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珅未必不知道这一茬儿,可是连霜城不会自己说出这句话来让别人拿住了把柄,他只是道:“既然和大人已经有了全盘的把握,那么在下也不多言,今夜便回去准备着了。不过江南官场,这陈宏谋的事情跟我漕帮的关系不大,要有也是前任的帮主了,他已经被我一刀砍了脑袋。现在您恐怕从盐商那边找口子比较好,这江南盐事便没一处是干净的。每年负责摊收盐税的中商要给上面的人孝敬多少东西,都数不清。陈宏谋曾跟一位名为杨琦的官员交好,如今是扬州粮储道,这人知道很多事情。”

“这人是同流合污,还是有突破口的?”

这一点很重要,和珅问得很细。

连霜城道:“往日不查我也不会知道,前些日子在京城问过了纪晓岚之后,便知道这江南的水还没有因为几年前的大案清理干净,这杨琦是当年被斩首的盐商收的义子。两淮盐引案牵扯甚广,也有许多人被那些个黑心官员当做了替死鬼的,陈宏谋这样的人便是漏网之鱼。”

只要将陈宏谋跟两淮盐引案扯上关系,那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和珅与连霜城又说了一阵,便听到了小二的敲门声,和珅道:“干什么?”

“送水。”

给连霜城使了个眼色,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连霜城便重新翻窗走了,和珅这边开门,接过了那一盆水,便叫那人走。

在江南,当真是要事事小心着。

第二日,和珅与王杰、永贵一样去别的地方寻常,王杰与永贵做出一副严苛无比的样子,和珅一开始也是完全跟着这两个人的作风走,只不过到了后面几天,就隐约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陪同的官员本来就是来看情况的,当下便觉得和珅这里是个突破口——没枉费和珅他们三人好一阵做戏,在第六日,和珅在离开巡抚衙门的时候便被人悄悄拉住了,说是晚上在小秦淮那边有一场酒席,想要和珅去吃。

那人递了话就走,和珅便不动声色地回去了。

当夜,在落脚处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的时候,他们便发生了争执,表面上和珅坚持说这江南官场没问题,所以不想再查下去,可是王杰和永贵坚持要查,于是几个人好一阵口角。

和珅出来之后就哼了一声,只道:“犟驴!”

那隐藏在暗处听消息的人便将消息递了回去,和珅这边被信任的程度立刻就加大了。

当夜和珅去了小秦淮画舫,歌舞笙箫,说不出地奢靡繁华,扬州这边有头脸的官员竟然都在这里了,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盐商,和珅在人群里看到了汪如龙,便知道自己早些时候布下的棋子终于是要有作用了。

当下和珅没有任何的焦急,甚至也不跟汪如龙有任何的交流,上去便跟扬州知府寒暄。

只不过他表现出来的似乎还有些别扭,只是酒过三巡,看上去和珅也是醉醺醺的了,说话便没有了顾忌,那扬州知府叫了这河上有名的花魁杜双双上去,和珅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扬州知府一看,乐呵了,这和珅果然是个同道中人。

“唉,听说和大人爱妻,看样子是被管教得太严啊。”

这时候和珅哪里能说实话,心底冷笑已经给这扬州知府头上画了个大红叉,心说这人还是不留的好 ,他嘴上双眼迷离地看着娇俏的杜双双,便道:“可不是啊,您是不知道。我家那位简直是母大虫,厉害得很,又仗着出身,宫里面太后喜欢,处处辖制我,如今倒好,我这里远着呢,她也不知道的。”

众人听了都是大笑起来,喝醉的人不少,竟然就在这画舫之中行起苟且之事来,整个画舫里顿时是混乱不堪。

只是和珅他们这一桌没有动,画舫从河上飘过去,岸上还有不少的人在走。

也不知道是谁上来,便在扬州知府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那扬州知府听了笑了一声,忽然道:“和大人,听说半夜没找见您,说是要去漕河码头上查看,永贵大人跟王杰大人都在着急等您呢。”

和珅原本还是笑容满面地跟那花魁调笑着的,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脸色一变道:“这两人真是麻烦。”

