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纳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吃了一块,而王氏,则充满了后悔。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多想,但看大公子这样,还是她说错了?可要是道歉,就更落了行迹吧……正在为难间,就听朱纳道:“对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弟妹去说说话吗?”
“嗯,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也、也没什么事的。”
朱纳点点头:“这府里,也没有别的女眷,你同弟妹远本就该多亲近近亲。一会儿没什么事,你就过去吧。我不爱出去,弟妹看样子却是个活泼个性,你们也可以结伴到外面去逛逛。”
王氏本想说自己也不爱出去,但又怕再说错了话,就点了下头。夫妻俩没滋没味的吃完了饭,王氏在自己房里呆坐了片刻,就拿着让人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向安姐的院子走去。她这就是平日的走动,倒也不用送什么大件,但她这是第一次主动拜访,也不能随便就拿点吃食过去。所以她昨天绞尽脑汁,最后挑了两本当代有名画家的画册。她想着高老爷是探花,安姐也算是文人家庭出身,就算不喜欢这些,应该也不讨厌。果然,安姐一见就很欢喜,要知道这时候能消遣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学着画画,也算是一项不错的娱乐。
她让人上了茶,两人坐下。王氏道:“二弟今天买的东西,我们都尝了,怪有特色的。”
安姐一笑:“主要是我贪嘴,说实在话,那些东西我可没少吃。”
其实她一见那么一大堆的东西就知道朱抵的意思了——他不在,她不好出去,家中的食物又不安全,先拿这些应付吧。不得不说,朱抵算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哪里是长久之计。她可以一天吃外面的东西,两天吃外面的东西,三天四天呢?难道日日到外面叫东西吃?
分家!
只有分家出去才能安心,这是她思来想去的想到的唯一结果,可分家又哪里是一句话的事?
她不知道,朱抵在中午过后就到了宫里,打着汇报军情的幌子,直截了当的就给固安帝来了一句话:“我要分家!”
固安帝本来还等着他汇报什么事呢,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口水呛住:“你说什么?”
“陛下,我要分家,怎么样才能分家?”
固安帝习惯性的拿起茶杯,然后又放了回去,沉吟了片刻:“你是说真的?”
朱抵点了下头。
“你……要什么时候分家?”
“越快越好,如果今天能分就最好了,不过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尽快吧。”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令固安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唐感,他想了想道:“其实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按照常理,只有两种情况你才能分家出来,一,王叔归天了;二,王叔将你单独分了出去。但这两种情况,我相信你都不希望发生。”
前者是不说了,脑子正常的没一个会说希望自己爹死。后一种则代表了家里闹丑闻了,而且往往是被分出去的那个出了事,所以哪怕分出去的那个爵位没变,日后名声也坏了。
“所以我才来找陛下啊,陛下一定有办法的。”
固安帝头疼的看着他,最后有些无奈的道:“你想怎么着吧!”
“陛下刚才也说了常理,那就是还有不是常理的。”
“……是,如果你也封王,倒是可以分家的。这封王我倒不是不能给你封,可你拿什么来换?”说到最后,固安帝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肃杀之气,“王爷,郡王,一字之差,铁墙铜壁,若要我封给你,只是早先的功绩是远远不够的!”
第173章
朱抵知道不够,早先的忠勇郡王立下那么大的功勋,打下了由李立、王君在背后支持的越南小朝廷也不过才封了一个一等郡王,他那点功勋,能保证以后得个好些的封地就不错了。二等郡王是不是能得上还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一等的都不用想,更不要说王爷了。所以对于固安帝的话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抿了下嘴,然后很轻但很坚定的道:“这一点应该由陛下来说。”
固安帝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十三弟,你还太年轻了。朕知道你有才华,朕也会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可现在,你还是太年轻了。”
“陛下是觉得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吗?当然,我不敢给陛下夸口,但……我想要一个机会和一个要求。”
“你要求还不少,先说说看吧。”
“我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个施展能力的机会。我知道自己太年轻,做事又不怎么靠谱,很多人还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听他说到这里固安帝不由得嘴角抽搐了起来,他过去是从不觉得朱抵傻的,像他这种走一步会看三步的人,任何事情都会仔细分析,细细消化。朱抵早先的行为在他眼中那就是标准的大智若愚,装疯卖傻,形势所逼,被迫无奈……总之就是忍辱负重而又不得不为之,往大了说,还有点早先勾践卧薪尝胆的感觉。他甚至还想过,亏的朱抵是庶子,若是嫡子,绝对是他最大的敌手!但现在他真觉得朱二同学是有些毛病了——哪个正常人会这么说话?
