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心的两个脚趾头已用纱布简单地包好了。王甫生便捧着绣心的脚一层一层地将纱布解开,然后再小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处。那药粉刺激了绣心的伤口,疼得绣心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皱起了眉。
王甫生停了动作,满眼关切,“很疼?”
绣心自小便怕疼,这会儿疼得眼底已经有了些微的湿意了,遂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王甫生便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地呼气,然后抬起头问她,“这样可好些了?”
绣心的一颗心巨震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知所措地将脚缩回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疼了。”
王甫生见绣心这模样,心底亦是柔软一片,伸手捏了捏绣心的下巴,“真可爱。”
绣心只觉得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烫得吓人,只恨不得立刻甩开了这手,离得越远越好。奈何王甫生不但不放手,反而越发欺近了些。
彼此间呼吸交缠,绣心瞧着王甫生的黑眸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莫名得绣心觉得浑身都别扭起来。
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王甫生到底只轻轻在绣心唇上碰了一下,便放过了她。
绣心大松了一口气。
王甫生却道,“另一只脚。”
绣心只得苦着脸将另外一只脚伸出被外,她的这只脚伤得不如那只脚严重,王甫生替她敷上药后道,“你的脚莫再缠上纱布了,气息不通,反而不容易好。”
“知道了。”绣心瞧着他,蓦然想起来,她与他还曾在相国寺偶遇过,她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厢房,还在他厢房中睡了一觉。如今,才不过半年多,她却已经是他的妻了。真是物是人非。
王甫生见绣心的床头搁着一本《金刚经》,心内大为诧异,“你居然看起了佛经?”
这佛经确实是绣心特意嘱咐人替她拿的,不过她不是为了细细钻研,而是为了催眠…不过这样丢脸的理由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只含糊地道,“近来忽然感些兴趣,今儿个闲来无事,随意翻翻罢了。”
王甫生哪里会不了解绣心,故意道,“你既对佛经感兴趣那便好了,我母亲亦对佛法有所见解,待咱们回了府,你倒是能和我母亲做个伴儿。”
“啊?”绣心晓得王夫人每日必抄佛经,她若是同她去做伴儿,岂不是也要被逼着天天抄佛经?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王甫生见绣心小脸皱得跟朵菊花似的,心内早乐开了,面上却严肃道,“嗯,便这样定下了。我母亲一定很高兴。”说着便要起身,仿佛要走的模样。
“哎。”情急之下,绣心拉住了他的衣袖,讨好地晃了晃,“我不怎么懂佛法的,就别和母亲说了罢?到时候我一无所知反倒惹母亲不高兴。”
“咳咳。”王甫生已经快忍不住了,干咳了几声将上扬的嘴角强制地压了下去,作为难状道,“可是…母亲可一直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的,你是我夫人,也是她儿媳妇,你陪着她每日抄一个时辰佛经,念一个时辰的佛法最合适不过了。”
“相公。”绣心急了,也顾不得矜持不矜持的,双手环抱住王甫生的腰,“母亲最喜清静了,她不喜欢我整日在她面前的。”
王甫生回转身来,语气暧昧,“娘子,你今日怎么这样主动?”
绣心恍然,忙放了手,低着头,脸上跟火烧似的。
王甫生得了意,在绣心红通通的脸颊上香了一口,“得了,我不同母亲说便是了。”
这一晚,绣心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睛就是王甫生脸上轻浮的笑,还有方才自己紧紧地搂住他腰的情景。绣心烦躁地翻了个身。
兰香在外头的小榻上歇着,听着绣心久久没能入睡,干脆起身道,“怎么了姑娘,可是伤口疼了?”
