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横竖午后用了些点心与果浆,咱们都不饿。”

大长公主笑着摆手,对着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一脸慈爱关切的表情。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娘娘多虑了,实是有几个菜还没弄好,咱们这才将时辰推后了些,娘娘且先尝尝这道蒸豚肉,瞧瞧火候够是不够?”

随着王氏话音一落,早有侍女用筷子夹了蒸豚肉放进皇后娘娘跟前的碗碟,请她品尝。

这蒸豚肉即是蒸小猪肉,这是魏晋宫廷里的席上珍品,其制法为取肥小猪一头,治净,煮半熟,放到豆豉汁中浸渍,生秫米一升不经水,放到浓汁中浸渍至发黄,煮成饭,再用豆豉汁洒在饭上,细切生姜桔皮各一升,三寸葱白四升,桔叶一升,同小猪、秫米饭一起,放到甑中,密封好,蒸两到三个时辰,再用熟猪油三升另豉汁一升,洒在猪身上,这样小猪肉就熟了。

制作的过程颇为复杂,火候的把控也是关键所在。

皇后娘娘细尝了一口,不由满意地点头,“还是家里的吃食好,怎么吃都香。”

其实宫里的美食自然是比谢府要精致不少的,只是皇后娘娘的心境不同,什么入口都觉得增添了几分美味。

这一顿饭谢家人倒是吃得其乐融融,夜间皇后娘娘还特意与大长公主歇在一处,除了慰藉这份母女之情,俩人之间也确实有许多话要讲。

谢昭自是带了谢栖晴与谢玟一道回去。

谢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一路上都低着头,等着要走到榭萝居这才停下脚步,看着谢昭有些欲言又止。

“缘儿,你在一旁等着姑姑。”

谢昭拍了拍谢栖晴的脑袋,又让绿珠将她带到一旁去候着,这才转向谢玟,“阿蕙,有什么旦说无妨。”

“阿姐,我觉着娘娘不喜欢母亲…”谢玟牵了谢昭的手,话一出口眼圈便红了,“还有父亲,他也从来不为母亲说句话,”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我知道他们都瞧不上母亲,连带着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

听谢玟这般说,谢昭便在心里叹了一声。

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哪里真有什么天真无邪的人,即使如谢玟谢栖晴这般的小女孩,平日里看着是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可哪一个又不是敏感多思的?

“阿蕙,我只能告诉你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咱们是晚辈,即使有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昭轻轻抚了抚谢玟的额发,“太太恐怕心里却是有些郁结,你在太太跟前也别再淘气了,多说些关切的话语,多孝顺一些,太太心里定然也会舒畅几分。”

若是此刻袁氏就在跟前恐怕也会惊讶谢昭竟然会对谢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语,想她对这个继女就算没有恨作眼中钉,却也是百般地容不下,可对方竟然还会为她说话,这样的胸襟她这辈子当真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谢玟却已是习惯了谢昭这样开解的话语,就是因为嫡姐大度宽容,规矩礼仪半分不差,这些年来她才亲近有佳,才有如今姐妹关系融洽的局面。

“阿姐,若是母亲能知道你的这份心,也就不会…”

谢玟咬了咬唇,想到袁氏在她跟前曾经数落过谢昭的总总不是,她想想都觉得羞愧脸红。

“她是你的母亲,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可能,我也是希望她好的。”

谢昭轻轻拍了拍谢玟的手,又见不远处刘妈妈已是领着人打了灯笼寻了过来,道:“太太还是心挂着你,这不是派刘妈妈寻你来了。”

“嗯。”

谢玟点了点头,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只对谢昭郑重行了一礼,“阿姐,我会好好劝着母亲的。”

“你能这样做最好了。”

谢昭欣慰地点了点头,袁氏这样地不待见她,可谢玟却是明白她的,她从来不想做什么好人,可与袁氏也不用成水火不容之势,毕竟大家还是亲人,又不是仇人,真要做到两看相厌的地步,那同在一个屋檐下得多别扭?

只望袁氏能极早地醒悟过来,如今情势已经对她不利了,怎么样才能坐稳二房主母这个位置,袁氏真的应该多多斟酌才是。

“有劳县主送咱们家姑娘回来。”

刘妈妈到了跟前对着谢昭行了一礼,又看向谢玟道:“姑娘,太太刚才还在念叨您,眼下就随老奴回去吧!”