而那边朱二同学还没有感觉,依然很严肃的道:“所以我也不好直接向陛下要求什么,但,我可以展现我的能力。”
“禁卫军的变化,朕看在眼中了。”他用的是赞赏的口气,但下面没说的话也很明显,那点变化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当然,朱抵的才华也不用通过禁卫军来展现,早先在江宁在上海都有证实。但他还是那句话,朱抵实在是太年轻了。他虽不是马上皇帝,可自胸怀大志后就没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再加上福王的封地又在太原,所以他要比一般的世子甚至王爷都更知兵。
一个将军,特别是一个能指挥大战的将领,不仅要有才华,还要有资历,还要有人脉。一道命令下去,要能保证手下基本完成,一个建议提出,要能保证没有太多人来指手画脚。
朱抵做为一个四品将军,领上万儿八千的兵马没关系,再之后就为难了。他自己能打,可他的手下也一样能打吗?历史上不乏少年成名的,但不妨看看他们的背后,总是有各种传承。
朱抵身份是有的,却没有这份关系。当然,他早先看重的也是这一点,如果朱抵一直在军中,当然是一定会发展出自己的人脉的,但朱抵是他一手提拔出的,他的关系自然也会是他的关系!他把朱抵放在禁卫军中,也不乏这方面的意思——禁卫军中多有父兄从军者,哪怕是纨绔,也是军中纨绔。
朱抵把禁卫军打理的不错,一个表演性质的队伍被他整的有那么几分正规军的样子了。按照他原本的估计,朱抵会在这里发展出自己真正的手下,待他将来需要调动,自有一些需要建功立业跟他一起走,再有功勋,就是真正的在军中有了派系。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而现在,他还需要等待,朱抵自然也还需要等待。
“陛下可还记得我早先提过的军事演习吗?”
“……你想和谁打?”
“禁卫军还未见过血,这第一场,臣想同河北卫打。”他早先一口一个我,说到这里就改成了臣。固安帝暗暗好笑,不过更多的则是有些惊奇,“你这口气,却是有些看不起霍辽了。”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河北卫也是久未开刀,却是能同臣好好打磨打磨。”
“然后呢,下一步你想如何?”河北卫久不见血,打输了固然丢脸,赢了也不见得多光彩,只是这一场远远不能看出朱抵的能力。
“臣出身太原,愿同旧日袍泽一较长短!”
固安帝挑了下眉:“再然后呢?”
“久闻辽宁铁骑天下无双,臣愿一试!”
虽然已经料到了,真听朱抵这么说固安帝还是不免动容,他看着对面的小堂弟,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你倒是一步步来的,可你把太原放在辽宁之后,却是要把廖宗旭得罪狠了。”
“我得罪过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再多一个廖大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不得罪陛下就好了。”这话说的有些无赖,却令固安帝哈哈大笑,他笑过之后看着朱抵,“好,这话我记住了。至于你说的,我会想想。”
听了这话,朱二同学就知道今天办不成其他事了,麻溜的退下后他也没有再回军营,而是跑到街上又买了一堆吃的。此时各大酒楼铺子都以开了,种类自然更丰富,于是他从羊肉烩面一直买到羊肉炕饼,反过头又来了一圈牛肉的。他一开始买还让身边人带着,后来干脆让人从府里赶了辆车出来。什么,有些汤汤水水的不好拿?没关系,王府盒子多!盒子不够还有锅子盆子,真不行,咱们还有银子!现成的买也行啊。当然,最后倒没有这么夸张,但朱二同学也真的买了一满辆车回来!只是福瑞斋的点心就足足买了三十多盒,其他的什么烤羊腿烤鸡翅更是没少往车里塞,于是,当他把这一车东西卸下来的时候连南安王都被惊住了:“你疯了!”
今天南安王没有去下棋,所以第一时间收到了朱二同学送的各种吃食,如果没有早上那一波,南安王估计也就是摇头笑笑,可早上都来过了,下午又来!南安王倒不在乎这点银子,可、可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朱抵露出委屈的表情:“父王怎么如此说孩儿,孩儿不过是觉得这些东西不错,想让家里人都尝尝。孩儿早上是买了不少,可早上的是早上,白天的是白天的,夜市中的更有特色。”
言谈中大有再来一波的趋势。
“这些东西尝尝就可以了,哪用的了这么多?你大哥身体弱,不能吃。你母妃也不爱吃外面的东西,我对这些更一般,也就你觉得好。觉得好也就罢了,可有必要这么买吗?”
