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末时分,李小暖才从晕睡中醒来时,周夫人、古云欢和古萧已经 过来看过几趟了。

兰初见李小暖醒了,急忙遣了几个小丫头子,往各院送信报平安 去。

已末时分,李小暖又喝了遍汤药,身上的热稍稍退了下来,人也舒 服多了,吩咐兰初扶着她起来些,半躺在床上。

古萧掀帘子进来,见李小暖身后垫了几个大垫子,正清醒着半躺在 床上,惊喜起来,

“暖暖,你醒了?好些没有?我刚和老祖宗说,你总也不醒,要再 请个大夫过来诊一诊才妥当,你醒了就好,把我吓坏了。”

古萧侧着身子坐到床沿上,关切的看着李小暖说道,李小暖微笑着 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好了,你别担心,昨天受了凉,咳,咳。”

李小暖说着,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

“一点小风寒罢了,我再歇几天就好了。”

古萧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老祖宗也这么说,我看你病着就心急的不行,暖暖你不知道,二 姐姐早上来看你时,哭的什么似的,说你这病都怪她,她不该昨天拉着 你去那么冷的水阁里喂鱼,更不该光顾着二表姐,把你给带丢了。”

李小暖笑了起来,咳了几声,低声说道:

“这哪能怪她的?!”

“老祖宗说,你这病怪是怪她,不过倒不是因了昨天的事,是因为 她天天偷懒不管事,把你身子累垮了,这才病倒的,二姐姐今天吃了 早饭就去前头翡辜厅理事去了,说往后不偷懒了。”

古萧边说边笑着,弯着眼睛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往后你就没病也经常装装病,这样二姐姐就能勤快多 了。”

李小暖心里暖暖酸酸的笑着,眼泪滴了下来,古萧呆了呆,李小暖 忙笑着说道:

“没事,你今天要去拜望哪家?那些亲朋故旧的,到底拜会完了没 有?”

“差不多了,下午再去趟靖江侯家,大表姐夫前些日子出门了, 今天刚回来,晚上恪表哥邀我吃饭,说是要带我认识几个名门才 子。”

古萧笑着说道,李小暖眼神微微沉了沉,想了想,抬头看着古萧, 斟酌着问道:

“那个恪表哥,真的对你好?”

“当然!”

古萧立即肯定的答道,转头看着李小暖,疑惑起来,

“暖暖,你怎么这么问?恪表哥是我嫡亲的表哥,从小就对我极 好,汝南王府也一直极照应咱们家,你也是知道的,怎么能这么问 呢?!”

“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觉得表少爷对你这样好,真真是难得。”

李小暖忙笑着解释道,

“没什么,你别多想。”

古萧松了口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恪表哥不光对我好,对二姐姐、对你也好得很呢,前儿还问我, 二姐姐喜欢吃什么,你最喜欢吃什么,说是要让点心房做了,天天送过 来呢!暖暖你不知道,汝南王府的点心,在京城可是头一份的!二姐姐 最喜欢吃他们家的红豆酥,暖暖你想吃什么?我和恪表哥说,让他们家 点心房做出来给你吃。”

李小暖抬起头,郁闷异常的看着越说越兴奋起来的古萧,咬着嘴唇 想了想,板着脸,看着古萧说道: “你又犯糊涂了不是,二姐姐和我,都是深居内院,没出阁的姑娘家,连名字都不能让人知道的!你怎么能这样把二姐姐和我喜吃这个,爱穿那个,这样那样的到处乱说的?二姐姐和我这此闺房私密事,都你这样乱说出去,是成心要坏了二姐姐和我的名声吗?”

古萧瞪目结舌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挠着头,困惑的看着李小暖说道:

“暖暖你怎么这么说?我就是和恪表哥说了,跟外人,连半个字也 没提过,外头也没人跟我提过你和二姐姐,我没有乱说坏了你和二姐姐 的名声。”

“哼,外人?恪表哥可是姓程,不姓古!他就是外人!这女孩子的 闺房私事,连自家兄弟都不好多说的,你竟然和个外姓人喋喋不休!再 说了!”

李小暖话说的多了,有些气急,咳嗽突然剧烈起来,古萧满脸紧张 的站起身,从兰初手里接过杯子,递给李小暖,李小暖接过杯子,喝了 口热水,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再说,你和他说,他再和别人说,一传十,十传百,没多长时 间,这京城就得传遍了,二姐姐和我,岂不是要被你害死了?!”

