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宁扫了眼棋盘,“你倒是悠闲得很。”
“这都是托了公主的福。”
她执起黑棋,“定国公府的案子进行得如何了?”
“刘丁氏是因无意间撞破刘森与假刘大/奶奶的奸/情,被假刘/大奶奶误以为,她已识破对方的身份,买通杀手杀人灭口的。又恐她将事告诉了身边的陪嫁婆子、丫头等,这才将他们一并除去。
假定国公夫人,原是当年定国公在西北边城结识的西凉舞伎野利姬,虽是伎人曾是西凉没落的贵族,对定国公生情,随着定国公回了京城,被定国公置成外室,后生下了刘森…”
原来,真正的定国公夫人王氏原是善妒,不允定国公纳娶美妾,定国公有几房姨娘,无一例外,这几房姨娘的姿色平平。定国公深知妻子的性子,便偷偷将野利姬置成外室。
那年,野利姬与定国公夫人同时有孕,定国公夫人产下一子取名刘森,不想不足七日就夭折。定国公不愿野利姬所出的儿子没名没分,就偷偷将野利姬所生的儿子抱到了定国公夫人跟前哺养。最初几年,定国公夫人并未发现端倪,然而就在刘森长到七八岁时,他不同于刘鑫、刘磊处就表现了出来,这也引得定国公夫人的猜忌。
定国公夫人原想秘密处死刘森,不曾想,被刘森无意间听到了秘密,他一恼之下,明白自己的亲娘另有他人,溜出定国公府寻到了亲娘野利姬,母子相聚,自是一番感叹。
后来,刘森回到定国公府,处处小心,在他九岁那年,刘森与野利姬定下了一场杀害定国公夫人的完美计划。他们母子在定国公夫人去寺庙进香,独自一人礼佛之时,刘森操起柴刀杀了定国公夫人。而野利姬则勾/引一位江湖艺人,向他习得易容术,将自己扮成定国公夫人,母子二后掩埋了真定国公夫人,自此后,野利姬便成了定国公夫人。
野利姬成为定国公夫人后,早前还好,随着时间的流逝,野心膨胀,一心想独掌定国公府大权,又想让她所生的刘森成为世子,便令人在刘鑫的饭菜里下了夹竹桃粉。后刘鑫毒发,整日昏昏欲睡。为了冲喜,野利姬建议定国公替刘鑫娶妻,而这妻子——刘大奶奶则是早前刘森垂涎已久的美人。
刘大奶奶不甘屈从刘森,抵死不从,二人争斗之间,竟被刘鑫闯了进来,刘森生怕阴谋败露,下了狠手,将刘大奶奶掐死。刘鑫爱妻突丧,可刘森以刘家的名声为重,挑了一个美貌的青楼女子如花扮成刘大/奶奶进入定国公府,原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就让刘大奶奶死去,不曾想,这女子侍候人的功夫很让刘森迷恋。
不久后,刘鑫病亡。
刘大奶奶便与刘森在一起。
“定国公知道野利姬杀害刘夫人、毒害刘鑫之事。可那时已经晚了,野利姬为复野利家族的荣耀,一心想借助西路军兵力夺下西凉国。这些年,他们母子步步为营,将一些西凉人安插进西军之中任职。若不是刘丁氏主仆十几人的惨案,不会引起刑部、大理寺的关注…”
一朝失误,让刘森母子的计划夭折腹中。
江若宁道:“刘磊揭发:刘森与野利姬乃是启丹细作?”
