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想了半天,才道:“五娘虽然怜惜蔓姐儿。可如今江文明认准了叫蔓姐儿做妾,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有从江道那边下手,他也是知晓诗书礼仪的,只要他松了口。江文明还能驳了自己的儿子不成?所以这事求五娘没用,得求宛如帮忙,她和江道是表兄妹,同龄人也有话说,只要江道有良心,松了口。咱们再劝着,八成就成了。”
沈爱萧有些犹豫,宛如和五娘不一样。不管怎么样,五娘都在沈家生活了十几年,即便心里有恨,骨子里血脉是斩不断的,遇到事情还是会帮忙。
可宛如却是林家人。又和沈家十几年没来往,若没那一层血缘关系。只怕就是陌生人,对沈家,宛如也更加不在乎,更加不假辞色,如今求上门去,她能答应么?
管氏也是心知肚明,嘟囔道:“她哪有这么好心?”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垂泪的小管氏却道:“我去求她,只要蔓姐儿能好好地,我给她三跪九叩也甘心。”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自打出了这事,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日夜揪心,心里更是悔恨,悔自己不该贪慕陈家的荣耀,跟陈家攀亲,更恨把蔓姐儿带到了京城,不仅和陈家的婚事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蔓姐儿给害了。
庄氏欣慰的看着小管氏:“你也不用为难,宛如不是那等轻狂的孩子,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因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林宛如得空便把她和陈瑞文的箱笼清了一遍,赶上天气好,把厚衣裳都拿出来晒晒。
自打陈瑞文得了差事,整日早出晚归的,可林宛如也看的出来,他是很高兴有事情忙的,虽然是新婚,可林宛如也没有觉得受了冷落,有时候陪着沈氏说话,有时候则和陈家几个姐妹说笑,日子过得十分轻松惬意。
要不是沈氏差人过来说,她差点忘了还有沈蔓这么一档子事,一听说江文明提出要沈蔓做妾,林宛如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道:“舅舅哪里能想出这么刁钻的主意,定是卫君子的主意吧。”
沈氏叹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蔓姐儿的娘哭的跟什么似的,要过来求你帮着劝和,我想既然是亲戚,又是长辈,哪里能说求字,就给拦住了,这事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林宛如犹豫起来,因为对沈家陌生,林宛如倒也谈不上多恨,对沈蔓的遭遇也挺同情的,可碍于两家的恩怨,如今叫她出面去劝江文明,不免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沈氏见林宛如一犹豫,以为她不愿意,道:“我也知道你为难,江家那边你要喊一声舅舅,如今为了蔓姐儿去求情,不免让你难做人,可…”
林宛如忙道:“娘,我不是不愿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舅舅,舅舅自幼跟着卫君子读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舅舅对卫君子言听计从,如今卫君子想叫沈家出丑,定然不会松口,舅舅自然也就不能反对,您想想,姨娘出面都劝不动,我去说也没有把握。”
沈氏道:“也不是叫你去说服你舅舅,你去探探江道的口风,毕竟是娶妻还是纳妾,这日子得江道自己过,他若是有了主意,你舅舅还能反对不成?”
林宛如仔细一琢磨,爽快的应下了,当天下午便去了四喜胡同。
这几日江道都被关在书房念书,神色郁郁,见林宛如过来,苦笑道:“你也是来劝我的?”
林宛如奇怪:“劝你做什么?”
江道沉默一会,道:“师祖和爹坚持要沈蔓进门做妾。”
林宛如道:“那表哥是个什么意思?”
江道的脸色更不好看起来:“我不知道,现在我还不敢相信,我那天喝多了,意识也不清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到醒来后一看…我是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就明白,我当时只以为是服侍的丫头,还犹豫着要不要上门说,又怕给你丢脸,谁知竟然是沈蔓。”
林宛如道:“事已至此,表哥也别自责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两全其美,管氏恶毒,害了姨娘,也害了舅公,舅舅恨她我也明白,可这却和沈蔓没什么关系,她本就是沈家的嫡长女,要挑什么好的亲事没有,如今沦落至此,也怪可怜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两家有仇,自在明面上争斗,如今拿一个女子的终身来作文章算怎么回事?表哥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难道连君子不欺暗室也不明白吗?”
