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卑不亢,大方得体的浅笑道:“索公爷言重了,家父特命小侄在索公爷台前致歉,都是家父一时意气,请索公爷千万见谅。”
索额图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面上只笑道:“世侄言重了,都是苏尔特这狗奴才无礼在先,与令尊无关的。”
苏尔特听了旨意,彻底呆住了,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虽然被灭了死罪,却被逐出赫舍里家,从此再不是赫舍里氏的子孙。格尔芬太了解这个三弟,只死死压住苏尔特的手,低声道:“三弟,不许妄动。”
索额图听了黛玉的话,便唤道:“格尔芬,你过来给你林世弟行个大礼,林世侄,这礼你代你父亲受了。我年纪大了,若是再年轻些,我一定亲去江南向他请罪。皆是我教子无方之过,才让林世弟受了委屈。”
格尔芬松开按着苏尔特的手,快步走到黛玉面前,真就双膝跪了下去,黛玉听了索额图的话,却也不好避让,只能替父亲受了。索额图其他的儿子们瞧着黛玉直瞪眼睛,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算什么事,你林海真有心,不会不告状么!只是这话不能明白的说出来罢了。
索额图现在还不知道,康熙命他将苏尔特逐出家门撵回盛京,其实是给他赫舍里氏留了一线香火,后来索额图被处以谋逆之罪,除了苏尔特,满门皆丧。
胤礽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宽慰了索额图一番,因圣旨上要求苏尔特既日出京,胤礽便也不多停留,给索家留下时间为苏尔特收拾钱物行装,就算是名份上被逐出赫舍里家,苏尔特到底还是索额图的儿子。
黛玉到了京城,自然是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太皇太后见了黛玉欢喜的不行,只将黛玉搂到怀中好一通搓揉,正搓揉着,苏麻喇姑走过来笑道:“老祖宗,您快饶了小侯爷吧,宜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方才放过黛玉,苏麻喇姑将黛玉拉到面前,细细为她整了衣冠。此时宜妃也快步走了进来,她扬起帕子蹲了下去,脆声说道:“臣妾给老祖宗请安。”
太皇太后笑道:“快起来吧,你这会子怎么行了闲,十一阿哥的身子可好些了?”
宜妃笑着回道:“托老祖宗的福,十一阿哥好多了,臣妾过来一是为给老祖宗请安,二来便是来瞧瞧乐平侯。”黛玉一愣,瞧自己,自己有什么好瞧的。
太皇太后却明白宜妃的心思,便笑道:“宜妃可是惦记小九儿了?”
宜妃眼圈微微泛红,快步走到黛玉的面前,细细的看了黛玉,她的满含着慈爱的眼神看得黛玉头皮发麻,只觉得宜妃瞧着是在看自己,可那眼神是穿透的,好似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太皇太后瞧了,只招手笑道:“宜妃,小石头,你们两个都过来坐下说话。”
宜妃自然而然的牵起黛玉的手,黛玉的手细腻柔软,实在不象个男孩子的手。宜妃心头袭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扭着看着黛玉,怎么看怎么觉得黛玉不象个男孩儿,不由皱起了眉头。说起来黛玉扮成男孩真的很失败,这才扮了多久,已经被好几个人看穿了。
“小石头?老祖宗,我也能这么叫么?”宜妃笑着问道。
太皇太后一指黛玉说道:“别问我,你只问她去,这个浑名儿还是你那九阿哥和僖妃的十阿起的。只这么叫开了,连皇上私下都这么叫她。”
宜妃只拍着黛玉的手道:“那好,臣妾也这么叫。这样叫起来还显得亲近。小石头,你是自己来的京城,怎么没和你九哥一起回来?”
黛玉听了忙说道:“回宜妃娘娘,家父有急事遣臣星夜赴京,九阿哥还在扬州家中随家父读书。”
宜妃听了有些失望,只轻轻哦了一声。黛玉见了竟有些儿不忍心,她想了想,只从荷包里拿出一只墨玉小貔貅,那是她这回动身之前,胤禟硬塞给她的。黛玉拿着小貔貅送到宜妃的面前,对宜妃笑着说道:“宜妃娘娘,这是九哥送的小貔貅,娘娘不妨收下,想九哥时便看看。”
宜妃看到那墨玉小貔貅,不由脸色微变,只用一种研究的眼神看着黛玉,皱眉问道:“这是胤禟送给你的?”
黛玉不解宜妃之意,只点了点头,宜妃双眉紧皱,好似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她的确想伸手接过来,可是那只手似有千钧重,又实在抬不起来。宜妃那怪怪的神情让黛玉更加糊涂了。
黛玉不知道,可是宜妃心里很清楚,当日胤禟得了一墨一白两只玉貔貅,十一阿哥瞧上那只墨玉的,非要要一只,可胤禟却不得,还当着宜妃的面一本正经的说:“这只墨玉小貔貅是要给他将来福晋的定情礼物!”