淳于先生道:“那只是刘磊的猜测。刘磊早就猜到亲娘被野利姬母子所害,得晓父亲死于他们之手后,更有报仇之心…”
刘磊诬野利姬母子私通敌国,可见心里有多恨。
当年的定国公何曾想到,因他一时贪恋美色,引狼入室,竟害得家诧难宁。
江若宁想了片刻,“西凉人身材不高,女子多是珠圆玉润,男子多是中等身材,可这刘森…”
她是见过定国公的,虽然体形高大,但亦有三分书生的文雅之气。
“野利姬的母亲乃是启丹女子,刘森的体形酷似他的亲舅公。”
这般就能解释得通了。
刘森的身上不仅有启丹血脉,更有西凉和大燕人的血脉,野心也有不小,如果不是“刘大奶奶”杀害刘丁氏,也不会给定国公府惹来如此麻烦。
“刘大奶奶”一个风尘女子,竟有如此心计,而手段不俗,江若宁觉得这不是一个寻常人。
江若宁问道:“定国公府地下秘室里抄查出来的大量兵器、银钱,是替野利姬起兵西凉做的准备?”
“正是。除此之外,野利姬还招认,如花有另一个身份。”
如花,正是“刘大奶奶”在勾\栏时的花名。
江若宁猜不出来,她只记得刘大奶奶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可她的声音也是冷冽的,清冷里带着高傲。
淳于先生一语道破:“凉哀帝的三公主。”
192 相聚
凉哀帝当年处处与大燕为帝,后来惹怒大燕正兴皇帝。皇帝带着大燕名将出兵西凉,平叛西凉,更逼得凉哀帝在凉都自尽身亡。
后,凉哀帝之弟凉平帝登基,即是现在的西凉国皇帝。凉平帝登基后,对凉哀帝的儿女进行了大肆诛杀,而凉哀帝宫中年轻美貌的后妃则被凉平帝占有。
凉哀帝诸子被凉平帝所杀,唯有几位公主得以保全性命。要说懦弱,凉平帝当数天下第一,昔日正兴帝攻打西凉,他为了保住性命,把他新娶的美貌娇妻、正值妙龄的妹妹尽数献给正兴帝,讨欢心。
正兴帝原不近女色,更对他的所为不屑,但正因凉平帝表现出的昏庸、懦弱,却让正兴帝扶持他做了西凉皇帝。凉平帝为对大燕表忠心,更为他帝位安稳,对凉哀帝的六子尽数诛杀。
凉哀帝的三位嫡出公主,大公主当年已满十四,被凉平帝强纳凉宫为妃;二公主则被凉平帝送给了大燕名将秦承嗣为侍妾;唯有三公主当时年幼,在突遭变故后不知所踪。
“野利姬与西凉三公主一个想恢复昔日家族荣耀,一个想要夺回西凉皇位,一拍即合。大理寺包围定国公府时,刘森带着西凉三公主(假刘大奶奶)躲入密室。而野利姬与西凉三公主的两个儿子原想离开,还来不及走到密道口就被御林军捉拿。”
江若宁道:“还没抓到刘森?”
“没有。不过西凉国已传来了西凉三公主的画像,凉平帝已知晓西凉三公主意图夺回皇位之事,他比我们更急,已派遣了西凉大内刺客追杀刘森、西凉三公主二人。”
凉平帝生怕凉哀帝还有后人,早前原就是因为是公主才没赶尽杀绝。现在知道三公主想要复国,他又哪里容得,还不得火速配合大燕捉拿三公主。
刘森从风月中寻一女子假扮刘大奶奶,竟然一下就寻到了凉哀帝的三公主,这是意外,还是一场谋划已久的计策?答案昭然若揭,江若宁与淳于先生都不认为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
这些是大燕朝廷知道的真相。可对外。皇帝对定国公府的态度是:定国公府刘森私藏兵器、意图不轨…
光这一条,刘家想要恢复荣宠已不可能。
无论刘森是为了帮西凉三公主夺回皇位,亦或是为了人一己之私。想要成为下任西军都督,朝廷是容不得的,他私下将若干西凉人安顿进入西路军中任职,又弑母杀兄。便罪不容赦。
阿欢一阵唏嘘:“早前,师姐便猜测刘森不是大燕男子。没想到,他母亲竟会是西凉人。”
西凉人里,亦有不少长得人高马大的。
早前江若宁的猜测是:刘森许有启丹人的血脉。
“定国公府上下会如何定罪?”
