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迟疑着开口:“皇上,我……”

皇帝站起,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至门前,伸手拉开了厢房的门。

门外的花树下,初夏的紫红木槿开得正好,一个身着镶滚金边浅黄衣袍的小小人儿,后脑上一根细细的墨玉发带伴着黑发垂落,俊俏可爱的侧脸,正蹲在下同三娘那粉粉嫩嫩的女儿包包并头用一根木棍拨着草丛间的蛐蛐儿。

七初鼻头酸楚,颤抖着柔声唤了一句:“侑儿……”

彷佛心电感应般突然回头,侑儿瞬间看到了她,呆愣了片刻,然后立刻扁了小嘴扑着跑了过来一身撞进了七初的怀中:“母妃……你不要侑儿了么……”

“我的心肝儿,娘亲怎么会不要你,”七初一把搂住了他,强忍着眼泪柔声地安慰:“娘亲这不是回来了么?”

站在花树下包包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这一对母子抱头凝噎的画面,突然哇地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三娘慌忙进来抱起了她。

侑儿从他娘亲怀中探出头来看着包包,悄悄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

七初牵着他在房内的木塌上坐下,母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三娘行礼走进,轻声对七初道:“昨儿个皇上送你回来,今早又一大早就过来了,丫头你……”

七初望了一眼正默默地啜茶望着他们的男子,依然是冷傲尊贵的眉宇,只是脸色竟有些晦涩。

七初犹豫着开口:“皇上今日可有要急政事,不如留下来用膳罢。”

成德帝自然宽宥温和,淡淡开口:“早听说程家三娘的苏菜手艺是春风一绝,今日竟有此口福,我就却之不恭了。”

三娘自由惯了,也不这般讲究礼数,只笑着答:“皇上您不嫌弃就好。”

包包跟着她娘溜进了来,小心地拉了拉侑儿的小手,甜甜一笑。

三娘很快吩咐几个亲信下人摆了一张方桌,微风拂过在廊下的花阴下,带来阳光和花香,别有一番景致。

侑儿自小被七初教养得礼仪周谨,在宫内陪同父皇用膳时一向文雅,此时见父母均不拘礼,身旁的包包更是吱吱喳喳活泼可爱,也不禁少了几分恭谨,七初和对面的成德帝默契地纵容着孩子们,只含笑给他们布菜。

三娘派了几个下人守着小心地换碟上菜。

一桌饭吃了近一个时辰。

又有婢女泡上好茶,领了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耍。

齐礼悄悄地进来,屈膝行礼:“万岁爷。”

欲言又止的神情。

七初看了看齐礼的神情,心知他国事浩繁,出宫来这样一个早上,只怕御书房听奏的大臣已等着不耐。

成德帝挥了挥手道:“知道了。”

齐礼无声地退了下去。

成德帝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负手望着在游廊外的苍郁院落远处草坪上玩耍的两个孩子。

“皇上……”七初低低开口。

“七初,”他忽然开口,声音带了莫名的萧瑟。

“如果你想他认他,我并没有权利反对,”跟前的九五之尊的天子一向平稳的声音中竟然有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颤音:“等一切安定了,你将侑儿带去罢。”

七初神色震动。

头脑中思绪飞速地冲杂而来,他是在暗示容荒还活着……还是他要挑明这彼此心照不宣地保守了多年的秘密……

七初鼻头渐渐发酸,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滑落。

这么多年来,在那个勾栏红墙的华丽宫殿中,平静无波宠眷美满的生活表象下,他第一次当面开口谈及彼此互相逃避了多年的话题。

七初心知此事关天家颜面,倘若泄露半个字,只怕连皇帝也保不住他们母子。

五年前的那个深冬她入宫不到半个月,御医就发现她怀了身孕。

成德帝夜夜宿在锦绣宫,她怀上龙种之后很快就晋了贵妃。

七初那段时日心情差到极点,妊娠反应极为严重,几乎保不住这个孩子。

只有他们彼此清楚这是谁的血脉。

她记得平缓悠长的那五年,年轻英俊的帝王赐她华服美食锦绣宫殿,予年幼的侑儿安宁富贵,她心怀怨怼,对他一向只执礼恭敬,却从不亲近。

满城只道圣恩隆眷,殊不知他夜夜宿在她的宫殿内,只求轻轻一握她的手。

每每天未亮便悄无声息地离去早朝。

七初印象中一次宴会后,他喝得微醺半夜回到她的暖阁,七初绞来手帕替他擦脸,他忽然就大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眼中的恼恨混着哀伤:“七初,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忘记他一丝一毫?”