宜兰宫众妃心思
太皇太后发觉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便笑着招手道:“小石头过来,给我瞧瞧这小貔貅。”
黛玉忙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双手呈上,太皇太后接了过来细细瞧了一回,貔貅主财运,整个皇宫里除了胤禟,谁会这么喜欢,而且这对小貔貅还是胤禟磨着太皇太后,求着她下旨让造办处的人精心雕刻的,就连那一墨一白两块玉料,也是胤禟自己淘换的,并不是造办处现成的料子。康熙知道胤禟要造办处雕貔貅,还好几天都没给胤禟好脸色,堂堂一个皇家阿哥,见天儿钻到钱眼里出不来,多落人笑柄呀。太皇太后知道因着玉料的原因,那只和田白玉的小貔貅略大一些,这只墨玉的略小,只不定是胤禟那孩子人有了心思,太皇太后忖度着,便笑着对黛玉说道:“小石头,这是你九哥诚心送给你的,你就该好好收着,怎么好转送给他人,胤禟他娘想要胤禟的什么东西没有了,他穿用过的东西,宜兰宫里怕不得有几屋子,快好好收着,别辜负了胤禟的一片心意。”
黛玉听了这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行礼称是,将墨玉小貔貅收了起来,可是宜妃听了这番话,越想越不对劲儿,只看向太皇太后,可太皇太后却笑得高深莫测,什么都看不出来。宜妃在深宫生存多年,这心思自是细的,而且她又不笨,便走上前笑道:“可不是呢,小石头,既是你九哥诚心送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吧,胤禟虽没回来,可我瞧着你便和瞧着他是一样的。老祖宗,臣妾想求个恩典,让小石头到臣妾宫里吃顿饭可好,臣妾想细细问问胤禟在南边的情形。”
太皇太后正要答应,便听外面有人通传,“德妃娘娘,僖妃娘娘,敏贵嫔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听了只对宜妃笑道:“瞧瞧,今儿腿都勤,早上才来过了,这会了又都过来了。”宜妃笑笑并没有说话,太皇太后便命人传三位娘娘进来,少时,环佩叮咚做响,浅浅香气袭人,德妃僖妃敏贵嫔依次走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行了礼。黛玉也下去给三位娘娘见了礼。僖妃一把抓住黛玉的手急切的问道:“小石头,胤俄在江南还好么?”胤俄和僖妃母子感情很深,胤俄什么都不瞒着僖妃,因此僖妃一早就知道他们都管林石叫小石头。
黛玉明白了,只清脆利落的说道:“回娘娘,十阿哥很好,臣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比在京城里长高了一寸,也更壮实了,功课也比先前有进步,家父还夸了他好几回。”僖妃听了不由笑开了怀,只拉着黛玉的手笑道:“真真是给你们家添麻烦了,老十平日不是个省心的,你回去说给你父亲,只敢放开了管教他,他若不听便动板子,老十皮糙肉厚,打几板子再不碍的。”黛玉听了抿着嘴,想笑不能笑,只心中暗道:“怪不得十哥是那般性子,这可找着本儿了。”
轻轻抽出自己的手,黛玉又对德妃笑道:“德妃娘娘请放心,十四阿哥也很好,如今已经能拉开三十石的弓了,家父恐他累着,一直没给他加码,只让他将基础打实了。”德妃不似僖妃那般将心思表露出来,只得体的矜持笑道:“真是难为林大人了,公务如此繁忙还得教阿哥们功课,林小侯爷,你回去一定要带本宫向林大人问好,请他善自珍重。”
黛玉敛容正色谢了德妃,便对敏贵嫔笑道:“娘娘也别担心十三阿哥,他也很好,原本十三阿哥要给娘娘写信的,可是林石来的匆忙,竟没有时间等他将信写完,请娘娘原谅。”
敏贵嫔温柔的笑道:“多谢林小侯爷,让国公爷和小侯爷费心了。”
太皇太后等着黛玉说完,方才说道:“你们哪里是来瞧我的,分明是来透过小石头瞧自己儿子的。”这话说得诸妃红了脸,忙甩帕行礼口称“臣妾婢妾不敢。”
太皇太后只呵呵笑道:“这也没什么,世人谁不知母子连心,便是入了深宫内院,也违不了这人之常情。”
德妃听了只上前笑道:“老祖宗体谅,真是臣妾等的福份了,臣妾还想求老祖宗一个恩典,恳请老祖宗允许臣妾请林小侯爷到臣妾宫中吃顿饭,臣妾还想多问问小十四的事情。”
宜妃听了这话立刻上前笑道:“德妃姐姐可是晚了一步,妹妹刚刚也向老祖宗求了这个恩典呢。”
德妃眼神微微一跳,便对宜妃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呢。”
僖妃上前笑道:“既是宜妃妹妹先求了恩典,我们何不都去宜兰宫,大家一起请林小侯爷,岂不是四角俱全了。”
宜妃听了立刻笑道:“再是求之不得的。”
太皇太后听了笑道:“罢了,小石头,你只去坐一坐,她们几个也吃不了你,回头我打发苏麻去借你,宜妃,这话可得先说下了,小石头自小生在江南,身子又文弱,不许让他吃酒,既是请他,你可得备下江南的菜色,若是让他饿着肚子回来,我是不依的。”
宜妃蹲身笑道:“是,臣妾遵旨。”
德妃见林石如此得宠,一时心念暗转,便有了一个主意。
宜妃命随侍女官先回宫去安排,她和众妃嫔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子话,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方携了黛玉,一行人往宜兰宫而去。
德妃悄悄落后了些,同她的贴身女官翠如说了几句话,翠如便悄悄回宫,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今儿天气睛好,且又暖和,宜兰宫园子里的迎春花开得正好,我想着将宴设在园子里,一边赏花一边用饭,岂不是赏心悦目,不知各位姐妹觉得如何?”宜妃边走边笑着说道。众人连连称好,宜妃又笑道:“今儿的主客是林小侯爷,大阿哥,八阿哥也是跟着林大人读书的,干脆将慧妃姐姐和娘良贵嫔妹妹也请来,也算是我们谢谢林大人父子对阿哥们的关照,各位姐妹可觉得妥当?”