“谋逆。”淳于斐走了几步棋,不紧不慢地道:“野利姬谋害嫡母、嫡子。祸乱定国公府,秋后问斩。刘三、刘四兄弟发配岭南,其女眷贬为官奴。定国公府家奴择日在西菜市由官府拍卖。定国公府家财充没朝廷!”
谋逆自来就是大罪,重则罪及九族。轻则满门抄斩,如今朝廷没有杀定国公府上下,已算是轻罚。
当今皇帝是明君,明晓其间内情,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刘森,这些年真正掌控定国公府大权的亦是刘森。
海捕文书上,说的是刘森乃谋逆大罪的元凶,而刘三爷、刘四爷皆是被他所累。
江若宁问道:“刘森与如花所出的两个孩子如何?”
“一并发配岭南!”
这两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亦只三岁,小小年纪,上无父母护佑,下无兄长疼爱。刘三、刘四二人恨极刘森,而今真相大白。刘磊得晓父母被害真相,新仇旧恨,又岂能容得下一双稚子,即便刘森是定国公的亲子不差,可他们之间隔着杀母害父、家破人亡之仇,而刘森更与刘磊妻有首尾,是个男人都容忍不得。
定国公被朝廷查抄,刘森下落不明,刘三奶奶、刘四奶奶与刘森之间的苟且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早前因刘森还在,定国公府的下人不敢传出来,如今却是怎么也堵不住世人的唾沫。二人被贬为官奴的消息一旦传出,便有不少人打听她们的事,尤其是二位奶奶与伯哥之间的那些苟且,更成为纨绔子弟、市井痞子最感兴趣的话题。
二人的娘家也要受她们的声名影响,江若宁忆起宋清尘,因慕容琅大闹上林苑,宋家公子的婚事被退,宋氏一族的姑娘便连续有几人被退亲。只怕这二人娘家的姐妹婚事自此难成。
“有他们在,许还有机会抓住刘森、如花二人。”
他们再如何逃,总不至连他们二人的孩子都不要。
天下间,没有哪对父母会不顾自己儿女的安危。像谢婉君那般,生下幼女,就恨之入骨的毕竟少之又少。
淳于先生看着棋盘,胜负已分,他又输了,揖手道:“在下领教。”
“是先生承让。”江若宁看着棋盘。
前世的奶奶年轻时曾游学法国,闲来无事便与人下西洋棋,她七八岁时,就经常陪着奶奶下棋。奶奶偏爱西洋棋,而爷爷则爱象棋、围棋,因她是他们膝下唯一的孙女,时常被他们拉着下棋,这一来二去,她的棋艺就练出来。
淳于先生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公主要的卷宗,我已令人从大理寺文库里寻出来。还差缺一些,得从刑部调借。”
“先生见外了,往后还是唤我若宁,这是我的乳字。”
若宁,这名伴随了她几十年,前世唤这名,今生还叫这名,她亦习惯了。
“师姐!师姐!”阿欢咋咋呼呼站在院外一阵惊呼。
两名侍卫坐在条凳上,面前摆了一壶热茶,又有一张矮几,上面放了两杯茶。
江若宁道:“何事?”
阿欢笑道:“师姐,李公子来了!”
