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大一会儿,碧莲额角微微渗着汗,抱着只紫檀木匣子进来。

李老夫人翻看着匣子里的首饰,这些都是她年青时戴过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从匣子里挑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钉,一对玉兰花羊脂玉耳坠,一只玉色极润的羊脂玉手镯,吩咐碧莲找了个极小的匣子装了,指着匣子吩咐道:“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就说是我年青时戴过的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她戴的。”

碧莲有些惊讶的接过匣子,曲膝答应着,捧着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勤勉其妙,李小暖伸手拉过匣子,将首饰一件件取出来,对着窗户仔细看着,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泽隐隐流动着,温润而内敛。

“老祖宗怎么突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冬末奇怪起来,李小暖垂着眼帘,放下手里的羊脂玉镯,沉默着没有答话,古萧一直没再过来,那个娑罗馆,一定外松内紧着戒备森严,那个提盒,也许根本没能送进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这是奖赏她吗?看来,云欢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来,比划着将白玉兰耳坠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过耳坠,利落的给她戴上,转身取了只靶镜过来,李小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心情渐渐欢快起来。

这几件首饰,一定值不少银子!这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的头一笔财富了!她那一个月二两的月银,从来没用到月底过,更别说富余了!

李小暖摇着头,晃得耳坠欢快的摇动起来。

中午吃了饭,李小暖悠闲的坐在榻上慢慢绣着花,古萧从瑞萱堂回来,绕进了松风院,到底没忍住,将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萧,低声说道:“古萧,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谁也不要说去,我也不行!”

古萧脸上飞过丝红晕,有些尴尬的说道:“暖暖,我就和你说,除了你,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李小暖拉了古萧的手,轻轻摇了摇,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这个世间,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只要你好,什么都能放弃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连我也做不到!”

古萧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夫人和才祖宗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多听老祖宗的话,若是夫人的话和老祖宗的话不那么一样……”

李小暖顿住了,古萧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说道:“在姐姐说,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跳下榻,拉着古萧往西厢奔去。

“古萧,咱们比背书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第五十二章 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着,头一天晚上遣了魏嬷嬷到瑞萱堂磕了头,送了双鞋过去,也就算是拜过寿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热闹了一天,只有松风院紧闭着院门,安静的远离着院门外的热闹。

第二天午后,古萧才得了空儿,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萧说着闲话,绕着圈子打听着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萧仔细的解释着:“……本来恪表哥是打算着给老祖宗拜了寿就回去的,原来他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可一来老祖宗和母亲要带过去的东西多,二来周大哥前天去咱们家书楼看了一圈,今天还想再找几本书带着,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启程了!唉!”

古萧不舍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枕在脑后,往后靠在靠枕上,伤感起来,“恪表哥说他和周大哥也许明年就要去边关从军了,一去就得两三年,唉,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全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

李小暖眯起了眼睛,满眼的笑意,她真正是运气好,有福气!过个两人三年,就算是那个小混帐再见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稳得住,就无碍!

李小暖心情飞扬着愉快起来,开心的和古萧说着话,又一起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眼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古萧忙辞了李小暖。

“暖暖,今儿晚上老祖宗要给恪表哥和周大哥饯行,我得早些过去,晚上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过来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还有,明天我晚点过来看你,老祖宗说,明天一早,让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长亭再回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这自我幽居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心里雀跃着不安分起来,在院子里窝了十几天,那些书已经看完好几天了,要不,去趟外书房?

李小暖丫在檐廊下盘算了一会儿,叫了兰初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出去往瑞萱堂那边转一转,看看家里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兰初点头答应着,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过了有两刻钟功夫,兰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禀报着:“瑞萱堂安静得很,我转了大半个圈子,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听她说,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几本书和那两卷东西拿好,咱们去趟外书房。”

兰初笑了起来,曲膝答应着,片刻功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来,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房去了。

两人在书房里盘恒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来本书,又在兰初小腿上绑了两卷邸抄,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外书房出来,沿着笼在浓荫下的青石小路,进了垂花门,施施然往松风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带着兰初,边走边欣赏着园子里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感慨起来,“兰初,我也不过病了这十来天,再出来,怎么觉得这园子象是变了样子杺的!”