宜妃都已经这么说了,纵然是有人心里不乐意,表面上也不流露出来的,人个都点头称是,夸宜妃想的周到。僖妃和敏贵嫔是真的想多知道自己儿子的事,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可是德妃的想法便没那单纯了,她不经意间浅浅皱着眉头,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宜妃吩咐人去请慧妃和良贵嫔,等她们走到宜兰宫,慧妃和良贵嫔也已经到了。因八阿哥先前是养在慧妃宫中,所以良贵嫔和慧妃之间也有话可说,倒也没冷场,宜妃上前笑着招呼了众妃,大家直往宜兰宫后园子去了。
酒席已经安排下,有太皇太后的话,宜妃也便没有准备酒,只是备了几样花露,由大家自己选。玫瑰清露最是香甜,大家瞧着黛玉要玫瑰清露,都笑了起来,这林石虽然被封为侯爷,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家。黛玉身材瘦小,便是比她小的胤祥如今都比黛玉还要高些,因此大家只当黛玉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其实过了年,黛玉已经九虚岁了。
席间,黛玉吃相极为文雅,就象姑娘一般,除了宜妃,其他妃子只当黛玉家教严谨,并没往其他方向去想,宜妃却不落痕迹的打量着黛玉,越看越觉得她不象个男孩子。
吃到一半,德妃身边的翠如回来了,她来到德妃的身边跪下回道:“启禀娘娘,婉月格格进宫给请安,奴婢想着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开,便自做主张将婉月格格带过来了,免得回头天色晚了,格格出宫不便。”
德妃佯怒道:“翠如,你越发没有规矩了,怎么还将婉月带到这里来了。”婉月格格是德妃弟弟家的女儿,生得漂亮,嘴也灵巧,很得德妃的欢心,她常来宫中请安,其他各宫主位也都知道有这么一号婉月格格。
宜妃听了笑道:“德妃姐姐快莫动气,咱们几个也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的婉月格格不成,只叫她进来便是了。”
德妃这才说道:“这一回便饶了你,还不快去叫婉月进来给娘娘们请安。”
少时,一个梳着两把子头,发间簪了一朵大红洒金牡丹宫花,鬓边垂着红色流苏,身穿大红宫缎绣缠枝牡丹旗装的女孩走了进来,她步步摇曳生姿,手中的浅粉色帕子轻轻摇动,轻快的走了进来,在离席还有四五步的时候,这少女蹲身,甩帕过肩,贝齿轻启,笑盈盈的说道:“婉月给慧妃娘娘,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僖妃娘娘,敏贵嫔娘娘,良贵嫔娘请安。”慧妃听了笑道:“有阵子没见,婉月这口齿更加利落了。快起来吧。”
婉月格格起身走到德妃身边,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妈。”德妃笑道:“婉月,快去拜见乐平侯爷。”婉月是固山格格,品级比低,自当上前去拜见。
婉月乖巧的应了一声,甩帕走到黛玉席前,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黛玉面上流过,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浮现在她娇好的脸上,婉月只蹲声下拜,口称:“婉月拜见侯爷。”那声音温柔绵软,听着还带着淡淡一丝儿魅惑的感觉。
不过黛玉可是个西贝侯爷,人家正经是固伦公主,自不会被那一丝儿魅惑诱惑,只浅浅笑道:“格格请起。”
宜妃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德妃的意思,敢情她是瞧着林石圣眷正隆,又动起了主意。
婉月回到德妃身边,宫女早就送上新的杯盘碗筋,婉月只倒了一杯子木樨清露,双手高高捧起,轻盈的走到黛玉的面前,举杯道:“婉月以清露带酒,敬侯爷一杯。”
黛玉并不接婉月双手奉上的酒杯,只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淡笑产道:“多谢格格。”说完掩袖将玫瑰清露喝下。婉月格格瞧着黛玉双眉入鬓秀目含情鼻似悬胆唇如点朱,呀,好俊俏的少年郎!满人格格懂事早,这婉月虽然只有十岁,却也春心渐萌,原本她是暗暗喜欢着四阿哥,可是四阿哥冷得象寒冰一般,她试了几回都被冰了回来,刚才得了她姑妈德妃的暗中吩咐,又见着如春风一般的黛玉,心思自然就转了过来,一缕情丝便飘到了黛玉的身上。
黛玉却不曾察觉,她本无心这些事情,自然便迟钝了些。所以也不会预先防着,婉月格格以花露代酒连敬三杯,她也都喝了,出于礼貌,还回敬了一杯。这下子婉月格格的眼儿都要眯了起来,这小侯爷分明是对自己有意思,她看向黛玉的眼神也越来越热烈,德妃也以为黛玉对婉月有意思,心中暗自得意,这婉月生得好看,而且又是个聪明的,若是嫁到林家,便能将林家拉到她这一方,到时候小十四身后的助力便又多了一层。想到这些,德妃笑了。
德妃婉月的心思在座的娘娘们都瞧得出来,慧妃忙盘算起自己家的亲戚,看有没有那个格格和黛玉年纪相仿,僖妃脸色微沉,好似有些儿不高兴。敏贵嫔是蒙古格格,只身一人在宫中,也没什么人帮她拉拢黛玉,因此便也没了想头,而良贵嫔出身于辛者库,比敏贵嫔还差些,也只能干看着了。宜妃心中暗笑,这小侯爷到底是男是女还两说了,那德妃便上赶着派侄女儿出马,这也太心急了吧。
黛玉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争抢的焦点,只淡然自若的用饭。宜妃暗暗瞧着黛玉,那淡定的神态让她很满意,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确定这林石到底是男是女,若是是女孩儿,那说什么也得帮着胤禟定下这个媳妇,若是…若他真是个男孩子,便是胤禟再不高兴,她也得把那墨玉小貔貅要回来,两个男孩…这成个什么…简直是胡闹!