朱抵没有说话,旁边的南安王妃道:“王爷,抵儿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抵儿,你这个心意我们已经领了,以后,不必再这样了。”
朱抵眨着眼:“可母妃,我真的觉得这些很好吃啊。”
“好吃?家中的东西难吃吗?你要真不想吃,以后都可以不用吃了!”
“这是父王说的?”
南安王冷哼了一声,朱抵道:“父王既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就不吃了,不仅是我,安妹妹连我们那院子里的人都不吃了!我们自己开火,自己做!”
说完他转身就走,直把南安王气的倒仰,手指颤抖的半天说不了话,而那边的南安王妃也惊住了,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这一出上!
而那边朱抵也不给众人分自己那一车的东西了,直接就带回了自己院中,然后分了下去。他带来的东西是不少,可二十多人分分也能很快消灭掉了,当然他把最精华的东西留了下来,比如某家的卤兔头,某家的烧羊肉,某家的蒸菜,所以此时他和安姐面前还是堆满了东西。安姐看着那满桌子的食物,闻着各种香气,心中真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朱二同学的卖力,忧的则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就算现在没有高油高盐污染一说,但有什么借口能天天买外食啊。好吧,他们脸皮厚,就这么买了,但南安王妃真的会没有话?到时候她是听着啊听着啊还是听着啊!
“我已经同父王说了,咱们自己开火。”
安姐一惊:“王爷同意?”
“他同不同意有什么用,大不了把我赶出去嘛。”他一边说一边洗了手,然后拿起一个羊肉炕饼就咬了起来,安姐连忙打发完屋里的丫头,“你同王爷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
“那……”
朱抵看着她,他有很多话想同安姐说,可最终他只是摇摇头,埋头继续大口的吃起自己的羊肉炕饼。安姐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坐到他身边:“今天大嫂来了,说了好一会儿话。”
“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说点家常。”说到这里的时候安姐微微皱了下眉,她的确同王氏没有说什么,她们说是至亲了,其实还不熟,所以就是说点家常。但就是这个家常她们说的也有些尴尬,家务上吧安姐插不上手,孩子吧是都没有,最后也只有说点花花草草,各自过去的生活。这些对话看起来就像王氏无所事事来找她打发时间的,但她后来还问了她小日子,特别提出了她若小日子不太好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若是她不知道关郎中后来的话可能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但她既然知道了,就不由得不多想了——王氏是知道了什么?可,王氏为什么要提醒她?是真的好心,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说实在话,安姐真不愿意从后者的角度来考虑别人,她一直觉得那不是聪明厉害,而是可悲。一个人,听到一句话就必须要多想几次把人性往最坏处思忖,这要多累多辛苦,而她的生存环境又要多恶劣?可她现在发现,她还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这令她很不满意,所以她没有对朱抵说王氏的那些话。
朱抵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有多想,咬了一口羊肉炕馍道:“明天王妃可能会对你说一些话,你不用理会,一切往我身上推就好。”
“……我不喜欢这样。”
朱抵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闷声道:“暂时先忍耐一下吧,暂时只有这样了。”
“不是,我是说我不喜欢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我、我……”安姐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她觉得下面的话说出来太矫情太肉麻,可在她心中,固然高兴朱抵能承担责任,不过却不喜欢这种置身身外的感觉。但目前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因此更有点气闷。她磨了下牙,见前面还有一个羊肉炕馍,干脆拿过来也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就觉得满满的羊肉味,虽然饼已经有些凉了,可依然味道十足,“咦,这一家的我好像没吃过啊。”
“好吃吗?”
“你吃的难道不是这一家的?”
朱抵愣了下,又咬了一口:“真不错啊,这是哪家的?忘了,就是顺手买的,一会儿让赵旭想想。他家配的好像还有酸辣面条,应该也好吃。”
“你有买吗?”
“让我找找,应该是这一家,不过好像有些凉了。”
“没事,咱们房里热。何况这面条都这样了,再热可就没法吃了。”
朱抵点点头:“那就这么吃吧。”
于是这个晚上,两人就就着不知名家的羊肉炕饼,就着酸辣面条,搭配着另外一家的烤羊腿吃的不亦乐乎,东西都有些凉了,可两人吃的都份外开心。
朱抵想,安姐果然是好姑娘,一丝抱怨都没有的陪着他吃冷食,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对安姐,一定要早些分家出去。
安姐想,朱二虽然各种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能顶得上来的,别说古代,现代这样的老公也算不错了,为他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抱着这种思想,她第二天面对南安王妃的时候特别从容,连演技都有所飙升。
南安王妃说抵儿脾气不好,她做无奈状;南安王妃说不能让父子闹僵,她做赞同状;南安王妃说让她好好劝劝朱抵,她做忐忑状。到最后她觉得这要回现代,她也许可以不用做销售了——演技派也可以算她一个了!