“暖暖,不会吧?恪表哥知道轻重,不会和别人说的。”

古萧迟疑着,底气不足起来,李小暖盯着他,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睛问道:

“那你,那个周大哥呢?那个景王!他知道的,景王是不是都知 道?”

古萧呆住了,耸拉着肩膀,垂下了头,李小暖伸出手指头,恨铁 不成钢的点着古萧的额头骂道:

“你这个笨蛋,再这么傻下去,二姐姐和我,早晚得被你给卖了! 你还帮人家数钱呢!你那嫡嫡亲亲的恪表哥,可跟你透过半句那姓周的 是谁?这是京城,不是上里镇!往后,凡事你都得留个心眼,多听多 看少说,就说话也只能说半句!听到没有?”

古萧被李小暖骂得缩了缩脖子,连连点着头,

“暖暖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别生气,你还病着 呢。”

李小暖一边咳着,一边喘着气,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了,程恪对古 家,和对她,不能混在一起,汝南王妃和周夫人是嫡亲姐妹,昨天看那 样子!这两姐妹感情也极好,那个混帐东西是过于骄横自大,混帐 拔扈了,可认真说起来,倒也不算下三滥,又有汝南王妃在,断不会因 了自己,就对古萧不利,对古家不利,古萧和他一处,倒也无碍。

李小暖闭着眼睛往后靠到了垫子上,歇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满眼 关切担忧的看着她的古萧,脸上露出笑容来,低声说道:

“我没事,歇两天就能好了,你别担心。”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古萧,你出去,别的也就算了,就只一样,千万别和任何人说 起我,人家就是提了,你也不能接一个字,听到没有?不管跟谁,关于 我,都不能说一个字,接一个字!”

古萧困惑着看着李小暖,想了想,仿佛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暖暖,京城没那么可怕的,你也小心的太过 了。”

李小暖无奈的白了古萧一眼,想说话,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 不说了,对于他,这京城,可能真没那么可怕,他毕竟是连中三元的状 元之子,连着汝南王府和镇宁侯府,就是在这京城,也算得上是名门贵 子。 他和她,也是一样的贵贱不同。

李小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古萧轻轻站起来,弯着腰,怜惜的看着 李小暖说道:

“暖暖,你累了,我先回去了,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时辰回来,若 是晚了,我就不过来看你了,你也别等我。”

李小暖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古萧弯着眼睛笑着,直 起身子,转身出去了。 戌正时分,德福楼宽的侧门外,程恪和周景然并肩站着,看着 小厮半拖半抱着古萧上了车,十几个小厮、长随、护卫簇拥着车子, 往古府方向行去。

眼看着一串灯笼转过街角,看不到了,程恪才阴着脸,和周景然 上了一辆车子。

宽大异常的车厢里,周景然歪在大靠垫上,笑眯眯的看着面色阴 沉着坐在旁边的程恪,感叹着说道:

“这丫头,每次都有让人刮目相看处,古萧是个傻孩子,还太小, 往后可不能再这样灌醉他了。”

“嗯,今天也是急了,这咳嗽,最伤肺经,那些江湖庸医,只会 害人,得让顾太医过去看看才行。”

程恪皱着眉头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探病

周景然收了笑容,直起身子,思量了片刻,低声说道,

“只怕不妥,古家,若是老夫人病了,请太医诊诊脉,也还说得过 去,别的人……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大哥再有一个月就进京了,咱们 前一阵子刚把威远侯家老二的腿给废了,那可是大哥嫡亲的表弟!还是 小心些,别因为这个,给古家惹了祸,咱们能拿威远侯家老二出气,大 哥自然也能拿古家开刀。”

程恪慢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那头递话出来了,已经安顿妥当,明天我就让人传话过去,让他 这一阵子多留心着威远侯府和诚王的来往。”

周景然垂着眼帘,慢慢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看着父亲一年比一年老,我就难过,真要是大哥继了位,你我这日子……唉,我不喜欢南边,又闷又潮,真要是去那里……太难受!唉!二哥要是继了位,他那样挑剔反复的性子,咱们两个还不如干脆抹 了脖子的好!”