德妃心急遭冷遇宜妃细心猜真情
太皇太后果然说话算数,才两了一个时辰便打发了苏麻喇姑来接黛玉,自宜妃以下,谁也不敢拦着,只能眼看着苏麻喇姑将林石小侯爷接走。宜妃心中暗恼,她都还没来得及去验证这小侯爷到底是男是女。德妃比宜妃还失望,她还想着能让婉月格格和小侯爷多相处一会子,坐实了两人相处融洽之后方可进行下一步计划,只是今天是没有机会了。
黛玉陪着太皇太后聊了会儿天,李德全便过了来了,只笑着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说道:“启禀太皇太后,万岁爷命奴才来接小侯爷。”
太皇太后佯作不高兴的说道:“苏麻才把小石头接来,这才刚说了几句话,你又来接,小石头,我在这宫里也不得安生,干脆和你一起去江南好了,我看他们还能追到江南来抢人不成!”
黛玉笑眯眯的说道:“老祖宗您可别恼,这会子天已过午,您正该歇个中觉,若是林石在这里,您又没法子睡得安稳了,您若想下江南,大伯伯铁定要陪着的,到时候您还是不得自在。不如您先歇着,小石头回头再来陪您解闷儿。”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的点头道:“还是小石头说话中听,李德全,你好生伺候着小石头,过会再给我送回来。”
李德全忙跪着应了,太皇太后这才放心,让黛玉随李德全去南书房了。
康熙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来,黛玉瞧着康熙双眼微眯,显得有疲惫,不免在心中暗叹一声:“这千古一帝可不是好做的。”她走到康熙面前行了礼,浅笑着说道:“大伯伯,可是觉得眼睛累了,玉儿给您揉一揉,爹爹批公务批累了都是玉儿给爹爹解乏的。”
康熙点点头,黛玉便走到康熙背后,拖过一个绣墩站了上去,方才能够到康熙的头部。柔软的小手在康熙的眼睛周围,头顶上不轻不重的按压弹拔,康熙只闭着眼睛享受,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微微的鼾声传出,李德全惊诧的看着黛玉,黛玉只无声的做口型道:“盖被子”李德全会意,拿出一床织锦薄被轻轻覆于康熙身上,黛玉的手一直没停,康熙便越睡越沉了。听着康熙的鼻息渐缓,显然已经睡沉了,黛玉方才停了手,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子,李德全瞧了忙上前扶着黛玉从绣墩上下来,黛玉拿帕子拭了拭汗,指了指南书房的东里间。
李德全会意,陪着黛玉走了过去,服侍黛玉净手用了茶,黛玉便随意在书架子上找了本书坐在朝西的榻上看了起来。李德全在一旁用帕子包了松子儿,细细吹尽了松仁皮儿,方才放到黛玉的手边上,供黛玉取用。
康熙这一睡竟睡了一个多时辰,喜得李德全直念阿弥陀佛,心里对黛玉充满了感激。“茶!”睡醒了的康熙唤了一声,李德全飞快的倒了茶送到康熙手中,黛玉也放下手中的书本走了过来,康熙呷了一口,放下茶杯问道:“什么时辰了。”李德全忙回道:“回万岁爷,末时三刻。”康熙听了只看着黛玉笑道:“玉儿,看不出你还有本事,伯伯难得如此好睡,真是辛苦你了。”
黛玉笑道:“大伯伯夙兴夜寐操劳国事,才是最辛苦的人。”
康熙由衷的叹道:“你这丫头又乖巧又伶俐又体贴又聪明,唉呀,如海贤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哪,丫头,我没你爹爹有福气。”
黛玉只笑道:“大伯伯和爹爹是结义兄弟,玉儿是爹爹的女儿,不民就是大伯伯的女儿,您才封玉儿为和硕馨玉公主,竟是忘记了不成?”
康熙笑道:“怎么会忘记,当日你爹爹百般推脱,依着伯伯的意思,很应该封你为固伦公主,偏他不答应。”只有中宫之女才能被封为固伦公主,这是公主里的最高品级。黛玉只笑道:“好伯伯,您就别把玉儿架到火上烤了吧,玉儿又不是小羊羔儿,您只封了个和硕公主,玉儿都已经没自由了,若非有林石这个身份挡着,玉儿只在家里怕不得被那起子人烦死。”
康熙笑笑,他才不接这个茬儿,康熙心里清楚的紧,这林黛玉瞧着乖巧可爱,可也着实滑溜的紧,就象一条小鱼儿,用劲稍大点儿,这小家伙便要溜的。只是笑道:“玉儿,大伯伯叫你过来,是想细问问胤禟他们几个在你家里可还安分听话,不想这一睡竟睡了一个多时辰。”
黛玉笑道:“九哥十哥他们都很好,每日上午在书房里做功课,下午练习弓马,和在京城里没什么两样。”
康熙笑着点头道:“十三十四呢?”