兰初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这春夏时候,花草树木长得最快不过,几天不见就能变样呢,后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得满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说要等荷花开的时候窖茶吗?这会儿荷花可是开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感叹道:“差点让……这病耽误了窖茶去!噢,那莲蓬呢?这会儿,莲蓬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就是有一点点嫩,再过几天才最好!”

兰初笑着答道,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兰初笑着吩咐道:“嫩一点才最好!你赶紧把这些书啊什么的送回去,然后到湖边水阁里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这些天闷死了。”

兰初答应着,拎着包袱往松风院奔去,李小暖转过路口,悠悠然往后园湖边走去。

古府书楼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边,和后面园子隔了道女墙。

程恪一身白色湖绸长衫,正和一身鹅黄长衫的周景然并排坐在二楼扶手椅上,喝着茶,慢慢翻看着手里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里的书,扔到了几上,“刷”的甩开扇子,胡乱扇着,不耐烦起来。

“这温公公真是个混帐东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了上里镇,偏偏要挑到今天!李老夫人这生辰过也过去了,皇上的赏赐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脸,还是要丢皇上的脸?”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带着丝微笑看着程恪,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看看你,发这个脾气做什么?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说,没有这赏赐倒还好些,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视极高,自己从来没有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心眼又小,一向睚眦必报,古家往后要忍的地方多着呢,你也是,往后也要收敛着些,惹了大哥,麻烦可就多了。” 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猛的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双手,郁然的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满湖的粉红碧绿,叹了口气感概道:“这上里镇民风淳厚,人心单纯,景色又好,倒是个退隐的好地方。” 程恪看着周景然,拧着眉头苦笑起来,“退隐?若能退隐,也不用着退到这上里镇来!哪里不是好地方?你也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们一路上再怎么游山玩水,七月里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说不定要跑到城外迎着你呢,还有三皇子,虽说不哼不哈的,也难说没有什么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叹着气,摊着手说道:“我反正是哪里也不掺和!谁继了位,都少不了我一个富贵王爷!掺和了只有坏处!我可是个明折人!咱谁也不怕,谁也不理,谁能把我怎么样?!” “既是这样,你还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躲到这上里镇来做什么?一路上你就没停的抱怨,不是说车子颠,就是说吃得差,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京城呆着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着嘴咳了几声,挑着眉头看着程恪说道:“你看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咱虽说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吗!别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爹是不是想着送你到南边边地去?要不,过了年咱们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周景然恼怒的攥着拳头挥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闪开,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后,周景然弯着腰哇哇叫着求饶,“好好,我错了,快松手!手要断了!” 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松开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着冷气甩着手,“你这个武夫!” 程恪得意的背着手,转头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跃着跳上九曲桥,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着湖中随风摇曳着的荷花和莲蓬。 程恪上身探出书楼窗户,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周景然怔了怔,忙挤在程恪身边探出头去,顺着程恪的视线,看着湖对面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一个小丫头,你认识?你怎么认识人家内院的小丫头?”

周影然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推开周景然,转过身,拎着长衫往楼下奔去。 周景然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满脸兴奋来,急忙拎着长衫,紧跟着程恪奔了出去。

两人奔到楼下,几个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程恪阴冷着脸,抬手止住 小厮,“不准跟过来!”

说着,转头看着古府书楼里当差的婆子问道:“到园子里,哪个门最近?”

婆子看着满脸阴冷的程恪,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角门说道:“那个,门,进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说完,转身奔着角门就冲了过去,角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程恪挑着眉梢正要抬脚踢开,婆子已经奔了过来,边急急的从腰里解着钥匙,边叫道:“表少爷,表少爷,钥匙,钥匙!”

程恪退后半步,等婆子开了门,急急的冲进了园子。

周景然跟在后面,脸上的神情由兴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程恪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可不象是看中了人家丫头。

程恪紧紧抿着嘴,沿着湖边,一路贴着花草树木,躲闪着往湖那一边的九曲桥悄悄的奔了过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后面,又有些哑然失笑起来,他和他,倒象是在捉贼的!