“你既然担心这个,当时就该再退一步,再让一让,不该废了林 老二的腿,如今咱们和诚王,又结下了一个粱子,等到诚王……承了位,你就是想去南边,也得求着他点了头,有了恩典才行,唉,往后, 你还是压压性子,多忍忍吧。”

程恪看着周景然,声音低落的劝道,周景然挑着眉梢,恨恨的说道:

“咱们一处长到这么大,可忍过谁?他……”

周景然猛然顿住,呆了呆,颓然的耸拉着肩膀,垂头丧气的说道:

“你说的对,母亲也这么说,往后,你我要忍的地方多了,这会儿,就得先学着忍气吞声才行,唉!”

周景然往后倒在了靠枕上,程恪摇了摇头,笑着劝解道:

“皇上身子好着呢,你先别想那么多,逍遥一天是一天吧,到时候,最多也不过一个死字,死就死了,又能如何?”

周景然双手枕在头后,看着程恪,慢腾腾的说道:

“我一点也不想死,活着多好!”

程恪没有接话,掀起车帘子,若有所思的往外看着,周景然掀了掀眉毛,笑了起来,

“想看看她去?”

“嗯。”

程恪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周景然精神起来,忙坐起来,搓着手兴奋的说道:

“我陪你去!”

“你去干嘛?再说,拖着你这个累赘,还能去得了?!”

程恪转过头,撇了周景然一眼,不屑的说道,周景然嘿嘿笑着,低 声说道:

“咱别翻墙,咱溜门撬锁进去就是了,有青平呢,没咱们打不开的锁!”

程恪转过头,继续看着车外,不再理他,周景然兴奋的唠叨起来:

“……那丫头病的起不来了,这回可没法再让你吃了去,要不,咱们进去跟她说说话?我帮你劝劝她?要是接到你们府上,多少太医都请得起!…… 我想起来了,你们府上的规矩,没成亲前,不能纳妾,你打算怎么和舅舅说?不过,这也不是大事,实在不行,我替你进宫求个 旨意,要不让父亲跟舅身说声?唉,就是有此委屈了姚家大小姐,往后,你这一碗水,真能端平了?我总觉得你辖制不了那丫头,她辖制你还差不多……”

“闭嘴!”

程恪被周景然唠叨得满脸痛苦,恶狠狠的吼道,周景然长长的叹着气,根本不理会程恪的怒吼,自顾自的说着话:

“唉呀,小恪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妻弱妾强,可不是好事啊……”

程恪额头青筋跳着,猛的放下丰帘,恨恨的指着周景然说道:

“你罗嗦的象个女人!女人也没你罗嗦!”

周景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诚恳的看着程恪说道:

“小恪啊,哥都是为了你好!”

程恪闷“哼”了一声,紧紧抿着嘴,不再答话。

车子轻轻顿了顿,远山在车外恭敬的禀报着:

“两位爷,到景王府了。”

周景然满眼期待的看着程恪,讨好般说道:

“小恪,真不用我陪你去?还是我陪你去吧,打架亲兄弟,我去了,好歹也能帮帮你。”

程恪坚决的摇着头,掀起车帘,跳下车子,眼看着车子进了景王府侧门,府门缓缓关上了,才转身上了后面一辆车,招手把洛川叫上了 车。

车子轻快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着,转过一条巷子,停了下来,已经挨了一身黑衣的程恪和洛川跳下车,上了后面一辆普通的随 便哪个车马行都能找出几十辆的半旧车子,洛川驶着车子,往古府方向 驶去,远山带着几个黑衣护卫,隐在四周,跟着车子往前奔去。 车子停在古府园子后面的一条僻静巷子里,程恪和洛川下了车,跃 进了古府后园。

洛川在前,两人熟门熟路的很快就进了烟树轩。

来到了正屋窗下。

烟树轩里静悄悄着,只有檐廊下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轻摇动着。

程恪隐在暗处,洛川身影如烟般掠到东西厢,查看着动静,最后转 回正屋门口,轻轻捅开了门口。

程恪闪身进了屋,左右打量着,往东边厢房走去,外间暖阁里,亮着盏豆大的烛光,兰初和玉扣已经睡沉了,程恪回身示意着洛川,洛川会意,从怀里取了支迷香出来,在灯上点燃了,举到兰初和玉扣鼻子 下,用手轻轻扇着,将青盈盈的烟雾扇进了两人鼻中,兰初和玉扣的呼 丑更加绵长起来。