扬州知府附和道:“和大人说的哪里不是呢?两淮盐引案之后,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肃清了,哪里还有什么贪官污吏,这不是污蔑我们吗?陈宏谋大人劳苦功高,当年治河工的事情也没少用功,如今漕运河事,可都是当初陈宏谋大人的福啊。您怕是还不知道,漕河码头上,还有陈大人的功德碑呢。”

和珅心底冷笑,陈宏谋也就是面子上好听,他哪件事情是自己办的?便是这河工的事情,也多半是当年当他师爷的王杰经手的,不过知府一提,和珅倒是想起来——当初冯霜止曾说,王杰是想过要告御状的,便是为了河工的事儿。

怕是这里面还有猫腻,要回去让王杰好好查查。

他笑道:“陈大人还真是劳苦功高的,只是不知道,这功德碑在什么地方?”

“扬州码头这边,和大人若是想要看,立刻就能看到的。”扬州知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便吩咐道,“让画舫进码头。”

“大人,没这么规矩啊,画舫游船,都是不能进漕运码头——”

话都还没说完,知府反手就是给他一巴掌,教训道:“要你去做你便去做,哪里来的这几多废话?”

那花魁杜双双哪里见过和珅这样出色的男人,坐在和珅的腿上便开始乱动,那场面当真是香艳至极了,她凑上去,便要以唇喂酒,和珅却将那酒壶端起来,凑到他唇边去。“美人儿,多喝酒,喝多了才能醉生梦死……会须一饮三百杯,你且喝……”

这话是贴在杜双双的耳边说的,暧昧极了,杜双双竟然脸红了起来,便这样双唇一启,含住了和珅伸过来的那酒壶的壶嘴,吞咽着酒水,那酒液从她唇边落下,又顺着艳红的大开的领子落下去,看直了周围的人的眼。

这和珅,竟然是花样百出?

看他逗弄这杜双双的本事,竟然让周围的人都看得火起了。

那边知府教训完了人,便扭头来看和珅,正瞧见这一幕,便笑道:“和大人好本事?”

和珅抬了抬眉,轻笑了一声:“喝醉了的美人在最是放得开,我喜欢那胆子大的。”

在这肮脏误会甚至喘息声此起彼伏的画舫里,和珅的话众人自然也明白了,一时之间有人表示不赞同,道:“其实啊,那第一次的小姑娘最是有意思了,赶明儿给和大人您找几个,便明白滋味了。哈哈哈……”

“正是,正是。”

……

下面的人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只是汪如龙觉得和珅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也是盐商之一,虽然跟和珅搭上了线,可是在江南这边毕竟才是利益的大头,和珅必然是在下一盘很多大的棋,不知道会不会威胁到他?汪如龙越看那边的和珅,就越觉得胆战心惊。

他也不知道这种恐惧是哪里来的,只听着周围的人都在说问和珅冯霜止如何如何如何,他就是满头的大汗。汪如龙与冯霜止接触过很多,如今听这些人污言秽语,若和珅对冯霜止有一丁点儿的爱都是要将这些人全部记恨上的,汪如龙只恨自己怎么上了这条船,如今想要下去也不成了。

要出大事,要出大事啊……

汪如龙忐忑不安,只是面上还伪装得比较好。

画舫逐渐地接近了漕河码头,前面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哪里来的杂船敢进入漕河码头!”

那扬州知府正是酒酣胸胆尚开张的时候,喝得豪气顿生,眼神一闪,看了醉醺醺地跟花魁调笑着,甚至已经开始扒那花魁衣服的和珅一眼,而后将那杯子一砸,便骂道:“哪里来的杂碎敢拦本官的船?!”