黛玉暗自忖度了一下,要不要告上小十四一状呢,这小家伙总是和自己别着来,还动不动撂脸子,可反过来一想,康熙对阿哥们的要求素来严格,自己若是告了状,只怕小十四要受重罚,想到这里,黛玉便笑道:“十三弟弟和十四弟弟特别喜欢练功夫,爹爹常赞十三弟弟有侠义之心,瞧着不象个阿哥,倒很有几份侠客的意思。”康熙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对胤祥的印象又好了几分,黛玉又接着说道:“十四弟弟也是个勤奋刻苦的,每天都特别自觉的做功课练武功。不过他到底年纪小,时不时的会想家。”
康熙听了点点头,十四过了年才五岁,小小年纪就离了额娘,确实也难为他了,再想想德妃在他面前哭了几回,总说梦到小十四在外面受了委屈,便起了将十四接回京的心思。
康熙正想着,敬事房的太监送绿头牌来了。因刚才想着德妃,便翻了德妃的牌子。太监们忙去传了旨,德妃心中暗喜,重重赏赐了,又命人将婉月格格送出宫,毕竟今晚万岁爷要到她的宫中,婉月不便留宿。
黛玉见康熙当着自己的脸翻了绿头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正巧苏麻喇姑过来接她,便辞了康熙而去。黛玉那一丝不自在看在康熙的眼中,康熙只是微微一笑,便也罢了。
是夜,黛玉只宿在太皇太后宫中,康熙则去了德妃的永福宫。德妃早已沐浴更衣,只等着康熙前来临幸。康熙到了永福宫,他想先和德聊聊天。便坐在桌旁笑道:“爱妃,朕听说你们姐儿几个在宜妃那里请了林石?”
德妃陪坐在一旁笑道:“正是呢,臣妾越瞧着小侯爷心里便越喜欢,真真这林大人有眼力,只是一个养子也这般出挑。不是臣妾当着万岁爷夸他,这般齐整的孩子,真把老九都比下去了,素日里老九是宫时生得最好的阿哥,可他还是不及这乐平小侯爷。万岁爷,臣妾有点子浅见,求万岁爷成全。”
康熙眼中的笑意微敛,只淡淡问道:“哦?爱妃想求什么?”德妃笑道:“臣妾听说乐平侯并未定亲,正巧臣妾的侄女儿婉月格格和小侯爷年纪相当,而且他们今天还见着面了,臣妾瞧着小侯爷挺中意婉月的,便想请万岁爷玉成此事,这也是万岁爷给林家的恩典。”
“乐平侯瞧中了婉月?”康熙不动声色的问道。
德妃忙说道:“正是呢,今儿在宜妃妹妹宫里请乐平侯,可巧婉月来了,两个孩子眉眼儿间都有些意思,臣妾这才斗胆来求皇上。”
康熙听了脸色有些不好,只站了起来沉声道:“竟有这等事?哼,胡闹!德妃,你封号既为德,便该当得起一个‘德’字,乐平侯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你便这样说,岂不是德行有亏,再者,四阿哥今年已经十五了,也不见你着急他的亲事,你那侄女儿今年能有多大,总没有四阿哥年纪大吧,你倒是上赶着,难道老四养在先皇后名下,便不是你生的么?德妃,你太令朕失望了。”说完,康熙大步向外走去,德妃无力的跪倒在地,哀声唤道:“万岁爷…”可是回应她的的,却只是门外的一声,“李德全,摆驾宜兰宫。”听了这话,德妃的眼泪落了下来,可是眼中却充满了幽黑的怒火,从此时起,宜妃便成了德妃在宫中最大的仇人。
去了宜兰宫,康熙余怒未消,说什么乐平侯和婉月格格瞧对了眼,简直胡说八道,黛玉会和一个姑娘家瞧对了眼,见鬼去吧!因康熙翻了德妃的牌子,宜兰宫上下便没有准备着接驾,宜妃早早卸了钗环,沐浴过后只穿着一套湖蓝色薄棉寝衣,浓密的乌发松松的披在肩上,脸上的脂粉也都洗净,便更显出她的天生丽质来,上天很厚待这个女人,都已经过了四十,还娇美的如同二十出头的女子,并且比那些青涩少女还多了许多成熟的妩媚风韵。
康熙心里不痛快,便没让李德全声张,也不许宜兰宫里的宫女太监声张,只一个人大步走进宜兰宫,他刚走去照壁,便瞧着一个长发披肩,披着浅红缎子白狐狸皮的披风的女子摇摇向寝殿走去,康熙只瞧了个侧脸儿,那粉黛未施的脸上依然有倾城倾国的美丽,这不是宜妃还会是谁。宜妃沐浴完便去瞧十一阿哥,一直陪到十一阿哥睡着了她才回自己的寝宫。她哪里知道康熙这会子会过来。
“宜妃…”康熙唤了一声。却把宜妃吓了一大跳,她愕然回头,净白的素手轻压在胸前,瞪大眼睛看向康熙,待认出那人原来是万岁爷,脸上方才现出有些惊讶的笑容,只快步上前问道:“万岁爷,您怎么过来了?”
宜妃身上有着沐浴后的清新香气,康熙闻了这股子香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只伸出手臂揽着宜妃的肩头笑道:“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便出来了,回头再受了凉,快回寝宫吧。”康熙说完便揽着宜妃快步往寝殿走去,不知怎么的,宜妃这般清水出芙蓉的样子让康熙分外动心。
宜妃虽不知永福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也不是那种有好事往外推的人,只温柔的服侍了康熙,康熙最后一点子不痛快也在宜妃的小意温柔中化为乌有了。
云收雨散之后,康熙将宜妃搂在怀中,大手轻抚着宜妃嫩滑的皮肤,轻叹道:“爱妃,还是在你这里最舒服。”
宜妃什么都不问,只眼儿半眯的笑道:“万岁爷,您今晚上忽然过来,明儿臣妾便得成了众家姐妹的仇人了。”
康熙挺享受这种后宫妃嫔为他吃醋的感觉,只是笑笑,宜妃忽然想起来一事,便起身披上寝袍,下床倒了一杯热茶服侍康熙喝了,只当开玩笑似的说道:“万岁爷,您说好笑不好笑,胤禟竟把他要送给未来福晋的墨玉小貔貅送给乐平侯了。”
康熙听了这话眉峰一挑,顿时来了兴趣,便笑着问道:“真的?”