当然不管她做什么状,朱二也真的叫人来收拾了小厨房,然后真的就在这里开起了火。在发现无可挽回后,南安王妃派了两个灶上的妈子,却都被他拒绝了:“母妃的心意孩儿是知道的,但孩儿既然说了那话,那就是真不依靠府里了,以后我们连食材都从外面买!”
第174章
沉滞。
南安王夫妇坐在贵妃榻前四目相对,两人面前摆了六个小菜,两种煎饼,旁边的小炉子里还温着两种粥。南安王在那边慢慢的夹着菜,南安王妃则几次拿着调羹要喝粥又几次放了下来,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道:“我刚才听说今天中午抵儿那边就做了两个菜,一个是炒土豆丝,一个是肉丝白菜。”
南安王没有说话,南安王妃又道:“就算只有安姐一个,这菜式也太简单了些。”
南安王依然沉默,南安王妃道:“你们父子俩,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抵儿就算古怪了些,安儿却是个好孩子,这些天我与她也蛮投缘,我想以后,午饭不如得就让她在我这里吃?”
她话音没落,南安王就猛的抬起了头,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那眼神,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南安王妃心中一惊,顿时脸上就带出了些:“王爷……”
“他既然那么说了,那就让他做到底,你不要多事!”
“可是……”
“你不要多事!”
南安王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南安王妃只有有些僵硬的点了头,之后,夫妻两人再没有交谈。吃了饭,南安王就直接走了出去,南安王妃看着他的背影咬了下下唇,到底没有开口。
过了片刻,下面的丫头帮她洗漱完毕,值夜的衣青正帮她收拾铺盖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说,王爷是不是已经都知道了?”
衣青一怔,之后继续手里的工作:“王妃不要多想了,王爷又怎么会知道?”
“总是会有漏洞的。”
“不会的。”
南安王妃看着对面的窗户,幽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也不会的。而且,王爷若知道了,岂会是如今这样的态度。我看,王爷就是同二公子较劲呢。”
“也许吧。”南安王妃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她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她想这些年她做的这些事真的是她早先想都想不到的。在她少女时代,觉得正义必胜,觉得人生在世可以吃苦可以受累甚至可以去死,唯独不可亏心。但她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不觉得自己亏心了,因为她一直在坚持她的道。佛陀尚有屠魔手段,何况她一介凡人了,有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坚持,不得不做一些本身可能不愿意做的事。
可这种生活,真的不是她喜欢的啊。
安姐并不知道自己的两菜一汤落在南安王妃眼中成了寒酸,知道了也不会太在乎,反正南安王妃让她去吃,她是绝对不会去的,真要去,朱二的借口不是现成的吗?什么怕他不高兴,什么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这样的话她说出来一点迟疑都不会有。
至于为什么会只有两个菜,这第一是因为她一个人实在吃不多,虽然她过去有这份例那份例,可现在既然自己过日子了,就不能那么讲究了。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她有钱是自己的事,愿意怎么花也是自己的事。明明只有一个人还要叫上七八道菜……早先她也没做过这种事好不好。
第二,则是因为她中午的时候突然想吃水烙饼了。这种烙饼和平日那种焦酥的不一样,反而有点像烤鸭的卷饼,不过更大一些。薄薄的一层卷着菜吃最有滋味。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喜欢找个这样的店,点上两个菜,再要一碗粥。所以今天她突发奇想后,立刻照着实行了。这种烙饼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好在高老爷的老家有这种东西,府里的厨子倒是都学会了,段妈妈早先虽不是专职厨房,也没少去厨房聊天,这一手倒是也会的。
自从安姐和朱抵隔出了小厨房,院子里的人大多是有些忐忑的。在他们看来,就算朱抵是年轻有为的将军,到底也只是个四品武官,惹恼了南安王……不说他未来的前程如何,只是他们在府里也不会好过了。特别是那几个云,在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简直就觉得是天塌了!唯独段妈子精神抖擞。
杨氏早先挑中她,就是看中了她的手艺,跟着吃王府的大厨房,如何能看出她的本事?何况谁不知道厨房一向是最有油水的,不说采购的回扣,就是平时的吃食就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所以这小厨房一出来,她就像焕发了第二春,每日都精神抖擞的料理安姐点下的各种吃食。今天也不例外,那水烙饼是不说了,无非把面和了,再擀成一张张的上笼蒸,也就她蒸出来的更软和同时更不易烂,别的花样却是没有的,那两道菜却是极考验功夫的。
土豆丝切的真的如同发丝,红绿辣椒各配了少许,再兑上一些醋,炒出来的真是酸辣俱全,极为下饭。那肉丝白菜也是一样,肉丝和白菜都切的细细的,白菜只用菜心,除了葱丝、姜丝外,更配了她自己调制的酱料,炒出来的滋味是甜里面带一些辣,陪着土豆丝卷到烙饼里,那真是咬一口香一口。
安姐就着这两道菜,足足吃了三张烙饼,直吃的她过后躺在床上揉肚,思烟看的好笑:“姑娘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今天却这样,这可真真太长段妈妈的脸了。”
“你不懂,这吃饭除了吃味道,还要吃心情,我今天,心情好!”