扬州知府直接走出去,站到船头上,便瞧见了码头前面那小船上站着的王杰。

那小船明显是巡漕的小船,怕是王杰这个时候打算着要考察一下漕河上的情况,毕竟人家是钦差,之前说王杰永贵找和珅的时候,便说是要去巡视漕河,不想竟然是最近的扬州码头。不过时间正好,这一任的扬州知府乃是个狠角色,要给和珅设一个毒局。

不知道多少钦差下过江南,查过盐漕,可是这些人当中多是无功而返的,还有的因为疾病、江盗、沉船等等事故死在路上或者是扬州,可见江南这边官场手段的黑暗。

这些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咬掉,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和珅光是做了这些还不够,还不能博取他们的信任。

手头上不沾点鲜血,便有洗干净的可能,只有这同僚的鲜血,能够完全抱着女一个人无法脱出。

扬州知府的算盘打得很好,他甚至故意让人将周围的灯光打亮了,于是恰好坐在画舫边上的和珅便能够被人看见了。

王杰乍一看到和珅,便是一惊,怒喊道:“和珅!想不到你也是个同流合污的!”

和珅这边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忽然听见这样的声音,便是一脸酒醒了一半的惊诧,抬头便看到王杰煞星一样站在那边,吓得一扔自己腿上的花魁,竟然将那娇滴滴的美人摔在了地上。杜双双被这么一摔,当即惨叫了一声,周围“性”致正浓的男人们,听见这声音,却越发地卖力起来。

外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杰而已,他们早就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以至于根本不拿这当一回事儿了。

江南官场的*是不一般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淮盐引案给江南官场换过一回血,可是底子里都是脏的,这换进去的血即便一开始就是干净的,不久也要跟着变脏。

烟雨江南,这官场却是血腥肮脏的。

扬州知府回看和珅,便瞧见了他脸上带着的几分惶恐,还不待他说话,和珅便要藏起来,不想被旁边的人拉住。

“和大人,您跑什么啊?这不过是出来喝个花酒,怎么您这么惊慌?”

和珅连连摆手要走,“王杰看到我了,糟糕,糟糕,这人是个犟驴,要完了要完了……”

“哎——”扬州知府上来拉住了和珅,道,“和大人您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王杰,以前江南的犟师爷,说要保住那一群河工的性命,如今还不是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您别怕了他,出来吧,出来啊——”

立刻就有人将和珅推了出去,这一下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的船还在漕河码头进船口的外面,便王杰他们那边的小船也在回水的漩涡里,远远近近靠岸停着不少漆黑的漕船,只是都没人,水上除了他们这华丽的画舫,便只有王杰那边孤零零的几个人举着火把了。

看似醉醺醺的和珅手上被塞了一张弓,便有人在他耳边道:“和大人啊,您已经被看到了,这也是我们的责任,这王杰嘴巴臭,若是他回去了在皇上面前说什么,这可怎么办才好?唉……”

和珅嘴唇一抖,心底冷笑一声,却转身握了那扬州知府的袖子,道:“和某人只是鬼迷了心窍,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我做了辜负君恩的事儿……”

别的官员被算计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的表情,这船上的官员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那扬州知府便拍了拍和珅的肩膀,手一指那边还在质问和珅的王杰,劝道:“和大人的箭法听说是不错的,将他给射下来,一切便没事儿了,剩下的我们帮你遮掩了。”

这是威胁,也是诱惑。

这一招,让多少官员也沦陷,几乎是江南官场的惯用手法了。

和珅看着弓,似乎是在考虑,有人递过了箭来,搭了好几次,却不曾成功,又被递上几根,这才搭上了弓,他回头看了扬州知府一眼:“大人可说话算话?”

“然也。”那扬州知府笑了一声。

于是便听得“嗡”地一声,那羽箭离弦,便没入王杰的胸口,王杰手中火把落下,一头栽进了水里,一片暗红的血色晕染在这漕河水中,又有一片涟漪荡开了去。

紧接着,便有一片箭雨直接覆盖了那一只巡漕小船,船上跟着的兵丁也全死了。

背后的画舫里便有一片笑声,叫好声,和珅还站在那里,似乎被自己吓住了。

扬州知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和大人进来压压惊吧。”

第七十四章 账本

“王杰生死不明?!”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冯霜止那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周曲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这么离奇,钦差这才离京不到半个月,到扬州那边去才几天?竟然就说什么王杰视察漕河口扬州码头的时候,遇到河水倒灌,将人给冲走了,船沉了,不会水的兵丁都淹死了,水势太急,没有来得及救援。