江道看着也有些烦恼,道:“我何尝不明白,我想这件事原就是我的错,若没有两家的恩怨在里头,好好地姑娘被我毁了清白,该怎么赎罪我都甘愿,即便是娶进门为妻,我也没有二话,可偏偏那是管氏的孙女,难道让我娶了她,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么?可若是做妾,也太狠心了些,我的意思原是按下不提,沈家人脉广,等回了苏州,定能给沈蔓找门好亲事,谁知道…”
江道颓然,全然没有了前段日子的意气风发,林宛如瞧着也不忍心,道:“表哥,这事总得有个解决办法,不是你受点委屈,就是沈蔓受点委屈,如今沈蔓神情恍惚,整日的求死,若是表哥能救她一命,沈家必定感恩戴德,到时候化干戈为玉帛不好么?”
“你这个小丫头倒挺会蛊惑人心的。”
门被推开,卫君子神情威严的走了进来,江道有些紧张:“师祖。”
他扶着卫君子上座,站在一旁不说话。
林宛如冷冷看着卫君子,卫君子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帮着外人,你与其来撺掇道儿,倒不如用你的好口才去说服沈家,早早的把女儿嫁过来,不然成了明日黄花,可就真的无人问津了。”
林宛如冷笑:“卫老先生怎么不陪着杨老太太,倒来偷听我们兄妹说话?”
卫君子看向了林宛如,有些疑惑,林宛如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家事,不劳老先生费心,您若是这么爱操心的话,那我只好禀告杨老太太,给您找点事情忙。”
卫君子脸色一变:“是你把堂姐请来的?”
林宛如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老先生,我在和表哥说话呢,您先请吧。”
卫君子看看林宛如,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江道,气哼哼的走了。
林宛如也无心待下去,道:“这是表哥的终身大事,表哥应该自己拿个主意才是,如今舅舅为了报仇,为了争那一口气,毁了沈蔓的终身,可沈蔓进门为妾,你的终身不也被毁了么?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办,表哥还要自己想。”
林宛如告辞离开,刚上了马车,后头江道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表妹,我想通了,你这就陪我去沈家,我要求娶沈蔓为妻。”
林宛如讶异,江道却神色坚毅:“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负起责任,总不能做个懦夫,叫表妹也瞧不起。”
林宛如道:“那舅舅那里…”
江道笑道:“你放心,有师祖在,爹也就是骂我一顿,不会动手的。”
林宛如点头,和江道上了马车,去沈家老宅,又叫人快些去沈家老宅报信。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因果报应(三)
等林宛如和江道到了沈家老宅时,不光庄氏,连沈悦明都在外头等候,林宛如见了赶忙迎了上去:“外祖父,外祖母,您怎么在外头等着,这叫我怎么当得起。”
庄氏又是感动又是感激,握着林宛如的手道:“好孩子,你两头跑,真是难为你了。”
江道没说话,沈悦明看看他,道:“先进来再说话吧。”
等大家进了正厅坐下,上了茶,林宛如这才说明了来意:“向来只有男方主动出面提亲的,鲜有女方提亲的,如今表哥来就是想提亲的意思,不过既然是二房的亲事,怎么二房一个人也没来?”
沈悦明有些惭愧,庄氏忙着打圆场:“他们也是有愧,不好意思见你们,若是定下了要结亲,少不得要长辈出面,宛如说提亲,其实只要有诚意,谁向谁提亲都一样,这样吧,等我选个好日子,亲自上门提亲如何?”