宜妃坐在康熙身边笑着回道:“可不是真的,今儿小石头还要将那墨玉小貔貅送给臣妾,说是让臣妾想胤禟时便拿出来看看。这孩子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您说臣妾宫里胤禟的东西那么多,臣妾怎么能要胤禟送给别人的东西呢。”
康熙听了只是笑,暗想道:胤禟倒是个机灵鬼儿,玉儿这么聪明都没觉察出来,若是以后知道了真相,不知玉儿会怎么整胤禟这小子。
宜妃见康熙神色并无异常,反而眼中还藏着些儿笑意,宜妃心里的把握便又多了一分,只笑道:“小石头聪明伶俐,胤禟能和他在一起也是件好事,今天瞧着小石头进退有度行止有分寸,臣妾是彻底放心了。”
康熙呵呵笑道:“宜妃,你就放心吧,说不得将来还是胤禟这小子最有福气。”
这话等于给宜妃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会儿宜妃确定那林石是个姑娘家,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林黛玉。定了心之后,宜妃便伺候康熙睡了,康熙先生了一通气,又经过一场耗费体力的大战,这会子也乏了,便沉沉睡去。宜妃也在康熙的身边睡了。
这一夜,宜兰宫安宁平静,而永福宫,却是一个难眠之夜!
惩王氏姨娘发威得消息贾母行令
二月二十六这一天,贾琏带着凤姐,辞别了宁荣二府之人,往九江任上去了。送走了贾琏,荣国府里收拾了两三日,才算收拾停当了。因贾琏风姐这一去至少三年不会回来,贾母便吩咐将风姐先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将宝玉自她的碧纱橱里移出来,住了进去。
刑夫人虽然以前和王氏有心结,可是对宝玉却没什么,一来宝玉生着着实惹人怜爱,二来宝玉又是个小意儿的性子,对她平素里也是恭敬的,因此便也没有出言反对,反而吩咐人将东西准备齐全,别让宝玉委屈着。贾母瞧在眼中,心里也是满意的。虽然王氏被贬为通房丫头,可是宝玉到底是衔玉而生,定然是有来历的,贾母有了年纪,也越发信那些个鬼神之说,所以在荣国府里,宝玉的地位并没有下降多少。
对宝玉的优待惹来一个人的不满,这人便是赵姨娘,可她到底只是个姨娘,也不敢在贾母面前说嘴,只回到房中对贾政说道:“老爷,宝玉不过是通房丫头生的,小小年纪便有了自己的院子,不管怎么说环儿也比他尊贵些,倒还只窝在我院子里的厢房,这瞧着也不象啊,再者说,宝玉是得罪了和硕公主和定国公的人,连皇上亦下旨将他贬为庶人,这若是传了出去,老爷可怎么做人呢?”
赵姨娘和贾政说话的时候,王氏正站在门外,先前赵姨娘的活计都归了王氏,在门口打帘子只是其中一项。听了赵姨娘的话,王氏恨得直攥拳头,恨不能一根绳子便勒死赵姨娘。
贾政皱眉沉声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老太太索来疼爱宝玉,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了,便这样吧,只让他在内院住着,不许出门便是了。”
赵姨娘依旧笑颜如花,轻声道:“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全听老爷的。”
贾政点了点头,这赵姨娘原是贾母放在他房中的,一直很得他的心意,早先有王氏碍着,贾政一个月里还有大半个月歇在赵姨娘处,如今没了王氏做梗,这赵姨娘竟如正室太太一般了,王氏明面上的妆奁贾政都给了赵姨娘,赵姨娘心里美极了。
“老爷,今天妾身不方便,老爷晚上去周姐姐哪里吧,周姐姐比妾身还可怜,先时纵有太太在,妾身好歹还有两个孩子,可周姐姐却什么都没有。”赵姨娘轻轻劝着贾政,反而越得贾政的心意。贾政只点头笑道:“嫣儿,你果然是个好的。左右我也无事,叫丫头把环儿抱过来,我教他认字。”
王氏在门外听着,恨的眼珠子都要呲了出来,这算什么,他从来都没教过宝玉认字。宝玉的字都是元春教的。一想到元春,王氏便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只要元春能得了太子的心意,这正室之位自己迟早还能得回来。只是宫禁重重,要怎么样才能和元春联系上?王氏不由动起了脑筋。
“王通房,你怎么还不打帘子。”一个眉眼儿伶俐的小丫头领着贾环走到门前,王氏却因为在想心事没有打帘子,那小丫头便喝斥起来。
王氏心不在焉的一撩帘子,她的动作太猛,小丫头眼瞅着帘子杆儿直往贾环头上拔过来,忙拧身护着贾环,那帘子杆正打到这小丫头的背上,疼的小丫头大叫一声,抱着贾环倒在地上,贾环被吓的大哭起来。王氏如梦初醒,忙撂开手跑上前去扶贾环,正被听到哭声快步跑出来的赵姨娘和贾政看了个正着。
贾环一见赵姨娘便扑上去大哭,指着王氏道:“姨娘,她打我!”
贾政见贾环一脸的害怕,那小丫头被杆子打着,又因护着贾环而摔着了胳膊,也疼的落下泪来,王氏却还一脸无辜的站在地下,贾政大怒,上前提起一脚狠狠的踹到王氏的腿上,怒骂道:“贱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加害主子爷,来人,家法伺候!”
