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涩意在心头徘徊,秦啸都忍不住嗤笑了自己一声,却不想下一刻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许轻柔的笑意,“如此,就有劳秦校尉了!”话音一落,牛车又重新轱辘转动了起来。
秦啸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这就同意了?
秦啸的心里立时涌动着一抹狂喜,一双黑眸因着这份隐秘的喜悦而显得异常晶亮。
宋队长却是无知无觉,还笑着上前与秦啸寒暄,“这一路就麻烦秦校尉多多照应了!”说罢抱拳拱手。
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不止十岁的少年,宋队长却有种说不出的信服,也许是见过秦啸手起刀落杀伐决断的魄力,所以即使年纪上有些差别,他也有心相交一番。
是以一路上秦啸话虽少,但宋队长却是全然不介意,有什么说什么,表现出难得地憨直与爽朗。
秦啸本就不是个热络的人,不过宋队长这样铁血的汉子他也不讨厌,既然对方有心与他相交,他也能应付两句,甚至还借着机会打听了些谢府的事情,这一路上也算是有所收获。
等着到了慈安寺给亡母上了香,又将经文供奉在牌位跟前后,谢昭这才得空往厢房歇息。
刚喝了一杯泉英,便见绿珠撩了帘子进屋,对着谢昭福了福身,“姑娘,原来秦校尉他还没走呢,听说姑娘您要留宿在这里,便自请为咱们守夜了。”捂唇一笑,“没想到他竟是个实诚人!”
谢昭看了绿珠一眼没说话,又将手中瓷杯递给了墨玉。
下牛车时她远远地看了秦啸一眼,只是隔得有些距离人也多他们不好当面说话罢了,没想到转眼间竟是要留下来守夜。
谢昭摇头一笑,秦啸这人看起来可不像绿珠说得实诚,只不过应该是有些固执和执着吧,这样对她是为了报答当日她在李郁跟前为他说话,还是觉得他们的回礼重了,理应再做些什么补偿?
谢昭不知道秦啸心里想些什么,索性也由得他了,又吩咐墨玉道:“将咱们今日带来的泉英与酥饼给秦校尉送去一些。”
“是,姑娘。”
墨玉笑着应下,又见绿珠积极得很,便让她去办这事了。
谢昭落住的厢房后本就有间小佛堂,用过哺食后她便在这里为萧彤念经祈福。
萧家三代之前便被封了定国公,世袭罔替,萧老太爷是当朝名儒,虽则渐渐淡出官场,可在清流中却有一定的影响力,除了谢昭的舅舅萧乾还在朝中任着御史台御史中丞以外,全家老小都随着萧老太爷的致仕搬离了建业城回了祖籍老家。
谢昭也只能抽空回萧家看望他们,可就算这样萧家人对她也很好,两方的情谊并没有因为萧彤的去世而生分。
念完了最后一句经文,谢昭收起了佛珠,增开眼看着佛龛上供奉着的青玉观音像不由一声感叹。
佛祖也算是待她不薄了,在后世她原本早就应该殒命,却能有机会重生在这个朝代,亲人们待她都很好,偶尔的瑕疵与不快实不足道也。
墨玉扶了谢昭起身,她慢慢地踱步到窗边。
天色已渐黑了,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缓缓沉落,山峦仿佛一个个暗色的剪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了起来。
谢昭在佛前跪了许久腿有些麻了,便带着墨玉出去走了走。
慈安寺建在半山腰上,空气很好,还有一条山泉潺潺流过,若是在白日里定是风景如画,不过在夜里也别有一番滋味。
谢昭沿着山泉水流经的方向一路向下,到了水流汇聚的溪边才停住了脚步。
“姑娘,这水真是清澈,赶明儿走的时候奴婢再让人装上几瓮。”
墨玉忍不住蹲下用手拂了拂水,这水很是清凉,却不刺骨,夜色中还能瞧见几尾小鱼从她指间游过,饶是平日里沉稳如墨玉也不由轻声笑了起来,“若不是绿珠闹肚子,眼下就能跟着咱们一道出来,这地方她肯定喜欢!”