自然是有过怨恨的。

她的心,已经死过一次,如今又倦又淡了。

很多事情,反而看得开了。

耳边传来成德帝的声音:“天齐密探传回消息时,我在御书房坐了整整一夜,七初,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他活着我不安心,他死了,我真的是难受,他毕竟是……毕竟是……”

他闭了闭目,忍住了情绪的波动。

七初望着他,他们兄弟之间的诡谲莫测捉摸不透深不见底的相处方式,纵然是她,也未必看得透。

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测,七初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看着他对侑儿照拂,简直可以说到了无微不至。

他在锦绣宫更多的时候,是在陪侑儿,陪他吃饭,陪他读书,陪他习武。

侑儿敬仰这个父皇,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七初缓缓开口:“皇上,无论以后侑儿是否知道真相,他需记住只是恩情,皇上永远是他父皇。”

成德帝肩头轻轻一颤。

他回头望她,眼神复杂莫名。

他将一方灵犀玉牌放入了她的手中,低沉的声音:“京郊北温泉山下,璎珞行宫。”

第四十章 半月扶病药炉烟

京郊北五十里,山泉树木掩映下的璎珞行宫。

京畿禁军驻守下的这座天家别苑,风景绝胜,气候宜人,禁卫森严。

这里一贯安静,历来只有天朝君王和身份尊贵的嫔妃入住。

隐藏在月色的雕梁画栋檐廊宫殿错落有致,秀雅的阁楼间飘散出烛火的青烟。

重重帘幕密遮灯,云破月来花弄影。

华美迂回宫殿层层叠叠的阁楼内的一间,烛火静静地在烛台上燃烧。

室内一片静谧,淡淡药香弥漫。

一方素雅的镜花屏风后,阁内置着一张床,白玉结挽起纱帐,轻薄柔软锦云衾被间,一人静静地倚在床沿。

皓月垂首立在床前,低声开口:“这一个月来,北庭,高密,洛阳,京城各地的商号和客栈都传来消息,说的都是一名女子打听萧号公子的消息,属下都已按照爷的吩咐——”

“爷——”皓月顿了一顿,才有些小心地问:“您真的不打算见七初姑娘?”

床沿半躺着闭目养神的男子微微睁开了双眸,清瘦苍白的脸上一双湿润双眸深不见底,轻轻颔首答:“嗯。”

“冷霜传来消息,说在京城见过几次颜姑娘,似乎过得不太好……”皓月望着他微微蹙紧的眉头,心底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萧容荒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过了许久,才压抑着声音淡淡地道:“让三娘多照顾她。”

皓月缓缓开口:“冷霜说七初姑娘要带一句话给爷。”

萧容荒抬眸望他,幽暗眼底明灭不定。

“七初姑娘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搁在衾被外他的手轻轻一颤。

“爷?”皓月担忧地走了一步,看着床上的人蹙眉抚住了胸前,呼吸眼见是急促起来。

他一手按紧了胸口,另一只手朝他摆了摆手,皱紧眉头喘息,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皓月慌了心神:“我去请顾先生过来——”

“不、不必——”萧容荒勉强挤出了几个字,便闭目靠在床沿缓缓地调息。

这时门吱地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步态袅娜的女子端着药盏走了进来:“公子,吃药了。”

她朝着皓月微微颔首,风姿宛转地站在了萧容荒的身旁。

皓月望了一眼,叹息一声,悄悄地转身带上了门。

萧容荒只温和地接过了她递上的药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客套地道:“搁着先罢,萍儿,给你添麻烦了。”

语气低柔,毫无生气。

夏青萍望着他神色中不动声色的疏离,手在衣袖下死死地握紧。

她望着他异常憔悴苍白的容颜,这人明明都已经病得床都不下不了,疾病却丝毫没有减损他清俊之气,真不知骨子里是怎样的一种傲气,支撑着他虚弱如斯的身子。

她跟着他这段日子,他态度一贯的温和有礼,却透着让人无法接近的清冷。

不知他眼底挥之不去的那种缠绵哀愁,是为谁而来。

真是让人恨得咬牙。

她柔柔地笑,顺从地替他拉了拉被子:“萍儿不打扰公子,喝了药好好休息吧。”

窗外夜色深浓,一片凄清。

萧容荒仍是斜斜地拥衾倚在床上,在深夜中不知坐了多久,心口一抽一抽地发痛。

他眼前阵阵晕眩模糊,强忍着心口的绞痛,压抑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上的一方白帕直觉地掩住嘴角,瞬间即被血沫染红。

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心里翻涌着的苦涩渐渐发寒。

七初,七初。

他甚至不敢念出她的名字,只能在午夜无眠的残损心底,低低地回想她娇俏的笑靥。

后来是在如何的岁月辗转中,将你眉间的轻快,换做了哀愁。

脑中回荡着那日她在车外的切声轻求,她低低地唤他名字,她说,容荒,我找了你好久……

她会不会怪他如此狠心。

肺腑间只觉有千万把刀子尖锐刺过,他颤抖着用手勉力地死死按住了胸口。

七初,你又何苦执着至此,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纵相见,亦无用。

茫茫人生,如似荒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一向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怎么就参不透这红尘痴怨中最后一道顿悟呢——