赵姨娘先检查了贾环身上可否有伤,然后对被别的丫头扶起来的护着贾环的小丫头说道:“小吉祥,你可伤着了?”小吉祥含泪说道:“回姨娘的话,奴婢背上和胳膊都疼。”
赵姨娘点了点头,将贾环交给丫环照看,走到王氏面前,狠狠的瞪着她,王氏先前都是高高在上,心里自是看不起赵姨娘,虽然已经在她手里吃了几回亏,可还是没学乖。仍是不服气的瞪了回来。赵姨娘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忽然扬起手,劈手便甩了王氏一记响亮的耳光。那这一个多月才养起来的尖指甲在王氏脸上狠狠的一勾,便勾出两道血口子,疼得王氏倒抽冷气。只捂着脸怒视赵姨娘,赵姨娘反手又甩了一记耳光,劈头骂道:“贱人,你好大的狗胆,连主子爷也敢算计!”
骂完之后赵姨娘只看向贾政说道:“老爷,平日里她对我如何我不计较,可是她算计环儿,我决不答应,环儿自出生以来,便受着她的压制,如今老天有眼,这贱人的恶行大白于天下,环儿才有两天好日子过,可这贱人还想着加害环儿,求老爷为环儿做主。”
贾政恨恨的瞪着王氏,冷声道:“这贱人交给你管教,只留她一条贱命便是。”
王氏大惊,扑上前抱着贾政的腿大叫道:“老爷,你全不念夫妻之情么,好歹看在去了的珠儿,在宫里的元丫头和宝玉的份上,老爷,开恩哪!”
提起贾珠,贾政心里亦是一酸,贾珠是他最得意的孩子,却是个没有寿数的,早夭了。而元春,自进了宫,便再不得见的。宝玉,哼,就是宝玉这个孽根祸胎,若是没有他,自己如何能贬了官,落到这般田地,思及此,贾政的心又狠了起来,只提起一脚将王氏踹开,怒冲冲的走了。
赵姨娘瞧着王氏冷笑,大声道:“来人,将王氏押到夹巷去,垫上碎瓷瓦子先跪上两个时辰再说。”王氏一听便浑身颤慄,那夹巷是最抽风不见日头的地方,不要说跪,只在那里站上一刻,便能浑身冻透了,当日赵姨娘生完贾环刚出月子,王氏便找了个借口寻了个错处,罚赵姨娘在夹巷里跪碎瓷瓦子,当时正是腊月里,只跪了半个时辰赵姨娘便昏了过去,也不只是谁偷偷告诉贾政,贾政才赶过救了赵姨娘一条小命。眼下赵姨娘有样学样,王氏知道这一回自己是大难临头,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两个婆子将王氏架到夹巷之中,将她按倒在碎瓷瓦片上,尖钻的瓷碴子刺破衣裳,直扎入两膝两腿,王氏啊的大叫一声,一个婆子手快,立刻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塞到她的口中,王氏再也叫不出声了。
赵姨娘命人搬出一张乌木大圈椅,只在太阳地里坐着,早春二月的阳光并不强烈,照得人还是很舒服的。小丫头们又抬出一张小几,几上放着各色精细点心,都是赵姨娘从前压根儿吃不着的。赵姨娘只慢悠悠的喝着茶吃着点心,贾环已经没事了,只在地下跑着玩,两个小丫头正陪着他做游戏。
晒了一会子太阳,赵姨娘上了困意,打了个哈欠,然后吩咐道:“你们瞧准了,两个时辰一刻儿也不能少,若是谁敢弄鬼儿,那便陪这贱人一起跪着。”众婆子们忙答应着,赵姨娘方才牵了贾环的手往屋里去了。
王氏在夹巷子里受罪,她爱若珍宝的贾宝玉却毫不知情,只拉着袭人的手夹缠个不清。非要吃袭人口上的胭脂,虽然被贾政狠狠打了一顿,可是宝玉还没改了他的坏毛病。而袭人自从贾宝玉被贬为庶民,那做姨娘的心思便淡了,做一个永世不得出头的庶人的姨娘,这实在不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不独袭人如此,宝玉房中的其他丫头也都有这样的想法,因此都远着宝玉,诸事都不上心,宝玉先时只能趴在床上养伤,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已经能扶着手杖在屋子里走几步,这心思也多了起来。
“二爷,老太太吩咐了,不许我们太近着您,您快好好歇着,奴婢去瞧瞧药得了没有!”袭人好歹挣脱了宝拉她的手,忙忙出了屋子。在日头下长出了口气,想着得尽快回家去一趟,同老娘哥哥说说,让他们想法子赎出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二年她偷偷拿回来的金银物事也不少,少说也有一千多两,家里的境况也好了,将来风风光光的嫁了人,好歹也能做正房奶奶。
袭人正站在院子里想心事,忽然瞥见赖大家的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走进来,袭人心中暗觉奇怪,荣国府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喜事?便开口叫道:“赖大娘…”
赖大家的回头一瞧是袭人在叫自己,便拐了个弯走向袭人这边,袭人笑着说道:“大娘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赖大家的喜滋滋的说道:“袭人,咱们府里有喜事啦!”
袭人不解的问道:“赖大娘,府里有什么喜事?”
赖大家的笑道:“咱们府里的大姑娘承了太子的宠,你说这可不是喜事么?”
袭人心头一跳,忙笑道:“真真是大喜事,大娘,您这是给老太太报喜去?”