谢昭“嗯”了一声,坐在了一旁干净的圆石上。
头顶的月亮又大月圆,旁边还能见着几颗闪烁的星子,很是喜人,周围渐渐地有了虫鸣鸟叫之声,清风徐徐而来,谢昭不由舒服地闭上了眼。
这是不同于内宅的放松与舒适,好像天大地大,她自己也融入了其中,感受着大自然跳动的脉搏。
突然,草丛中似乎有什么在快速地移动着,眼见着就要到谢昭跟前,那腥红色的杏子吐吞之间带着一股恶臭,就算谢昭并没有发现什么,却本能地觉得后背一阵阴凉,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啊,蛇!”
墨玉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刚要转身却瞧见了一条暗色的影子往谢昭身后袭来,待看清那道吞吐的蛇杏时,她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说是迟,那是快,只听得一道“嗖”的声响,不知什么物什从林间飞快地激射而来,与那条跃起的蛇影碰在了一起,那物什竟然穿过了蛇头,鲜血飞溅中,蛇发出几声“嗞嗞”的惨叫,竟然就这样跌落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墨玉只觉得腿脚发软,好不容易定住了心神,这才几步奔到了谢昭跟前,急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
谢昭摇了摇头,她一直是背对着的,所以并没看见身后发生了什么,待转头看清地上已然被洞穿蛇头的死蛇时,这才觉得一阵后怕。
树林中,已有两人飞快而来,一前一后落到了谢昭跟前。
当先站定的少年一身玄色对襟长袍,只在领上绣了一抹银色的修竹,他腰间佩剑,双目有神,目光与谢昭一对视后却不自觉地偏转了开来,微微低垂以示恭敬,抱拳道:“县主受惊了!”
宋队长还有些喘着粗气,他已经提命飞奔而来,却还是没赶上秦啸,不由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这才对谢昭拱手道:“县主,也幸得秦校尉出手相助,若是晚上一步,真是不堪设想。”
谢昭出行,就算他们没跟随在左右,那也是在不远处随时待命的,可宋队长却没想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也幸得秦啸的飞石击中了蛇头,不然若是谢昭被蛇给咬了,那可就糟了。
见谢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宋队长便过去翻看那条死蛇,有些惊乍道:“好在秦校尉及时出手,这是五步蛇,若被他咬中五步之内必死!”说罢已是变了脸色,一脸的后怕。
“也是奴婢思虑不周,这山间本就有蛇虫鼠蚁出没,若是奴婢随身带着,姑娘也不用受此惊吓!”
墨玉说罢已是膝下一软跪在了谢昭跟前,心下很是自责不已。
“罢了,我也是临时出游,不怪你。”
谢昭扶起了墨玉来,又转向秦啸俩人,点头道:“我没事。”又深深地看了秦啸一眼,“这次又是秦校尉救了我一命!”
“县主言重了!”
禁不住心底的一阵挣扎,秦啸缓缓抬起了头。
夜色中,少女着一身冰蓝色襦裙,银蓝色的腰封束着不盈一握的纤腰,长长的丝绦垂落在地,一双明眸中流动着如水的光泽,她姿容清丽,身形婉约,往那里一站便有一种无法述说的高贵美好,月亮的清辉笼罩在她周围,美得就如同月下女神一般!
第【18】章 渐近
秦啸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赶忙垂下了头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着谢昭到了溪边,许是她在这里,自己便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想要与她靠得更近。
秦啸知道谢昭虽则是他不能亵渎的存在,但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他也觉得很是满足,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心情。
谢昭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秦啸,她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女孩,秦啸看向她的目光闪着耀眼的光华,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而这代表着什么,她很明白。
可奇怪的是,谢昭并不觉得反感也不讨厌,也许是知道俩人之间并没有那种可能,略一深想她反而坦然了。
也许秦啸也是明白俩人之间的鸿沟,即使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永远不会付诸于口,那种期望中而又带着点无望的心情,不禁让谢昭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无可否认的,秦啸是优秀的,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若是他们家世相当,或许还有那方面发展的可能。
可眼下,即使谢昭不介意他的身份地位,俩人也是断无可能的。
“姑娘,您怎么了?”
