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
她心里苦笑,留给她的东西,怕是亲娘不想戴的,留在自己屋里用来打赏下人又觉得太多,便随手捡了几样,装到这个锦盒里,又装了三百多两银票在里头留给她。
大户人家果真凉薄,对亲生女儿如此,对外人怕是更甚。
江氏似瞧着她的心思,语重心长地道:“宁儿,这好歹是你亲娘给你的,你就图个好彩头,自己留着吧。还记得你五岁那年,我从里头挑了一个长命锁给你挂在脖子上。告诉你:这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你就天天拿在手里捧着,那时候你可喜欢得紧。”
那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真正的江若宁知事以来,常常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捧着用旧裳改的衣服发呆,静静地闻着上面的味儿,寻觅着亲娘的气息。幻想着那旧裳原是亲娘穿过的。后来不穿了,就送来给她改成新裳穿。
她得了江氏转给的长命锁,她也是偷偷地捧在手里。每天都会掏出长命锁看上一阵,幻想着亲娘很爱她,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将她送走。
只是,那年夏天她与铁柱上山寻野鸡蛋、采蘑菇。一场暴雨后,山路太滑。她跌下山坡,那块长命锁便被刮断了绳索弄丢了。现在的江若宁便穿到了这具身躯里,早前的江若宁早已经在那次滑下山坡下丧命。
她的一生,一直都在期盼着亲生爹娘来接她。
河家人自以为将此事瞒得很好。可敏感的江若宁还是从村人议论里猜到,自己并不是河德秀的女儿,因为她长得根本就和河家人没有半分相似。
在她四五岁时。睡到半夜,就听到河德秀与江氏说宋家。说宋家当家主事的越**奶,她那时就在猜测,这个越**奶许才是她的亲娘。
许是没有亲娘的原因,江若宁比寻常女孩的心思更要早熟,她一直都很乖巧懂事,似从四岁时就很少哭闹,总是安静地待在江氏的身边,安静地学女红,安静地听江氏说话,其实她想的很简单:如果我很乖,是不是亲生爹娘就能早些接我离开。
直至江若宁死,她也未能见到亲生爹娘,也没等到他们派人来接她。
每每现在的江若宁忆起那一个幼小、柔弱又敏感的江若宁,就会觉得心疼,她穿越来后,不仅承继了这具身体,与此同时也承继了江若宁的许多记忆。
捧着锦盒,江若宁心潮暗涌,若是以前的江若宁接过这些,在盼了十几年后,依旧没等到亲生爹娘来接她,该是如此的伤心、难过,以她的性子只不会将心事说出,否则江氏不会知道,早在她四五岁时,江若宁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暗暗地想:是不是我不好,所以爹娘才把我送走?是不是我乖巧听话,会讨欢心,他们就会来接我?