男子清颀消瘦的身子无力地倚在了床上,手上掩住双唇的一方绸帕已染血斑斑。

他断续地咳嗽着,眼前的黑雾渐渐袭来,额上尽是冷汗。

只是这咳嗽呕血,却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晨光微凉的时分,行宫落雨轩前,一个男子闪身落马。

扔了缰绳随即快速地朝着宫殿内走去。

皓月等在殿前,冷霜快步地朝着他走了过去,低声问:“爷可还安好?”

皓月眉目中忧虑更深:“昨个夜里咳嗽了一夜,今早才睡去,让他歇着罢。”

冷霜眉头皱紧:“顾先生不是说要留人守着他……”

皓月苦笑一下:“他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也就七初能……”

他住了口。

一个清秀丫鬟从阁内走了出来,行礼道:“两位大人,爷醒了,问冷霜大人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进去罢。”

皓月和冷霜交换了一个眼神,皓月劝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

冷霜走进房内,药炉暖烟中的那个人,仍是苍白得过分的脸色,看到他进来轻微颔首。

冷霜掩去了眸底的忧色重重,敛襟行礼道:“爷,一夜没睡?”

萧容荒仍是淡淡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睡不着,不碍事。坐罢。”

冷霜心知他如此身子还有多少精力容他如此虚耗,他垂着眉低声地劝:“顾先生说必须要安神静养,爷如此不顾惜自个身子,如此下去,教属下如何是好……”

冷霜说着说着,一向冷硬坚定的脸庞竟有些颤抖,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萧容荒倚在床边,身子有些虚软,只抬手掩住嘴角清咳,低低地道:“我受伤这段日子以来,没有管事你们也做得很好,江南的商铺由皓月接管,你负责北方的调度,寒星留在北庭,流沙司管风羽阁,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很辛苦,以后也能安稳些过日子。”

冷霜心头一阵战栗,眼中大恸:“爷,商铺和风羽阁的事情您放心,属下必定尽职尽责,只求您千万保重自个身子……”

萧容荒一手撑了额角倦倦地揉,语气平静得彷佛事不关己:“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也实不愿拖累长青,拖累你们四人。”

冷霜扑腾一声跪了下来:“爷对我等恩重如山,冷霜早已发誓一世效忠爷,您怎可这般容易放弃……”

“咳咳——”萧容荒骤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话说说得断断续续:“咳咳,你、你先起来——”

冷霜纹丝未动:“若爷心意坚决,冷霜断不会独活于这世间。”

“你!咳咳!咳咳咳!——”萧容荒眉头一皱,张嘴欲说什么,却再度被涌起的剧烈咳嗽打断,喉中泛起腥甜,他仓促地用手中的方巾捂住嘴角,血又呕了出来。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夜折腾下来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精神,他将头虚弱地靠在了床沿,再也说不出话来。

“姑娘,留步。”外边突然传来夏青萍略略提高了音调的声音。

室内的两人俱是一静。

萧容荒缓了一阵咳嗽,眉目显了困乏倦色,怔怔地听着。

女子略显沙哑焦急声音传来:“我想见萧容荒,烦请夏姑娘通报一声。”

萧容荒骤然听到她声音,那一刻,心头难以自禁地涌起淡淡喜悦。

他眸中微微一闪,随即又沉寂下来,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抽痛起来。

他忍耐痛楚的毅力早已是非常人所能想象,蹙了眉就是那样静切的倦色,静静地躺着。

一会,声音喁喁低了下去,然后是夏青萍带了几分冷淡的声音:“公子吩咐了不见外人,姑娘还是莫要扰人清静的好。”

外面安静了许久。

萧容荒只觉自己的胸腔内的呼吸一寸一寸地艰难。

七初有些沮丧压抑的开口,带着微微的鼻音:“打扰了。”

他何曾听过她这般隐忍压抑的低声下气。

脚步声渐渐远离,过了一会,四周终彻底恢复了一贯的宁静。

萧容荒面容清湛霜白中隐隐发青,他无限萧索地略略挥了挥手,示意冷霜退出去。

阁楼外间是一个碧绿翠湖,初夏的芙蕖已初露粉白花蕾。

沿着湖边的长长风雨廊坊远处,七初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翘着腿坐在栏杆上,不羁的笑容带了淡淡的嘲讽望着她。

七初脸上犹带着泪,她抬起袖子狼狈地擦了擦,然后狠狠地瞪着他。

顾长青跳下了阑干,走上前打量着她道:“丫头,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七初终于见到了一个肯和自己说话的人,心底涌起委屈,眼泪掉得更厉害。