绣心在黑暗中应了一句,“无事,只是今儿个心绪烦躁,我过会儿便睡了。”
如此折腾了许久,绣心也不知什么时辰睡着的,至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瞧见了王甫生的脸。绣心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做梦,含糊不清地道,“唔,怎么又是你。”
王甫生见绣心说得这话,心内暗自好笑,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绣心,该起了。”
绣心再次艰难地睁开眼,见王甫生这张完美的俊颜,伸手扯了扯他的皮子,咯咯一笑,“你生得真好看。”
王甫生还是第一次听绣心夸自己,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在绣心唇上连连啄了好几下,低低笑道,“难得听你夸我一次。”以前她可是一口一个老不正经地说他呢。
绣心这回终于完全醒了,见自己一大早就被王甫生这般搂在怀里,别扭地转了转身子,“我要洗漱了。”
王甫生终于放开了她道,“我在外头等你,今儿个悟了主持开早课,咱们也去听听。”
因在庙中,故而兰香和琴香给绣心打扮得非常素雅,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襟边绣着云纹,腰上用一根蓝色的绸带绑着,自腰间静静地垂下去。头发上亦没有用任何发饰,也只用一根蓝色的绸带略略绑着后头,前头微微梳出一个小髻便是了。
绣心推门走出来时,王甫生便有些看呆了。他素来便晓得绣心生得很好,只不过今日她这样一打扮,实在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娴静如水,素雅超然。
“相公?”绣心连唤了他好几声,王甫生才回过神来,“咱们去佛堂罢。”
绣心与王甫生到时,众沙弥亦已经到齐了。悟了大师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上稔着佛珠。
“悟了大师。”王甫生先行施了一礼,“王某久慕大师之名,今日携夫人前来冒昧打扰,前来一听,还望大师准予。”
悟了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微笑着回了一礼,“贵客驾临,哪能不允?快请坐。”
“多谢。”王甫生遂带着绣心在前排靠右的蒲团上坐了。
一刻钟之后。
“呼…呼…”绣心昨日休息得不好,大早上的又被王甫生弄醒,原本就有些困意,再加上这老和尚开讲佛法,那困意即刻便如黄河之水汹涌而至,以至于在佛堂之上发出了轻轻的酣睡之声。
王甫生拱手道,“悟了大师,内子失礼了,实在抱歉。”
悟了摆手道,“尊夫人心性单纯,心无旁骛,实在是难得。这等境界也是我等一直追求的超然之境界呢。”
悟了大师说这话实在是有水平得很,饶是王甫生也听不出这悟了到底是真心夸绣心还是借意讽刺,只得再次道歉道,“实在失礼。”用手拍了拍绣心的脸蛋,压低声音道,“快醒醒。”绣心原本就睡得不深,这样一拍便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悟了大师微笑着看着绣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要领会这精深的佛法,保持一颗天真之心最为紧要。若是存了那些不净的杂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好修行的。”
绣心听得似懂非懂的,但直觉不是什么不好的话,故而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的哦。么么哒。亲们今日准备撒个花么?
第57章 离别
第五十七章离别
一个时辰之后,晨课终于结束了。王甫生和悟了大师一齐去了禅室饮茶论道。绣心干脆一个人在寺院里随意走走逛逛。
这别传寺位于钟灵山山顶,天高云阔,风景秀丽,站在后门的庭院里俯瞰下去,树木葱郁,山峰连绵,怪石嶙峋。站于高山之上,隐隐可见山下繁华的小镇,车水马龙,楼船林立。有个小沙弥朝绣心施了一礼,“女施主可要去斋堂用饭?”
绣心想起相国寺精致的美食,眼睛一亮,“可有什么?”
小沙弥老实道,“只有馒头和白粥。”
“哦。”绣心失望地道,“我过会儿再去。”到底还是没法跟香火鼎盛的相国寺比啊。
绣心腹中并不饥饿,加之昨晚带来的包袱中还有些点心,她伸出右手,感受着凉风穿过指间的柔软触觉。
哎,绣心过了一会儿在心内叹了口气,这样美的景色,自己既不能抚琴助兴又不善吹笛悦耳,难不成从书房搬来画笔不成?若是战雪,怕也能拿出剑来舞上一舞。
绣心才这样想着,耳边便听到一阵阵清幽的琴音。她侧耳听了一会儿,便往右侧阶梯而下,至了一竹林。隔着茂密的竹叶,绣心果然瞧见一个青衣男子正抬手抚琴。琴案上还焚着香,发出一阵阵清雅的香味。
古人有云:抚琴之前必要沐浴焚香。但时至今日,也没有人那样讲究了,看来这个公子还真是作风高雅。
毕竟男女有别,绣心听了一会儿琴,便蹑手蹑脚地往回走。谁知轻轻转身的功夫,便被那男子识破了踪迹,“姑娘留步。”
糟糕。
绣心皱了皱眉,不但没止住步子,反而加快速度往外头跑。
“姑娘!”