“好。”

谢玟应了一声,出奇地竟是没有驳斥刘妈妈的话,想来她平日里却不是这个样,倒让刘妈妈吃惊了不少,便又听谢玟道:“劳得妈妈出来寻我,倒是我的不是了,眼下咱们就走吧。”说罢对谢昭点了点头,这才当先走在了前头。

刘妈妈暗自称奇,不由看了谢昭一眼,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要说谢玟七岁的年纪也是该学着懂事了,只平日里袁氏总纵着她,在二房也没几个人敢得罪她,谢玟这才养成了几分娇纵的性子,可眼下这般礼貌周全却让刘妈妈有点不适应。

难不成谢玟的改变与谢昭有关?

当然,若是谢玟变得懂事听话,袁氏也能少操些心。

如今她们母女在谢家的处境本就不好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谢府的奴才惯会看碟下菜,谢瑾鸿又是个只顾自己的,全然没想着帮衬自己的妻女一番,指不定今后的日子要更艰难几分了。

刘妈妈摇了摇头,见着谢玟的身影已经走远了,这才将心里的忧思压下,快步追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付硕果然便到了谢府,还赶上了与大长公主一同用朝食。

大长公主见到这外孙也是喜欢得紧,赶忙又让厨房加了好些菜色,只嘱咐付硕道:“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合该多吃些,这才长得壮实。”

“外祖母,您瞧孙儿这一身,眼见得都比牛都还壮实!”说着伸出右胳膊比划了一下。

付硕长得确实比一般同龄的少年都要高上几分,他面容俊朗,手长脚长,却又没有给人一种瘦弱的感觉,一身紫金袍子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显见得是肌肉发达结实,倒是与太子付桐的儒雅清俊全然不同,颇有几分武将的威风。

“哪有将自己比作牛的,你还是皇子呢,也不怕人笑话!”

大长公主笑得咧开了嘴,皇后娘娘也是一脸无奈,只道:“母亲,我是管不了他了,也只盼今后儿媳妇能够压服得住!”

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被自己的外祖母与母亲调侃了一番,付硕也不见羞涩,还大方地问起了谢昭,“那一日宫中设宴便没见着表妹,听闻她遇险我心里也甚是担忧,只是手上有事一直脱不开身,不然早来府中探望她了。”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你有心就好,一会用过朝食阿妩就该来了,你们兄妹俩也好叙叙旧。”

“这敢情好。”

付硕点了点头,见着菜色一一地摆上了桌案,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陪着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用起了朝食。

朝食之后,府里的女眷都聚了过来,除了上朝以及上课的谢家男儿以外,谢瑾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付硕见了谢昭自然是眼前一亮,人已是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表妹,那日听闻你遇险我甚是担忧,如今可还好?”说罢目光将谢昭从上看到下,丝毫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皇后娘娘早就与他说过,谢昭将来会是他的妻子,这一点付硕是认同而又欢喜的。

谢昭高贵大方,人生得美又聪慧,他心里早已生了爱慕之情,就等着她及笄后将她给娶回家去。

“劳二表哥记挂,我无碍的。”

谢昭对着付硕行了一礼,面上笑容浅淡,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络。

“那你下个月初一是否还要去慈安寺上香,我送你去吧!”

付硕虽说是在征求谢昭的意见,可话语里却有种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在里面,到底是皇子的身份在那摆着,对人对事都不免多了几分强势。

谢昭想了想,当面拒绝也不好,只婉转道:“流民虽说已被清剿,可我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踏实,还不确定下个月是否要去慈安寺上香,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去她也绝对不会提前通知付硕。

“行!”

付硕却没放在心上,只豪爽地应了一声,又转而说起了其他,不过他的重心只围绕在谢昭身上,倒是让府里其他几位姑娘成了摆设。

还好陆氏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又在王氏的眼色下牵起了话头,其他人这才不觉着受到了冷落,间或说上几句喜庆的话,场面倒很是热闹。

皇后娘娘看着付硕那模样却是暗自摇了摇头,她这儿子明显有些一头热地扎进去,可谢昭反倒是比平时清冷了几分,虽然态度也是客气周到,丝毫不让人感到受到了冷落,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欢喜,难道当真是她想错了,谢昭对付硕根本没有一点儿女之情?