就在江若宁跌落山坡,在她快要昏迷咽气前,她却掠过了一道想法: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
而这想法,竟与现在江若宁在许多地方有也相似之处。
如若依旧是以前的江若宁,在十八年后拿到这锦盒,看到里面都是最寻常的首饰,一定是失望的吧,她盼的不是首饰的珍贵,而是其心意,这种在任何一家首饰铺里就能买的东西,没有母爱的印记,就似在打赏一个下人,打赏一个对主子服侍敬心的丫头。
江氏轻声叮嘱道:“宁儿,到底是你亲娘留下的,你收好吧。”
“姥姥。”她唤了一声,合上锦盒,“以她的身份,这些首饰都是她没戴过的吧,是不是她备来打赏身边服侍之人的。”
“那里面可有两支金钗呢。”
金钗是一对的,但式样也寻常。
“许是什么人送她的,不能不收,却式样不好,打赏下人又略显阔绰,再拿去送人又不合她的身份,会被人说小气。”
“宁儿!”江氏没想她会说出这些的话。
江若宁淡淡地道:“我是他们早已记不得的人,又何必要拿着她们的东西…”
“不许胡说,他们没有忘记你,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
十八年了,除了早些年托河德秀捎过一些银子、衣裳回来,自从她九岁后就再没消息。
江若宁觉得这些东西不要还罢,要了,放在身边,看到就心堵得慌。
江氏起身寻了包袱布,三两下给她包裹好,“回城的时候就带上,不许胡言乱语,姥姥不是不心疼你,只是现在你与温大人已经这样了,好好过日子也不错,只是姥姥…不能让你风光出阁了。又有个孩子在,想补办都不成,是姥姥对不住你,但是姥姥还是要替你备嫁妆…”
“姥姥,暂时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姥姥。”
江氏握住她的手,轻叹一声“难为你了。”
她含笑摇头,不再想那郁闷的心事。
“宁儿,我与你舅舅商量过了,想把你手里另二十亩良田也给买下来。”
“姥姥,你把我养大不易,我转给舅舅。”
“你给我们置了三十亩,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二十亩算我们买的,你不收银子,我便不要了。与你舅舅说好的,得算十二两银子一亩,这几年你二哥、三哥在念慈庵做事,一年也能攒些银子,你三个哥哥又刮绿霉卖药铺,每月又有收益。家里有银子,你一定得收。”
江氏想到江若宁为了让家里人过好日子,竟被温令宜算计的事就难受,她怎能再占江若宁的便宜,江若宁为他们做的,便是亲孙女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好。
江若宁想:如果我不收,怕是姥姥就当真不要了。我有银子用,可庄户人家最稀罕的还是良田,江家的孩子越发多了,光是小子就有六个,怕是三房媳妇还得再添孩子。对于乡野百姓来说,多子多福,尤其家里日子好过的,这孩子就更多了。
近晌午时,河德平、铁柱从地里回来,铁柱一看到栓子像个野猴子似的到处乱跑,冷声道:“下午与我一道下地干活,再有几日就要插薯蓣,土垅还没整好。”
阿宝热得一张小脸通红,身上也弄脏了。
江若宁皱了一下眉头。
“娘亲,禄子弄的,他把水浇我身上。”
禄子忙道:“我…我不小心…。”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栓子道:“阿宝妹妹,你在家多玩些日子,我们家是不是比城里好玩?”
河家的孩子多,镇日里闹得鸡飞狗跳,而栓子、毛豆已经大了,都是五六岁的模样,正顽皮的时候,平安村也够大,河家湾都是河家的地盘,河家这几日子过好了,又买下了周围近百亩的荒坡,在坡上种了各种果树,还开了荒坡种薯蓣,河家湾又新搬来了一家四口的佃户,在后头搭了个简单的茅屋住下,因着土柱、水柱要上工,河家的壮劳力少了,耕作不过来三十亩良田,便租了十亩地给那户新来的佃户,因是良田,每年要收五成的租子,这对河家来说,一年的嚼用绰绰有余。
毛豆道:“下午,我带你下地抓虫子玩?”