江若宁难掩喜色,道:“先生,我先行告辞。稍后,再来先生这里查阅卷宗,”
敏王府七郡主的大闹,她早就想问李观,可一直按捺不动,她都快要憋坏了,而她更不想肆意乱猜,猜得太多,心就难宁,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的猜疑。
走到花园时,看着不远处的李观,江若宁再也迈不动步子。
相别近三月,他又见清瘦,越发显得飘逸出尘,那一些素净的衣袍裹在身上,去岁时是新做的,今岁夏天却是太过肥大了。
“少游…”
她看着他,他亦脉脉情深地凝视着她。
“草民拜见…”
不等他的话说完,江若宁一把止住他,“无论在旁人眼里的我如何,我永远是青溪县的江若宁。”
他的眼眸一转,有温热的泪雾升腾。
身份转变,她曾是山野卑微的村姑,配不上的他。而现下,她是高高在上的天朝公主,他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
他不曾嫌弃她身份卑微,到了今日,她又怎会背弃最初的约定。
“少游,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怎的瘦了这么多?你二伯待你不好?”
李观垂眸,含着凄美的笑。
“我很好。”
“我们相识四年,你若过得好都写在脸上,你会笑,笑得淡雅温润,笑着时的眸子里闪着幸福的光芒。可现在你虽笑着,眼里却是落魄、彷徨。我们说好,无论在旁人眼里如何故作快乐,在彼此相对时只做真实的自己。”
她还是她,他还是他?
这些日子,他过得不好。
二叔李源步步紧逼,早前谋的是念慈庵的份子,后来他想要的是真金白银,因为念慈庵里有了两个大靠山:容王世子、敏王世子,这两尊大神,不是李源可以开罪的。李源不敢为难他们,却借李三太太拿捏李观,时不时开口向李观要钱,李观为了母亲,只得忍气吞声,一面又打听着母亲的下落,可李源将李三太太藏得太深。
李观勾唇苦笑,“许久不见,就想看看你。”
“少游,我真的很好。”
他微微摇头,“你一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太多的管束,不愿意为了那世俗的规矩、荣华失去自由,你想做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你虽然过得好,却并不快乐。”
“我虽平安却不快乐。”江若宁不想骗他,“看到你,我很高兴。少游,我们坐下说话。”
阿欢见江若宁心情好,也乐得见眉不见眼,很从就沏了壶送来,又摆了两碟糕点,“这是翠浓出去时买回来的糕点,瞧着不错,就装了两碟。李公子,你陪师姐说话,我回飘花园。”
静默。
对于相爱的人,有时候相对不需要说话,而是细细地凝视彼此,想要记住对方的容貌、神态。
她的眼里有他,他的眼里有她,看着彼此的眼睛,他们谁也不愿打破了宁静。
江若宁捧起糕点,捧递到他面前,他取了一枚,就似在青溪县时,那个捧糕点的总是他,而现在,递来的是她。
“少游,你见到三太太了吗?”
“二伯、二伯母一直在阻止我见到三太太,上次见到母亲,还是一个月前。只坐了片刻,二伯母就推说母亲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将我驱出去。”
明明是母子,可他总觉得相隔太远。
江若宁道:“需不需要我出面迫李源交出三太太?”
193 相爱不疑
李三太太早在三年多前就已仙逝,现在出现的李三太太是假的,她想道破真相,可李观会信吗?毕竟他是见过“李三太太”活着的,虽然每次见过,说话停留的时间不多,但李观已经认定他的母亲还活着。
这对李观,是意外之喜。
为了母亲,便是让他拿多少银钱都可以。
李观是个读书人,也是个孝子,当年因他执意与吴家解除婚约,他一直在心里觉得对不住母亲。
江若宁想说,除非当着李观的面撕下那假扮者的人皮面具,否则,就算她说了,以李观的性子也是不信的。
李观和她在性情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旦认定的人和事,很难改变,除非见到证据,否则就不会信。
李观忙道:“不要!”
“为何?”
“二伯丧心病狂,他定会说到做到。他说过,如果我用旁人的势力来逼他,到时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母亲病得很重,若他背里动了手脚,我就是那个母亲的人,我不想抱憾终身。”
他怎能做害死母亲的凶手?他不能,就算明知道他可以借琅世子的势,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借。
李二老爷李源说这些,也是因深晓李观性子,自然,他能说出便能做到。
李观道:“他要的只是银子,亦只能要我手里的,他要钱,我给便是,若着实拿不出来时,他总不能再讨。只要他善待我母亲,没了银钱又如何?”