绣心一边跑一边想,还姑娘,自己早已经嫁作人妇了,该叫夫人才是。
“啊!”绣心一不留神,被一根枯竹给绊倒了,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绣心疼得龇牙咧嘴,正挣扎着要起声,眼前却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姑娘,我扶你起来。”
绣心难能真让他扶起来,自己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往前走。
“姑娘。”那男子再一次叫住了她。
绣心站住,慢慢回转身来,却并不抬头,“公子何事?”
那男子微微一笑,“姑娘可知在下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这男子的声音倒是挺好听,不似王甫生的那般有磁性,但却清亮悦耳。
“不知。”她知道才怪呢。
“凤求凰。”
绣心才不管他弹的什么呢,朝他行了一礼,“方才无意打扰公子雅兴,请见谅。”说着便急匆匆走了。
那男子目视着绣心越走越远,眼神颇为眷恋。绣心的身影消失时,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一黑衣的护卫,“主子,可要属下去调查这女子的来历?”
那男子慢慢摇头,笃定地道,“不必,有缘自会再见的。”
绣心回至厢房,就着茶水用了些点心。兰香进得门来,笑道,“姑娘,你可知道琴香那小丫头去哪儿了?”
绣心将玫瑰饼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八成去哪儿疯玩了罢?”
兰香神秘地道,“她啊,去求姻缘签了。”说着便玩笑道,“那小丫头怕是想男人了,主子你赶紧把她拉出去配个男人好了。”
绣心将玫瑰饼吞了下去道,“也是,你和琴香都大了,你十七,她也十六了,的确是该考虑你们的亲事了。”
兰香哎呦了一声,“姑娘,我们说着琴香呢,作什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自小蒙受夫人和姑娘的大恩,这会子姑娘刚嫁进王家,还需要我帮衬呢,我怎能这时候嫁人?”
绣心心内感佩,“兰香…现下我身边的确离不了人,等过段日子,我给你配个好人家。”
兰香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指不定我便一辈子不嫁人了呢,像端懿公主身边的玉娘不就一辈子没嫁人么?”
绣心道,“玉娘是宫里出来的人,能一样么?”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门吱呀一声开了,王甫生推门进来。
“二爷。”兰香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王甫生见绣心正吃着昨日剩下的点心,心内大为心疼,踏步走进来将一盘豆沙包子端到绣心面前,“吃这个罢。”
绣心笑着接过,张口咬了一口,“这是哪里得来的?”
王甫生坐在绣心身边道,“知道你不爱吃那些馒头白粥,特意让膳堂给你做的。”
甜软的豆沙融化在齿间,绣心蓦然就觉着那股子甜味从喉头一直蔓延下去,一直到心里,她觉得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不一会儿,三个豆沙包子便都入了肚子。等吃完了,绣心想起一事,才垮着脸道,“相公,你可用了晨膳?”
王甫生伸手将绣心嘴角的豆沙抹去,“我已用过了。”
绣心松了口气,饮了口茶,“那便好。”
“走罢。”王甫生牵着绣心的手往外走。
“去哪儿?”
“你跟我来便是了。”绣心素日便爱犯懒,用了饭后也不爱走动,要么窝在房内,要么便是捧着本话本子瞧。王甫生担心她积了食,便牵了她往正殿里去。
两人上香拜佛,又在庙中走了一圈,最后往后门去。绣心站在□□之中,侧首往右看去,方才那个公子不会还在罢?
“你在看什么?”
“啊?”绣心猛转过头,“没,没看什么。”
王甫生亦没多心,继续道,“这别传寺虽则风景甚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只是膳食太差,咱们呆一会儿便下山去,在宁安镇用了午膳再回府。”
绣心既高兴又有些不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他,“咱们这就要走?”高兴的是回去有好吃的,不舍的自然是这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万甫生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舍得?”
