浴用的,透过热气腾腾的木桶,她看到有一扇紧闭的窗。她快步绕过木桶,伸手去推窗,手才刚贴到窗棱上,身后一阵敲门声,吓得她僵住。

李卓在门外笑道:“云清姑娘,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外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乱来可是会被当做刺客当场格杀的。”

“…哦。”魏云清缩回手,蔫蔫地应了一声。他还真是看穿了她啊。

魏云清老老实实回到木桶旁,那蒸腾的热水对她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不过想到洗完澡可能面对的一切,她就没了洗澡的热情。她也想随便洗洗,继续保持脏兮兮的模样恶心李卓,可听他的意思,她要是不配合,他有的是办法,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受辱,不如干脆点自己洗干净了。

魏云清哀叹一声,侧头见门上已没了李卓的影子,便开始脱衣服。木桶旁放了一套女子的衣服,不像是新做的,衣料倒是不错,或许是知州府里原先女眷的。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魏云清只能暂且不去想一会儿要面对的,脱了衣服好好地洗了个头和澡。这是她穿到古代一周来享受到的第一个热水澡,洗完后感觉神清气爽,心情都好了不少。原本贴身携带的那些财物她没敢继续带在身上,这里头还包括杨奕的那块龙纹玉佩,可不能让李卓发现了。她把所有东西全都包在原先包银票的油纸中,包得严严实实,将一旁大花盆里的土挖开,把油纸包埋了进去。

虽说不想陪.睡,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魏云清不可能为此以死相争,所以这些财物是不能放身上的,衣服一脱就会被人发现。

至于那把从李卓那儿顺来的匕首,魏云清丢在了木桶旁的小几上。跟个职业军人舞刀弄枪,她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又在沐房里墨迹了会儿,魏云清才推门而出。

院子里,月光正亮,李卓坐在石桌旁,正独自饮酒。见有动静,他循声望来,那一刻目光凝住。

他知道魏云清是个美丽的女子,可如银炼般的月光下推门而出的她,更是让他移不开目光。她身上穿的是原先知州府中女眷的衣裳,桃红色的衣衫衬得她的脸艳如桃李。她的长发很短,此刻并未挽成发髻,只松松散散地披散在身后,一如他初见她时那般,未施粉黛的脸清丽脱俗,窈窕的身姿在朦胧的月光里曼妙勾人。

他漫不经心地想,她确实不似凡间女子。

魏云清没想到李卓竟然在院子里看着,乍一眼看到石桌那儿的身影,差点以为见鬼了。不过也差不多了,李卓对她来说比鬼还难缠。

李卓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魏云清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他又示意她坐下。她哪有选择,只好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

“陪我喝酒。”李卓笑道,声音在夜色中极为柔和。

魏云清摇头:“我不喝。我对酒过敏,喝酒会死。”难不成他想来个酒后乱性?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李卓不懂过敏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管,呵呵一笑道:“不喝也行,那我们回房,该睡了。”

“…喝一点没关系。”魏云清没骨气地改了口。反正过敏这话也是她瞎说的。

想来李卓早有此打算,石桌上摆放着两坛酒和两个瓷碗,他替魏云清倒了满满一碗,推到她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干。

见李卓没跟自己干杯,没让自己喝完的意思,魏云清也就拿起碗,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这酒是黄酒,酒精度数不算高,魏云清还是能稍微喝点的,当然也不能喝多,酒精度再低,喝多了也会醉。

干了一碗,李卓又为自己满上一碗,照旧一口喝完。

魏云清可没有阻拦的意思,她默默地看着他喝,希望他醉个人事不省,虽然她不太可能因此逃出知州府,但至少能逃过今晚这一劫。醉成一滩烂泥的人是硬不起来的。

在魏云清心中“好样的!”“再来一大碗!”“喝光它!”“再喝!”等等呐喊下,李卓果真喝光了一坛酒。可令魏云清失望的是,他完全看不出来有喝醉的迹象。

似是注意到魏云清期待又略显失望的目光,李卓放下碗看过来,笑眯眯地说:“云清姑娘在等着我喝醉倒下?”

魏云清不吭声,他都看穿她了,否认没意义。

李卓笑着单手撑着下巴倚在石桌上,月光下那双眼似乎泛着涟漪。

“放心,快了。”他笑道。

这一刻,魏云清忽然觉得心中一动,被他的美色闪了一下。不去管两人间的种种,单看皮相的话,他还真的给人一种秀色可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