墨玉唤回了谢昭的神思,她不禁有些失笑,怎么想着想着竟是出了神,这倒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想到男女之事,不觉有些好笑。
秦啸也抬眼看她,目光温和中透着关切,谢昭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微微红了脸,将头撇向了一旁,好在夜色中大家也看不真切,她只微微颔首道:“今日谢过秦校尉,我先回去了!”
“我送县主!”
秦啸怔了怔,这才让出一条路来,看着谢昭主仆走在了前头,这才与宋队长礼让了一番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宋队长对秦啸夸赞不已,“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刚才我已经查看过,那样的力道,又是那样远的距离,也就只有秦校尉能一招中的,若是换了我…”宋队长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看来回头若是不勤加练习,我这队长之职也是徒有虚名了!”
“宋大哥言重了!”
秦啸此刻已是无心与宋队长寒暄,只略微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紧紧地追着前面那抹身影,心里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他怎么觉着刚才谢昭的举止有些奇怪,这让他的心忽上忽下的,莫不是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是鄙视还是不屑,亦或是对他的同情?
秦啸越想越觉得今日逾越了,若是他如从前一般,说不定还能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但若是这层隐秘被揭破,这让他今后如何自处?
不过秦啸的想法却是多虑了,因为第二日见了面后,谢昭待他并无二致,客气里带着几分欣赏与好感,并没有将他一味地排斥,这让秦啸微微松了口气。
在护送谢昭回程的路上,俩人甚至还隔着车帘闲谈了几句。
谢昭也了解到秦啸原籍在太原郡治下的阳曲县,因靠近秦岭淮河一带近南方地界,父兄几个便在南齐投了军,按理说他们或许还属于北人,只是在当今两国治下对于边界的划分不是那么明显。
如今他父亲在南齐军中已经升至五品的宣威将军,这已是庶族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升是不可能了。
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已出嫁,一个妹妹还待字闺中。
绿珠听了便在一旁直笑,“秦校尉就是实诚,咱们姑娘还没问呢,他这就将家世交待得清清楚楚了。”
“论家世人品,秦校尉在庶族中也算是不错了。”
谢昭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又在跟前的两个丫环身上睃了一圈,绿珠与墨玉的样貌都是不差,若是配上秦啸…
这想法一起,谢昭便直觉地摇了摇头。
按理说一般庶族就是娶个士族贵女身边的丫环也是巴不得的,可秦啸却不应该是这样的。
总不能因为自己不能给他回应,反而便将身边的丫环许给秦啸,她这是补偿秦啸呢,还是看不起他呢?
谢昭既是有心报答秦啸的两次救命之恩,又觉得不能轻易做出点什么,秦啸虽然是庶族,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从他对待李郁时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或许慢慢再看看吧,她不能达成他心中所愿,或许能在仕途上帮衬一把也未可知。
“不错是不错,不过…”
绿珠与墨玉对视一眼,她们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就算在府里配个小厮和管事,那也比嫁给庶族要强,这也是当时普遍人的想法。
“不管秦校尉如何,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后你们见着只有客气礼敬的份,万不可怠慢!”
谢昭正了正神色,她不能纠正这个时代人们的想法,那么也要努力做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这样想着谢昭心中微定,回到谢府后便开始着听,要怎么样做得不着痕迹,不能让秦啸觉得是平白得来的好处不稳妥,又要让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受到重视才得以提拔,这却是不能一蹴而就,要慢慢地来。
而这几个月来,每逢初一谢昭还是照旧要到慈安寺走上一通,若无意外秦啸总能适时地出现承担起这护送一责,有他在身边跟着,连宋队长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但也不能因为秦啸的出现就懈怠了下来,得闲时宋队长也要与秦啸切磋两下,以求技艺得以精进,俩人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地亲近了起来。
“眼瞅着要到冬天,流民又开始多了起来,挨饿受冻,我真怕他们撑不过这个冬天!”
谢昭与秦啸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如今俩人渐渐熟识起来,倒是能如朋友一般闲聊几句。
“县主所虑甚是。”
秦啸点了点头,眸中也现出一抹担忧,“虽则建业城周边的流民被清剿了不少,但如今隆冬将至,又有流民从北而来,若是建业城呆不住,便会沿河而下往周边县城走,如今已是越积越多…”
谢昭秀眉微蹙,“朝廷虽然有心救助,但无奈国库空虚,要救也只能救一部分人,而若是救助不公,就怕灾祸一发便不可收拾!”