江南那批的官员口径异常一致,只说是王杰大人不听他们的劝告,晚上查河巡漕比较危险,叫他白天去,他非不听,本以为王杰没了他们的陪同不会去,可是哪里知道王杰是头犟驴,竟然自己去了。

顿时一大批官员跟皇帝请罪,说没有照顾好王杰大人……

冯霜止站起来,便将自己两手握紧了,在屋里踱来踱去,却皱眉道:“这都要进冬了,还河水倒灌?这群猪油蒙了心的……不会水的兵丁,整个漕河码头上哪里会有什么不会水的兵丁?怕是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一场谋杀,兵丁会水不会水,谁能知道?反正都死了,在原本的兵丁数目上再加一倍,说他们都是活下来的会水的……”

天高皇帝远,乾隆除了愤怒一阵,又能干什么呢?

责斥那些官员?人家请罪态度又是如此地诚恳,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地报了出来,之后便是自己请罪。按照人家江南官员的说法,王杰死,那是自己作的——即便是他们没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字里行间暗示乾隆的便是这些。

除了让人追查王杰的下落之外,别无办法了。

周曲也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但是他也不曾料想到官场是如此险恶,王杰此人正直,却落得如今的下场,让人有一种很难言的压抑感。

冯霜止不再走动,只是重新坐下来,便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事情是个什么模样。永贵与和珅是跟王杰一起的,如今传来的消息是和珅跟永贵没事儿,这这里当真是处处都透着古怪。

从查陈宏谋开始,这京城里的官员便都暗中关注着江南那边的消息,现在王杰一出事,久混官场的老油条子们哪里有不知道消息的。

现在的陈宏谋没这么大的能量了,能保他并且策划这一切的,只怕背后还是福康安。江南那边的官员尽管是连成一片,可背后没人敢闹得这么大?现在王杰出事了,众人便看清了形势,觉得终究还是福康安势大,众人拦不住他的。

只是同时,知道消息的还有王杰府里那老婆子,在出去买菜回来听说这消息之后,张婆就想起王杰的嘱咐来,下午便到了和府外面晃荡。

刘全儿刚刚从外面回来,便瞧见一个老婆子在府外晃荡,一开始也没当一回事儿,可是走到了府里,听人说那婆子在那里快晃了一个下午了,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你去看看,外面那婆子走了没?”

刘全儿吩咐了一声,便站在马厩边,一边解了马鞍,一边想这事儿 。

最近王杰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家爷在江南那边倒还没什么事儿,因为府里面的生意已经铺到了江南去,在扬州也有米铺茶铺,所以和珅跟那边一搭上线,他们府里的消息就会畅通很多,王杰这事儿到底怎么样还是看和珅的消息比较准。

他这里正盘算,刚才出去看的人便进来回话了,说是那婆子已经走了。

刘全儿皱眉,觉得不对,便将那马鞍解下来一扔,拍手便准备去西厢议事厅找冯霜止。

这时候,冯霜止正在跟周曲说王杰的事儿,见刘全儿打了个千儿进来,她问他什么事儿,刘全儿便将张婆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冯霜止听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印象很是模糊,最近和府里人人都紧着一根筋,不知道什么时候祸事就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和府上上下下都显得比较肃杀,那张婆本就是个懦弱种,本来是想来找和夫人,却是一不知道该怎么进去,二是被吓住了。只是现在的冯霜止不知道这张婆为什么走,只问道:“细说那婆子长相。”

刘全儿没什么读书识字的能耐,独独这认人是一绝,见了一个人知道了他的名字,下次见到绝不会忘记,这也是和珅喜欢他的原因。有这样的刘全儿在身边,出门在外,永远不担心遇到什么旧识却因为年岁日久忘记的尴尬。