银钱没了还可以挣,可母亲,他只有一个。
他不能拿李三太太的性命来作赌。哪怕是半分的危险,他也不会去做。
李源的胃口大,李大老爷李涌的野心更大,他们兄弟二人完全是拿来李观当摇钱树。明明三房人早已分家却还要利用李观,为了他们的仕途,想方设法地讨得银钱。
“他们的心是无底洞,再多的银钱都填不满。少游。再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我担心…”
他是男人,即便剑法不佳,力气不大。更被大房、二房的人欺着,可他总会想法子保全母亲。“若宁,我会处理好的!答应我,不要掺合到这件事来。我担心你万一真的掺合…万一…”他噎了一下,“无论是你或是我母亲出事。我都会追悔莫及,我不敢赌。”
如果她插手救李三太太,届时,若李三太太真有差池。他要如何面对她。
李观央求道:“答应我,不许插手此事,我会应对。”
江若宁微微点头。“好,我答应你不插手。但是你得答应我,如果需要我帮忙,一定不要告诉我。”
“我知道。”他捧起茶水,大大地饮下一口。
他这些日子的苦与烦闷,也只在她的面前才会得到放松。
江若宁替他蓄了茶水,轻声问道:“你和敏王府的七郡主是怎么回事?”
他面容一怔,整个人似化成了雕塑。
“昔日宫宴,七郡主求过我,我瞧她的肚子似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在宫宴上坦露自己怀孕之事,还说出那些话,令当时所有的女眷都大吃一惊。
江若宁不是泥捏性子,也不是那种见风就是雨的人,她重证据,重事实,更不会偏听偏信,因七郡主一席话,就认定李观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李观道:“那是你未入京前发生的事。”
他细细地讲了,自己被堂兄弟算计灌醉,醒来时,身边躺着七郡主。
之后不久,七郡主自称怀上他的孩子。
李观垂眸,“我记不得醉后的事,但我醒来时,除了上衣褪去,中裤却穿得好好的。我问过十六,他被堂兄弟支到外头,于次日清晨归来。他们皆说是我碰了七郡主,七郡主的亲娘罗承仪步步紧逼,二伯要我尽快迎娶七郡主…”
李家大房、二房的老爷生怕李观得势,一心想给李观娶一个身世看起来高贵,实则帮不上他半分的贵女为妇,七郡主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敏王爷有儿女二十多人,这人数比当今皇帝的儿女还多,可真正得敏王爷看重、疼爱的只得可数四五人,七郡主并不在其列。否则,敏王爷不会明知七郡主有孕,依旧对七郡主的婚事不管不问。
江若宁曾记得有一篇《霍小玉传》的故事,在故事里,霍小玉便是霍王府的庶出郡主,老王爷过世,嫡出世子承袭王位。新王爷执管王府,他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家,将庶出的兄弟、姐妹全部分出去,除了他的亲娘、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庶母、庶出的兄弟姐妹每人分得一小部分钱便陆续被赶出王府。霍小玉虽得了兄长分的一笔银钱,却无安身之处,为了生计,霍小玉流落风尘,也写就了一个带着悲剧色彩的传奇故事。
以前,江若宁还觉得那故事能扯。好歹霍小玉也是霍王府的郡主,怎么就沦落风尘了?以为不实。直至现在,她才明白,在古代嫡庶之别是分得很清楚的,尤其是皇家亲王府、郡王府这样的门第就分得更清楚了。
可见,像七郡主这样的女子,一旦敏王爷仙逝,在亲娘不得宠,舅家不得势的情形下,虽不致如霍小玉那般流落风尘,但如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一样生活还是可能,亦有可能要为衣食住行操忙。
敏王爷的儿女太多,多了就显得廉价。
江若宁道:“明日辰时,我要去敏王府拜会七郡主。少游,这是我们三人的事,我希望能把此事说清楚。”
有些事,必须是对质处置。
江若宁信任李观是一回事,但让李观与七郡主当面说清楚也是必须的。