这些流民也是无辜,不可能一味地杀伐,再说如今南齐皇帝也秉着仁慈之心,万万做不出此等暴行,但若撵走,撵出一地又至另一地,横竖是在南齐的土地上,他们是断断不会再回北魏。
“北魏如今战火雄雄,听说好些胡族也借机生事,更有匈奴侵入燕门关烧杀抢掳,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秦啸说罢面色沉沉,双手不觉紧握成了拳头。
身为武将自当保家卫国,虽则北魏与他们如今是不同的属国,但到底都是华夏儿女,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胡族乱华,匈奴肆虐?!
“如今乱像已成,我是怕南齐也保不了几年太平了。”
谢昭转头看向秦啸,清亮的明眸此刻也罩上了一层阴霾,看着让人揪心不已,只想抚平她眉间的那抹忧愁。
“县主多虑了,如今陛下治世清明太平,朝中官员也一心…”
秦啸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谢昭,便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又见着谢昭眸中已然不信的光芒,不由便收了话头,抿唇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拼了性命,卑职也必定会护县主周全!”
“我相信你!”
谢昭牵了牵唇角,与秦啸相处得越久便越能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他生性正直豁达,却又没有那种拧不过弯的固执,适当的时候也会变通,能够听得进他人的意见,又有自己的主见与决断,绝对是个人才。
若放在乱世里,能得机遇左右,说不定便能成就为一方英豪!
别看士族如今还能安然享乐,夜夜笙歌,如果真到了战乱的那一天,指不定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如秦啸这般的庶族将领。
谢昭虽然不想见着那一天的到来,但又不得不担忧,若是照着局势的发展,恐怕战火的烽烟总有一天会漫过长江,将南齐也包围在这雄雄烈火之中!
秦啸扯了扯唇角,谢昭对他的信任无疑已经是一种最大的鼓励,为了她就算肝脑涂地,他也绝无怨言!
秦啸看向谢昭的目光透着温和,“县主,年后我与大哥便要回去一趟,怕是不能再护卫你去慈安寺上香了。”
俩人又继续向前走着,绿珠墨玉甚至连同宋队长都只能落后他们一段距离,没有人上前来打扰,却又紧紧跟在后面,这种模式已经形成了一段日子,而大家也习已为常。
宋队长虽然起初还有些惊诧于谢昭对秦啸的赏识,但也不可否认秦啸确实与别人不同,且每每言之有物,若是换成他们这种大老粗,哪能与县主聊到一块去呢?
绿珠与墨玉心里也是纳闷了一阵,但也知道谢昭绝对不会对秦啸生出什么别的情愫,顶多就是欣赏他的才干罢了,这样一想才略微放了心,也就由得他们了。
“喔?”
谢昭脚步一顿,微微挑了挑眉,“那几时再回建业城?”话语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舍。
这段日子以来也幸得有秦啸陪伴在左右,谢昭心中的担忧与愁苦也有了倾诉的对象,俩人虽则一月才能见上一次面,但一来二去已经不感生分,谢昭又清楚如今的局势变化,知道交好秦啸将来对她只有好处,再说又真是欣赏他的为人,如今才会亲近了许多。
“这个还不知道。”
秦啸摇了摇头,要离开谢昭他也很是不愿,可父亲来信催他们回去,李郁这边也已经看他不顺眼处处给他小鞋穿,在这里他恐怕确实呆不下去了,可看着谢昭眼中的期盼与不舍,一顿后又道:“若是县主有事寻我,可至城东桂安巷,那里有我秦家老仆常伯在,有事可托他给我捎信来!”
“好!”
谢昭这才点了点头,“就是上次与你送礼的地方?”
“对,就是那里。”
秦啸与谢昭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了彼此第一次送礼收礼的情景,俩人都笑了起来。
“那块松山墨可还得用?”
谢昭步伐轻快地向前走着,秦啸亦快步跟了上来,唇角含笑,“县主所赠,自然是得用的。”
“还有那包瓜片,你又是否是按着我写的方法品的?”