看着几个孩子玩闹到一处,江若宁并未训阿宝,童年就应该无忧无虑,只是阿宝过两年定是会京城的,再过上几年,也会将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最后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但曾经的快乐却会温暖人心,就如陈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越陈越香。
中午用饭时,江氏宣布了买下江若宁手头二十亩良田的事。
刚用罢饭,栓子领着几个弟弟妹妹又玩得没影。
却有平安村喻家坡人上门拜访。
“老太太,听说温夫人家要买丫头,先前的那个要自赎回家嫁人?你看我家闺女怎么样?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是能干勤快又活络的。”
大户人家规矩大,就去这样的小户人家好,服侍的人口单纯,而且听小草回来说,除了每月六百纹月例,时不时还有打赏,平日也没甚事,就是打扫院子、侍弄一分地的菜地,再就是干些家务活,再帮着看孩子,而且江宅还有个瘸腿支伯、小梅,都能帮衬得上。江宅还有一间房子是专用来养绿霉,卖了绿霉得了银钱,也会给他们打赏。
110 乡下
小草还道:“早前的周二妞在江宅做了四年,听说前前后后得了五十两银子,她家因她,哥哥弟弟都娶上了勤快好看的媳妇,家里也有了中田、下田,还有二十多亩荒坡,听说再养几年日子就更好过了,家里造了新屋,在他们村他家都是殷实人家。”
做四年使唤丫头,就能挣五十两,这是在庄户人家都挣不来的,还不得够娶好几个媳妇儿。
又听说,江若宁给阿欢在县衙谋到了差使,也是女捕快,算是吃俸禄的,每天也不干甚事,就是跟在江若宁后面帮忙端茶递水打个下手,这等活,不是比庄稼人家下地还轻松。
江氏笑着道:“先前宁儿还与我说,家里不添丫头了,京城那边要送调\教好的过来服侍,她不好违了长辈心意。”
外头,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扯着嗓子跟见了鬼的一阵嚎叫:“河东家,你家的表姑娘掉水里了!”
紧接着就听毛豆在喊:“阿宝掉水里了!”
江若宁立时冲出院门,脑子里都是惊诧,刘翠钿愣了片刻:“河栓子,你这个混账,告诉你多少回不许带弟弟妹妹去河边,你这个孽障咋就不听呢!”一边骂着,一边拿了院门口的长扫帚冲出去。
待江若宁赶到时,阿宝已经被附近的大人给救上来了,浑身湿成了落汤鸡。
江若宁一把抱住阿宝,从上到小的打量着,“没事吧?有没有吓着?怎么落水里了,小孩子怎么能跑河边来?要不是有大人在旁边洗衣服,你们可咋办?”
旁边站着河家新来的佃户女人。正搀着裤管,笑呵呵地道:“这些个娃,怎么就爱往河边跑,好在这河水不深…”
江若宁连连道:“谢谢嫂子救了我家阿宝。”
毛豆早就吓傻了,还在那儿大叫:“阿宝掉水里了…”直被栓子拧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停止了叫嚷。
栓子到底要大些。此刻结结巴巴地指着另一个男娃:“是大满。要不是大满说阿宝妹妹走得慢,阿宝妹妹就…就…”
刘翠钿喝了声“还敢顶嘴,大满比毛豆还小。你可是这里最大的,我就打你!”扬起大扫帚就往栓子身上拍。
栓子定定地立在那儿,立时化成了雕塑,为什么每回出事无论是爹还是娘都打骂他。说是他带的头。
大扫帚打人倒不痛,只是动静闹得大。
阿宝见栓子挨打。她可没有挨打的印象,这会子扯着江若宁:“娘亲,叫大舅母别打栓子哥!”
江若宁道:“他是大的,不听大人的话。谁让他领着你们往河边跑。你说要是其他人掉下去可怎好?”
不打栓子,他长不了记性。
何况这扫帚就是看着狠,打在身上又不疼。
阿宝一急。小身子往栓子跟前一站,带着要胁地道:“大舅母打拴子哥。你也打我!”
刘翠钿愣了,这可是县令大人家的千金,她敢打吗?怕是江若宁都不打骂的吧。
阿宝小大人似地道:“我们来几回了,我一掉河里,大舅母就打…”
到底是三岁的人,有些表述不清,可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我们早前往河边来了几回,你们大人只是喊我们回去,也不打骂。这回子,我掉河里,大舅母就要打人,言下之意,倒有些怪大人不讲理。
古大妹拉了毛豆,伸手在屁股上拍了两下,“不许再往河边跑,掉下去多危险,听说这河里淹死过人的。”她微微一笑,“大嫂今儿就算了,没听阿宝说,这得怪我们。”
“他们往河边跑,倒成我们大人的不是。镇日就会混玩,回去就下地干活,你祖父、父亲近来正忙着呢。”
三妯娌因种了绿霉,每隔一日就要收集,一个月也能有几两银子的收入,女人们能挣钱,地里的重活就干得少了。现在快活农忙时节,只等端午节涨了水便要插薯蓣。
江若宁牵着阿宝,“还好来的时候带了换洗的,瞧瞧你,今儿不用洗澡了,河水都把你洗干净了,你说那水要是把你冲走了,你到哪儿找爹娘去。”
阿宝信以为真地道:“娘亲,我真的洗干净了?”