他将那婆子的长相细细说了一遍,冯霜止便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放下来,忽然起身道:“是王杰府里那照顾着院子的婆子。王杰好歹也是当年名扬江南的师爷,乃是陈宏谋的幕僚,不可能没对如今的情况有准备,那婆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那咱们明儿个去找她?”刘全儿提了个建议。

冯霜止本来也是这样想,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去不合适,毕竟大晚上——可是转眼之间她又觉得迟则生变,这婆子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来找和府的人,现在是王杰出事,王杰交代了她来办事,可是这人却是犹豫不决。由此可见,这张婆是个生性懦弱的昏庸之人,不过她还能想着办王杰的事儿,便能证明这人还有一定的忠诚。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这婆子让我不放心,立刻准备着去。刘全儿去打前阵,周曲在府里准备这事儿。”

毕竟是冯霜止要主动去王杰那边,处理外面的事儿,还是刘全儿比较得力的。

她这边决定好,周曲与刘全儿对望一眼,帮助府里两位主子的事儿已经是驾轻就熟,所以也都视作是寻常事儿了。

霜止当即准备着出门了,便上了青帷小轿,让人抬着乘着北京城逐渐降临的暮色去了。

同时,春和园福康安院儿里,陈喜佳也听说了王杰出事的消息,她忽然觉得时机成熟了,之前她曾询问过张婆,张婆说出事了再办事儿。现在王杰不就是出事了吗?

这事儿真的拖不得了,不管她想的是不是真的,至少也要去试一把,有了账本,兴许自己祖父的事情就能够有转机,说不定凭借着她立的这一功,能挽回福康安的心意也不一定。

陈喜佳的心跳很快,便脚步有些急促地往福康安的院子里走,只是从守门人的口中得知,福康安今天在宫里还没回来。

陈喜佳心中失望极了,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瞧见那杏黄衫子的文士洛秋山从书房里出来,她愣了一下:“这人是谁,怎么从爷的书房里出来?”

那守门奴才答道:“是爷的谋士洛先生,一向帮着爷处理一些来不及处理的紧急事情。现在爷在宫里,自然是洛先生帮着办事的。”

陈喜佳的目光,便直接落到了洛秋山的身上。

洛秋山算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这时候光线昏暗,也没注意到旁边的走廊上站着个陈喜佳,他还在想江南王杰的事情,老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又说不出来。作为一个一直隐隐将王杰视作对手的人,现在忽然得知王杰这么没了,虽然是生死未卜,可是死的概率绝对大于生,洛秋山这心里老是觉得有些怪。这感觉便像是那绝世剑客,想要去挑战一位高手,正在跃跃欲试想要动手的时候,那高手忽然之间被天外掉下来的陨石砸死了一样,说不出地憋屈!

还在憋屈之中的洛秋山正想要出府去,不想偏生听见了一个柔和的女声:“洛先生,请留步。”

洛秋山转身,便瞧见了陈喜佳,他眉头一抬,便道:“不知夫人何事?”

洛秋山可是个厉害人物,当初便是他将陈喜佳去王杰府里的消息告诉了傅恒,现在傅恒已经是对这儿媳非常不满意了,一旦这次的事情过去,陈喜佳怕就是完了。只不过陈喜佳不知道洛秋山干过这件事,甚至不知道洛秋山根本厌恶自己至极,她满心都是自以为是,走上去便对洛秋山道:“我手中握着一个跟王杰有关的秘密,只是爷不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洛先生既然是爷的谋士,还请一听。”

其实洛秋山本来转身就准备走了的,可是在听到王杰两个字的时候,就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陈喜佳才王杰去江南之前,曾经到过王杰府里。洛秋山虽然觉得这女人愚蠢无比,却并不否认她可能掌握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这毕竟关系到福康安的大事,左右洛秋山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站在这里听她说一会儿话也不要紧。

只是洛秋山没想到,这一听便听了个大秘密出来。

在听完了陈喜佳的话之后,尤其是那“账本”二字,他几乎觉得自己头皮是瞬间发麻了起来,账本竟然在王杰的手中!王杰既然有账本还去江南查什么?这人是傻子吗?!