谢昭眨眼一笑,眸中透着一抹狡黠的亮光,这个时代的人恐怕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喝茶方法,用沸水直接冲泡了茶叶来喝,总觉着是带了一股微涩感。
“刚开始不曾。”
秦啸摇了摇头,“常伯按着惯常的法子给我煮了一壶,后来发现你留下的冲泡方法我又自个儿试了试,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不觉得苦吗?”
谢昭转头看向秦啸,一双明眸晶晶亮亮,那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别骗我!
秦啸不由失笑,他从来没想过除去矜持与高贵,谢昭还有这样俏皮活泼的一面,恐怕是别人都没有见过到的,心中不由一阵满足欢喜,只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开始是有些苦…可我总相信人生百味,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县主你说是不是?”倒是将这问题扔给了谢昭,甚至隐含着一丝试探与期许。
谢昭微微一怔,旋即转过了头去,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会解释,不过我却是爱这苦味的,能吃苦的人,方才能学会珍惜!”却并没有正面回答秦啸的话。
其实最初谢昭只是带着一种想要提携秦啸的心思才会与他有所交往,可随着近一步的了解,她才发现俩人有许多共同之处,这才越聊越投机。
到了今天,甚至她都不太清楚自己对秦啸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她很珍惜俩人在一起的时光,这是友情还是什么,她不知道。
等着在寺庙里用过朝食后,谢昭的牛车才往建业城而去。
知道秦啸要离开,谢昭想了想还是吩咐墨玉给他准备了好些可随身携带的吃食,又将前几日让绿珠缝好的大毛袜子并护膝与手套也一并给装了几双送去,北方气候寒冷不如南方暖和,秦啸是要回驻扎在边防的军营里,这些东西也是必备的,就怕他们男人自己粗心给忘记了。
“县主事事周到细致,秦校尉收到这些东西只怕要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绿珠在一旁笑着吐了吐舌,谢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会让人告诉他那些东西是你缝制的,也好表明你的一番心意可好?”
“县主取笑奴婢,奴婢才没有那想法呢!”
绿珠噘嘴轻哼一声,颇有志气地昂起了头,秦啸又不是她喜欢的那款,再说这人只有在他们家姑娘跟前才有几分笑脸,对上别人可就是个面瘫,她才不会喜欢这种男人。
“行了,姑娘知道你的心了。”
墨玉看了看谢昭的脸色,赶忙将绿珠往外推,“早些办了差使回来交差,我给你留着饭菜!”
若说别人不知道自家姑娘心头的想法,可墨玉却能隐约猜着几分,即使姑娘没有真的看上秦啸,但对她来说秦啸这个人也是特别的存在,自然容不得绿珠拿来开玩笑。
别看姑娘那不轻不重地一刺,其实已经隐含了几分不悦,偏巧绿珠这丫头却听不明白,墨玉只能干着急。
“这敢情好,还是墨玉对我最好!”
绿珠一听有吃的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对着谢昭行礼告退,开开心心地去城东桂安巷送东西去了。
“姑娘,绿珠也是有口无心,您别放在心上。”
墨玉想了想,还是为绿珠说了句话,不然这丫头连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也不知道,平白地惹了主子厌弃。
“我知道。”
谢昭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随手拿了一本身旁的书册翻看了起来,只是她目光虽然凝在册上,可思绪却全然已经超脱了出来。
这时的谢昭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刚才她那样说绿珠,何尝不是在说自己,或许她对秦啸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朋友范围,任其发展下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19】章 献策
这个冬天建业城外倒是聚集了北地来的不少流民,虽然朝廷也着力清剿了一番,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只要北方的战事不停,总有断断续续的人往南方迁移而来,这些人就像秋后的蚂蚱,只会越聚越多。
就算将他们从建业城赶离,也不过是增加其他郡县的压力和麻烦罢了。
皇帝为这事很是头痛,若是一味地驱赶,似乎又很不合乎他仁善的美名,但想要救助这些流民又谈何容易,国库如今算不得盈实,哪里有那么多银钱来买米买粮?