“唉唉,”顾长青慌了,一把捏了捏她的脸蛋:“别哭啊,我最怕女人哭了,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七初抽抽噎噎:“你们都欺负我……”

顾长青半拖半哄地沿着长廊花|径,将她拽到了一座静谧宫殿。

殿前院子青石地坪上晒满了草药,空气中散发着阳光和草药的清香。

七初闻到了熟悉的心安气息,深深地嗅了一口,看来这应该是顾长青的住处了。

殿前厅内置了一张古朴方桌,顾长青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打扮利落的婢女端上了一碗暖粥,几碟精致小菜。

七初恹恹地趴在桌上:“你不是说请我喝酒吗,我要酒。”

顾长青臭着脸没好气:“你气色比躺着那人好不到哪里去,还喝酒。”

七初骤然抬起了脸,眸中又泛起水光,她微微仰头很快将泪水逼了回去,有些犹豫地:“他现在……”

顾长青斟了一杯茶,瞥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就说吧。”

七初低声开口:“他是不是病得很厉害……要不然他……”

顾长青实在忍不住,撇撇嘴角:“你们一个憋着找一个憋着躲,还真是心意相通。”

七初微微无奈地苦笑。

“七初,”顾长青换去了嘲讽,缓了缓神色道:“他现在的情况,你做好心理准备。”

七初忍不住轻轻一抖。

“我当初就极力反对他领兵出征,他那破身子养着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还要骑马打仗,我就说他撑不了几天,”顾长青咬牙切齿地道:“谁知他他竟服了沉香凝神丹!”

七初的心沉沉地落下去。

沉香凝神丹是以强烈的药性激迫全身血气暂保气脉,但他,他的身子如何经得起——

“他本就气血衰竭,在崖底被救起时药效已过,心脉损耗,血气已尽——”顾长青有些不忍地望着七初越来越白的脸色,放柔了声音:“他这一路从塞北回来,我和冷霜轮流度真气勉强地护住他的心脉,所幸这儿气候温和宜人,他养病也略微舒适一点,七初,你必须明白,他的身子要调养好,已是不可能事。”

“长青,”七初收起了神色中的颓唐和委屈,眸中是一股清透的坚持:“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顾长青轻轻一叹:“除非……

七初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喉咙有些发紧:“除非什么?”

“我记得师父曾谈起世上有一方单子,用矢茎骨做药引,能护养心脉,挽救垂危病势,进而归心、肺、肝、肾经。但师父说这上古奇方走的是偏锋路子,用药者稍有不慎不但不能医治病人,只怕会瞬间触发病势心脉俱断而死,我才疏学技末没能继承师门秘籍,而如今这张药方在世间也已经失传。”

七初迟疑了几秒,还是开了口:“那你师父呢?”

顾长青眼底一黯,淡淡地答:“死了。”

七初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对不起。”

两人低了头,满怀心事地沉默。

顾长青忽然敲了敲桌面:“丫头,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七初愣愣地将手臂伸了过去。

顾长青仔细地摸了摸她手臂的骨骼,然后皱着眉头:“断掉的骨头没有长好。”

他再打量了一番,扬起熟悉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丫头,你手臂有点歪了。”

七初想起那时日夜骑马奔回塞北,一路风餐露宿,她满心焦急惶惶,哪里有空理会手臂上的伤。

顾长青摸了摸鼻子:“折断了再重新接上,方能重新长正。”

七初皱了眉头:“不要。”

顾长青故意笑笑:“唉,你怕疼啊。”

“我不是怕疼,我只是——”七初垂了眉,显出了几分难受:“我没什么事儿,只是他现在病得这般厉害……”

顾长青道:“他那执拗脾气,真是不讨人喜欢。”

“明天那个女人再拦你——”顾长青慢慢拖长了语调:“打晕她,懂不?”

七初望着他咬牙愤懑的神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女子站在窗前,轻轻地推开了临湖的窗子,夏天的微风缓缓地吹拂进来,带了几丝清凉。

夏青萍回头对着床上的人柔柔一笑:“公子,给您透透气儿。”

半卧在床上的苍白男子略微颔首:“多谢。”

语罢却侧脸低声咳嗽了几声。

夏青萍赶忙走了过去给他拉起身上的外袍,温柔的声音:“公子今早的药没喝,我去再煎一碗……”

“萍儿,”萧容荒忽然开口,微微辛苦地喘息:“你以后不必过来采乐殿了。”

夏青萍双眸顿时含水,她颤着声音已经泫然欲泣:“为什么,是公子不要萍儿了吗?”

“咳咳,”萧容荒声音中气不足,却扔强撑着精神缓缓解释:“你是一个妙龄女子,仍有大好年华,我怎会将你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