第【16】章 主仆

送走了皇后娘娘与付硕后,谢昭才算是松了口气。

当然并不是说这俩人有多费事,虽说皇后娘娘是谢家嫁出去的姑太太,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除了大长公主能以平常心对待,谢家哪个人不多一分小心与谨慎?

这下皇后娘娘一走,众人绷紧的神经也缓和了不少,谢昭甚至有了闲情泡了个花瓣浴。

“姑娘,奴婢瞧着七皇子对您挺好的。”

墨玉趁着给谢昭添水的机会说上了那么一句,又转过头看向谢昭。

雾气氤氲中,谢昭伸出一只手臂,肤白如凝脂,水珠从手臂上滚落而下,溅起一朵朵馨香的水花,只听她不急不慢地道:“墨玉,我却不知道你如今也像绿珠这般多口舌了,若是得闲还不拿了那块桂花的香胰子给我抹上!”

谢昭的话音虽然平淡,但墨玉已是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悦,当下再不敢说什么,便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谢昭沐浴。

今日皇后娘娘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付硕也足够殷勤,谢昭应付起来只觉得心里疲惫非常,不能做得过了让付硕觉得对他是一种鼓励,又不能太明显地排斥,他毕竟是皇子。

虽则皇后娘娘是她的姑母,从小又看着她长大,但面对着自己的儿子与侄女,是人都会选择血缘更亲近的一方。

所以谢昭真拿不准,若说有一天她拒绝了皇后娘娘的美意,是不是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也会随之改变?大长公主待她又会不会一如继往地亲切?

人心都是易变的,这一点谢昭很明白。

所以想深了她也觉得心烦,她甚至暗地里期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是以墨玉说到这事谢昭才会觉得心烦。

沐浴之后静卧在床榻上,谢昭辗转反侧,也不知道挨到多久才沉沉睡去,结果夜里一场大雨又将她给惊醒了,以至于第二日便起得晚了,谢昭便随意用了些昨日剩下的绿茶糕再配了些蜜汗果浆。

到榭萝居向袁氏请安时,袁氏虽然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但针对性却也没这么强了,想来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若说过去的袁氏因着心里的几分打算还有些斗志昂扬,那么如今的她明显带了几分认命和失落,连脸上的妆容也变得清淡了起来,看着虽然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几分平和。

谢玟难得乖巧地站在一边侍奉着袁氏,见了谢昭来已是笑着施了一礼,却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扑过来将她抱住。

也许是谢玟的转变推动了袁氏的变化,但如今这样总比从前要好一些,谢昭倒是乐意见着。

从袁氏的榭萝居出来,谢昭与谢玫一道去了正明堂。

如今大长公主给了谢玫与谢昭一同来请安的荣耀,她自当要谨慎而行,小心珍惜。

“二妹妹…”

走在路上,谢玫看了看谢昭平静的脸色,不由小心翼翼地与她聊了起来,“那一日上已节我仿佛瞧见栖霞放了两个鸡蛋入水,可是帮你放了一个?”

谢昭一怔,随即缓缓点头,抿唇道:“是。”

她总不好说是谢栖霞不经允许私拿了她的印章,这才以她的名义放了个鸡蛋入水,好在那枚蛋如今已经沉了湖底,她不用过多的操心,但反过来与别人说起谢栖霞这样的作为却是不好,她不若大方地承认。

“也不知道二妹妹的鸡蛋是被谁给拾了起来…”

谢玫小声地说着话,面上却渐渐泛起一抹红晕来,谢昭看了心领神会,“我的那枚鸡蛋已然沉了底,谁也没拾到,”微微一顿又道:“倒是听说大姐姐的那枚鸡蛋是被诚意伯顾家的三公子给拾到了。”

谢昭听说事后顾家也找人来打听过谢家的情况,知道这是二房的大姑娘,心里也有了些谱。

顾家在南齐算只能算是二三等的士族门阀,诚意伯家的三公子又不用支应门庭,虽则娶个庶女有些不好听,但这可是谢家的庶女与一般人家不可同日而语,又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想来这门亲事也是作得,不然顾家也不会巴巴地让人来打听消息。

“是,我也听说了。”

谢玫咬了咬唇,面上更添了一抹羞涩,“不过这事也作不得准的,横竖也要看顾家的意思。”

“只要顾家有意,想来也算是一桩好姻缘。”谢昭点了点头,又道:“皇后娘娘昨日也与我说起过,大姐姐不必担心。”说罢轻轻地按了按谢玫的手。

谢玫不由惊喜地抬了头,有谢昭这话她就放心了,想来只要顾家使人来提亲,这亲事十有*是要做成的。

眼见着要到四月初一了,谢栖霞终于捧着抄好的经书到了宝墨轩来,将厚厚的一撂经书往谢昭跟前一搁,下颌微扬颇有几分得意道:“二姑姑,您说的我都照做了,您要不要亲自查验一番?”