程恪奔到离九曲桥只有十几步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借假山隐着身形,看着正趴在栏杆上,努力伸手够着只大莲蓬的李小暖,咬着牙,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周景然紧挨毒害他,看看程恪,再看看李小暖,茫然着奇怪起来。

周景然正要开口询问,程恪猛的跳出假山,几步冲到了九曲桥上。

第五十三章 愣丫头

李小暖刚拧下莲蓬,听到动静,猛的转过身,看到急冲过来的程恪,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愕然傻住了。

周景然紧跟在程恪后面冲到桥上,看着直着眼张着嘴、傻子一样的李小暖,笑出了声,“这丫头楞得可人疼!”

“他喵个猫的!”李小暖心里恶狠狠的骂道,急忙闭上嘴,半垂着眼帘,紧紧握着手里的莲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目森森然起来。

程恪站在九曲桥头,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和周景然堵着桥头,九曲桥另一头通往湖中的水阁,李小暖想逃,除非从他们两人头上飞过去!

程恪“刷”的甩开折扇,慢慢摇着,晃着四方步踱到李小暖面前,冷“哼”了几声,“刷”的又合上折扇,伸出扇子重重的敲着李小暖的头顶,恨恨的说道:“臭丫头,上次算你溜的快,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李小暖伸手打开了程恪的扇子,紧紧抿着嘴,眯着眼睛扫了程恪看了一眼,垂下眼帘,又往后挪了两步。

周景然挤过程恪,凑了上来,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李小暖,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感叹道:“这小丫头虽说楞了点,这皮囊生得真是好看,长大了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责备着程恪,“你看看你,怎么能这么粗鲁的对待人家小姑娘?这丫头还小,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人家。”

程恪一把拔开周景然,不耐烦的说道:“你不知道,这臭丫头……”程恪猛然顿回了后面的话,脸上闪过丝羞恼来,咬着牙闷闷的“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去年我陪父亲母亲去福音寺祭别古大人,看见这臭丫头竟敢偷佛前的贡品吃!当时……忙乱,一不留神让她跑了,我以为是王府的下人,本想着回去重重责罚她,谁知道回来翻遍了王府,也没找到这臭丫头,原来这臭丫头是古府的下人!”

李小暖垂着头,紧紧盯着程恪和周景然的脚,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莲蓬,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另一个人必定是那个周公子了,他居然说她楞!他喵的!楞?他不提她揍他的事,嗯,这面子,他丢不起!下人!他以为她是古府的下人!她是楞下人!李小暖心里大喜,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

周景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李小暖,扬着眉梢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贪吃的,上次偷吃贡品,这回偷摘莲蓬!”

李小暖仿佛极其胆怯的缩起了肩膀,又往后挪了挪,周景然挤到前面,用扇子抬起李小暖的下巴,微微弯着腰,满脸笑容,显得极其和气的问道:“别怕他,有本公子替你作主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暖眼神直怔而茫然的扫了眼周景然,急忙又胆怯的垂下了眼帘,一边飞快的转着心思,一边气息不稳着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说道:“红……红福……”

程恪伸出扇子敲着李小暖的头,眉头拧到了一处,厉声斥责道:“爷问你话呢!嬷嬷们没教导你怎么回话?”

周景然伸手挡着程恪的扇子,把李小暖护在身后,李小暖缩着肩膀,又往后退了退,胆怯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起来,周景然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小暖,转过身,推着程恪,打了个呵呵呵说道:“好了,你看看,这丫头快被你吓坏了!你退后些,让我好好问问她。”

程恪扬着眉梢,冷“哼”了一声,白了周景然一眼,往前挤了半步,和周景然并肩站到李小暖面前,李小暖胆怯着又往后退了半步,周景然转过头,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小暖,温和的问道:“你叫鸿福?鸿福齐天的鸿福?”

李小暖胆怯的不停的摇着头,“不……不……知道。”

程恪白了周景然一眼,“哧”了一声嘲笑道:“一个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你当她还学富五车?还鸿福齐天?”

周景然也不理他,低着头温和的看着李小暖,接着问道:“你在哪一处当差?今年多大了?”

“厨……厨房,六……七……八岁了。”

李小暖仿佛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吭吭哧哧的说道,程恪挑起了眉头,周景然失笑起来,“到底几岁?”

李小暖垂着头,不停的摇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嬷嬷没……没教过我!”

程恪挑着眉头,恨恨的跺了跺脚,哭笑不得起来,周景然用扇子“啪啪”的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忍着笑接着问道:“那你在厨房干什么活?”

“烧……火。”

“你摘这个莲蓬做什么?”