林宛如觉得奇怪,可看庄氏竭力想打圆场,也就没计较,笑着应了。
待送走林宛如和江道,沈爱萧和管氏这才从后房出来,刚才他们就一直在,听闻江道要上门求亲,管氏反倒端起了架子:“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蔓姐儿吃了亏,更要风风光光的才行,如今让大哥出面,什么时候江文明亲自来提亲,什么时候我们再出来见面。”
沈悦明气的要命,江道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这个时候又端什么架子,可管氏却一扫前几日的阴沉脸色,得意洋洋起来:“我就说,以咱们蔓姐儿的品貌,嫁到江家那是给江家面子,江家刚开始还拿乔。如今还不是乖乖上门求亲。”
沈悦明和管氏俱是无语,沈爱萧道:“你就折腾吧,要是出了岔子,蔓姐儿怨你一辈子,你也别来找我说。”
管氏哪里听得进去,和小管氏商议起要江家出多少聘礼才能配得上沈蔓,小管氏有些担忧:“要不就听大伯母的,咱们去提亲吧,我真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管氏拍着胸脯保证:“既然是林宛如上门说的这话,若是出了意外。只管找她,我就不信江文明还能叫她为难?”
小管氏想想也是,也就放下了心。
四喜胡同那边。江文明听说江道已经上门提亲,气的一叠声的要拿家法,卫君子坐在旁边也不拦着,看着同样镇定的林宛如,不满道:“都是你这个外甥女挑唆的。好好地胳膊肘往外拐。”
江道忙道:“是我请表妹带路去沈家求亲,这件事本就和表妹无关,爹,我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任,不然和懦夫有什么两样。”
江文明气的手直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儿子说的没错,他一直以君子自居,可如今这种行为。又哪一点像君子?为了沈家,把一直以来坚持的道义也放弃,值得吗?
江文明颓然的放下胳膊,跌坐在椅子上,神色灰暗。说不出话来,卫君子叹了口气。拍拍江道的肩膀,踱着步子离开了。林宛如暗暗松了口气,也趁机告辞了。
回到陈府,已经华灯初上,沈氏已经接了信,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见林宛如在外头跑了一天,忙叫她回去歇息,陈瑞文今日难得早回来一次,没想到林宛如倒是不在家,听林宛如说了今天的事,他对江道也有几分敬佩:“他能这么想最好了,这样一来,沈家必定对江家感恩戴德,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吧。”
林宛如倒在了床上,发出一声长叹:“这几天为了这事,大家都不安生,如今可好了,总算尘埃落定了,舅母不在身边,想来舅舅会请姨娘帮着操持婚事,叫姨娘去跟管氏打交道,我可不放心,明日还得去看看…”
话还说着,林宛如已经睡了过去,陈瑞文满是怜惜,帮她脱了衣裳,擦了擦脸,安安生生的睡下了。
第二日起床,林宛如又是神清气爽,去给沈氏请安,沈氏也道:“江太太还没到京城,若是操办婚事,内院没个人可不成,到时候少不得请了你娘过去,你派人过去帮衬着,要是需要出面你陪着去也成。”
林宛如应了,打发笼烟去了一趟莲花胡同,笼烟回来道:“姨娘说,舅爷给沈家写了帖子,说等舅太太到了再操办婚事,可去沈家的小厮回来说,沈家傲气的很,也没回帖子,只说知道了,舅爷气的要命,跟姨娘抱怨了一通,说,也不知沈家想不想结这个亲事,倒跟嫁公主一样。”
林宛如笑了,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原先沈家怕舅舅不答应,自然不敢提,如今一听松了口,该摆的谱也要摆起来了。”
正说着,泠溪求见,隔着帘子回话:“大少爷让小的告诉少奶奶一句,晚上和石少爷几个喝酒,不回来了,另外还叫小的拿两坛子金华酒。”
林宛如吩咐笼烟去拿酒,问泠溪:“是有什么好事么?怎么聚在一处喝起酒来?”
泠溪道:“小的没跟着,倒也不清楚,听横江说,是石少爷要做什么生意,能赚大钱,邀了大少爷入伙,大少爷虽没应下,可是很感兴趣。”
能叫陈瑞文感兴趣的生意,难道是做军务的生意?林宛如也不好细问,叫泠溪下去了。
细细一想,却有些担忧,石光珠是大少爷一个,普通的小生意都不耐烦打理,如今又要赚什么大钱,能一本万利的生意可不多,大都还要上头人通路子,难道做的是不法生意?