洛秋山脑子里混乱极了,一方面觉得陈喜佳说的极有可能,一方面又觉得这种事情不合常理,种种想法交错在一起,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语道:“冷静冷静……冷静……”

陈喜佳自然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这消息是多重要了,脸上顿时焕发出一阵光彩来,看着洛秋山,便一连声得问道:“可是这消息有用?洛先生打算怎么办?爷知道了会不会救我祖父……”

只会洛秋山没有搭理她,过了很久,他立刻转身,“这事儿若是真的,夫人当立头功。”

此话当真是掷地有声,顿时让陈喜佳心里踏实了。

看着洛秋山离去的背影,陈喜佳扶着墙柱子,便有一种雀跃的感觉,一切事情都有了转机,她现在心里很乱又很高兴,巴不得福康安立刻回来,将这事儿告诉他。

只是洛秋山的事情并不顺利,他到了大道路口,眼看着要从聚贤楼下面过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穿出来一队运米商铺的马车,说是什么“同昌号”米铺的,他骑着马过不去,眼瞅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便觉得心烦。

“这运米商队是哪家的啊?”洛秋山心急如焚,没忍住便这样问了一句。

有被堵住了的路人摇头,却也有人道:“这不是那和大人手底下的铺子上的吗?”

洛秋山当即觉得这和珅当真是拦路的,怪只怪这运气不好,不知道为什么那运米的队伍又不走了,看得洛秋山火大,当即狠狠地给和府里头众人记了一笔,洛秋山便直接下了马,也懒得管马怎么样了,快步横过街道,便向着隔了几条街的王杰宅子走去。

背后,刘全儿将自己那帽檐一掀,嘿嘿一笑,“我家夫人当真神机妙算。”

方才他们来的时候便问了那张婆,在知道陈喜佳问过张婆话之后,冯霜止就准备了这一手,正好米铺运粮,便直接改道从这边走,遇不上还好说,若是遇到了什么人,那就真的是撞了大运了。

没有想到,还真的让他给撞见了。

跟着和珅混的刘全儿,早就将各家谋士的名字和脸记了个完全,远远瞧见洛秋山过来,便直接招呼着运米的粮车慢点慢点,果不其然,洛秋山在那等了半刻钟没过去,便只能弃了马走。

想到这倒霉的洛秋山,刘全儿就心情很好地砸了咂嘴,将那缰绳一扔,翻身下了车辕,拍了拍店里伙计的肩膀,道:“事儿完了,你们快些走吧,别挡了人家的道儿。”

伙计们那才是纳闷,方才这刘管家还让慢点,现在又嫌他们挡道了,不过刘全儿是个管事儿的,他们只能照做,很快便将运米车队带走了,聚贤楼前又恢复了一片繁华。

那弃马徒步的洛秋山几乎是一路跑着去王杰府的,这账本实在太过重要了,几乎是整个江南官场贪污的证据,若是拿到了手,便是掌握了整个朝廷的命根子了。

洛秋山想也不想便直接推门进去了,那婆子在门边上,被他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一个?”

又来一个?

洛秋山当即寒声道:“里面还有人?”

那张婆今天被吓得不清,忽然来了个漂亮夫人,对着自己一通逼问,回过头才知道那便是王杰说的和夫人,现在张婆还沉浸在遇到贵人的震骇之中没回过神来,想着这和夫人怎么一副活阎王的脸,哪里想到这立刻又来了一个阎王脸?唉,阎王脸的王杰认识的都是阎王脸……

张婆愣愣道:“和夫人……”

洛秋山一想之前陈喜佳说的话,他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也知道这东西原本是王杰准备交给和珅的,看样子这和珅跟王杰反而是一党的了。

他知道事情紧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私闯旁人的宅院了,便直接进去了,到了那书房前面,瞧见里面有灯光,便直接一推门。

此刻冯霜止左手拿着装满了油的油灯,正将那柜子抽开,便露出里面被一块麻布包裹着的东西,隐约之间露出蓝色的一角封皮来。

洛秋山远远看着便是心头一跳,账本!

他走上去便要抢那东西,位置是对的,东西也是对的!