赖大家的笑道:“可不是呢,才我们当家的听他一个宫里的朋友说了这个喜信儿,便打发我来给老太太了喜,袭人,我不和你说了,得赶着向老太太讨喜钱去。”说完便笑呵呵一阵风儿似的走开了。
袭人立刻回了房,对宝玉复又温柔起来,刚才也是巧了,除了袭人,其他的小丫头们都偷懒跑出去玩了,而赖大娘在院子里说话,离宝玉的房间又远,所以宝玉也不曾听到,因此见袭人又柔顺起来,肯让他吃胭脂了,宝玉欢喜异常,从此越发看重袭人了。
“给老太太道喜…”赖大家的人没到,声音先传到了上房之中,贾母正没精打彩的歪着,听了赖大家的声音也没当回事,只淡淡道:“鸳鸯,去问问什么事,只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个什么样子。”
鸳鸯快步走出去,低声问道:“赖大娘,是什么喜事让您在老太太这儿大叫大囔的。”
赖大家的只笑道:“我的鸳鸯好姑娘,你快替我禀了老太太,是咱们家大姑娘的喜事儿。”鸳鸯心头一跳,忙进去回了话,贾母立刻有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叫道:“快叫她进来。”
赖大家的一进门便跪下笑着回道:“回老太太,太子爷幸了咱们家的大姑娘。”
贾母一听这话便将身子向前倾,只问道:“这消息可准么?”
赖大家的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奴才当家的有个朋友就在毓庆宫里当差,这事毓庆宫上下都知道,再不会错的。咱们家大姑娘已经单分了屋子,听说太子妃说大姑娘伺候的好,还赏了东西。”
贾母听了这话,将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轻声念道:“阿弥陀佛,元丫头到底是个有造化的。”
一屋子的丫头媳妇婆子都跪下贺喜,贾母爽气的说道:“赏,从上到下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可怜贾母不知道,那贾元春虽使了心机勾引了太子,可是太子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怕这会子贾元春是谁他都不记得了,偏贾母还当成什么天大的喜事,满府的洒钱。
现在是刑夫人管家,贾母发了话,自有人去回刑夫人,刑夫人一听这话,双眉拧了起来,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自接了对牌帐册,才知道这家不好当。一个月里进银子的也只靠着贾赦的月俸这一份,而往外出的银子一天里便有几十桩,年上收的租子只过了个年,便全都用完了,还是贾琏凤姐知道当家的艰难,在临走之前从老太太给的十万两银子里拿出两万两,留给刑夫人实在不凑手的时候应个急,这会子老太太忽然要赏阖府每一个人一个月的月银,刑夫人的脸色便不好看了。二月里还有两个侯府的寿礼,三家王府福晋的生日礼,还要给几个定了亲的格格添妆,这色色都要银子,刑夫人好不容易腾挪了出来,帐上只剩下百十两银子,省着点用还能将就到大老爷三月的月俸发下来,可真是没有力量再发什么赏钱了。
刑夫人只拿了帐册子去了贾母的房间,贾母房间有着久违的热闹,一屋子的丫环媳妇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刑夫人面色沉沉的走进来,倒有些很不和谐了。
贾母打眼一瞧刑夫人,心里便有些不高兴,可是元春虽然承了宠,到底也没有个正式的名份,她在这府里还是得瞧着些老大两口子的脸色,因此便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环媳妇们都退了下去,贾母浅浅笑道:“大太太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刑夫人也略略调整了自己的心情,脸上勉强带了一丝儿笑的回道:“媳妇刚听说大姑娘的好事,来给老太太道喜。”
贾母听了方点头笑道:“可不是么,元丫头也怪可怜见儿的,在宫里也没人帮衬着,只凭她自己了,到底这孩子是个争气的,这才进宫多久,就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我正想着庆贺庆贺,你这就过来了。如今你是当家太太,这事便交给你吧,才我说了,要赏府里的人一个月的月钱,你回头就办了吧。”
刑夫人先是点了点头,后又一脸愁色的说道:“老太太,如今家里除了我们老爷的官俸,竟是再没半点子的进项,不瞒老太太,除了备下侯府王府和格格们的礼,帐上便只有百多两银子,很得省着用才能坚持到老爷的月俸发下来。这会子老太太让媳妇多发一个月的月银,媳妇委实为难。”
贾母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只沉着脸道:“先前王氏当家,你媳妇当家从来都没说过这种话,怎么偏到了你当家,便会这样?可见你是个心里没有成算的!”
刑夫人如今可也不怕老太太,只低声说道:“老太太,先前琏儿媳妇当家,也不知白填了多少进去,前阵子她交帐给我,媳妇才知道她竟当了好些陪嫁,当票子都有一大匣子,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想着不让府里为难,可是媳妇并没有那么多的陪嫁,便是想当东西,也没得可当,因此特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贾母语塞,的确,这大太太是个继室填房,没什么家底子,便是再逼,她也没本事变出东西来,当初让王氏当家,其实也不是瞧中了王氏,而是瞧中了她的嫁妆,那王氏倒也是个有心眼的,琏儿媳妇一进门,便下放了管家权,只紧紧的把着库房钥匙,其他花钱的事儿全推给凤姐。如今王氏贬了,凤姐走了,这个家当起来,便艰难了。
想了一会儿,贾母沉着脸道:“你既这么说,这赏银全从我这里出,不用你管了,不过,既然让你当家,你便得象个当家的样子,只这么死死的管着家,可不是当家太太的意思,我的话,你自己想去。”
贾母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刑夫人退下,刑夫人一时也没想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只是听说那赏银不从官中开,便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过了一阵子,老太太果然打发鸳鸯送来七百两银子,刚好够发阖府人一个月的月钱。刑夫人瞧着,心里不是却不是个滋味…
避宜妃黛玉落跑请林石荣府巴结
贾母命鸳鸯给刑夫人送了七百两银子让她发赏钱,便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起了心事,过了一会子,贾母便命人传赖嬷嬷,一番吩咐之后,赖嬷嬷便回了家,叫过自己的儿子,如是这般的吩咐了一通。那赖大便回房取了些银子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