谢昭进宫探望皇后娘娘时,她也在为这事发愁,见了谢昭来也是勉强一笑,招了她到跟前说话,“原本早便想让你来为本宫临摹一副观音像的,因着事情多了便一拖再拖,昨儿个才记起。”
谢昭的画功承自她外祖定国公萧老太爷,颇得其神髓。
“姑母可是要阿妩临摹偏殿里小佛堂的白玉观音像?”
南齐佛教文化很是兴盛,所以皇后娘娘在自己的殿内辟了佛堂也就不奇怪了,谢昭也见过那尊白玉观音像,雕琢得很是精美,要想临摹出来尽得其精髓恐怕也不是两三天的功夫能够完成的。
“正是。”
皇后娘娘笑着点了点头,“只怕要耗去些时日,你若府中无事,本宫便让人回谢家为你收拾些衣物带来可好?”
皇后娘娘这样的安排自有她的考量,谢昭住在谢府里轻易不得外出,付硕又在宫中,俩人不能时时见面自然便生不出这种男女之情,若是有这样的机会,让他们多接触一下也是好的,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头热吧。
谢昭从前也不是没有在宫中小住过陪伴皇后娘娘,既然皇后娘娘有这样的意愿,且听着她这样安排想来早已经决定好了,自己也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
“‘绣阁’早便收拾出来了,你先去略作歇息,等晚些时候用完哺食你再过来。”
皇后娘娘吩咐宫女将谢昭给带去了“绣阁”,挥手便招来内侍将这个消息给递到了七皇子那处,让他循着机会与谢昭亲近一二。
看着“绣阁”里熟悉的摆设与布置,谢昭一点也不陌生,径直走到了那张雕花拔步床上坐了下来,从前她每次入宫也是住的这个地方。
皇后娘娘的确知道她的喜好,连床幔也让人换成了素雅的青色,只在角边绣了水纹莲花,床褥被套都是新的,嗅上去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既然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谢昭自然便要将墨玉与绿珠带在身边,让人向皇后娘娘禀报后便将人领了进来。
一番梳洗歇息后,谢昭已是坐在了大理石的案台前,不远处的束腰圆几上正摆放着那尊从皇后娘娘的小佛堂里取来的白玉观音像,明亮的光线正从窗棂穿透而过静静倾洒,在观音像上晕出一抹玉洁莹润的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墨玉与绿珠正在一旁忙碌收拾着,这里的一应器具都是现成的,也就是将府里送来的谢昭的衣饰物件略作收拾整理,放在合用的地方。
“姑娘画这观音像,只怕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日了。”
墨玉为谢昭泡了壶清茶,这样的茶汤不用现煮,只用将烧开的沸水滚一滚,茶水微涩,不是他们惯喝的口味,可她家姑娘却独爱这种幽香。
“少则五六日,多则七八日就能画好。”
谢昭凝神在笔端,纸张已在案上铺好,这是为皇后娘娘作画,马虎不得,却也不能太过谨慎小心,不然又画不出观音菩萨那种悲天悯人的气韵神态,这个度却要她好好把握。
“是。”
见谢昭已是提笔开始勾勒出观音像的轮廓来,墨玉这才不再说话,又退开几步静静地守在一旁。
绿珠回头原本还想说上两句,见墨玉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见谢昭已经沉肘运腕在纸上勾画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谢昭这一画便是半个时辰,她画得极为认真,宁可慢一些,稳一些,也不能因快而出错,不然笔下一歪,整副画便都不成了。
刚刚搁下玉管狼毫,谢昭看着观音像的雏形,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每天画上一些,应该不出几日便能完工。
墨玉端上了清水为她净手,同时向谢昭禀报道:“姑娘,七皇子刚来了,只是见姑娘在专心作画便没有打扰,此刻正候在外间呢!”
“喔,二表哥来了?”
谢昭略微一想便点了点头,她进宫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再加上皇后娘娘的有心安排,付硕能这么快地就来寻她也不奇怪。
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裙已然沾了不少墨汁,谢昭便回内室更换了一身,这才去外间见付硕。
“表妹!”
付硕原本还有些不耐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若不是谢昭作画不好打扰,他此刻已经与她在一处了,此刻见着人来自然便迎了上去,眸中尽是笑意。
“二表哥!”
谢昭对着付硕行了一礼,又侧身让过,再请他落坐,“不知道二表哥来寻阿妩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