大满笑道:“你头上顶着水草,衣袖、脚子全是泥,明明就是脏了。”
阿宝一脸茫茫然。
毛豆道:“你傻啊,姑姑说的反话,是嫌你把自己弄脏了呢。”
家里人多的好处是,刘翠钿、古大妹去把孩子喊回来,而罗福则在厨房里烧水,待他们回来时,罗福的热水也烧好了,她正端着一个大木盆,“这些个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人,非得好好揍上一顿不可,全是些不长记性的。”
刘翠钿道:“我要揍栓子,阿宝还跳出来护着,让我连她也一起揍。”
栓子此刻全是感动啊,这阿宝妹妹待他可真好,要不是她,今天他肯定被娘揍得惨。
罗福将大木盆摆到东屋里,江若宁给阿宝洗了澡,又把头发给她洗了一遍,这才换上了干净的衣裙。
刘翠钿坐在院门口缝补,“今儿我就守在这儿,谁要是再敢出门,我就拿扫帚打断他的腿。”
阿宝望着栓子。
栓子不以为然地道:“那扫帚打人一点都不痛。”
阿宝似有些不信。
毛豆附和着道:“真的一点都不痛。”
可是那大寻帚看起来好厉害啊!
禄子比阿宝略小些,此刻捧着个小铜盆,盆里放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大哥、二哥,吃!”
栓子问:“禄子,你怎不叫阿宝吃?”
“阿宝吃!”
“阿宝比你大,你要叫姐姐。”
禄子又改口道:“姐姐吃!”
一人拿了个包子,阿宝被烫了一下,立时又放回小铜盆里,栓子寻了筷子,将包子穿在筷子上。
阿宝看罗福一直在厨房里忙,古大妹也进去了,妯娌俩蒸了好多黑馒头,闪了闪眸子,“那是什么?”
“药馒头!”
“什么是要(药)馒头。”
“不是要,是药。”栓子挠着头皮,“那种馒头不能吃,是我娘和婶婶们用来收绿霉,绿霉是种药,不能吃,但能卖钱。每个月,我娘就要把不能再生出绿霉的馒头捏成粉儿,再拌上些黑面粉放锅里蒸,这样蒸蒸就又能生绿霉了…”
阿宝看着手里的包子,似懂非懂,迟疑地看着手里的包子,还是烫,下不了嘴。
毛豆道:“包子能吃!”
栓子嘟囔道:“毛豆,明儿再不跟大满玩,都是他害了阿宝妹妹,却害得我被娘揍。”
然,大满已经从院门口进来了,嘴里喊着:“栓子哥、毛豆哥…”
禄子热情地递过铜盆:“包包…我娘做的菜包包!”
大满眼睛一闪,一双带着泥的小手就抓了过来,虽然烫,撩起衣角包住包子,在上面滚来滚去的吹。
阿宝哪见过这样的,瞧得很是认真,然后看着自己手里串在筷子上的包子。嘟着小嘴吹,吹了好一阵才试着咬了一口,不过乡下人蒸的包子,可阿宝却觉得很好吃。
古大妹从厨房捧了碗姜汤,“妹妹,你让阿宝把姜汤喝了。”
阿宝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喝了一口,立时吐着舌头:“辣!辣的…”
栓子道:“姜汤当然是辣的!”