可陈瑞文又不是那种为了钱违背原则的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林宛如心里担心,等晚上给沈氏问了安,便一边算账一边等着陈瑞文,自打她进门,陈瑞文院子里的帐就交给了她,她对于算盘和账本可不陌生,每日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陈瑞文回来的很晚,身上有股浓重的酒气,可人却是清醒的,林宛如赶忙叫丫头提了热水伺候他梳洗。
见林宛如没睡,陈瑞文也有些诧异,等从净房出来,便看到林宛如弯着腰铺床,陈瑞文心里暖暖的,从背后抱住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宛如面容有些严肃:“泠溪说你和石光珠合伙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
陈瑞文笑道:“他是想拉我合伙,我哪里想做生意,可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说什么一千两银子的本钱,一个月就挣回两千两,我怕里头有什么猫腻,就说要入伙,把事情问了个明白。”
林宛如这才松了口气,道:“咱们又不缺钱,做生意时本钱越少,亏本的风险就越大,何苦去淌这个浑水,就是石光珠,也不像是少钱花的,怎么想起来做生意了?”
陈瑞文见她担心,索性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光珠不是有个染坊吗,生意总是冷冷清清的,前阵子说要盘出去,便遇上个扬州来的行商,说花两千两给盘下来,光珠自然高兴,谁知没两天,染坊的掌柜来说,那个扬州的行商和他喝酒时无意中透露点内幕,说这铺子不能盘,留着能挣大钱,光珠心里奇怪,就去打听了,那个行商姓宋,在扬州也是富户,听说扬州首富林松城想把名下的天衣坊搬到京城来,便留了心,来打前站,想着到时候天衣坊搬到京城,定会需要大量的布料,到时候手里多几家染坊,和天衣坊谈成了生意,就吃喝不愁了。”
林宛如吃了一惊,父亲怎么可能吧天衣坊搬到京城来?天衣坊的根基在江南,若是搬到京城来,即便打开了局面,挣得也不一定在江南多,若是打不开局面,说不定就是赔本的生意。
更何况,她可从不知道扬州有什么姓宋的人家和林家有来往,又怎么可能这么确定父亲要把天衣坊搬到京城来。
陈瑞文道:“要说单是天衣坊这一桩生意,光珠也不能动心,后来姓宋的又说,万家长子万霖得了保凤仪的青眼,得了内务府的生意,万家要和林家打擂台,争扬州首富的位子,林松城支撑不下去,才会搬到京城来,我一听和万霖有关,就觉得有些不妥,回来前找人打听了,万家的确和林家不和,林家仗着首富的位子一直排挤万家,万家隐忍多年,这次估计是要将林家连根拔起了,到时候参与的都能分一杯羹,光珠这才心动…”
陈瑞文没说完,就诧异的看着林宛如,林宛如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瞪着他。
陈瑞文一愣,林宛如已经掀了帘子出了屋子,陈瑞文赶忙跟了上去。
林宛如站在院子里,被凉风一吹,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万家果然是太子的人,如今借了保凤仪的势,要对付林家了,林家乃是扬州首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林家的家底。
从林家搜刮来的东西,只怕都够一辈子吃喝嚼用不尽了,也难怪石光珠动心,保家参与其中,就是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若是太子也是知晓的,那就麻烦了,做生意的虽然家财万贯,可却是三教九流之末,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翻了天,若是太子插手了,林家还有活路吗?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阴谋诡计(一)
陈瑞文跟过来,拿了披风裹住林宛如的身子,把她往屋里抱,丫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二人拌嘴了,都是战战兢兢的。
林宛如看陈瑞文满脸担忧,心里越发的难受,沉默半响才道:“既然能挣钱,保家怎么可能让石光珠分一杯羹去,还不得独吞了?这门生意到底准不准?”
陈瑞文哪里还管什么生意,担心的看着林宛如,半天才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不是和万霖认识?怎么每次一提到万霖你都神色大变?”
林宛如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憋得难受,哭起来:“万霖不是好人,万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我真是怕…”
陈瑞文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你说万霖不是好人?你和他打过交道?”