李观拈了枚点心,神色未变,他始终坚信自己没碰过七郡主,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可能是他的。七郡主在敏王府后宅长大,虽然容貌秀美,可绝非外头传闻的那般温婉得体,敏王爷有嫡妻一人、侧妻一人,又有最受宠的侍妾两人,在敏王爷眼里,他最疼的便是这四位妻妾所出的儿女。
侧妻顾氏育有庶长子大公子与一位明珊郡主,而嫡妻育有嫡长女明澜郡主、又育有世子、五公子。两妃同年同日嫁入敏王府,私下斗得厉害,谁也不服谁。现在王妃想为嫡次子抢夺亲王府剩下一个皇族候爵,而顾侧妃又认为这候爵就该是她所出的长子所有。
然,敏王慕容棣又有两极受宠的姬妾,皆是六品承仪位,各育有儿子,自认那个候爵位该是她们儿子的。
敏王府后宅争斗最激烈,嫡妃、侧妃、侍妾更是各施手段,互不相让。
江若宁微微一笑,“少游,我给你备了些礼物,可不许不收,好歹是我的心意。我让内务府替你做了一身锦袍,你穿上一定好看。”
李观随江若宁进了飘花园。
江若宁打开大木箱子,取出一个包袱和一身锦袍,又有一只精致的锦盒。“送给你的!包袱里是几块锦缎,我觉得那些颜色最合你穿。锦盒里是扇坠、挂佩和一顶镂空银冠、银钗,也最合你的身份。”
过去的几年,他常送衣裙给江若宁。
她尽数收下。
而今,她也能送礼物给他了。
李观揶揄道:“明日我穿给你看。”
“好是好,只怕被七郡主瞧见,越发不肯放手了。”
“若宁,明日我自有法子让她放手。”
“我信你。”江若宁笑着,“你若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站在你这边。”
阿欢立在一侧,听到他们的话,只觉得脸红。
小高子、翠浅不在。
卫什长带了几个人去采买未归,留下的几名侍卫时不时望上几眼,见李观进了飘花园,又坐在花厅与江若宁说话,都充满了好奇。
“少游,我想在京城置一处三进院子。你对京城熟,可有合适的地方。”
李观蓦地忆起定国公府刘家的事,“定国公府被朝廷收回,听说还有好几处别院也要由官府拍卖。想来都是极好的,你若要置产业,这倒是个机会。”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儿。而今,不是只我和阿欢的事,还有好些人呢,总得有一个落脚处才好。”江若宁轻声道:“要不,再辛苦你一些,想法帮我置一处三进院子,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能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阿欢叠声道:“此事,就有劳李公子帮忙了。”
李观道:“欢乡君这话越发客套了。”
阿欢咧嘴直笑。
有了地方,她和师姐在京城就算有了自己的家。
江若宁又道:“若有合宜的田庄,旁的院子,我也再置一些,阿欢大了,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与其他日手忙脚乱,倒不如先替她置些嫁妆。”
阿欢惊呼一声“师姐”,她才多大啊,她才十四岁,怎么师姐就要替她置嫁妆,“阿欢才不嫁人,阿欢这一辈子就跟着师姐,师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若宁道:“哪个姑娘大了不嫁人,你也是要嫁的。”
“不嫁!不嫁!我这辈子都不嫁!”
阿欢连声叫嚷,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有病,即便好了,也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生儿育女,虽然师姐让唐娘子瞒着她,可她在宫中时,曾让太医给她诊过脉。
太医诊脉之后,面露异色:“欢乡君早年可是受过伤?”
“太医只管告诉我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