“好吃!”

程恪盯着李小暖手里的莲蓬,突然伸手夺过来,用力扔到了湖里,周景然抬手抚着额头,摇着头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转头看着程恪说道:“这丫头,憨得可爱,真是有意思极了!当个烧火丫头真是太可惜了!这丫头我要了!晚上找李老夫人讨了来,带回去放到书房磨墨捧砚,倒也有趣!过几年长大了……”

周景然转过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小暖,嘿嘿笑着说道:“这样的美人坯子,拿来暖床,这份艳福可是难得!”

程恪脸色阴沉了下来,转头斜睨着周景然,冷冷的说道:“这丫头是我先看到的,要捧砚也是到王府书房捧砚,要暖床也得暖我青涧院的床去!还轮得到你?!哼!”

周景然挑着眉梢,摊了摊手笑道:“好好好,你若真心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不过,你既要了,就得怜香惜玉着些,若是不耐烦了,就送给我。”

程恪也不理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小暖吩咐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跟爷回京城,跟了爷,若再敢偷东西,爷砸断你的爪子!”

李小暖仓惶的将手背到背后,不停的摇着头,胆怯的往后躲闪着,咬着嘴唇,只恨不得将两人一脚踹到湖里去!

程恪居高临下的扫了李小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推着周景然,沿着湖边小路,大步往书房楼边的角门走去。

李小暖继续抽泣着、胆怯着,眼角扫着两人,直看着两人远远转过架紫藤,看不见了,才恨恨的“呸”了一口,想了想,也不再等兰初,转身往大厨房方向狂奔而去,绕了个大圈子回去了松风院。

程恪和周景然出了角门,回到书楼,周景然笑眯眯的斜睇着程恪,“那个李老夫人,可是个极精明的主,你跟她要这么个傻呼呼的漂亮丫头,只怕她立时就得想着你是为了美色,说不定就得教训你几句,然后再把你驳回来,嘿嘿。”

周景然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程恪撇了他一眼,“你那静远阁小厨房里烧火的,是男的女的?丫头还是婆子?”

周景然窒了窒,抬手掩着嘴,轻轻咳了起来,程恪看着他,突然得意的笑了起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人,一定要明天早晨启程前再要,若是今天晚上就开口讨了,李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必定会叫那丫头过去过过目,这一过目,说不定就过出你说的事来,明天一早,启程前再讨!”

程恪得意的笑了起来,周景然挑着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程恪,慢吞吞的问道:“那丫头,只是偷吃被你看到了?”

程恪脸上红了红,摇着扇子没有答话,周景然嘿嘿笑着,紧紧盯着程恪追问道:“看你恼成那样,必是吃过大亏的,那丫头能让你吃什么亏?说来我听听。”

程恪猛的站了起来,恼怒的盯着周景然,“那臭丫头还能让我吃亏?!哼!”说着,转身往楼下走去,边走边甩了句,“我回去歇着了!”周景然摇头晃脑的哈哈大笑起来,懒洋洋的站起来,跟在后面下了楼。

李小暖回到松风院,心神不定的坐在东厢榻上,努力平稳着自己,端坐着低头看着本书,书上的字不停的跳动着,跳得李小暖头晕眼花,索性将书扔到一边,跳下榻,拧着手走到了檐廊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来?古萧不是说他们今天一早走了吗?一家人不是都到前院送行去了吗?要送走的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被人卖了?

李小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着,两眼冒着金星,眩晕起来。

兰初悄悄站在李小暖身后,担忧的看着她,想了想,转身进去,泡了杯茶,用托盘端了出来,小心的说道:“姑娘,喝杯茶润润喉吧。”

李小暖强压着心神,扶着廊柱缓缓坐到廊椅上,伸手接过杯子,面无表情的低头喝着茶。

要冷静!先冷静下来!先别想到最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小暖眯着眼睛思量了片刻,转头看着兰初低声吩咐道:“你去厨房,就说问问中午吃什么,打听打听外院出了什么事,家里人都聚到了外院,必是有极重大的事,快去快回。”兰初眼神凝重起来,急忙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回屋里,急步奔出了院子。

李小暖满心的焦躁不安,静静的坐在檐廊下,等着兰初回来。

第五十四章 咱家红福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时候,兰初额角渗着汗,匆匆回到了松风院,带着满脸喜色,曲了曲膝,声音欢快的禀报着:

“姑娘,打听到了,是好事儿!听刘嬷嬷说,是内廷公公送了皇上的赏赐来,前院一早到现在,都在忙着接钦差,皇上赏了好些东西,给老祖宗贺寿呢!”