林宛如倚在陈瑞文怀里哭了一会,把心里的那阵慌乱强压了下去,陈瑞文心里也乱糟糟的,看着林宛如擦了眼泪,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宛如道:“你常年在京城,不知道江南生意场上的规矩,看起来腰缠万贯,日进斗金,其实里头的水深着呢,我虽然没见识过,却也听说过,林家虽然是扬州首富,也是几十年前的称呼罢了,如今根本不能和万家比,万家和扬州知府交好,万永福本身又精明能干,这些年下来,万家明面上还是那样,背地里却赚了不少钱,如今你说万家要和林家争首富的位子,一听就是胡扯,说什么林老爷要把生意搬到京城来,更是不可能,他本是个留恋故土的人,这些年做生意也一直在江南打转,怎么忽然要转移生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万家原本就是太子的人,如今却说因为这件事才有了联系,压根是在给万家从暗转明铺路,你告诉石光珠,千万不要牵扯到这件事里去,到时候赔了钱事小,闹大了,连名声也没有了。”
陈瑞文若有所思,将林宛如揽在怀里:“你别担心了。光珠也不是小孩子,自有分寸。”
他像抱小孩子一样将林宛如抱在怀里安慰,林宛如竟然也慢慢平静下来。沉沉睡去,陈瑞文却是一夜没合眼。
第二日一早,他便吩咐泠溪:“悄悄看着大少奶奶,今天有没有出门,都见了谁。”泠溪满脸诧异。但还是应下了。
陈瑞文则去了石家,石光珠昨日喝的酩酊大醉,如今还躺在床上呢,陈瑞文也不客气,上前将他从床上踹了下来,石光珠哎呦一声。迷瞪着爬了起来:“谁?谁踹我?”
服侍石光珠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陈瑞文不耐烦的将他拎起来:“赶快醒醒,我有话问你。”
石光珠揉了半天眼睛。打了几个呵欠,见是陈瑞文,道:“你都是有媳妇的人了,不搂着媳妇睡懒觉,来我这发什么疯。”
陈瑞文道:“我想见见万霖。你给我牵个线。”
石光珠笑道:“见他还用牵线?他就住东大街的客栈,你叫个小厮去喊就是了。怎么,你也想做这宗生意?”
陈瑞文沉着脸没说话,石光珠瞧了也觉出不对来,不再嬉皮笑脸的,赶忙吩咐人去喊万霖。
万霖在京城晃晃荡荡也过了大半年,原先想走陈家的路子,谁知陈瑞文瞧也不瞧他一眼,后来又照着父亲的吩咐去讨好保长飞,好容易让保长飞记住了,万霖得得瑟瑟的正盘算着接内务府哪块的生意好,就有小厮来传话,说石光珠要见他。
石光珠可是长公主的儿子,皇上的亲外甥,难道是宋掌柜布的局起作用了,石光珠上钩了?
万霖乐颠颠的去了石府。
哪知一进门就被捆了起来,扔在了柴房,关了一上午,这才被放了出来,为首的小子满脸横肉,十分凶狠:“一会少爷要问话,你好好的回答,但凡有一句假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万霖嚷起来:“小兔崽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得罪了我,可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那小子反倒笑起来:“你是谁?不就是万家的长子?呸,给我们少爷提鞋也不配,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叫你连万家的长子也做不成。”
万霖打出生就没这么狼狈过,刚开始还骂骂咧咧,后来挨了几拳,堵了嘴,被推搡着进了一间小院。
陈瑞文沉着脸坐在上首,万霖见了一惊,他自然认得陈瑞文,也听说了陈瑞文的名声,不由得冷汗直流,拼命回想自己怎么就得罪他了。
陈瑞文仔细打量着万霖,虽然很狼狈,可还是看的出来,万霖长得十分俊美,英气勃勃的样子,再想起林宛如提起万霖就惊慌失措,心里的不满一层层翻了上来:“你也知道我是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满意了,我就放你回去,不满意…”
陈瑞文冷哼一声,没往下说,万霖却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有话您只管吩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瑞文盯着他,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林宛如的人?”