程恪站在内室门口,略顿了顿,伸手将帘子挑起条缝,仔细的往里探,看着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室内,映出满屋的静谧安然来。

呆站了一会儿,程恪掀起帘子,悄无声息的进了屋。

屋内床前,梢纱帘幔静静的低垂着,在月光下泛养柔和的光泽。

帘子里李小暖侧着身子裹在被子里,安静的沉睡着。

程恪轻轻掀起帘子,悄无声息的走到床前,小心的半蹲着身子,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头微微往下垂着,长长的眨毛安静的停在 如羊脂王般莹润细白的脸颊上,嘴唇上一溜水泡醒目异常,睡着的李 小暖眉目如画,静谧而柔弱。

程恪心疼的看着李小暖有此苍白的面色和嘴上的水泡,伸出手,顿了顿,又恋恋不舍的收了回来,只半蹲着,呆呆的看着她,只看得心 里没有来由的痛楚起来。

洛川焦急不安的等在暖阁里,不时掀起帘子,偷偷往屋里探看 着,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到底看什 么。有什么好看的?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洛川焦急着,却不敢发出 半点声音。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程恪才缓缓站起来,掀起帘子,往后退了两步,顿了顿,才下了决心般放下帘子,转过身,疾步出了屋子,和洛川 一起,掠出烟树轩,出了古府,上车回去了。

李小暖又吃了一天药,身体渐渐恢复了,嘴上的水泡也开始消了下去。

周夫人从明远堂回到春渚院,歪在榻上刚要眯上眼睛,周嬷嬷掀帘进来,曲膝禀报道: “夫人,少爷来了,说是来给您请安的。”

周大人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来了?谁家的三少爷?”

“就是咱们镇宁侯府的三少爷。”

周嬷嬷笑了起来,忙解释道,周夫人这才恍过神来,惊讶起来,

“他来做什?平白无故的,来给我请什么安?!”

周嬷嬷陪着笑,垂着手站着等吩咐,周夫人想了想,挥了挥手说 道:

“叫他进来吧,他来请安,也是他知礼处,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让人笑话了去。”

周嬷嬷答应着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弓着周建宁进了正屋。

周夫人端庄的坐在东厢榻上,客气的微笑着,看着长揖到底的周建宁,抬了抬手说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坐吧。”

周建宁堆着满脸笑容,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抖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转头打量着四周,周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冷淡的说道:

“这此天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你若没有什么事,请了安就回去吧, 等我身子好些,空了,再请你过来玩。”

周建宁忙收了折扇,笑容满面的看着周夫人说道:

“侄儿来,也没什么大事,一是过来给姑母请安,二来,听说李家表妹病了,我特意过来看看,也不知道李家表妹好些了没有,都是自 家兄妹,我也该亲自去探望探望李家妹妹才是。”

周夫人高高的挑着眉梢,抬手指着周建宁,只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个混帐东西!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把主意打到我们府里来了!我这府里,别说人,就是那猫狗,也不容你这个混帐货多看 一眼!滚出去!再敢过来,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周建宁狼狈不堪的站起来,抖着长衫,恨恨的说道:

“你也别得意太过,小心一门三代寡妇!哼!”

周夫人气的几乎背过气舌,嘴唇颤抖着,一迭连声的叫道:

“来人!打出去!把这个!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打出去!”

周建宁冲着周夫人恶狠狠的“呸”了一口,转身窜了出去。

继续两更!各位的粉和赏,让小闲动力十足啊!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愿各位月圆人圆,想见的人都在,不想见的人都在天边!

第一百零八章 景王府

周夫人只气得仰倒,一迭连声叫人拿水擦地,吩咐不准周建宁进 门半步。

景王府后园水阁里,地火龙烧得水阁皇暖意融融,周景然和程恪坐 在阁中胯椅上,命人大开着窗户,伸出根棍子,一边钓着鱼,一边有一 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程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不耐烦的将杆子扔到了一边,往后倒在 了摇椅上,周景然转头看着他,无奈的说道:

“你看看你,你说想到这水阁坐著透透气,这来了,你还这么闷闷 不乐着,算了,这府里也是有些闷气,要不咱们出城打猎去?要不然去 德福楼,多叫上几个人,咱们喝酒取乐?你老这么闷着也不是事儿!”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