江若宁笑道:“栓子、毛豆,你们哄着妹妹把姜汤喝了,她今天落水,不喝姜汤要受风寒,帮姑姑忙,下回姑姑回来给你带耍玩意儿。”
阿宝一听这个,“我家好多球球、木马、木车、还有木猫、木狗,城里木匠铺子王师傅会做好多,爹爹给我涂上颜色,好看…”
毛豆道:“我想去姑姑家。”
栓子挠着头:他年前去过啊,结果把姑姑家的碗打了几个,还把堂屋的花瓶打碎了,祖母和娘就不许他再去了,说他尽快使坏,那些碗值不少钱呢,回来后,铁柱还将他给揍了一顿。
江氏喊了声:“栓子,让阿宝把姜汤喝了。”
“祖母,我知道了!”
江氏伸头瞧了一眼,“全是些皮猴,一天不惹事,那皮就松了。”
江若宁笑道:“我瞧阿宝今儿也玩得开心,城里也有两个小孩和她玩,高家的姑娘,还有对面街上白家的小少爷,但都不如在这儿玩得好。”
她觉得好,可阿宝掉河里了,这得多吓人。
江氏呵呵一笑:“你喜欢小孩子?”
江若宁愣了片刻,“许是阿宝和我一样,都没有亲娘缘。”
江氏再不问了,而是与江若宁一道坐在窗前做针线,缝的都是几个孩子穿破的衣裳,又有河德平、河铁柱的。
河铁柱兄弟三人,只铁柱最憨厚老实,土柱嘴儿甜,会讨人欢喜,在念慈庵制药坊做小管事,日子过得充实,不押货去奉天府和京城时,他就会每天黄昏回家,偶尔会加班,便带个口信。水柱是账房先生,倒是每日回家一趟,中午在制药坊的伙房吃饭。
黄昏,河家早早做了饭。
江若宁与阿宝吃了,阿宝落水换下的衣服也晾干了,江若宁将衣服放到江氏屋里:“这套就放在家里,下次沐休日阿宝还回来玩。”
栓子道:“姑姑,下次你给我带耍玩意儿!”
玩具,江若宁说的耍玩意儿。
111 失望
栓子、毛豆就念着阿宝说的耍玩意了,虽然得了面人,可禄子竟把面人给吃了,几个孩子叫嚷道:“禄子吃面人了,把面人耍玩意儿吃下肚了。”
紧张得罗福以为是什么大事,跑来问江若宁“妹妹,要不要带禄子瞧郎中,他把面人吃下去了。”
江若宁笑了笑,“那面人是我用开水烫过的熟面,能吃的。”
罗福这才疏了口气。
毛豆道:“姑姑,我也要!要木马!”
“好,下次沐休日早上,你们进城来,姑姑带你们去木匠铺子里挑。”
刘翠钿道:“你可不能说这话,上回进城,那混小子打了好几只上等碗,把花瓶也打,这都多少钱。你要让他进城玩,还不得又打碎东西!”
“几只碗而已,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都是上等的花瓷碗,一只就都八十文。他都多大了,前儿还打了一只碗,还不如柱子呢。柱子虽比他小,人家都比他强。”
栓子气恼,没想他娘揭他短,“柱子那天也打了碗。”
“他打的碗有你打碎的多。”刘翠钿扯着嗓子喝斥,“上回他姥爷过大寿,我带他回刘家村,才住两天,他就打了两个碗,瞧得我大嫂直瞪眼,没把我气死,原想再住两天的,赶紧带了他和柱子回来。”
江若宁问道:“舅母明儿得回来了吧?”