思烟本想说什么,见她这个样子也咽了回去,只是道:“姑娘高兴就好了。”
安姐笑了笑,她知道南安王妃是不会死心的,但她现在却再没有丝毫的畏惧。不,她不是人为自己手段高超可以在宅斗里战胜对方了,这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就对她有着天然的压制。张氏那样的背景在高老太太面前还要受委屈呢,更何况她了。她现在的底气完全来自朱抵——他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边的。这种感觉很好,好的她再没有一丝的阴霾,反而隐隐的多了份斗志,好吧,南安王妃,我就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南安王妃没有再做什么,在现阶段她也真不好做什么了。安姐院子里的事情,从采买到掌厨用的全部都是从娘家带出来的,对这些人她不是没有办法,可若不想大动干戈,那就是一个水磨工夫。而另一方面,南安王的态度也令她迟疑不定,南安王还是经常来她院子里,态度却是淡淡的,她几次试图把话题引到朱抵那边,直接就被他摔了脸。这令她摸不准他到底是知道些什么,还是真的和朱抵别上了。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就是过年了。说起来安姐穿来后也过了几次年了,北方的南方的算是都经历过了,但这王府里的又不一样,不说别的,只是应付宫里的就够一笔了。本来这事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朱抵还没分家出来,身上也没爵位,而他作为一个四品武官,她所能得到的也就是一个恭人的诰命,身上倒是有俸禄的,可要进宫请安,还真没这个资格。别说她,就连王氏,因为朱纳还没有被封为世子,也是没这个资格的。
所以这本来只是南安王妃一个人的事,但在腊八那天,安姐得了皇后送来的牌子,特许她和王氏去吃年夜饭。这个牌子真是令安姐纠结万分,她知道这是体面,可那种场合真不是她喜欢的!过去还是对皇宫有好奇,可这去游览一次也就罢了,那地方又不是什么灵气充裕之地,去一次不折寿就是好的了,谁还乐意经常去啊。不过既然得了牌子,那就也要去,所以不得不也有所准备。好在王氏是去过几次的,直接找她请教就行了。
对于进宫,王氏倒是很欣喜的,因为这事南安王妃免了她下午的学习,现在她同安姐一样,除了早晚请安,都可以不用去正院了,这令她压力顿减,同安姐在一起时都轻快不少。这一天两人在一起商量首饰,他们这样的身份,不能戴的太张扬了,却也不能戴的太寒酸了。还有一个关键的是要戴出新意,若是无意中与别人撞了,那真是年都要过不好了。
这样的场合王氏参加过好几次,有的是段子,一边与安姐挑着,一边就捡了个来说:“那次也真是巧了,张夫人同她的品级一样,诰命服倒没什么区别,可连头上戴的,她们也重了!但张夫人才多大年龄,那衣服头面在她身上就像朵花,可在咱们孙夫人身上,那简直……”
说到这里她自己就笑个不停,见安姐怔怔的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脸:“弟妹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不太厚道?”
安姐摇摇头:“嫂嫂刚才也说了,那孙夫人平时就是个惹人厌的,我刚才发愣,只是觉得嫂嫂真美。”
王氏脸一红:“美什么啊,我都老了。”
这一句真把安姐给雷的不轻,王氏十六嫁进王府,现在也不过二十二三,按虚岁也不到二十五,这要放现代,绝对绝的妙龄女郎啊!不过王氏虽然还不见老态,但眼角眉头已有细纹,这在她这个年龄,本是不该发生的。想想刚才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她欢喜的笑出声,她不由得有种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