谢昭瞧了谢栖霞一眼,又慢慢地翻看了几页,缓缓点头道:“字迹尚可,不过少了些风骨,还需要多加练习!”

这样就完了?

谢栖霞在一旁干瞪眼,她还以为二姑姑会好好表扬她一番,再不济也要赏些什么以示嘉奖,怎么这样就完了?

“怎么,还有事?”

谢昭抬眼一扫,谢栖霞如被淋了盆冷水彻底歇了火,只垂头丧气地道:“没事了。”

“过来陪我坐坐。”

谢昭抿了抿唇角,一抹笑容从唇角划过,谢栖霞却因为低着头而没有发现,只觉得脚步都沉重了几分,慢慢挪动着坐到了谢昭身边。

“这段日子抄写经书,你可有什么收获?”

让墨玉将这些抄好的经书放到了匣子里收好,谢昭这才转向谢栖霞,道:“我倒是觉着你沉静了不少,不止大嫂很高兴,连祖母都夸奖了你几句呢!”

“真的?”

谢栖霞这才眼前一亮,尤如得了糖果的小孩一般欢喜地在谢昭身边蹭了蹭,“二姑姑,她们都是怎么说的?”

“瞧瞧你,这样就经不住表扬了?!”

谢昭轻笑一声,顺手理了理谢栖霞垂落在颊边的乌发,“如今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嫁,性子要沉稳些,有空的时候多向你母亲学学管家理事,你没瞧着孟姬如今已经上手了?”说罢微微一顿,“孟姬是个事事掐尖要强的,虽没让你和她较劲,但你自己心里要明白清楚,多给你母争口气。”

“二姑姑…”

谢栖霞听了微微有些脸红,又扭开了脖子,“我还小,嫁人的事情早着呢,您不也没出嫁么?”又想到谢昭说起谢孟姬来,心里到底闷了闷,只低声道:“您说的我明白,大姐姐本就在曾祖母跟前得脸,不过我会好好努力,绝不让任何人小瞧了去!”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谢昭点了点头,下一刻话峰一转瞥了谢栖霞一眼,道:“不过我的事就轮不到你来操心了。”

谢栖霞笑着吐了吐舌,被谢昭这一通说道她心情也开阔了几分,虽则二姑姑总是教导她,也没什么好听的话,可怎么听怎么顺耳,又在宝墨轩里蹭了些吃食玩意,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想着后日里谢昭就要去慈安寺上香了,墨玉不由问道:“姑娘要不要提前知会七皇子一声?”

“不用了,到时候多带些家中的部曲就是。”

谢昭摇了摇头,虽则现在城外的流民已被清剿了,但朝廷又增派了好些兵士来回巡视,至少要保证京畿附近的安全,想来沿途再不敢有什么人随意生事了。

“是。”

谢昭这样说,墨玉自然便没有再多问,回头便去收拾整理要带的东西。

第二日余妈妈又赶了回来,到了谢昭跟前也是好一通劝导,“姑娘也不再多歇息一阵,老奴瞧着最近风声紧呢,虽则姑娘有孝心,可也该顾念着自己,若是再出了上次的事可怎么好?”

“妈妈多虑了!”

谢昭摆了摆手,又将朝廷对那些流民的处置以及安全保障措施说了一遍,末了还道:“如今来回的路上都有士兵巡逻,若是妈妈这还不放心,那就真没什么太平的地方了。”

余妈妈叹了一声,知道拗不过谢昭倒也作罢,只道:“那就让老奴与您一同去,再不济到了关键时候老奴也能为您挡挡!”

“挡什么?挡箭么?”

谢昭捂唇轻笑了起来,又指了一旁的墨玉绿珠道:“这两个丫头被妈妈调教得忠心不二,有她们在哪里用得着妈妈,您真是想太多了!”