李小暖怔了怔,长长的舒了口气,皱着眉头紧问道:

“钦差什么时候到的?”

“说是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刘嬷嬷说,天还没亮,她就接到了吩咐,让准备茶饭。”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软下来,看来,是钦差的到来,才耽误了那两个人的启程,今天的不幸只是个偶遇。

李小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抬头看着兰初问道:“钦差什么时候走?”

“厨房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刘嬷记录本说,忙完中午的事,下午就能歇着了,看来钦差下午就该启程回去了。”

李小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笑着夸奖道:“你是个有心的,等会儿嘱了中午饭,你再找件什么事过去一趟,仔细打听清楚钦差到底什么时候走,再打听打听恪少爷和周公子什么时候走。”

兰初眼里闪过丝疑惑,却不多问,忙曲膝答应着。

李小暖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除非那个恪少爷肯拉下脸,李老夫人也肯纵着他,在古家满府搜人去,不然他想找出她来,可没那么容易!这几天,不等他远远离了越州府,说什么她也不出这个院门了!

李小暖站起来,晃进东厢,靠到榻上,拿了本书看了两眼,又走了神。

李老夫人是前天的生辰,皇上这赏赐今天早上才到,这钦差真是路上耽误了?这种礼仪性的赏赐,断没有仓促赶不及的道理,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蹊跷。

古大人是获罪自杀,为什么李老夫人生辰皇上还有赏赐过来?这种荣耀,可不是一个罪臣之家应有的。

送赏赐的是内廷公公,周公子和程恪怎么没在前院?

程恪过来上里镇贺寿还在情理之中,周公子跟过来,就有些奇怪了。

李小暖垂着眼帘,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半晌,一声接一声的叹起气来,书房里的邸抄,她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用,要是能看到最近的邸抄就好了,至少她能知道些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古家虽说避居上里镇,可周夫人娘家、还有汝南王妃,都在应声,今天又有这样的赏赐过来,古家和京城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和朝廷有着扯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会让朝廷的风波波及到上里镇来。

古家有事,也就是她有事。

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得想法子看一看这些年的邸抄。

唉,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现在李老夫人在款待钦差,那晚上,那两个浪荡子是不是就要讨要红福去了?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李小暖头痛起来,往后倒到了榻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管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那个程恪不说出刀子连踢带咬的事,只偷吃点心一件,倒无妨,李老夫人只有心疼她的。

李小暖站起来转了两圈,转进西厢,沉下心,坐到桌前慢慢影字去了。

吃了晚饭,李小暖伸长脖子仔细听着院门口的动静,她从来没象今天这么盼着古萧过来过,可直到过了戌初,还没见古萧过来,李小暖失望而又轻松的叹了口气,没有动静是最好的消息。

冬末奇怪的看着几乎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李小暖,悄悄拉了兰初仔细问着空间,兰初摊着手,也廉江出个头绪来,两人疑惑着侍候着李小暖沐浴洗漱了,李小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冬末轻手轻脚的放下帐子,李小暖默默祷告了几句,数毒害羊睡着了。

第二天卯正见过,程恪和周景然已经收拾妥当,十几辆大车装满了行李物品,早早驶出古府大门,在外面候着了。

古府正厅里,李老夫人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夫人侍立在李老夫人身边,两人正笑盈盈的和坐在旁边的周景然,程恪和古萧说着话,“……路上多加小心,宁可慢着些,一路上不要贪看热闹……”

李老夫人关切的交待着,周景然和程恪微微欠身一一答应着,程恪象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老夫人,小可前几天听说一个人,想找老夫人讨了回去。”

李老夫人温和的笑了起来,“听说了哪个?叫什么名字的?”

“老夫人,”程恪轻轻咳了一声,又拱了拱手,周景然轻轻的摇毒害扇子,满眼笑意的看着程恪。

“府里厨下是不是有个烧火丫头,叫鸿福的?小可想讨了她去,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名字好,洪福齐天,想带回去送到祖母院子里使唤,也算讨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