江氏道:“她娘家大哥做五十大寿,这两年家里事多,就是过年也是吃顿饭就回来,这回怕要住两天。”
河舅母家里如今过好了,她回娘家。娘家人也欢迎,每次回去都会备体面的礼,面、肉、糖果、茶叶的都有,娘家人的脸色好看了,说话也好听了,她也愿回去走动。
小草在家吃了饭,来河家等江若宁一道回城。
阿宝今儿玩累了。又不曾午睡。吃罢晚饭就在江氏床上睡熟了。
江若宁将她横抱在怀里,带了些自家蒸的包子、馒头回城。
然,刚近江宅。江若宁就放慢了脚步,江宅里灯火通明,还传出搬东西的声响。
小梅喊声“夫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
支伯坐在小屋前,“夫人。京城来人了,十几个人呢。婆子丫头、厨娘护卫的一大群。今儿下午,汪安去找前头高家,说两天后要把前院收回来,厨娘、婆子又几个丫头要住在后院。其他人先去县衙安顿,这会子正在收拾房间。”
江若宁看了眼怀里的阿宝,睡得香甜。她穿过边角门进去,阿欢站在院子里。一边打拳,一面看着折腾的婆子、丫头。
一个水灵丫头道:“欢姑娘,你一个人三了两间大屋子,我们几个挤一间,你能不能挪一间出来。”
阿欢道:“一间是我一人住么,我可是与丫头小草一块住的,那一间不是告诉你们了,那是我师姐用来养绿霉用的,有时候我师姐还要练手做些别的,里面放的都是工具、器材等物,动不得!”
管事婆子恶狠狠地望向阿欢,早前还不是个丫头,得了大公子赏,脱了奴籍,帮她在县衙谋了个捕快的差,倒把主子唤“师姐”,现在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她在王府时,便是一人住一间的,大丫头们也有自己的房间,哪像现在厨娘、丫头的要挤一间。管事婆子拿定主意,她就要一个人住一间。
管事婆子有这样的想法,大丫头也想一个人住一间,想着再挤一间出来,厨娘和二等丫头就能挤挤。
阿欢唤声“师姐回来了!”
江若宁神色淡淡地扫过众人,“阿宝睡熟了,我把她放床上。”
管事婆子与厨娘、丫头愣怔在旁,此刻讷讷地看着江若宁,身上的服饰简单了,可她居然这样抱着阿宝,这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自打阿宝满十个月后,大\奶奶就没这样抱过,她总说“阿宝长大了,沉得我抱不动。”就算是抱,也是张开双臂,象征地搂抱一下阿宝,哪里像现在这样横抱在怀里。
小草进了厨房,不多会儿取了温水,江若宁坐在堂屋短杌上,给阿宝脱了鞋袜,拿了湿帕子给阿宝擦脸、擦手,最后又挽起裤管,给阿宝洗了脚丫子,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动作更是熟稔。
管事婆子越发看得像不认识一般,这在以前,大\奶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可现在…全都做了。
“小草,一会把阿宝的鞋袜给洗了。”
江若宁抱着阿宝进了东屋,将阿宝放在榻上,轻拍了一阵,哄着阿宝睡沉,这才转身出来。
管事婆子道:“大\奶奶,欢姑娘一个人占两间屋,这不合规矩。”
“她只住了一间,另一间养着绿霉,还有我用的工具、器物,不是还有两间么,你与大丫头住一间,服侍小丫头与厨娘再住一间。天已经暗了,再不拾掇出来,你们今晚是想不睡了?那屋子大,你和大丫头住的,中间隔一道屏风就成,再每人搬个大箱子,明儿买了锁,各自管着要紧物件,也是使得的。
而今到了这里,便是我都不讲究了,你们也更入乡随俗。这里一切都比不得京城,能用就用着吧。
刮绿霉也是能卖银子的,虽说是来了这儿,你问问小草还有回家探亲的二妞,月例虽是固定的,可卖了绿霉,他们的赏红可不少,有时候得的赏红可比月例还多呢。
虽是丫头,但她也是人,她们有权为自己再多挣一份钱,前提是做好了分内事。既然两不耽误,为什么不留了那间养绿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