绿珠与墨玉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自然是信誓旦旦地表着忠心,如今朝廷已经重视起了这事,流民又被清剿,沿途都有巡逻的士兵,她们就不信还有哪些不开眼的再敢出来蹦达。

余妈妈老脸一红,只嗔了谢昭一眼道:“姑娘眼下也会取笑老奴了!”

“不敢取笑妈妈!”

谢昭赶忙摆手,又挽了余妈妈的手道:“知道您老是关心我。”又问起余苗的事来,“可是好多了?”

“好是好些了,只是这头还不时地犯晕,老奴就怕是落了什么后症…”

余妈妈说起余苗来还是一脸的担忧,毕竟是伤在了头上,若是将来真有个万一,她都不敢往下去想。

好好的儿子变成这样,不也怪那些北地来的流民,若是那些北方士族没有南迁就罢,眼下又怎么会平白地带来那么多的事端?

余妈妈此刻的想法与如今许多南方人一样,总结来说就是两个字:排外!

“那您就更应该待在他身边。”

谢昭按了按余妈妈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些拒绝的话,又对一旁的墨玉道:“拿了我的帖子去请黄太医看看余苗,总不能让他落下了什么后症。”

“是,姑娘。”

墨玉应了一声,又给绿珠使了个眼色,俩人这才跟着退了下去。

余妈妈却是一脸感激地看向谢昭,“哪里就用得着请太医了,姑娘这般让老奴…”

“多的话不说了,我还盼余苗能早日娶上媳妇,让您抱上孙子呢!”

谢昭笑了笑,便将那日与墨玉说过的话又与余妈妈说了一通,“妈妈辛苦了一辈子,眼下也该歇下荣养了,横竖离得这般近,您随时想入府看我只管来就是,但再不许您上下操劳了。”一顿又道:“再说余苗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您也不与他相看个称眼的媳妇?”

“姑娘这一说,老奴真是应了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余妈妈眼角含泪,只握紧了谢昭的手道:“当初夫人走的时候就托老奴好生照看着姑娘,可如今…”

“不让您操劳了也不等于照看不了我,妈妈再这样说我可要不高兴了。”

谢昭佯装生气地瞪了余妈妈一眼,她这才收了口,又叹了一声道:“姑娘说起余苗,老奴也是明白您的意思,只墨玉与绿珠都是您跟前得用的,老奴要走哪一个都不会心安,再说余苗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后症,老奴只恐耽搁了别人,这事先且放放再说。”

余妈妈是知道谢昭的脾气,这位小主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夫人走了之后虽然她也帮衬了许多,但到底最后拿主意的人还是谢昭,所以她走或是留倒是对宝墨轩影响不大。

再说她也不是那等把持着权势就不肯放手的奴才,谢昭有这份心她也就顺势成全了就是,再说他们母子的家就在谢府旁边的巷子里,来往多便利,又不是见不到人了。

“好,既然妈妈这样说,便等余苗好些了再说这事,横竖不急。”

谢昭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她之所以尊重余妈妈除了她是亡母萧彤给留下的老人外,也是因为这位老仆事事看得通透,并没有因为她的倚仗便在府里放肆了起来,横竖脸面都是主子给的,能够懂得这些适当收敛的人才能呆得更长更久。

而墨玉与绿珠确实又是谢昭跟前得用的,余妈妈也是为她着想才这般说,主仆俩人都这般推心置腹,情谊自然比寻常人来得深厚。

第【17】章 护送

谢昭第二日一早来正明堂辞行时大长公主还满脸的惊讶,“阿妩,我原本以为你这个月不去的,怎么突然要走了?”一顿又皱眉道:“你这般急着要走,只怕是来不及知会阿硕了。”话语里有些惋惜。

大长公主与皇后娘娘都想给这对小男女多制造些在一起的机会,没想到如今却是这般不巧。

谢昭福了福身,抬头道:“回祖母的话,阿妩原也想着等局势稳些再去,可昨夜却梦到母亲,今儿个一起来就想着要去慈安寺,决定得匆忙,只怕是来不及知会表哥了。”说罢微微垂了目光。

其实去慈安寺她早有打算,只是没想过要捎上付硕罢了,如今这样正好。

既然谢昭也是突然的决定,大长公主自然不好再说她什么,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牛车走得平稳,谢昭安然地坐在车内,又随手地翻看着谢栖霞抄写的经书,笑道:“这丫头,起初还写得毛躁,却是慢慢地写出了韵致来,若是再写上几个月,只怕这心就真的沉下来了。”

“若是姑娘起初就罚写的多了,只怕霞姑娘受不住便要向大夫人哭诉了。”

墨玉斟了杯浆水递给谢昭,又道:“今儿个一早做的泉英,姑娘尝尝可还入得口?”