万霖有片刻的疑惑,可看见陈瑞文冷着脸,赶忙道:“认得认得,少爷您怎么会认识林宛如,她可是扬州人,就是林松城的独生女。”
陈瑞文有片刻的怔愣,万霖却生怕陈瑞文不相信:“您不知道,林松城是扬州首富,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大家都说,谁娶了林宛如,这辈子真是吃喝不愁了,只可惜她命薄,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林松城和他夫人还大病了一场,林松城足足有大半年没出门打理生意,这在扬州城都传遍了。”
陈瑞文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一切似乎有了答案,一切又好像还是迷雾重重。
万霖觑着陈瑞文的脸色,没敢继续往下说,陈瑞文又问她:“林家的生意注意集中在江南还是京城?”
万霖道:“都在江南,林松城是个恋家的人,因为林家祖居扬州,生意大半都在扬州,苏州。”
陈瑞文冷笑,叫人把万霖带了下去,自己则回了家。
泠溪正侯在大门口,见陈瑞文回来,赶忙凑上去,低声道:“大少奶奶给大奶奶请安后,就说去莲花胡同,小的一路跟着,少奶奶去莲花胡同前,去了西大街的林氏酒庄。”
陈瑞文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林宛如先去了林氏酒庄,写了信让林掌柜送去扬州,不管太子和万家打什么主意,她都不能看着父亲出事,如今只能先提醒他,再走一步看一步。
从莲花胡同回来,林宛如只当陈瑞文不在家里,谁知一进内室,就看到陈瑞文坐在炕边看书,不由得好奇:“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陈瑞文唔了一声,看着林宛如换了衣裳,这才放下书看着她,林宛如奇怪,坐到他跟前:“发生了什么事?”
陈瑞文看了一眼绿霓,绿霓悄悄朝笼烟几个招手,退了出去,林宛如越发奇怪,陈瑞文看着她,神色有些严肃:“你和林松城是什么关系?”
林宛如愕然,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长时间,林宛如才讷讷道:“你怎么这么问?”
陈瑞文道:“我原先以为你认识万霖,可我今天问了万霖,他说林松城有个女儿,叫林宛如,我想你真正关心的是林松城吧。”
林宛如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死而复生,时光倒流,却成了苏州的林宛如,这件事一定不能说出来,否则肯定会被当成鬼怪,可若是不说,又该怎么解释呢?尤其是陈瑞文的性子,要是糊弄肯定是不成的。
林宛如想起了妙玉,她道:“你知道妙玉吗?她如今寄住在贾府大观园栊翠庵,是带发修行,她就是扬州人氏。”
陈瑞文点头:“我听说过。”
林宛如道:“那时候我刚到贾家,姐夫说家里来了个美貌的道姑,就拉着我们一起去看,谁知妙玉见了我却十分惊讶,后来我问她,她说我和她的一个故交长得十分相似,就连名字也一模一样,那人就是林松城的独女林宛如。”
“我心里好奇,问的越发详细,这才知道,妙玉也是扬州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为长得好,被京城来的贵人看中,讨去做妾,她家人不肯,又怕得罪了权贵,妙玉不得已,这才出家修行,她俗家名字姓庄,闺名梦蝶,她在扬州的邻居就是林家,和林家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只可惜,林宛如十二岁就夭折了,我听妙玉说,她不仅和我同名同姓,甚至连生辰八字都一样,我就想,她会不会是我的前世…”
陈瑞文搂紧了林宛如:“傻子,你就是你,怎么会是别人,神鬼之说怎么能相信。”
林宛如见陈瑞文信了,也就松了口气,道:“我觉得林松城只有这一个女儿,还夭折了,很是同情,万霖的事也是听妙玉说的,她可是生在扬州长在扬州的扬州人,万家的事情她熟悉得很,我们闲聊时听她提起过,这才记住了。”
林宛如索性又把托林氏酒庄林掌柜送信给杨家二老太太的事情也说了:“…我怕卫君子闹大了,记得妙玉说起过这层关系,就假装是林家的人,忽悠他送了封信。”
陈瑞文无奈:“你怎么不告诉我?”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阴谋诡计(二)
林宛如默然,道:“我害怕,我有时候会怀疑,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是苏州的林宛如,还是扬州的林宛如?”
陈瑞文抱紧了林宛如:“你是我的宛如。”
林宛如静静伏在他怀里,心里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