“也不是。”绣心在心内叹了口气。
王甫生道,“近来朝中多事,我亦放松不得,所以还是得回京才是。”
“这些我晓得的。” 绣心顿了顿道,“能出来这几日,我已经很满足了。”
下午,两人回到王府。王甫生才刚回府,便有个大太监来传旨,说是急召他入宫。王甫生知道八成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面色亦凝重了起来,拱手道,“公公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即刻就来。”
那大太监催促道,“王大人可得快着点儿,皇上正着急呢。”
王甫生匆匆忙忙进宫面圣,他到时,崔进易等重臣亦到齐了,还有皇帝膝下的两位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
“这些贪官污吏实在可恨!就算食其肉,寝其披都难解朕的心头之怒!”皇帝咬牙切齿地将一张奏折扔给王甫生,“王爱卿,你瞧瞧鄚州通判的这封奏章。”
王甫生迅速地看完,心内也是一震,“怎会如此?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呐,那些官员也实在太胆大包天了罢?”
皇帝咳了几声道,“现如今,饥民四处,饿殍遍野,反兵四起,不只是鄚州,甚而紧连着的通州、泰州两州都动乱不堪。还出了个什么姓刘的土皇帝,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玉玺,说他才是真命天子…咳咳!真是气死朕了。”
王甫生跪下道,“微臣失察。”
崔进易等重臣亦跪下道,“请皇上降罪。”
老皇帝摆摆手,“现下不是降不降罪的时候,鄚州通州泰州的情势要尽快地稳定下来,我已派了护国公刘豹子前去擒贼,但还需一人前去整肃吏治,安抚灾民,你们谁愿意去?”
这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下来。众人皆知,这活不是个好差事,现如今三州动乱,这时候若是去了,指不定如何呢。
静默许久之后,王甫生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响起来,“微臣愿往。”
“好!”皇帝一拍桌案,赞道,“王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是我华朝的肱骨之臣!”
“父皇,儿臣愿随往。王大人是我的老师,此行,儿臣也想跟着老师多多学习。”二皇子华云道。
“好!”皇帝又说了个好字,“那你便随王爱卿一同去罢,去外头多看看也比你在宫墙之内好。”
“是。”华云拱手道。
静立一边的五皇子华凌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这个蠢货,难不成以为抱紧了王家的大腿便成了?也不想想王甫生是什么人,能轻易让自己介入王权之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章出现的公子不是男配。这文基本上是无男配的。除了李玉芝打了个酱油之外…
第58章 怀孕
第五十八章怀孕
绣心这日洗漱过后便窝在床上拿着本外传看,一样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满腹诗书的公子偶遇千金小姐,一见钟情。一番眉目传情之后,小姐给了公子几十两银子。公子便上京赶考得中状元。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绣心一面看一面对屏风外的兰香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只是情理不通。要得中状元,那得是乡试、会试得中才成。但既中了会试又怎能连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那都是那些落魄秀才写来安慰自己的,哪管什么通不通的?”王甫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手搭在了绣心肩膀上。绣心吓了一跳,侧头去瞧,外间的兰香早退了出去。
“你回来了。”绣心将书阖上,“皇上召你可是有大事发生?”
“鄚州、通州、泰州发生暴乱,皇上派我前去善后,明日便要走了。”
“明日便要走?”照理说听着他要走绣心应该是高兴的,可是这会儿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听说护国公派兵前去镇压了,那里不是处于战乱之中?你去不会有危险么?”
“不会的。我身边随时都有护卫。再者,我又不用去带兵打仗,一切有护国公呢,那些个暴民算什么。”
绣心心内稍安,“我去替你收拾行李。”说着便要起身。
王甫生环手将她拦腰抱住,“好了,你知道我日常用哪些东西?这回又要带哪些?”
绣心老实摇头。
“这不就是了。”王甫生将她整个儿搂住怀里,“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在府里好好地呆着,多长几斤肉便成了。”说着便掐了一把绣心的腰,“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绣心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
王甫生却整个儿将她压倒,眼睛直视着绣心道,“我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三四月,青衣回不来。”
绣心撇开眼睛轻轻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