这泉英顾名思义,那便是取的山中的清泉水,只是混合了一些特别的调料,入口清淡,回味甘甜,是时下里很爽口的一种饮品。

谢昭轻啜了一口,缓缓点头道:“清甜适中,还不错。”说罢又指了绿珠道:“若是让这丫头调制只怕就会偏甜了。”

“姑娘知道奴婢喜欢吃甜食,再说也不擅自制浆,这些都是墨玉的专长嘛!”

绿珠在一旁呵呵地笑着,话落又挑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宋队长今日带的人不少呢!”转头看向谢昭,“姑娘,奴婢瞧着从出了城后倒是每隔上一段路便能见着来回巡逻的士兵,一路上也清明了不少。”话语里已是透出一丝安心来。

也是上次的事情给大家的打击和惊吓不少,眼下余苗还累得休养在家,这脑袋也是时好时坏的,想想便令人担忧。

更不用说因为那次变故而死去的谢家部曲,那样血腥的场面任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谢昭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朝廷已是下令清剿盗匪安置流民,虽则这些人并不是南齐的责任,可来扰乱这里的治世便是不能容忍的,盗匪可以清剿下狱,可对于这些流民也要寻个妥善的办法处置,不可能一味地杀伐与抓捕。

可人多了到底会乱起来,这些人又要安置到哪里去才好?

恐怕皇后娘娘头疼的也是这事,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也是能够理解的,若是没有那些南迁的北方士族,又如何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但事实已经存在,也只能想个妥善的法子来处理。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宋队长便到了牛车旁向谢昭禀报,话语里还有几分激动,“县主,小的遇到秦校尉了,原来这几日都是他在这附近巡防,得知县主的车驾路过此地便想要过来拜见,县主您看…”

是秦啸?

谢昭不觉坐正了身子,脑海里浮现出那少年刚毅冷峻的脸庞,想了想才微微颔首,“让他来吧!”

绿珠与墨玉对视一眼,眸中也有着欢喜。

“没想到还能再遇到秦校尉,若是这一路有他护送,怎么着姑娘的安全也是无虞的。”

绿珠嘴快地说出心中的期许,却被墨玉瞪了一眼,“秦校尉有公务在身,哪里能说走就走的,你也不好好想想?!”说罢一指点在绿珠额头。

绿珠瘪瘪嘴,“我也就是说说嘛…”

听着两个丫环的对话,谢昭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便听得有一阵轻扬的马蹄声缓缓踱步到了牛车旁,有人翻身下马,在车外道:“见过县主!”

声音有些低沉,音线却很是分明,谢昭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秦校尉不必多礼,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还能偶遇!”

“卑职这段时日都在这里来回巡视,县主若要去慈安寺,卑职送您一程?”

秦啸在车外低垂着眉目,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握在剑柄上的手却是缓缓收紧了,他是怕谢昭会一口拒绝。

原本是他大哥秦凌领了这份差使,可他却知道谢昭每月初一会经此到慈安寺给亡母上香,这才找秦凌给换了差使,他也没有把握谢昭今日一定会来,毕竟上个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想到却真给他遇到了。

秦啸心里很是惊喜,只是他按捺着这份激动,没有让别人察觉分毫。

牛车里,谢昭沉默了一阵。

若是拒绝,好似便会拂了秦啸的好意,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似乎不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她丝毫也没有瞧轻他的意思,也不希望他自己这样去揣想。

绿珠却已是在一旁对着墨玉挤眉弄眼,那意思大抵是:看吧,还是秦校尉识趣,咱们姑娘不说他都自己知道这样做。

这短短的沉默却让秦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到底…是他多想了。

明明就不是一路的人,他偏偏生了那样的妄想,如谢昭一般高贵的女子,他只能远远观望,将这一份爱恋与珍惜藏在心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